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绿澜又领着绿珠,把亦安的大首饰匣子交给她看管,“这些都是姑娘一时用不上的首饰,册子都在这里,你且记住了,过一旬清点一回,别有什么遗漏的。”亦安的首饰便是轮着戴,有些也得下个月才能出匣子。
有了新人,绿澜自然只管姑娘梳妆,以及当日要用的首饰。剩下的,便一气儿交给绿珠。
绿珠接过厚厚的册子,又看一眼姑娘的首饰匣子,什么金银翡翠、宝石玛瑙、玉器古玩,样样件件,俱不是凡品。
饶是绿珠机灵,一看见这么些个大件首饰,也回不过神来。珠宝光辉倒映在她眼里,几乎要站不稳了。
五姑娘这份家当,只怕比二姑娘还要强些。绿珠虽是刚进府,但她姐姐是在二姑娘亦婵的院子当差。亦婵平素怎么打扮,四姑娘、六姑娘、八姑娘怎么素净,绿珠姐姐都给妹妹说过的。
晃了晃神,绿珠回过神来,“姐姐容我…细看看…”一向机灵的绿珠说话也不由得打起了磕绊。
绿澜自无不可,她又不怕绿珠把姑娘的首饰夹带出去。且不说府里门规森严,便是握在手里的小巧首饰都出不得门去,更不用说那些大件器物,根本出不了东院的门。
再说几遍绿珠真有通天的本领,把首饰带了出去。可要怎么脱手也是个问题,留在手里就是个死物。况且每一旬绿澜都要清点册子,若是少了什么,她又不是瞎子。作为看管者,纵不是绿珠夹带出去,可也有个看管不严之罪。
分派好差事后,绿漪又告诉几人一个好消息,“姑娘说过两日在院子里给你们摆上一席,权当给你们接风。”过两日便是亦安去拜见外祖陆太傅的日子。到时候丫鬟们在碧云馆里摆席,也不耽误差事。
绿珠、绿蜡对视一眼,这么个好主儿,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差事。
绿珠想起姐姐先前说自己日夜祈祷,只求她能进东院当差。如今可不是成了?难道是感动了神佛,这才心想事成?
不过绿漪、绿澜也告诫几人,姑娘虽是好性儿,可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是真犯了事,也别指望姑娘念旧情,那是不可能的。
绿珠几人忙道不敢,她们一定实心办事。绿澜这才笑了,顺道发了之前姑娘说的两个月月钱。
虽把首饰交出去了,可亦安的银钱匣子,依旧是绿澜在管。
过得两日,陆氏带亦宁和亦安去拜见陆太傅,绿澜便在碧云馆置办酒席,算是给绿珠几人接风。
亦安与亦宁坐在陆氏身边,马车往升平坊去。
第53章 子嗣
今日休沐, 陆太傅特地约了老友,专门派人驾马车去请来的。这位闻老先生在郊外隐居,颇有世外桃源的意思。
陆氏带亦宁与亦安回来, 陆府一早儿就大开府门, 恭迎陆氏回府。
圣人赏赐给陆望的宅子极大,陆太傅住在清幽的后院, 前院则是陆太傅长子, 翰林院掌院学士陆临江带着妻子儿女居住。
陆学士有二子,长子陆观言年二十二, 是崇元三十六年的一甲进士,在翰林院供职三年后, 翰詹大考位列第一,蒙圣人厚恩,升作正五品中书舍人。
这对一般进士来讲, 绝对算是超擢。圣人对陆氏一门恩宠有加,若论官阶, 陆家父子绝对比白家父子升得要快。
白成文今年才做了礼部左侍郎, 而陆临江在几年前就已经是正三品的掌院学士。虽是清贵职位,但也可以窥见圣人对陆氏一门不是一般的信重。
陆观言在崇元三十七年八月成婚,娶的是河东柳氏的女儿, 柳氏父亲并未出仕,祖父是原任礼部尚书,早已过世。陆观言和妻子成婚未满两年, 尚未育有子嗣。
陆临江次子陆观行今年十六,已有了秀才功名, 打算效仿昔年祖父的做法,考举而不出仕。
陆氏带亦宁和亦安入府后直往后堂去, 先遇到了兄长陆临江和嫂子施氏。
陆氏先问过兄长和嫂子安,然后让亦宁和亦安拜见。
“见过舅舅。”陆临江是个蓄长须的美丈夫形象,虽已年过四旬,但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的模样。
陆临江抚一把长须,笑眯眯地对亦宁和亦安道,“都是好孩子,来了只管尽兴玩儿,莫要拘束了。”一边说着,陆学士一边解下腰上系着的两枚翡翠玉牌,放到亦宁和亦安手里,权作见面礼。陆学士知道今日来的是两个外甥女,特意备下的礼物。
亦宁那面玉牌雕着仙鹤祥云,取吉祥如意的好兆头。而亦安这块玉牌则雕着一丛细竹,取的是节节高升的意思。
两个女孩儿接过玉牌,都对舅舅表示感谢。
施氏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心下却不赞同丈夫挑给亦安的那块玉牌。女儿家又不出仕为官,哪里用得上“节节高升”?如今这时节,便是入宫作女官,也不见得有她们那时候的体面。中宫不在,女官说到底也是为皇后供职,没有正经主官,去哪里谋这份体面?况且圣人近前也没有女官侍驾,做女官在眼下看,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而且女官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宫里没传出消息要选,有些人家想送女儿进宫镀层金的想法便不能实现。若说慎国公还能卖卖老脸,求圣人给个恩典,那也是赏一套女官服色下来,根本不用真的进宫做女官。况且对慎国公而言,女儿只要能有个好婚事,可比做女官强得多。慎国公府不是一般门第,不需要女儿充任女官来为婚事增光添彩。
只是陆学士看过亦安代写的家书,说亦安的字内含风骨,自有锋锐,这雕着满面竹的玉牌正适合她。施氏不欲与丈夫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反正这两块玉牌拿去作见面礼是极拿得出手的,施氏也就无所谓了。
“父亲正和闻世伯对弈,小妹不妨等上片刻。”陆学士对妹妹笑道。陆太傅不仅是当世大儒,对棋道也颇有研究。当初就是因为一手好棋艺加上学识,才引得闻檀老先生与其交往。
“也好。”陆氏含笑道。闻老先生正在后堂,既已在,便不必急着去拜见,总要让两位老人家下完这一盘才是。
陆学士引妹妹到花厅坐,施氏让丫鬟上茶,并派小厮去前院喊休沐的长子并儿媳柳氏过来拜见。
亦安刚随陆氏坐下不久,便听有隐隐约约的读书声传来。
陆氏显然也听见了,对兄长笑道,“可是行儿那孩子?”书声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所以陆氏并没有想过这是兄长的长子。
施氏在一旁接话道,“可不就是他?偏要作个怪,在池边读书。”话是这么说,可施氏的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
陆氏轻笑,“孩子嘛,咱们当初不也是这般?什么事没行过?”当年陆氏还未出阁时,与一众好友在假山石窟里对诗,在舟上奏乐,哪样稀奇事没做过?
施氏闻言,也忍俊不禁,又让人去唤次子前来。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又是自家亲戚,况朝廷又有中表不婚的禁令在。所以这样的人家里,规矩反而对此宽松些。亦宁和亦安也并不需要避让,陆观言、陆观行兄弟二人不算外男。
先到的是陆观行,少年着一身月白锦袍,手上还握着书卷,满脸朝气地快步入内。
陆观行面容俊秀,一双眸子清亮有神,望着谁都像是笑着看对方。
“还不见过你姑母?”陆学士笑着对小儿子道。陆临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寻常也不对儿子板着脸。
陆观行快步走到陆氏面前,手握着书卷,极利落地一揖,“观行见过姑母。”
陆氏面上满是笑容,先前回来时陆氏已给过见面礼,所以这次不必再给
之后陆氏又介绍亦宁和亦安给陆观行,“这是你亦宁表姐,这是你亦安表妹。”亦宁与亦安起身,与陆观行见礼。
“宁表姐,安表妹。”不愧是陆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后辈,陆观行目光清正,举止也合乎礼节,礼貌地看过一眼后,就收回目光。
“陆表弟,陆表兄。”亦宁与亦安也只看过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陆氏拉着陆观行坐在身边,很是亲热的模样。陆氏在江南九年,与娘家亲人久不来往,陆观行年纪又小,便是这般亲热,也没人会说嘴。
陆观行坐在陆氏身边,倒显出几分少年心性来。不多时,陆观言带着妻子柳氏到花厅,来拜见陆氏。
陆观言与陆观行面容相似,只是陆观言更年长些,面容清俊,已经褪去少年气,又是正五品的官职在身,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只是中书舍人虽然清贵,但也有做了二十多年中书舍人没升迁的例子在。索性陆家对出仕并不看重,所重者,不过是昔年圣人的恩遇。便是出仕,也是为圣人效力,在什么位置都是一样的。
“观言拜见姑母。”比起陆观行,陆观言作为兄长,更加稳重些,面上也少笑容。
陆观行见兄长来了,忙从陆氏身边起来,竟是很怕兄长的模样。
陆观言见弟弟又耍宝,心内腹诽,他只是面上清冷些,又不是要吃他,作出这样子又给谁看?
柳氏也给陆氏请安,对这个头一回见面就给出两套红宝石头面作见面礼的姑母很有印象。
陆氏对二人笑着颔首,又让亦宁、亦安拜见。
“表哥、表嫂好。”陆观言和柳氏的年纪比亦安和亦宁都大,因此二人俱唤一声表哥、表嫂。
陆观言微笑颔首,也不多看。
柳氏笑道,“两位妹妹生得真好,今日总算得见。”又让身后的丫鬟捧着见面礼上前。
推开匣子,柳氏取出两枚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分别给亦宁和亦安戴上。不愧是河东柳氏出身,柳氏摸出这两枚镯子作见面礼,眉头都没眨一下。
“谢表嫂。”亦宁与亦安谢道。
又说了会子话,里面丫鬟出来传话,“老爷与闻先生弈毕,听说姑太太回来,让进去说话。”陆氏站起身来,对兄长一笑,“我去拜见父亲与闻世叔。”陆临江约摸知道妹妹回家来是为见闻老先生,只是不知是妹妹要诊脉,还是两个外甥女哪里有不好之处?
陆学士虽是大才,可术业有专攻,他一个读书人,着实不会给人瞧病。反正闻世伯是国手,若有什么不好之处,也一准儿药到病除。若说陆太傅是当世大儒,闻老先生便是当世名医,比太医院那几位也不差多少,甚至在有些地方还要强些。
见妹妹入内,陆临江又嘱咐妻子安排宴席,今儿可要好生招待才是。施氏嗔了丈夫一眼,这还用说?昨天就吩咐下去,让厨房备好菜,只等今日行宴用。
柳氏见此,瞧瞧伸手拽了拽丈夫袖子,陆观言面色不变,好似没有察觉到。柳氏见状,对婆母道一声,“儿媳有些事要和夫君商议。”施氏点头,柳氏便推着丈夫去一旁的暖阁说话。
陆观言无奈,也只能跟着妻子过去。妻子想说什么他心里清楚,先前也已经提过一回,只他觉得实无必要。成亲不满两年,何必在子嗣事上着急呢?
柳氏为的就是这个,她亦知晓闻老先生是当世国手,又在女子症上颇有建树,所以前日闻老先生过府,柳氏便想让丈夫去和公婆开口,给她瞧上一瞧。
陆观言还安慰妻子,“你我尚年轻,何必急于求子?况且是药三分毒,为这个损伤身体,实在没有必要。”陆观言祖母,也就是陆氏亲娘,就是因为生育上折损寿数。陆观言虽不知晓详情,可也没有急着让妻子有孕。
就连陆临江和施氏也没有着急,连催都没催过。
陆家人不急,柳氏急啊!她嫁进陆家快两年,却一直没有喜信传出来。丈夫身边既无小妾又无通房,自己再一直没有音信,可怎么对公婆有个交代!
柳氏当初嫁进来,柳家上下都很高兴。一来有陆太傅的名声在,二来陆观言本人确实也是青年俊杰,和陆家结亲,实在是稳赚不赔的好亲事。
柳氏母亲知道女婿身边无人,还做过女儿嫁进陆家三年抱俩的美梦。如今快两年过去,已经急得柳母快要火烧房梁了。
为着这个,柳氏亲娘不仅专门搜罗了一尊传世的送子观音寄来,还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百年人参在里面也只是寻常。幸而没送些奇奇怪怪的生子秘方过来,不然陆学士和施氏不说,陆观言自家就要先拦下来。
柳氏拉了丈夫到暖阁,轻嗔一眼,“夫君怎么还未向爹娘提及,明明先前就说好的。”陆观言昨日被妻子磨得不行,只能应下。
陆观言苦笑,“兰娘,你这又是何必?”陆观言也怕妻子为这个闹出心病来。
夫妻二人又说一阵私房话,最后各退一步,陆观言答应请爹娘说合,为其诊脉。柳氏也不再寻求什么怀孕秘方。
闻老先生是圣手,陆观言想着若妻子能得老先生诊脉,也是好事,并不反对。陆观言反对的是妻子乱吃药,若不是他及早发现,还不知道妻子已经炖起药来了。
陆观言又去找父亲,腆着脸将这事提了提。陆学士想着父亲请闻老先生来本就是为诊脉而来,多添一个儿媳也没什么。况且儿媳近来确实多虑多思,让闻世伯安安儿媳的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