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亦安和焦清劝了又劝,这才改为拿到镇抚司去问,问完了再杀。焦清是担心在安王面前杀了这个妖人,要是把安王惊出个好歹,传扬出去对圣人的名声不好。强抢民女在宗室里一向不是大罪,但若安王有个一二,外人难免会说圣人苛待宗室。
而亦安则是除此之外,也不乐意见到这等人死在自己面前。要死也该死在镇抚司诏狱里,在这里平白污了人眼。
薛璘只让安王看过一眼这个术士,便让儿子把这人拖走,送到镇抚司去。
薛骧又让两个麒麟卫士把人架出去,自己依旧跟在父亲身后。
安王这下才是真的被震慑住了,富贵了一辈子的人,连血都没见过。猛的地这样来一下,是有些受不住的。
要不是身边的卫士下死力扶着,安王早就瘫倒在地了。
亦安和焦清对视一眼,安王这样也不好让他这样,便让王府卫士就近抬到阁楼里歇着。
“被安王掳来的几位姑娘现下何处?”圣人给安王这件事定了性,也已经作出处罚,亦安只是执行圣人命令而已。
被亦安问到的谷长史连忙道,“就在此处不远的摘星楼里安置。”亦安轻呼一口气,“带我过去。”这便是圣人让亦安来的缘故,亦安除却是御前女官外,还有一个现成的女子身份,能更好地安抚这几位姑娘。
亦安让薛璘维持秩序,自己带着薛骧等人前往摘星楼。
被掳来的三位秀女和亦安是旧相识,在宫中选秀时,亦安作为女官,是替圣人考察过一众秀女的。所以一见亦安前来,几位秀女都放松下来。
“学士!”其中一位秀女见到亦安,直接扑到亦安怀里,泣不成声。多日来的惊惶不安,此刻终于消散了。安王给的银钱再多,可宫中妃嫔好歹都是有名分的,安王身边的姬妾却连名分也无,还不是说发卖就发卖了。
虽说安王眼下无子,谁能生下唯一的世子,谁就能安享荣华富贵。可这份富贵,自家真能接住吗?安王久无子嗣,若那术士真有妙法,安王府何至于如此冷清?
其中一位姑娘倒还镇静,与亦安一道安慰另外两位姑娘。
“姑娘们放心,圣人说了,你们的婚嫁自有朝廷安排,不必为此忧心。”此话一出,便是先前镇静的那位姑娘,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被安王掳来并不算最难过的,难过的是出去之后,有了这一遭经历,自家婚事却是不好说了。原本踏破门槛的那些人家,便是看在安王的名号下,也轻易不会再登门了。
不过这回有圣人作保,三人俱都安心。
亦安让薛骧几人准备马车,又让备好帷帽。
“劳烦薛百户护送我等。。”薛骧虽然年少,但自小受其父教导,薛指挥使本人也打过包票可以放心用,故而亦安将此事托给薛骧。
薛骧点头,请亦安几人上马车,自己在一旁骑马相随。
亦安劝圣人索性好人做到底,让她护送几人归家,再宣一番旨意,明面儿上把安王带来的影响抹去。只说天家操办婚事,安王一个字也不要提及。
至于安王给各家的那一百两金子,一半留作家用,另一半则放到姑娘的嫁妆里,圣人又另外有所赐,算是对姑娘们的补偿。
等送完几位秀女,亦安坐着安王府的马车,直接进宫复命。焦清在此之前已经回宫,对安王府众人的处置也已经下达。
谷长史外贬,到沧州去做县令。一身绯衣变成青绿,安王不听劝诫,到底有他一份过失。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谷长史千恩万谢赴任去了。圣人甚至没有抄他的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便是做个知县,也足够富贵后半辈子了。
王府护卫队全部解散,圣人另外抽调别处卫士,给安王补齐了护卫。这下就相当于把安王放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让他再难有所动作。
至于那个术士,在镇抚ῳ*Ɩ 司招供之后,就直接被处死了。安王闻知这个消息,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出来。他自家还在惊吓之中,如何为旁人求情?
而对于安王本人,圣人却一直没拿定主意该如何处置,这也给了安王机会。
十月末,安王进宫陈情,先是哭着说自己被人蒙蔽,然后又提起先皇后和先太子,说自己愿意拿出二十万两金,为先皇后和先太子以及太孙修观建庙,年年祭祀。
先皇后和先太子以及太孙的牌位一直在各处道观寺庙供奉,单独修观祭祀却是从来未有之事。
凭借二十万两金,安王免于其余惩处,保住了自己的亲王爵位。
十一月里,清河郡王大婚。
十二月初,永襄郡王妃病重,圣人以亦安作为特使,前往郡王府探望。
第77章 初见
说起来, 已故的永襄郡王和现安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因为当年安王兄弟和先皇后、先太子颇为投契的缘故,永襄郡王过世后,在先太子的运作下, 现永襄郡王世子过继, 才让永襄郡王免于绝嗣的处境。
而从根子上论起来,还是安王府有财。自老安王时起, 就和圣人走得近。王位传到现安王手里, 安王与弟弟永襄郡王,一个负责出钱, 一个负责和宫里打交道。
要不是因为安王行事太过放肆,光是凭与先太子的情分, 就能保安王一世富贵。
因为有个有钱的亲兄长,又和宫里关系亲近,所以永襄郡王的郡王府修建得格外精致。不仅规制没有逾越, 而且看起来就像是个缩小版的亲王府。
安王为人不羁些,对亲弟弟还是够意思的。当初永襄郡王建府自立, 独安王就给了弟弟十万两金作零用。
只是世事无常, 比安王还小上几岁的永襄郡王,却比亲哥哥还要更早离开人世。
亦安带着圣人旨意,以及一大批珍贵药材, 于本月初,登了郡王府的门。在未入门前,亦安就注意到, 郡王府门前还停着长公主制式的车架,宗室里能称一句长公主的, 除了舞阳长公主还有哪个?
“奉陛下旨意,特来探望王妃, 还请通传。”这是慰望,又不是抄家,自然不能像去安王府那样。
圣人似乎忘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这身紫服自从穿到亦安身上,就没再下去过。而亦安之前穿的那身绯色官服,不知为何竟裂了口子,根本没法儿再穿下去。偏丁尚服又说赶制一件官服需要时日不短,又没有特别合身的,让亦安先将就穿着。
亦安没管过尚服局,对尚服局到底还有没有存货不清楚,只能是丁尚服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丁尚服咬死了说暂且没有,亦安也不能真的去盘尚服局的存货吧?即使亦安真的去了,也会发现,还真是没有和自己尺寸差不多的官服了。
卫士进去通传没多久,就见其快速折返,“世子殿下请使者入府。”世子正在郡王妃安寝处,永襄郡王妃这会子正在养病,便由世子代为应承了。
于是亦安便带着一众内监、宫女入府,为亦安引路的是郡王府长史,姓云,进士出身。
“王妃正在养病,还请尊使见谅。”永襄郡王府现在是云长史主事,且郡王妃与世子比之安王,还要更好服侍些。但云长史面上愁容,丝毫不比已经赴外任的谷知县少。
对云长史而言,郡王妃和世子确是和善人,只是世子那位生母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虽不与王妃住在一处,但时不时打发人过来要东西,兼之又有别的事,云长史可谓诸事缠身。
旁人或许还舍不得这份权,云长史却巴不得世子赶快成婚,到时世子夫人过门,他好把这一摊子事儿交割出去。
亦安不知云长史心事,跟着他前往拜见永襄郡王妃。
到仪门外,云长史对亦安轻声道,“前面就是王妃所居院落,舞阳长公主殿下今日来探望王妃,也在内室里。”永襄郡王妃是舞阳的的牌搭子。当初永襄郡王过世,舞阳长公主担心郡王妃过于伤心,两人交情又好,长公主便时不时过府探望。这一来二去,永襄郡王妃便成了舞阳长公主的牌搭子。与定王妃、端王妃时常去舞长公主府,四人一处抹牌。
因有这份交情在,故而舞阳长公主此时前来探望,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定王妃和端王妃因为府里事脱不开身,又不像舞阳长公主这样时时都有空闲,便俱托了长公主,请她一道探望。所以舞阳长公主虽是一个人来的,却带了三份儿礼。
一进仪门,亦安远远就瞧见梅树下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穿着白色狐裘的人。
虽还是十一月里,但永襄郡王府的梅花开得早些。此时满树白梅之下,院里又落了雪,白雪白梅白衣人,确是一副好风景。
“世子在此,我为尊使通报。”云长史小声道。永襄郡王妃知道有使者降临,特让世子出来相迎。
亦安微微颔首,云长史便向永襄郡王世子走去。院子里进人的东京是瞒不过人的,在云长史走过去时,永襄郡王世子便转过身来。身上白狐裘落着的白梅花瓣随之而落。
“世子,圣人使者到了。”云长史低声对永襄郡王世子道。
亦安目力极好,远远就瞧见了世子容貌。
乍看之下,可谓惊为天人。旋即亦安便回转过来,重回淡定心境。
永襄郡王世子的容貌,确实比旁人更盛些。
貌如潘安,身似卫玠。虽然亦安不知这两位史书中的美男子是何模样,但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位世子,却是丝毫不会有夸大之嫌的。
永襄郡王世子容貌清雅,眉眼处又有一丝清弱,面色比之身上狐裘,还要白上一分。难怪云长史愁容不展,这位世子,看着确实不大康健。
初见时的惊艳已被亦安悉数压下,这世间容貌盛者何止永襄郡王世子一人。便是亦安,也是世间难得的好相貌。且清雅之中又有一丝仙气,更无病弱之象。
再者亦安是到郡王府办圣人差事的,郡王世子再是个水晶一样的美人模样,和亦安又有什么关系?
亦安缓步上前,对永襄郡王世子行礼,“下官见过世子殿下。”亦安目不斜视,并不在世子面上停留半分。
“有劳使者前来探望。”世子声音清透,有珠玉相击之感。
只是这份清透中难免含着一丝弱气,不必亦安,同样清透,底气却透着一股子生机十足的范儿。
“圣命所差,不敢居功。”亦安与世子客套两句,便由世子带着前去拜见永襄郡王妃。
路上亦安还在想,看来安王一系出美人儿的概率很大。便是郡王世子这样过继来的,都能依稀看出祖上的美貌来。
至于旁的,亦安不是背后议论人的性子,只是出于对郡王世子容貌的赞叹。
亦安始终落后郡王世子半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所以亦安并未看到,世子面上那一抹薄红,以及对方微微发烫的耳根。
先前亦安还在为郡王世子的容貌所惊,殊不知世子也是一样的感受。亦安自身的容貌,再加上紫服的衬托,更显得亦安周身气质清贵出尘。
亦安本身就是美人般的样貌,只是亦安自身并不着重打扮。在宫里没有时间让亦安梳妆,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打扮。顶了天就是涂个面霜、口脂,整日往返宫室之间,闲下来又要为文昭皇后修书立传,亦安便没有时间捯饬自己。
可就是这样不施粉黛的打扮,也让永襄郡王世子红了脸。方才和亦安说话,一直不敢看她的正脸,只好去看官服上的纹饰,以此分心。
古语有云,君子非礼勿视。虽是宫中女官,但到底还是未曾婚嫁的女子。永襄郡王世子心里有了顾忌,行事愈发君子。
沿途往来侍女举止之间寂然无声,郡王妃久病,听不得太大的动静。
永襄郡王妃半靠在榻上,旁边陪坐的正是舞阳长公主。
“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郡王妃殿下。”按品级来讲,长公主确实要比郡王妃稍高些。能被舞阳长公主平起平坐的宗室女眷,除了宫里的楚贵妃外,就只有定王妃和端王妃了。
“在我面前还行那些虚礼作甚,快起来吧。”郡王妃久病,长公主在她身旁,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世子在一旁侧立,无事并不开口。
亦安行完礼,随后代表圣人又慰问了永襄郡王妃一番。
郡王妃是个看着温婉秀丽的妇人,在亦安看来,王妃确实病得沉了些,说话都有些费力。所以都是亦安和舞阳长公主在谈,郡王妃时不时微微颔首,表示她也有在听。
因郡王妃确实身子不好,所以舞阳长公主越过她,安排了亦安就近坐下。世子坐在远处,也听着亦安三人谈话。
“你只管安心养病,太医都说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好起来了。”舞阳长公主摸着郡王妃的手,宽慰她道。
郡王妃微微点头,稍后便把目光望向亦安。亦安不明所以,只好大方地回视郡王妃。
不久后,只听郡王妃微微笑道,“我和天使初次见面,特备薄礼,还望不弃。”说着,舞阳长公主便替郡王妃从身边摸出个紫檀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支水头莹润的白玉镯来。
单从镯子来看,这可不能称为“薄礼”,便是宫中珍品,也不过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