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微怔,自知不该继续询问,
黄妈却握住她的手,缓而说:“那天会很难过,您一定要陪在先生身边。”
许嘉依旧茫然:“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黄妈摇头,“我相信只要有您在,先生的心情就会好转许多。”
碗里的粥早在说话时变凉,薏米与花胶软塌塌得混成一团。
许嘉看向黄妈的眼睛,在她浑浊的眸子中读出信赖,才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
妇人舒一口气,捏了捏许嘉的手,说:“谢谢您。”
许嘉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郑重地道谢,但能猜出邵家的情况一定想象中更复杂。
入夜,屋内静悄悄得。
许嘉打开网页,在搜索栏内输入邵宴清三个字,百科中只显示出对方的简历以及相关新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想了想,又挨个拼写出‘邵宴鸣、邵宴明’,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真奇怪......
许嘉背靠着转椅,双臂环抱于胸前,看向亮起蓝光的屏幕,缓而皱起眉头。她分明记得在婚礼前夕,邵平北曾提过‘宴铭’两个字,邵宴清也说过自己有位兄长。
可为什么她翻来覆去地找,却始终无法查到对方的资料呢。
许嘉叹气,指节按揉着太阳穴,不禁为即将到来的周三感到忧心。
自从那日与邵宴清不欢而散,许嘉就再没有收到过对方的消息。
刘科也以工务繁忙之由,十分抱歉地表示:最近都不能来接送她了,并叮嘱她务必要认真练舞。
别墅离地铁站较远,走过去要一个小时。
许嘉只能选择打车去剧院,即使早晨的路并不拥堵,通勤的时间仍比先前要多。
到达平宁剧院时,天色已然大亮。
姑娘们拿着咖啡与面包,正有说有笑地朝前走,一瞧见许嘉,纷纷惊讶地小声议论。
许嘉隐约听见‘姜珊’‘邵宴清’几个字,不觉加快步伐,抬手,猛地推开更衣室的门。
恰时,屋里的动静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她身上。
许嘉并未理会,解掉挂在柜前的锁,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去。她正要转身,却无意瞄见旁侧的镜子,脚步一瞬间停住。
淡蓝的珍珠正缀在她的耳边,小巧却格外精致,是一眼望去就无法忽视的存在。
许嘉下意识要摘掉它,手指触及银针的瞬间,竟忽而想起邵宴清的话。指尖像被蛊惑般松开,她怔怔地看向那对淡雅的耳饰,垂眼,关上柜门。
“嘉嘉姐。”
果真,有人问,“你的耳钉在哪儿买的?真好看。”
许嘉只说这是收到的礼物,她也不清楚具体的购买地点。
对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邵先生送的。”又神秘兮兮地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说,“你那天走后,姜珊将化妆室的东西全砸啦。如果没有她父亲出面,王团长就嚷嚷着要报警了。”凑近些,讨好地笑,“嘉嘉姐,咱们平时的关系不错,你帮帮忙,向邵先生引荐我吧。”
虚假的笑,刻意的恭维,明晃晃的利用......
许嘉拂开她的手,冷漠地说:“抱歉,我与邵先生并不熟悉。”
那人一愣,追上去还想央求两句。
许嘉却已经打开音乐,开始为接下来的舞蹈训练做准备。
姜珊请了两周病假,李渝江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许嘉找过他两三次,他不是与旁人交谈就是起身离开。
上午的训练结束,王海捧着装满碧螺春的茶杯,扬声宣布,说许嘉就是新任的芭蕾舞首席。
舞蹈演员们皆在窃窃低语,少有表示惊讶或鼓掌祝贺的,仿佛这本身就是一件与吃饭同样寻常的事。
王海将许嘉叫到旁边,象征性地指点两句,先告诫她千万不能骄傲,又鼓励她必须要勤奋练习。
许嘉只顾点头说好,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连串的附和后,才转身离开训练室。
大厅内空荡荡得,许嘉出门就看见走在前面的李渝江,皱眉:“喂,站住。”
李渝江听见她的声音就撒腿跑,活像只受惊吓的鸟。
许嘉:“李渝江,我有话要和你说。”
许嘉很少完整地叫他的名字,每当如此喊,都必定要商讨很重要的事。
李渝江犹豫着,既不敢继续向前,也不敢转身回应,只能像根木头似得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许嘉问:“你为什么躲我。”
李渝江扭过脸没看她,支吾半天才挤出三个字:“邵先生.......”
许嘉:“大点声。”
李渝江一闭眼,喊:“你不是邵先生的人吗,我们要避嫌啊。”
许嘉微怔,嘴唇哆嗦着,半晌仍笑出声来:“有什么好避嫌的,你又不是在和我偷/情。”
李渝江皱了皱眉,小声嘟囔:“行啦,我也知道很蠢,但谁愿意得罪邵先生呢。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我可不想被换角。”
许嘉的笑僵在唇角,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重归沉闷:“放心吧,你不会被换掉的。”
李渝江瞪大眼:“确定吗。”
“嗯。”
许嘉哼出个回答,“起码在正式演出前不会。”
李渝江耷拉着脑袋,像是只霜打的白菜:“什么嘛,早知道就不去打招呼了。唉,我本来还打算混个脸熟,没想到最后连饭碗也保不住了。”
许嘉:“这不挺好的,反正你也想另谋出路。”
李渝江:“我向祖宗发誓,那纯属是口嗨。”
“那你还要继续躲我吗。”
许嘉懒懒地说,“如果不能勤加练习,就没办法保证演出效果。”
“不,不躲了。”
李渝江拨浪鼓似地直摇头,“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排演出最完美的舞剧!”
许嘉向前走:“那就跟上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渝江仍在犹豫,但见她是副泰然模样,也清了清嗓,挺直腰板朝前去。
前后耽误太多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出去吃饭了。
许嘉将李渝江带到剧院旁的食堂,只点一份素面,坐在位置上缓慢地吃。
李渝江始终保持着警觉,扒两口饭又抬头,边东张西望,边用筷子尖拨弄着油白菜:“嘉嘉姐,你现在成大红人了。瞧,大家都在偷偷往这边看呢。。”
许嘉将面汤里的葱花往外挑:“是因为我考核的表现还不错吗。”
“什么呀。”
李渝江说,“当然是因为邵先生啦。”
许嘉手一顿。
李渝江仍在顾自念:“其实你就算出错也没关系,毕竟有邵先生护着嘛,首席之位肯定是你的。你看人姜珊—”
许嘉:“你认为我和姜珊一样?”
李渝江愣住,急忙摆手笑:“不,当然不同。你可比姜珊优秀多啦。”清清嗓,压低声音解释,“我的意思是,多条门路总归是好的。”
汤碗内已经看不见葱花了,许嘉却全然失去胃口:“你讲完了?”
李渝江点头如捣蒜:“嗯嗯。”
许嘉从包中取出笔记本:“我先说一下对双人舞的看法,你可以随时提意见。”
李渝江比个‘OK’:“明白,前辈。”
许嘉对不同类型的芭蕾舞剧都有独到的见解,她喜欢根据个人的想法来调整表演方式,以便更好的用舞蹈来诠释人物的内核。
李渝江起初并不适应许嘉的习惯,觉得她认真过了头,纯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之后却逐渐发现,但凡许嘉参与的剧目都能获得很好的反响。
李渝江在许嘉的带动下,很快从刚入团的新手,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舞者。他自然对许嘉心怀感激,也十分乐意配合对方的脚步。
许嘉说完最后的观点,问:“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
李渝江摇头,一个劲地感慨,“嘉嘉姐,你是天生的舞蹈演员。”
许嘉终于听见满意的话,缓而合上笔记本,起身:“那就去训练吧。早晨没能抓到你,下午可得将时间补回来。”
李渝江怔住,转而笑出声:“你呀,真的一心只想着芭蕾舞呢。”
许嘉不明白李渝江为何发笑,在她的认知里,舞剧演员本来就要将生命融于舞蹈。
她的确渴望金钱与权利,但那些只是搭建舞台的材料而已。她想要自由地跳舞,就必须要站在更高的位置。
回到训练室时,许嘉发现座位旁有杯没拆封的咖啡,以为是谁放错了,忙向周围询问。
“我们中午出去吃饭,正巧帮你带的!”
姑娘笑着说,“三分甜的冰美式,没有记错你的喜好吧。”
许嘉赶忙道谢,又掏出手机,想要给对方转账。
那人却表示不用,说之前曾受到许嘉的关照,这杯咖啡是请她喝的。
许嘉微怔。
入团至今,她确实有意无意地帮过很多人,但还是第一次收到对方的赠礼。她有些晕乎乎得,拿着咖啡站了半天,才略显生硬地说:“如果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姑娘笑,边做拉伸边说:“知道啦。”
现在已入深秋,午后的风都带着凉。
许嘉捧着加冰的咖啡,缓慢地细细地品味着,她似乎尝到了被爱的滋味。?
第22章 天鹅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你最近怎么样?”
多日未见,霍思思的声音都有些陌生,“我快要忙昏了,唉,等合同一到期,我要立马换公司。”
许嘉俯身做瑜伽,将足尖绷得笔直:“还是老样子,练舞,排演,没什么特别的。”
霍思思:“和同事的关系呢,你之前不是还怀疑自己嘛。”
许嘉:“好多了,我最近还收到她们送的冰美式。”
霍思思一愣:“你不是在戒咖啡吗。”
许嘉笑:“偶尔喝一两次也没事。”
霍思思依旧不放心:“这天冷得都快穿羽绒服了,干嘛还请你喝冰饮。如果非要请,栗子拿铁也行啊。”
许嘉换了个姿势,将右臂举过头顶:“她了解我的喜好,或许只是点习惯了吧。 ”
霍思思叹气:“人家摆明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还在替她说话呢。你呀,也该想一想舞蹈以外的事。”
许嘉刚想讲两句玩笑话,却听见黄妈说:“夫人,雪蛤炖好了。”没来及捂住话筒,声音已经传到对面。
霍思思惊:“许嘉,你在哪呢。”
许嘉忙侧过身:“这都九点多了,我当然是在家。”
霍思思不信:“那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喊‘夫人’?”
“大概率是幻听。”
“许嘉!”
许嘉笑,拿毛巾擦拭颈边的汗:“好啦,是电视里的声音。”
霍思思仍在怀疑:“可是你也不喜欢看八点档啊。喂,你不会背着我嫁人了吧。”
许嘉有些心虚:“......没有。”
霍思思:“哇去,你这语气一听就有鬼!”
许嘉扶额:“我整天都呆在训练室,哪能抽出空结婚呐。”清清嗓,语气恢复平静,“放心吧,我要是真的结婚,肯定请你当伴娘。”
霍思思没有再接话,那头却传来催促的声音。
“演员呢,演员快来站位!”
“诶,听见啦。”
霍思思嚷嚷着回,话落才对许嘉小声说,“瞧着家伙,简直跟催命似的。”
许嘉:“你赶紧去拍戏吧,我们改日再聊。”
霍思思吐槽:“没资本的娃就是命苦,这部戏的主演是邵氏的人,你是没看见,导演都快将她捧到天边去了。”那边又在催,只得匆匆道:“挂啦挂啦,唉,可真烦。”
话落,通话结束。
许嘉看着聊天框内成串的哭脸,想了想,发送两个微笑。
霍思思正在片场忙碌,一时间没有回复消息。
黄妈做完夜宵就离开了,小小的瓷碗盛着木瓜炖雪蛤,清甜的香味从客厅飘至鼻尖。
许嘉洗好澡,坐在镜子前吹头发,听着吹风机发出的嗡鸣声,眸子一点点放空。
忽而,手机发出滴滴的响。
许嘉以为是霍思思发来的晚安,并未及时理会,仍用木梳整理着发丝。等到发尾的水汽全散干净,她才缓慢地拿过手机,打开看,不由得一怔。
邵宴清:“睡了?”
“还没有”删掉,“正准备休息”也不合适......
许嘉不停地戳点屏幕,光标前后移动着,偏是半个字也没落下。
邵宴清:“怎么还在输入?你难道在编辑演讲稿吗。”
许嘉的指尖止不住地颤,解释:“我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邵宴清:“没必要,像往常一样就好。”
许嘉微怔。
邵宴清又说:“我喜欢你没有礼貌的样子。”
哇,怎么有这样的人?
许嘉刚攒起的感动瞬间破灭,毫不客气地回:“工作都结束了?”
邵宴清:“没有,才开完会。”
许嘉:“那你去忙吧,我不打搅了。”本想结束聊天,手机却再次震动。
邵宴清:“许嘉,我好累。”
短短的五个字,却透着无法遮掩的疲惫。
许嘉反复地读着这句话,某个瞬间,竟感觉邵宴清是在向她撒娇,心一软,本能地安慰:“那就早点休息吧,身体最重—”
‘要’字还没拼完,邵宴清又发来消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意思。
许嘉懵,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将落未落地没按上去。
邵宴清:“你的反应可比刘科的笑话有趣多了。”
......
许嘉深呼吸,想直接说‘再见’,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紧盯着屏幕思考对策。
邵宴清似在等她的回复,许久都没有再发来消息。
许嘉打开照相机,左斜右靠地找准角度,对着珍珠耳坠拍照片:“宴清,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一股脑地输完,直接点发送。
半分钟后,才收到邵宴清的回应:“一直都戴着?”
许嘉:“嗯,没摘下来过。”
文字刚弹入对话框,铃声就乍然响起,来电显示内跳跃着邵宴清的名字。
许嘉愣了两秒,才想起应该接电话:“喂。”心有些乱,声音也紧张,“有什么事。”
邵宴清瞥一眼她又去看电脑,镜片上有屏幕的倒影:“把脸转过来。”
许嘉无言,将耳垂对准摄像头:“是这样吗。”
邵宴清看见那枚珍珠耳钉,扬唇笑了:“很好。”
“你至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