冉凤华:“平北!”
邵平北瞥见妻子泛白的脸,只是轻啧着叹道:“无论怎样,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邵宴清:“......好的,父亲。”
邵宴清表情平静,似乎并未听出父亲言语里的嫌弃。
可许嘉能够明白对方的痛苦,那双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虽然早就知道邵家的情况复杂,可当真正的争端摆在面前,许嘉仍感到紧张与不安。她想要辩驳,却不能参与,不能出声,必须扮做礼貌的旁观者,按照合同的规定行事。
这让许嘉有些郁闷,她安慰似地回握住邵宴清,感到那只手在明显的一震后平定下来,抬眸瞧,对方的脸色似乎好转许多。
忽而,有道阴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许嘉微怔,下意识向前看。
身形高瘦,鬓角斑白,眼神像鹰般锐利,左手拇指带着的红玉扳指格外刺目,眼前这位沉默不语的男人就是与邵平南。
视线触及的一瞬,邵平南竟是莞尔:“兄长不用心急,我可是很相信宴清的能力啊。”捧起茶杯,慢悠悠地说,“毕竟新娶的夫人就是舞蹈演员,宴清,你不打算给她一次演出的机会吗。”?
第8章 天鹅
◎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择我。◎
邵平南的语气充满戏谑,似乎根本不在乎兄长一家的脸面,毫无遮掩地调侃邵宴清。很显然,他不喜欢这个侄子,从而也瞧不起许嘉。
一口气闷在胸口,被人鄙视的感觉令许嘉愤怒。她讨厌邵平南的眼神,更厌恶对方将自己看作一事无成的花瓶。
许是羞恼催进勇气,许嘉握紧邵宴清的手,微笑着问:“叔父说得没有错,宴清,你就让我出演奥杰塔吧。”
这个在合同之外的行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邵宴清垂眼,似在犹豫又像在提醒:“舞剧的排演很辛苦,而我们接下来还有蜜月的安排。”
许嘉能感受到,邵宴清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却依旧在毫不退让地坚持:“没有什么比维护剧团的名声更重要。宴清,你就让我一回,好不好?”长睫微垂,像只撒娇的猫。
邵平北咳嗽,冉凤华则面带微笑。
邵平南不屑于记住许嘉的名字,他认为这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根本翻不起风浪。听说王海选了最优秀的舞者表演《天鹅湖》,并号称是筹备四年的翻身力作,结果还不是成为大众口中的笑话?许嘉的失败是必然的,他希望这场闹剧演得更热烈些,让邵宴清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早日尝到失败的滋味。
邵平南以看笑话的口吻说:“宴清,你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邵宴清垂眸轻叹:“你呀,性子还是这样倔强。”
邵宴清大概是在生气,握住她的手愈加用力。许嘉仍装作懵懂的模样,细声细语地问:“宴清,那你答应我了吗。”
终于,她听见了想要的回答。
邵宴清:“当然,我们说好的,今天凡事以你为主。”
邵平南笑哼着:“届时可别忘记邀请我们一同去观演。”放下茶杯,看向身边的邵平北,“兄长,你说是不是?”
邵平北点头:“嗯,就这样办吧。”
婚礼在晚间六点开始,淡蓝的光幕像细纱般笼罩席间。
邵宴清专注地看向许嘉,眸间满是神情与爱慕。他温柔,包容,在表演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
许嘉眼角含泪,紧紧地握住话筒。她微笑,哭泣,在表演一位幸福至极的新娘。
交换戒指时,邵宴清捧起许嘉的手,眼眶湿润,缓慢地说着事先就准备好的誓言。
许嘉想,邵宴清的演技果真很好,以致于某个瞬间都让她产生被爱的感觉。
她看着他给自己戴上戒指,梦就是在这一刻破碎的。
许嘉的身量高,无名指的指围相对较宽,无法佩戴平常的戒指。
那个镶钻的铁环被卡在第二个指节上,不管再怎么往下推,都无法前进一步。这是她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个不合适的戒指,一段虚假的婚姻。
最终,许嘉用拇指按住饰品,才得以让交换仪式继续。手指始终在保持变扭的姿势,她却微笑着,迎接宾客们的祝福。
不知怎么,人群中忽而传来哄闹。安保人员正要前去制止,却被邵平南示意留在原处。
他们大概想测试二人是否为真正的夫妻,吆喝着,甚至还鼓起掌来:“亲吻,亲吻!”
司仪有些不安,试探地看向邵宴清。后者则搂住许嘉的腰,稍稍低下身:“抱歉,多有得罪。”
话筒挪开,没有第三个人听见邵宴清的低语。
许嘉眸子微怔,尚未来及反应,带有松柏气味的风就拂过脸颊。邵宴清环抱着她,唇贴在她的侧脸。
恰时,观众席间的掌声达到巅峰。
可只有她和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靠借位达成的‘吻’。
一个小时的婚礼结束,许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喉咙干哑,小腿酸软,来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邵宴清在忙着应酬与送客,她独自坐在化妆室里,缓慢地摘下泛着细闪的头饰与耳环。结婚戒指就摆在桌上,她戴不上去,却也舍不得丢掉。
卸完妆,小心翼翼地脱掉晚礼服,又将珍珠项链放入红木的小盒中。
许嘉换上来时穿的白色T恤,正要从事先约定好的暗门离开。
恰时,却传来扭动把手的声响。
许嘉微怔,不由得侧过身,却看见身穿墨绿西装的邵宴清站在化妆镜前:“邵先生?”
邵宴清皱眉,转瞬却垂眼笑:“婚礼刚结束就不想演了?许嘉,我们有一年的合约,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许嘉张了张口,依旧有些不习惯:“......宴清,我知道了。”
邵宴清问:“你准备去哪。”
许嘉:“回......回家。”
邵宴清随意地摊手:“门外的宾客还在,你打算就这样出去?”
许嘉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衣衫简陋:“我没有另外更换的衣服。”
话落,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
许嘉不由得一颤,恍然间抬眸看。
邵宴清扬唇,露出与婚礼时相同的温柔笑容:“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一起出去。”
假的。
是假的。
许嘉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点了点头,随着他笑:“好,我们一起回家。”
邵宴清似乎很高兴,没有再指点她穿着的不合时宜,却依旧带她从宾客稀少的暗门离开。
许嘉垂眼,并没有感到失落。她此刻的模样会影响邵氏的形象,所以她理解邵宴清的选择。
两人进入电梯,许嘉以整理包带为由,甩开邵宴清的手,无意间垂眼,看见他空落的无名指。
邵宴清同她一样,都默契地没有戴戒指。她是因为不合适而放弃,可对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许嘉这般想,目光停留得更久一些。
邵宴清顺她的视线看去,微怔,连忙解释:“换衣服时不方便,特意取下来的。”
其实,邵宴清根本没有必要向她说这些。
但这样的尊重,却使许嘉的心里竟舒坦许多。她磨搓着放在口袋里的钻戒,垂眼说:“没关系,我知道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邵宴清极自然地握住许嘉的手,将她护住里侧,朝着车的方向走。
刚迈出酒店,许嘉听见细微的‘咔哒’声,下意识抬头寻找。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腰,俯身:“大概是记者,想看一看我们有多恩爱。”
许嘉会意,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种新闻可以被报道吗。”
邵宴清笑:“越多越好。”
许嘉本心是想问邵氏能否允许花边新闻的存在,没料到会遭受邵宴清的调侃,稍许皱眉,不再同他说话了。
邵宴清难得的好脾气,一路将她护进车里。
库里南在夜幕中极速行驶,穿过纷扰的市区与安静的小巷,很快停在别墅的院前。
许嘉打开门,中指依旧勾住把手,抬眸却瞧见同样下车的邵宴清,一怔:“你今天也住在这里?。”
邵宴清站在路灯落于地面的弧形晕影里,似为不解地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许嘉下意识抓紧门把:“我以为你会回本家住。”
话落,听见笑声。
许嘉窘得皱眉,逃也似地转身:“你是户主,回来也是应该的。”正要提步而去,忽有劲风拂过肩头,“怎—”仅吐出一个字,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已经先一步推开门扉。
邵宴清立于她的身后,温热的鼻息在泛凉的夜风中格外明显,袖口处沾着的红酒味道像是蛊惑人心的毒。
不知是否为错觉,心跳竟比往日要更快些。
许嘉张了张口,悬于半空的手指蜷缩,然后缓而垂下:“......我可以自己开门。”
邵宴清扬唇:“让女士动手,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许嘉倒也没办法再反驳他。
两人并肩迈入屋内,皮鞋与运动鞋同时放于铺有红地毯的玄关。
许嘉放慢脚步,总忍不住朝邵宴清投于视线,又在对方看来时极快地垂下眼帘。
终于,邵宴清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许嘉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抿唇,思索着找出委婉的说法:“我的行李还没来及处理,所以今晚打算稍作收整。”
前后两句话之间没有必要的关联,也没有人会顶着新娘的称谓,在新婚之夜收拾屋子。
许嘉不清楚邵宴清的想法,她本能地想要收住最后的底线,好让自己的处境看起来不那么可悲。
意外得,邵宴清并未以调侃的语气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住二楼的房间。”
许嘉吐出一口气,紧绷如弓的肩膀这才稍有放松。
一片黑暗中,空荡的房间更显寂静。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磨搓着衣摆,正在纠结该如何与邵宴清告别。说再见太显生分,要说晚安......是否得先呼唤他的名字呢?
现在他们二人独处一室,许嘉更加觉得那两个字拗口,犹豫半晌,脖颈都快泛起汗:“我,我先回房间了。”
“许嘉。”
邵宴清叫住她,语气自然而从容,“你对《天鹅湖》剧目有几成把握。”
许嘉微怔,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邵宴清:“父亲届时会邀请邵平南一同观赏,所以演出绝对不能有差错。
目光触及的瞬间,许嘉就明白了邵宴清的意思。
邵氏父子与邵平南二人有利益之争,邵宴清又急需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故而这场名义上的公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之前的事故可以怪罪于王海窝囊,那么这一次,他绝不能于对手面前弄丢邵氏的脸面。
许嘉现在还记得邵平南看向自己的眼神:讥讽,轻蔑,仿佛她生来就是只凭借美貌去讨好权贵的虫子。
此刻,体内的热血又开始沸腾,许嘉想成为与邵宴清有着相同目标的盟友,她需要将巴掌扇回邵平南脸上的机会。
“放心。”
许嘉昂首,眸间满是自信,“你不会后悔选择我。”?
第9章 天鹅
◎“直接去平宁剧院。”◎
楼梯旁的顶灯光线晦暗,却将许嘉的双眸衬得格外闪亮。她唇角含笑,周遭似有细碎的光点环绕。
好耀眼。
邵宴清一时有些恍神,薄唇微颤着,许久才开口:“虽然我同样希望如此。”仓皇地提腿,只想着快些上楼去,“但说大话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手指捏住扶梯,沉声补充,“许嘉,让我看见你的实力。”
他说完就阔步离开,脚步声远去,逐渐消失于长廊的尽头。
心脏仍在狂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欢喜充斥。
许嘉良久地站于原地,垂在身侧的手轻颤,而后紧紧攥起拳头。
隔日,是被关门声吵醒的。
许嘉自从搬来邵宴清的住处,睡眠就一直很浅,睁开后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刚过。
她也无心再入睡,简单梳洗后就以面包果腹。这还是从出租屋里带来的食物,她没有办法在未经户主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使用冰箱,只能将面包堆在阴暗的角落里,再仔细拉好窗帘,以防其被光照后加速变质。
许嘉是第一次和男人同居,虽然与邵宴清的关系不再陌生,可心里依旧有些畏惧。
她生怕对方闯入房间,又担忧自己会因太过意外而失礼,每晚临睡前都将空纸杯抵在门口,只要有细微的响动,就可以即使做出反应。
但是邵宴清却很少回来,或者说,那日两人前后跨入门扉后,许嘉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邵宴清的工作忙,刘科告知,他经常住在公司,以便及时处理要紧的事物。
许嘉讶然,她以为像邵宴清这种拥有优越背景的富家公子,都是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做样子的懒虫。
“别人或许如此,但邵先生绝对不能松懈。”
刘科在开车,双眼紧盯前方,“他现在是邵平北先生的独子,更要担负起守护邵氏的责任。”
‘现在是......’
许嘉感到奇怪,‘难道说邵宴清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她想起在化妆室内瞥见的黑色裙摆,不由得有些怔神。
到底是谁会在朋友的婚礼上穿着黑裙,那个女人......与邵宴清又是什么关系。
她正仔细思考着,窗外的景象忽而顿住。
“许小姐。”
刘科说,“剧院已经到了。”
许嘉没有打算让刘科接送,那辆加长版的豪车停在破旧的剧院前,就像是呆在野鸡群里的孔雀,漂亮得实在太过扎眼。
她不想成为大众的谈资,也不愿被人问东问西,所以当刘科替她打开车门时,她本能地拒绝对方。
刘科则表示这是邵先生的要求,先生说让她将所节约的时间都花在练舞上。
许嘉只能同意,车刚停住,就赶忙向外跑。
“许小姐。”
刘科叫住她。
许嘉见旁侧无人,才问:“什么事。”
刘科:“我会在晚间六点来接您。”
许嘉点头,又像催他离开似地急忙说‘晚间些’。
刘科这才关好车窗,朝着公司的方向去,拐过第二个红绿灯,接到邵宴清的电话:“邵先生?嗯,好的,我知道了。”
7:14
更衣室内只有许嘉一人。
她挨个脱掉外套与宽大的短袖,手指随动作向上时,忽而碰到某个冰凉的东西,微怔,这才想起戴在颈边的戒指。
这精美的首饰虽然不适合她,但小小的钻石却像是肖像许久的梦,她本能地想要留住这个美好。所以暂且用缝线将其上,改良为项链将其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