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哼一声,手一挥骨刺再度回归,他还要再战。
岑谣谣却先走了出去。
魔气将她环绕并猛地一拉,她足尖离地,视线所及猛地变换。
暗红灵光缠在她的脚踝,她于是回头想要解释一二,却见程七已经飞身而来,他眉眼压着,戾气陡然横生。
这模样,也像某个人,像他没有理智的时候。
许是程七锲而不舍,裴郎便又引出一道魔气将他一同束缚了。
岑谣谣叹了一口气,算了,一起就一起吧,她指尖捏出一道灵力往岑乐盈而去。
远处的岑乐盈神色一凝,不着痕迹地看了岑逸二人一眼,手一翻将岑谣谣留下的灵力纳入掌心。
她拉着顾修言往另一边而去。
姜白神色一动,也带着岑逸往别处走去:“走吧,人已经被引开,我们该找出口了。”
而同一时间,岑乐盈翻开掌心,只见灵力缓缓凝成一句话。
“东南角有楼梯,我刚才看见了,人我先引开,你们去下一层。”
灵力完成了使命便消散在空中,她抬眸与顾修言对上视线,二人略一颔首,闪身进入一处残壁遮掩了身形,脚步往东南角的方向而去。
岑谣谣二人不知被带到一处不见光的地方,魔气肆虐在各个角落,却小心避开了中心的位置。
那里是一口半开的棺材。
她看过去,正是梦里曾出现过的秦药。
她晃了晃头,感觉自己还是好累,奇怪,这不是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吗,怎么还这么累。
裴郎已经收回魔气,只半靠在那棺材边缘。
“你还没说你的答案。”
她能感觉到这裴郎在意的只是跟秦药相关的事,比如一定要她回答的问题,那就必要让其他人也耗在这,不如她先将人引开。
倒是程七跟过来实在出乎意料,此刻他正站在她跟前,骨刺若有若无环绕在二人周围。
她抬眸摸了摸,跟前人立时回头,她狐疑:“怎么了?”
他喉头一滚:“没什么。”
“喔。”她继续摸了一把骨刺,还挺神奇,因为是温热的,而且这枚骨刺被她摸了之后还就安安分分躺在她手心了。
像是活的。
她索性捏在手里,回答了裴郎的问题:“我选江家是因为我知道,即便去了其余四姓也没什么好下场,秦家已经是必死的局,与其这样我不若嫁去江家。
“我会在大婚之日刺杀,若是成功,我便顺势收拢江家人重振秦家,若是失败,我索性同归于尽,也是报了家仇。”
她神色分外无所谓:“无论哪一种,都好过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中。”
“刺杀,”裴郎神色逐渐迷茫,“竟还有这种解法。”
他稍稍起身,瘦成皮包骨的手划过棺内人的面颊:“若你当年也这般选就好了。”
棺材里的人没有动静,他眸色一暗,稍稍侧过头,余光看向岑谣谣。
岑谣谣连忙抬手:“打住打住,我会这么选是因为我不是局中人,我只是短暂经历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才能这么理智,而秦药会这么选,我想是因为她想你活着。”
选了江家,那么裴郎定然活不成。
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困。
她眼前一阵迷蒙,身形晃了瞬,有人正将她扶住。
她抬眸,是程七正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眼眸透着担忧。
他真的,很像某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眉眼压着,妖力倾斜而出,接触到魔气时竟有不断侵蚀的倾向。
她后知后觉自己这么困,或许不是因为幻境,而是,遭了暗算,彻底昏过去之前她捏紧了手里的骨刺。
幸好程七跟过来了,不然就翻车了。
她歪倒在程七怀里,那一瞬,妖力又猛地蹭大。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郎缓缓起身,摆了摆衣袖:“我自愿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到了合适的容器,不若你们以为为什么只有你们进入了幻境?
他倾身而来,瘦弱的面颊上尽是癫狂,魔气萦绕在他指尖,闪着令人不安的寒光。
“自然是因为她,与我的药儿魂魄有七成契合。”
带着魔气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岑谣谣,却有三枚骨刺停滞在她身前,环绕着,缓缓缔结一道图案。
控制骨刺的人缓缓抬眸:“你,想都不要想。”
第25章
裴郎跟着抬眸,面上的势在必得被惊愕代替:“妖兽……孟极?”
他倏地退后,停滞在空中,无处不在的魔气好似停滞了瞬。
“不对,你分明是人族身体,为何会孟极妖法?”
妖族避世已经三百年,整个妖族至今几乎完全消失在人前,因此也少有人知晓,孟极妖法,血脉相承,乃妖族中妖法最盛。
他眯了眯眼:“你还遮掩了面容。”
程七看向裴郎,眼中闪过一缕妖力,裴郎眼眸变得迷茫,与此同时,程七的眼睛猛地刺痛,左眼立时充血。
用惑术控制元婴修为,还是太牵强了。
他只来得及问一句:“出口在哪。”
被惑术控制的裴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向棺材:“在下面。”
程七眸色一凝,当即倾身而去,而那方的裴郎立时清醒,一个闪身他来到程七跟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魔气的手掌朝着程七而来,程七立时召来骨刺与之抵挡,确实不敌。
他被劲力带着飞了出去,落地之时他只来得及将怀里的人护住。
“你既是妖兽,便该不通情感,你为何护着她?你既遮掩了面容,便是不想暴露身份,又为何在此时如此拼命!”
程七咳了咳,骨刺再度环绕在身前,挡下了裴郎紧随而来的攻击。
他站起身,紧了紧怀的人,是了,他为何要护住她。可想护就护了,世间万物,本就不是事事有缘由。
至于身份是否会暴露,已然顾不得了。
骨刺环绕在他身侧,他指尖变换着,妖力环绕着,图案缓缓成型。
裴郎正在靠近,他身后有滔天魔气宛实质,而他所有妖力都在这图案中。
魔气轰然打在他脊背,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图案也按在岑谣谣身上,连带着旁边一根骨刺,融入了岑谣谣体内。
“你干了什么!”
程七摸开嘴角血液,晕开一片红色,他坐在地上,将岑谣谣抱在怀里,若有若无的妖力环绕在她身上。
他笑开,眉眼却全是戾气:“不过是将我的妖丹,放在了她体内。”
“你疯了,你没了妖丹拿什么跟我打?”裴郎失声而出,一道魔气抵在程七脖颈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因为九层塔,禁杀生。”
空气停滞了一瞬,二人对峙着,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却透出相似的目光。
是执拗,如出一辙的执拗。
裴郎率先挪开视线,他不甘心地又看了岑谣谣一眼,此时等不到,下一次,不知何年何月。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棺材处:“我输了,你将内丹给了她,她便算不上人族,无法成为容器了。”
他手一扬,棺材之下透出一层魔气,魔气缓缓缔结出一道门。
“你们走吧,九层塔有一不成文规定,不过第五层,若有人找到第五层入口,又通过了第五层,便能直通塔顶。
“我这扇门,就是第五层的入口。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进。”
程七背后一片血肉模糊,魔气滋滋作响,仍在侵蚀着,他脚步踉跄,抱着人起身,往那门走去。
自然是要去的。
他咳了咳,血腥味上涌,他强行压下,若能直接通过第五层,便能比岑逸早一步到塔顶。
届时可埋伏在侧。
他迈步而入,就要通过这道门时——
“我在这等你,你这般喜欢她,迟早有一天,会如我一样入魔,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他身形一顿,喜欢?
原来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强烈的占有欲望,叫喜欢。
他终于有了答案。
——第五层——
斑驳的街道,薄薄一层积雪融化了一部分,是藏不住的脏污,垃圾堆在各处,一会随风飘在半空,一会落了地,又被风吹走。
月光挂在上空,投射淡淡月华落在雪上,将周围的破败照得更为清晰。
岑谣谣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醒来,她看着周遭环境分外迷茫。
裴郎呢?程七呢?她怎么就到这了?
她环顾自己,只见自己的衣服已经变回去,不是秦药的衣服了。那应该是离开了第三层,怎么离开的呢?
她正想着,忽地瞥见手腕边缘一圈血迹,已经凝固暗淡了,她又看了看自己别的地方,只见腰间和裤子的地方都有斑驳血迹。
她没有受伤,那这血迹应是别人的,至于是谁的,不言而喻了。
她心里不安,一边走一边内视,那若有若无的疲惫已经尽数消失,不仅如此,甚至修为都松动了些。
丹田的位置还莫名出现了一小截骨头,闪着淡淡红光,不断散发着暖意,让她常年被寒毒侵蚀的经脉都恢复了些活力。
这骨头和这红光都很眼熟。
她将清音铃拿在手心,心下却越来越沉,程七为了带着她离开第三层,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而现在他又在哪里。
这时一点冷意点在她额头,她皱了皱眉抬头,只见鹅毛一样的雪缓缓落下,触碰到她皮肤时是丝丝凉意。
“吃的,再捡一些吃的……”
苍老,微弱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她转头看去,是一拾荒老人。
他头发已经发白,许是久了不曾清理,看着灰蒙蒙的,如此雪天,他却穿得单薄,一双破洞布鞋甚至能看到露出来的脚指头。
冻得紫红。
他一边哈气给自己取暖,一边翻找着垃圾,嘴里还在喃喃那句吃的。
她不忍,打了一个响指变出包子走过去:“老人家客人是饿了?”
那老者瞧见吃的,立时感激涕零:“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他从怀里拿出一草编的兔子:“愿姑娘笑容常开,事事顺心。”
岑谣谣拿过兔子,虽然是草编的,但是很精致小巧,应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妥帖收好:“多谢老人家。”
那老者诺诺点头,随后将包子捂在怀里,迈着比方才轻快不少的步伐离开:“这下阿九不用挨饿了,太好了……”
这声呢喃正好被岑谣谣听见。
阿酒?
她心里一动,跟上了老者的步伐。
老者没发现她跟着,只步伐急切绕了好几个路口来到一茅草屋:“阿九,阿九……”
她看过去,只见茅草屋也不知落在这多少年,东一个破口西一个破口,全然不挡风,紧接着破旧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同样穿着单薄的孩子。
看不清晰模样,看身形约莫七岁。
“老头。”
这不是很有礼貌的称呼,但老者好似已经习惯了,他捂着包子揽着人进屋:“你出来做什么,天气这样冷……”
原来此阿九并非彼阿酒。
岑谣谣摩擦着手里草编的兔子,又看了看这茅草屋,引着灵力将那些破口修好,便准备离开。
不曾想迈步走了两步,那茅草屋的门又被掀开,露出一张沾了脏污的小脸,警惕地看着四周,方向正是岑谣谣用灵力修补的几个地方。
她缓缓停下,难道他还能感受灵力流动不成?
她这才将人仔细端详,这孩子……若是面上没有脏污,该是个生得很好的,而且还很熟悉。
她稍作思量便从暗处走出。
方一现身,那小孩便立时冷眼看过来:“你是何人。”
这眼神看得岑谣谣浑身一凛,这不像人的眼神,像动物,蛰伏着的幼兽。
里面老者似有所感,将门打开了些,瞧见是岑谣谣时他当即笑开:“原是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不若进来坐坐,外面怪冷的。”
那小孩仍盯着她,眼神绝对说不上友好。
她顿了顿,跟着笑开:“那便麻烦了。”
她迈步走进,那小孩始终盯着她,甚至随着她的靠近,身体都紧绷起来。
那老者将人扯到身后:“我这孩子戒备心强,姑娘别介意。”
“不会不会,”屋内没有凳子,只铺着稻草在地上,她靠着火随意坐下,“我只是迷路了,取会暖一会就离开。”
她招呼那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应答。
空气莫名尴尬起来,老者带着歉意:“抱歉啊姑娘,他叫阿九,平时不爱说话。”
“没事,”她自然接话,“老人家,你孙儿多大年纪了?瞧着应有七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