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亦安也不愿意欺骗安王,无论和她成婚的对象是谁,如果没有到那个时限,亦安同样会说。这便是灵活的底线,亦安不会抗拒圣人的安排,因为她知道后果自己承担不起。现在对安王说出实情,也是因为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筹码。
亦安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可也不愿意为了自己委屈别人。
如果安王能接受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少不得就要到御前,请圣人断一断这桩官司了。
如果安王是一般人,估计都不会在意这些。能娶到亦安这样的妻子,别说两个月,便是两年内不同房,也没什么。
只不过,通房小妾之类的,可能避免不了。
只亦安也不会忍下这口气。若她议婚的对象不是安王,那很有可能会在崇元四十五年才出嫁。等到那时候,亦安已经调养好了,自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若那时候说了,反而是授人以柄。
然而偏偏又是安王,亦安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说亦安的运气还不错,母亲陆氏上心,又有这样的人脉,能请来闻老先生为亦安看诊。偏巧圣人又需要一个人选,亦安恰好就是那个最合适的。
从亦安入宫作女官,便在圣人的授意之下。一路平步青云,直到现在顺理成章地成为安王妃。
每一步,都有圣人的身影。甚至于,圣人已经以前为亦安铺好了路。
只是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圣人为什么打破百余年来的惯例,一意要立亦安作这个王妃?有些事,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安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了松紧握住亦安的手,一脸诚挚道,“儿女缘分,本是天数,不可强求……”
亦安不意安王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这已然不算是一般的体贴了。
“多谢王爷体恤。”亦安面上笑容虽然依旧清浅只是眸中多出些许情绪,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安王一时不由看呆了,又急忙道,“其实王妃不必在意,早年间我也身子不好,还是宫中宋尚食来过后,这才渐渐好转。”顺惠王妃虽然为嗣子遍请名医,但这些人大多有个通病:不敢下猛药。
这其实也能理解,万一将王府唯一的嗣子给治死了,到底算谁的?
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只敢使出六成药力。再多,怕安王承受不住。
所谓虚不受补,正是如此。
而安王提起自己,显然是为了开解亦安。
望着安王真心实意的面容,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软了心肠。
亦安不由握住安王的手,言道,“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这是亦安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究其根本,实则还是亦安并没有期望能在这个朝代找到合心意的对象。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亦安那个时代,也是少有的存在。
而现在,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希望?
安王不由回握。
两人双手紧紧相握,窗外日光落进来。
熠熠生辉
第140章 赐宴
初步建立起信任关系, 这对亦安和安王而言,都是不易的。尽管这份信任现在还有些稀薄,但两人终是向对方迈出了第一步。
亦安算着时辰, 自己的药该熬好了。便和安王一同起身, 离开书房。
绿澜见亦安出来,便顺势上前道, “禀告王妃, 药已煎好,是否现在进上?”经过穆尚宫的培训, 绿澜在外表上,已经和宫里的女使相差无几。
只是宫里的女使大多面容严肃, 不像绿澜,还是活泼的。盖因两者环境不同,所以造就了这样的差异。
亦安微微颔首, 与安王分左右坐下。
绿澜便去端药。
正好安王的药也送了过来,亦安便和安王一道, 各自服药。
别的不论, 这一幕倒是挺值得留下一副画的。
安王夫妇饮药图……
喝完药,亦安又含了枚蜜饯在嘴里,压一压药的苦味。
“明日要进宫领宴, 用完晚膳,还是早些歇息吧。王爷以为如何?”将蜜饯咽下去,又饮了半盏茶, 亦安这才对安王笑道。
安王颔首,“便听王妃的。”
过了有两刻钟左右, 晚膳摆了上来。
果如绿澜所言,全是清淡的淮扬菜。
安王似乎也格外喜欢, 亦安心想,难道王爷与自己口味一样?
亦安心里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就亦安与安王两人,这话也传不出王府去。
安王含笑点头,心中泛起一丝欢喜。
用完晚膳,漱过口后。
安王请亦安再往书房,并将云长史与韦女史叫到身前。
当着两人的面,安王取出王府对牌来,亲自交给亦安,并对韦女史与云长史道,“往日母妃在时,府中诸事皆由母妃做主。如今王妃入府,本王便将府中事务交托给王妃,尔等不可怠慢。”直到这时,安王面上神色才和他的相貌贴合了些。
不过韦女史和云长史都明白,这不过是表象而已。王爷实则性情很是温和,若非以前府中有顺惠王妃在,只怕早教那一位闹得鸡犬不宁了。
韦女史和云长史恭声应是,又对王妃行礼。有了安王这话,亦安算是正是接过王府大权。虽说玉亦安而言,安王交不交给她对牌,都不影响她在王府发号施令。
因为府里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王爷管不了事。毕竟不能要求一个病人有多大作为,以往光是将息养病,就耗去王爷不少心力,再带上顺惠王妃。
即使如今安王看着好上不少,但韦女史几人也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王爷身上。万一有个不好,那可不止丢了饭碗那么简单。搞不好,是要被治罪的。
如今安王开了口,韦女史更是有了主心骨。现在这位王妃可是在御前行走的女官,又是那样高的出身,这满府望去,能压住那位的,可就只有这位了。
故而安王这样吩咐下来,无论是韦女史还是云长史,心内都安定下来。
亦安拿着对牌端详片刻,心内暗道,不愧是王府,连对牌都做的这样精致。
安王给亦安的这副对牌,显然是王府里等级最高的那副。不仅做成了填漆的样式,还饰有龙凤纹饰。
接过对牌后,亦安便将其交给绿澜。
作为亦安的贴身大丫鬟,把对牌交给绿澜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反正在这府里,安王已经完全把权力交给亦安。便是没有那块牌子,亦安同样能做到令行禁止。
再说圣人的御剑还在正堂挂着,只看这个,便没有人敢在亦安眼皮子底下作妖。
韦女史对此也没有意见,王妃身边的女使,本就是跟随王妃时间最长的人。这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她懂,也有这个耐心。
既都说了两日后再理事,故而亦安和安王在府里略微转了转后,便安寝了。
一夜无事
戌时末,焦清派出去的人手已经答应清楚景王的行踪。
“说是在郊外和一个游方道人宴饮……”焦清一边说,一边觑着圣人的神色。圣人忌讳这些,满朝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景王更是圣人亲子,更该知道这个忌讳才是。
焦清知道得更多些,说是宴饮,其实就是厮混。景王还特意找了一班唱小戏的,把个方外清谈硬是作成了纨绔取乐。
圣人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焦清以为圣人正要下旨申饬时,却听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荒唐。”与之前说安王那次不同,这一回圣人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奈。
焦清便低下头去,到底是亲儿子呢……
纵然景王再如何,也不会像安惠王那样,惹圣人生厌。只是碍于祖宗传下来的旧例,不好拿安惠王如何。
不过景王身子确实是康健的,一点儿也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圣人没说什么,便让焦清取奏疏来看。
焦清知道,圣人是不打算追究景王了。
毕竟回报的人也说了只是宴饮,并没有其余出格的事。若是有半点风吹草动,那就不只是焦清来回话了。
……
等到第二日,绿澜几人早早就预备好亦安和安王要穿的衣裳,今日要进宫拜见,还要领宴,自然马虎不得。
亦安和安王昨晚都睡得挺好,身边突然多个人,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亦安的睡眠。只是安王昨晚似乎睡得有些迟,只面上看不出来。
仪仗直入皇城,在出示了令牌后,长安门这才徐徐打开。
车驾入宫,直奔太极殿。
再次拜见圣人,又是全新的体验。
这一回亦安是以宗室女眷的身份拜见圣人,而非女官。宗室女眷比起女官来,更像是圣人的“自家人”。
圣人细细端详了亦安和安王片刻,对亦安笑道,“去东宫拜见过太子妃,咱们就去清平宫行宴。”圣人语气格外亲和。
太子妃依旧在东宫养病,气色看起来和昨日差不离。延熹郡王妃这段日子经常进宫侍候,面上透出些许劳累。虽则太子妃不必郡王妃亲自侍奉,但到底要留心汤药,该废的心,是一分也不少的。
亦安和安王拜见过太子妃,又和延熹郡王妃说了会子话,这才告辞往清平宫去。
清平宫已经布置妥当,除一众宗室外,也有些许勋贵与外藩使臣得以参加。其间,柔然王子不住劝酒。
而最让人留意的还不是亦安与安王,而是先太孙之子,如今将满十岁的那位殿下。
按说如今储位已定,江山传承不会再发生改变。可当初圣人待宣宗,比之如今的太子,众臣是有目共睹的。
不仅百官、宗室,便是扎哈罗等外藩,自小也是听着圣人的故事长大的。对于宣宗和先太孙,可比对今太子要熟悉得多。
圣人特意将嘉顺郡主姐弟的席次安排在亦安旁边,其中用意,着实让人不明。
嘉顺郡主如今已满十三,据穆尚宫所言,和先太孙妃像了足有七成。女肖母,本是常情。只是嘉顺郡主到底是先太孙的女儿,只这一双眸子,便能交人想起太孙来。
两年后郡主及笄,按制是该有自己的郡主府的。天家贵女不比寻常百姓之家,及笄之后便可挑选仪宾,等这些程序走完之后,也得三四年功夫。
远的不说,恭王次女昌平郡主眼看就要及笄。
可眼下郡主府邸还没有开始动工。
这其中,一是为筹备圣人八旬庆典,所有不必要的工程全都停了。便是尊贵如昌平郡主,圣人的亲孙女,她的事也得往后放一放。
这二来嘛,便是恭王眼下去寻宗人府,等报到圣人面前,也得到明年六月后,才能开始动工。
崇元四十五年又是科举之年,要先把这一件大事落定,朝廷才有心思办其它的事。若昌平郡主是太子之女,倒是能加个班。可恭王一向在朝中不显,便是和端王一道去管内务府,也是捞点儿小财,一应事务,还是端王去料理。
恭王自家也深知,端王这会子正是给后人攒钱袋子的关键时候,内务府这一块必不肯相让。等到日后新皇登基,这个差事还能不能落在端王手里,还是两说呢。
如今圣人对这三位世袭亲王面上还算过得去,也肯从手里漏些金银出去。毕竟要是在本朝再出一次饿死宗室的典故,那圣人面上也不太好看。
故而恭王不欲在这时同端王去争。没见景王都不往理藩院去,把个定王乐得直往景王府送东西。理藩院主管外藩事宜,如今国朝正是强盛之时,哪个外藩来朝入觐,不是流水的贡物往上送?要想见圣人一面,那就更得用心打点才是。
如今可不是往昔,几百头牛羊就能糊弄过去。便是这一次柔然部落入朝,扎哈罗单是打点端王,一次就给出去一千五千匹牛羊。另外上贡给圣人的良马,也有五千匹。
扎哈罗拿出这些东西来,不可谓不放血。可他也没有法子,他虽是柔然部落的王子,父王唯一的继承人。可这只是柔然内部的共识,并未得到圣人的册封。
这也是扎哈罗之前频繁接触诸王的原因,圣人不肯松这个口,扎哈罗便把主意打到圣人的儿子身上。可去年被圣人一敲打,扎哈罗立时反应过来,还是先紧着圣人吹捧。这一次的五千匹骏马,便是扎哈罗在向圣人表忠心,以示柔然部落是诚心依附上朝大国。
别看扎哈罗席间笑得跟朵儿花一样,心里跟油煎一样。圣人迟迟不肯册封,便如同吊着柔然,诸部落之间,柔然虽然最为强大,可也并不是没有挑战者存在。
于扎哈罗而言,得到圣人的册封,就意味着,圣人还是愿意扶持柔然的。圣人近年来减少了与关外诸部的贸易,又派遣年轻将领前往边关,和老将搭班,说不得,便是防着自己龙驭上宾之后,关外诸部有犯边的心思。
而现在,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圣人在清平宫赐安王妃夫妇宴,虽不是自己的寿典,却显得格外高兴。更是频频举杯,惹得众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