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祈成酒忍着痛,额头遍布细汗,却始终没有出声,他在忍耐。
她只能不断给人擦汗:“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可怎么会没事?
亲身感受到自己被一点点开肠破肚,还反复许多次,怎么会没事?
她不忍别过脸,能做的只有传一些灵力过去。其实她心知肚明,这是祈成酒的心魔,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改变不了过去。
但此情此景,仍有莫大的无力感环绕在心头。
她好像也跟着痛了,胸膛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这个过程重复了很久,久到一天就这样落幕,小祈成酒没了一点声音,才将将结束。
面具人擦着手上血意犹未尽:“今天先这样吧。”
他摆摆手,带着黑衣人离开。
小祈成酒甚至没被放下来,仍这样被拷在铁床上,这是一种预示,预示着这样的日子不止今天。
是看不到头的许多许多天。
她缓缓呼出憋在胸口许久的那口气,她没有看一片模糊的胸膛,只拿着手帕给人擦着脸上的血,额头的汗。
“祈成酒,这是心魔,这一切都是假的,你醒过来,就好了。”
小祈成酒缓缓挪过头,一双尚且稚嫩的眼眸看过来,带着木然:“假的?如果是假的,我为什么这么疼。”
她喉头滚了又滚,竟不知要回答什么。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
一刻钟之后,小祈成酒仍带着稚嫩的声音露出几分迷茫:“是我错了吗?老头说人如果犯了错,就会受到惩罚,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倏地落下。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
翌日,老者再次醒来,他被关着,也没有食物,今晨眼眸都浑浊了,却仍在祈求着。
一夜的时候小祈成酒再度恢复,他面色苍白,声音没有情绪:“老头,不要求他们。”
面具人从暗处走来,虽然遮挡了面容,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神清气爽。
“不错,今天精神头还挺好。”
他再度拿起了刀。
小祈成酒神色漠然:“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老头要活下来。”
面具人轻笑出声,刀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去给老头找点吃的,要好的。”
落在队伍的黑衣人应声离开,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精致适合放在老者跟前,老者忍着泪,看了看被桎梏的人,打开了食盒。
非常精致的四菜一汤。
他抖着手拿起筷子。
他这一辈子极少吃这样精致的饭菜,从前总觉得这样精致的菜一定好吃极了,如今入口才知道,不好吃,非常不好吃。
眼泪不断划过他满是沟壑的脸庞。
因为太咸了。
见人吃了东西,小祈成酒才转过脸,面具人歪着头想了想:“要不今天玩点别的吧?我都给你家老头吃的了,你可一定要听话啊。”
小祈成酒被放了下来,四肢因为铁链捆绑露出道道血痕。
面具人打了个响指,一头狮子从一处角落被放出来,他又打了个响指,一道铁门从天而降,正将小祈成酒和狮子一同锁在里面。
“你打赢它,明天你家老头就还有饭吃,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岑谣谣走过去,她透明的身躯穿透了铁门。
“祈成酒!”
小祈成酒黑沉的眼眸缓缓挪过来,再度准确捕捉到她的位置,只一眼便转过头,他率先朝着狮子弹射而去——
她呼吸一滞,只能在一声兽吼中看到狮子长大血口,几乎要将整个小祈成酒直接生吞下去。
而小祈成酒紧紧盯着那狮子,一双眼眸闪过一缕红光,狮子的动作竟停滞了一瞬。
她看见了。
面具人也看见了,他当即站起身。
而小祈成酒一个转身,凭借身体素质生生在空中转弯,落地时一个横踢扫在狮子后腿。
狮子嘶吼出声,像是痛极,它翻身就要将小祈成酒压在身下,小祈成酒动作极快,一个起跃与狮子的动作将将错过,此刻他们再度正面相迎。
他的眼眸中再度闪过一丝红光,而狮子再度停滞了身形。
面具人倏地上前:“停!”
他露出的那双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我想我可以知道你是个什么了,我有猜测了……”
他的兴奋太过明显,看得岑谣谣心里一慌。
铁门缓缓上移,一个响指狮子被灵力强行捆着退回了角落。
他走向前,小祈成酒缓缓转过身,他弓着身体,压着眉眼,宛若某种凶兽。
他身形一顿,恍然笑开:“你想攻击我。”
他手微微抬起,那方吃完饭正紧张看着这边的老者猛地被拔起来,下一秒老者被面具人拎着脖子停在空中。
突然的扼喉让他面部逐渐青紫。
“你可想好了?”
小祈成酒眼眸更狠,他紧紧盯着老者,身形缓缓站直,退后却像凶兽收起了自己的利爪
“这才乖。”面具人笑着将老者放下,走过去,抬起小祈成酒的脸,去看那双曾闪过红光的眼眸,“有意思,妖族避世已经三百年,竟还能让我碰见你。”
他将人拎起来,抬脚将攀附过来的老者踢开:“人我带走一段时间,别让这老头死了。”
妖族,祈成酒是妖族?
岑谣谣心里一沉,立时跟着面具人走去,不曾想一挪步眼前竟变了一副景象。
再次能看清时是在一个幽闭空间中,小祈成酒整个人被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面具人正拿着鞭子将人抽打。
他已经癫狂:“不对,你若是妖族,为何会有人族灵脉?”
她心口一紧,就要向前,眼前景象再度变化。
依然是幽闭的空间,小祈成酒被捆绑着,浑身青筋都要暴起,而面具人正将他的左腿剖开,研究他的骨头。
他彻底疯了:“你的骨头血肉都属于妖族,却有人族灵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再上前,眼前画面又变了,小祈成酒被再度被生剖开,面具人仔细捣鼓。
“我一定要搞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每前进一步,画面便变换一次,每次都让她的心往下沉一分。
这走马观灯一般的画面,都是祈成酒曾经历过的折磨,不知到此持续了多久。
她终于走到小祈成酒跟前了,他木木的看着上空,眼里好像没有了任何东西。
而这密闭空间里也多了些别的人。
一同样漆黑衣袍裹着的人捂着口鼻:“你对他做什么了,血腥味这么大。”
面具人坐在一旁,手上衣服上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液:“你来了啊,我正研究呢,也是稀奇,我还没研究出他到底是个什么。”
那人声音沉了沉:“先生这般做,可会对我儿有影响?”
这话一出,仿佛是打通了面具人什么任督二脉。
他眼眸一亮:“对,我将他身上属于人族的灵脉剥下来,不就能研究出他到底是什么了?”
他立时起身:“小公子带来了吗?”
那黑袍人松了一口气:“自是带来了,可需要准备什么?”
“不用准备了,直接将人带进来。”
话音一落,另一黑衣人包着一尚不会走路的婴孩进来,那婴孩咿咿呀呀,一双眼眸分外澄澈。
那漆黑衣袍的人转身抱过孩子,衣袍因为动作掀开了些,露出清晰一个岑字。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果然是岑家,祈成酒的七岁正是十四年前,那会的岑逸还差三个月满一岁,正好是这般大小。
这孩子是岑逸,那这漆黑衣袍的人便是岑家主,她的“父亲”。
面具人将岑逸放在一片,走到小祈成酒跟前。
她突然福至心灵,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她起身阻止,却还是接触不到任何人。
她只能看着面具人分外兴奋,再度将小祈成酒生生剖开,露出完整的灵根,而小祈成酒仿佛已经习惯,便是面上已经惨白,身上尽是冷汗,他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正死死盯着那露出来的岑字。
第28章
面具人开始一点点将小祈成酒身上的灵根剖开,每剥开一点,就有血液喷涌而出,他面不改色给人喂进一枚回春丹。
血肉缓缓长回,丧失的生命力逐渐回缩,那漆黑衣袍的人见状眼中闪过惊奇。
“他竟有这般恢复力。”
“谁说不是,”面具人声音轻扬,“我正研究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又把灵根剥开一部分。
岑谣谣觉得心里无比地重,她紧紧握着小祈成酒的手,把灵力传过去,小祈成酒似有所感,缓缓转过头看过来。
他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
时间一点点流逝,买小祈成酒脸色愈加白,那是失血过多了,她也愈加难熬。
直到一声:“撕拉——”
灵根被完整剥离,小祈成酒的脸更白了,面色露出死灰一样的颜色,温度也在缓缓流逝。
没有人管他。
面具人岑家主都在岑逸那,正结合着法阵将那副还沾着血的灵根融入岑逸体内。
这过程并不舒服,婴孩的哭声一下响起,漆黑衣袍的人开始轻声将人哄着。
“一会就好了,乖,等会逸儿就是有灵根的人了,往后你的道途将一切顺遂,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
岑谣谣捏紧了拳头,那祈成酒呢。
他受的苦,他被拿掉的灵根,算什么?
法阵的灵光逐渐消减。
“这副灵根毕竟不是小公子的,还需细细调理才行,届时我会派个人跟着,届时由他随身调理。”
“多谢先生。”
面具人轻松转身,往小祈成酒这边走:“这人归我,您没意见吧?”
岑家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想的当然是灭口,这样的人留下来也许就是祸端。
面具人了然,他摆摆手:“放心,等我研究完了,就会将人杀掉,你可以派人来查。”
说着就要将一枚回春丹给小祈成酒喂下。
而就在这时,这空间的门竟被一下撞开,岑谣谣立时看过去,只见一血肉模糊的老者不要命一样跑过来。
他身上分布着灵力,刀伤,可他却一往无前。
“小九,小九——”
他焦急喊着,声音因为许久不曾喝水而嘶哑。
“爷爷来了,小九,小九!”他看到了小祈成酒的身影,他极力躲过身后那么多修士的攻击再次前进。
“小九,小九别怕,我们回家……”
他终于看到了——
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一地蜿蜒的血迹,新的覆盖住旧的,刺目的红,他看到自己一点点带大的孩子就躺在那里,薄薄的一层,却血肉模糊,神色麻木。
像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呜,啊,呜啊,啊……”
他眼眶瞬间盛满泪水,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不断呜咽着。
“九,我的小九……”
小祈成酒缓缓扭头,他麻木的眼神浮现些温度,他挣扎着要起身:“老头。”
他咳了咳,咳出一大团鲜血,他仍要起身:“快,快走!”
岑谣谣眼眶已经通红,她连忙起身引出灵力发动攻击,却始终徒劳,莫大的无力感涌上。
眼看着终于站起来的小祈成酒就要摔倒,她连忙去将人扶住。
而另一边——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老者已经癫狂,能坚持到这里他本就凭着一腔执念,如今瞧见这画面,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弹射而起,朝着面具人冲去,他手里拿着食碗碎片,手因为握碎片的时间太长不断滴落血液。
而面具人轻飘飘抬手,从旁拿过剑轻飘飘刺入老者胸膛。
“老头——”
是小祈成酒几乎失声的喊声。
老者缓缓倒了下去,他侧过头,布满沟壑的面庞上是一双盛满太多情感的眼眸。
他喊着血,说了最后一句话。
“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有保护好你……”
面具人不耐烦:“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就这么个老头都能让人闯进来,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对啊,他只是个老人家,一个手无缚机之力的老人家,拼尽了全力,一身伤痕才来到这里。
却依然被一剑穿心。
周围缓缓变淡,岑谣谣的手也逐渐有了实感。
面具人好像走过来来探小祈成酒的脉搏,他气急败坏:“人怎么死了!你怎么能死?”
这些她都听不太清晰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瘫在地上,将小祈成酒抱在怀里。
周围彻底褪去,怀里的人缓慢变回原样,沉重的脑袋压在她肩头。
心里的情绪如同一座大山将她死死压住,不得呼吸,不得解脱,她睫羽微微颤抖,热泪不要钱一样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