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鸿雪眼见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直视着前方,是那种不惧任何困难的目光,一边说,她的脑袋还一边摇晃着,越说越笃定,头顶上珠钗碰撞,叮当作响。
陶采薇脑袋正在快速运转着,越思考便越觉得那就是真相,忽然脸上盖上来一个头,崔波亲了她一口,亲完还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欣慰的表情。
她如今对人性的洞察力越来越强了,称得上是八面莹澈。
他自认为自己是在奖励她推理出真相,实际上是被她那一股子摇头晃脑机灵劲儿给吸引的,忍不住就亲了她一口。
太聪明了我的宝儿。
蒋青妍惊诧得又合不拢嘴了,她指着他俩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俩现在都不避人的!”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捂住眼睛。
第058章 晋江文学城晋江独发
救命!她还是个好宝宝, 只爱看点话本子,不爱看当面表演的!
目瞪口呆的不止她一个人,陶采薇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生硬地转头望向崔波,那人状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淡定朝两边看了看,都没人, 那好,他捡了根亭子前的树枝, 开始戳土。
陶采薇瘪了瘪嘴,回头瞥了眼蒋青妍:“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又没人看见。”
蒋青妍怒吼:“我不是人吗?”
陶采薇“哎呀”了一声,伸手抱住蒋青妍, 撒娇道:“你又不是外人。”
蒋青妍拧着眉说服了一会儿让自己接受,深呼吸了几下:“好的,那咱们回到刚刚的话题,你的意思是,是祁太太故意害的我?”
陶采薇正色起来:“对,咱们先不去想祁太太为什么要害你,先想祁姐姐为什么宁愿断自己一臂也要护你, 要知道, 名声对于咱们俩来说,一直都不太在意的, 我相信你也最多是当时哭一会儿, 过后也就不在意了, 祁姐姐何苦这么帮你呢。”
蒋青妍点了点头:“你说得正是,从我送书过去的时候, 我就说过了,她就算把这件事捅出来我也不怕什么。”
“你我都相信祁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做出这件事的只能是与她脱不开干系的身边人。如果是这样的话,祁姐姐现在心里指不定该有多难受。”
两人顿时垂头丧气起来:“祁姐姐帮我摆平了此事,那咱们便不能再去追究她母亲了。”
陶采薇心里虽气,但也明白这道理,若不是牵扯到祁姐姐,她非得报复回去才行。
“难怪我递了几次帖子全无回音,经此一事,祁太太肯定不让祁姐姐跟我们玩儿了,我们要想见她,只能偷偷见。”
崔鸿雪戳了一会儿土,一回头发现两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我做什么?”
“只有你能翻墙,带我们进府衙,去见祁姐姐。”
崔鸿雪扯着嘴角笑了笑:“呵呵,那是府衙,不是民宅,你们是嫌我脑袋长得太牢固了?不对,要是被发现了,我还能再翻回来,你们俩只能束手就擒。”
他亲眼看着陶采薇的眼珠子逐渐黯淡下来,心里还怪不舒服的。
蒋青妍扯了扯陶采薇:“他说得有道理,祁姐姐在自己府上想必不会出什么事,咱们就再找机会吧。”
送走了蒋青妍,陶采薇的日子还照常过着。
朝廷送来了陶富贵的五品冠带,四个太监一人端着一个托盘,分别是带飞翅的官帽、武官专属的黑熊纹青色官袍、腰间玉带一条、昂挺挺的官靴一双。
这一日,府上大大小小的拖家带口的全部到了前厅,就等着看老爷穿上官服的模样。
顶着一只只灼热的眼睛,陶富贵硬着头皮进了更衣室。
陶采薇也是一脸看热闹的心态,也不知她爹穿上官袍有没有官相。
过了一会儿,陶富贵正
了正官帽,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只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嘴方唇红,官相没看出来多少,一脸的弥勒佛相,笑眯眯就快要普度众生了一般。
“爹,你就别笑了,你现在可是个武官!”
陶富贵瞬间重整了表情,威风凛凛目视前方。
陶采薇连忙吩咐:“快把刀给我爹佩上!”
陶富贵将刀垮在腰间,气势昂扬地出了门:“本官这就去衙门赴任了。”
陶家猛然从商户变成了官家,府内大大小小的人都还没有适应过来,符秀兰脸色紧绷,有些担忧。
“府里的规矩也该重新整治一番了,官家该有的规矩咱们家都得有。”
陶采薇头皮发麻:“娘,这件事情还是你来搞吧,我可跟府里那些老人讲不清规矩,我还有生意要谈,我先出去了。”
“唉你!”
符秀兰一下子没叫住她,默默准备在家规上再添上一条。
陶采薇现下还真有一桩生意要谈,她之前本来是吩咐小夏到府城去联络联络那位香料商,结果一直没有消息,直到昨天,小夏突然过来跟她说:“小姐,联络到了,对方说他们大老板亲自从北方来了,要跟你面对面详谈。”
陶采薇眉毛一挑:“嚯!大老板竟然亲自来了,还要跟我面谈?”她好像没说过自己要做多大的生意吧,那位老板有必要这样吗?
小夏道:“小姐的名头毕竟摆在那儿,对方引起重视也是应该的。”
陶采薇心里一想也是,叉腰神气起来:“可不就是嘛,我可是堂堂五品官之女,河首府首富之女,陶采薇!”
“小姐,对方说了,今日午时在会仙楼相聚,咱快出发吧,别迟到了。”
陶采薇被安青提溜着换上了一套端庄大气的青色襦裙,看上去就像古画里的女夫子,发簪也被摘下来不少。
陶采薇叉腰道:“你把我首富之女的威风都弄到哪儿去了!”
她晃了晃脑袋,叮叮当当的声音都没有了,安青哄着她道:“小姐,你都及笄了,格局得大些,什么首富之女,你自己就是首富,陶家上下产业哪个不是靠你打理,你得拿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气质来。”
陶采薇眨了眨眼:“首富的气质便是这么简单低调的吗?”
安青道:“那当然了,你想想,话本里是不是说,越是平平无奇的蓑衣扫地翁,一出手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这样的人物是不是有魅力多了。”
“好像有些道理。”
偏偏院子里还真有一个扫地翁,崔波穿着丝麻做的白衣,头发松松的用丝麻发带拢着,拎着个扫帚打扫落叶。
最近风大,秋天要到了,满院都是落叶落花。
陶采薇一下子看呆了,要是什么时候崔波也能突然出手,摆出天下第一的架势,那她可真就……幸福麻了。
唉——可惜她陶采薇,今生注定只能遇到崔波,遇不到天下第一。
崔鸿雪扶着扫帚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地面,面容淡然、恬静~身旁突然飘过一个女人,那女人路过他时还拍了拍他的肩,嘴上不停叹气。
“唉~”又飘走了。
崔鸿雪茫然抬头,那人已然走远,头顶罕见的呈现哑光。
继续埋头扫地,他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直到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得一片不剩方可罢休。
陶采薇已经来到会仙楼,对方订的楼上雅间,看来那位老板是个讲究人。
一进房间,她脸上的标准笑容就以最完美的弧度呈现出来:“时老板,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从一进门开始,陶采薇打量对方的余光就没停过,衣服布料上等,头冠材质上等,气质不俗,一眼就知道,是当惯了贵人的,还有些俯视众生的气质总在不经意间露出来,陶采薇顿时正色起来。
“陶老板,不敢当不敢当,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
满嘴恭维,却不见一个敬词,陶采薇挑了挑眉坐下。
庄时也早已将她打量了八百个来回,这便是崔鸿雪急急忙忙从姚庄赶回来要见的女人?他眉毛一挑,大手一挥:“店家,上菜!”
陶采薇总感觉这个时老板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怪的。
“时老板,先说说吧,你想做多大的生意,竟然亲自来找我,我可事先给你说清楚了,我陶家只做省内的生意,就算能把你的香料在全省铺开,也不值得你跑这么一趟吧。”
庄时拿了坛酒出来,倒在两个碗中:“不急,咱们边喝边说。”
谈生意哪有不喝酒的,陶采薇向来是来者不拒,刚将碗端起来,安青就在一旁按住了她:“小姐,崔先生不让你在外面喝酒。”
陶采薇愣了愣,对面的时老板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陶采薇自觉丢了面子,皱眉瞪了安青一眼:“他是下人,我是主子,哪有主子还要听下人话的道理。”
此话一出,非但没有挽回自己的面子,只听对面那位时老板笑得更大声了,陶采薇脸都黑透了。
“时老板要不是诚心来谈生意的,那今日就算了,我陶家产业很多,也不是非要卖香料不可的。”
庄时绷住笑,连忙伸手将她拉住:“没有没有没有,对不起,咱们现在说正事。”
陶采薇这才又在桌上坐下,庄时端起酒碗和她碰了一杯:“我先干了,陶老板随意。”
陶采薇不服输地端起酒碗也一口干了。
“陶老板,你说你们陶家只做省内的生意,我怎么听说,你们陶家还有一条通往舒西国的商路。”
“时老板,我想你是搞错了,那条商路是舒西国通往我陶家的,不是我陶家通往舒西国的,舒西国的象牙、玳瑁、鱼胶等物便是通过我们陶家销往金朝各地的。”
庄时点点头表示了解,又干了一碗酒,陶采薇随之接上。
“那依陶老板看,我的香料能否通过你们的商路销到舒西国去?”
陶采薇沉默了一会儿道:“无此先例。”
庄时开怀大笑:“哈哈,那之后这样的例子可就多了,不知陶老板听没听说朝廷新颁布下来的‘以商止战’政策。”
见陶采薇愣神,庄时接着道:“我可以先给你提个醒,你们陶家与舒西国这条商路,可就是‘以商止战’政策中的大肥肉,朝廷那些人就快到了,陶老板可想好了自保之法?”
陶采薇张了张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庄时再接再厉说道:“当然了,河首府陶守备之威我也有所耳闻了,不过你确定你们斗得过五皇子吗?”
又是皇子又是国策的,陶采薇的小脑袋瓜还在使劲运转,背后突然多了一只令她熟悉的安抚她的手。
她仰头一看,崔波就站在她身后。
庄时收到了一个警告的眼神,顿时住嘴。
陶采薇回过神来,身后多了个人,自己突然有底气多了。
“时老板,你说了这么一堆,到底有什么目的。”
“咳,帮我把香料销到舒西国去。”
“就这?”
“就这。”
陶采薇想发怒了:“你刚刚说了那么大一堆,结果就是为了这?”
她锤了锤桌子:“你到底会不会讲重点!”
桌上的杯盘酒叠框框作响,崔鸿雪咳了两声,倒也不敢对皇子这么暴躁。
在崔鸿雪的见证下,两人飞速签订了一个不平等条约,陶采薇负责帮庄时销货,庄时要分出三成的利润给她。
“你先走,我还有事要办。”
陶采薇停住上马车的步伐,回头问他:“什么事?”
崔鸿雪站在会仙楼门口淡淡道:“哦,我菜地里的肥快用光了,我去城外买两袋肥料。”
“那好吧。”陶采薇伸出腿迈上马车:“那你早点回来。”
崔鸿雪目送着她走远,庄时出现在他身旁,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崔鸿雪的脸色瞬间冷肃下来,揣着手问道:“吓唬小朋友有意思吗?”
庄时连忙摆手:“我讲的实话而已,哪有在吓唬她,再说了,反正有你在,五皇子还能欺压到她头上不成?我若不给她讲清楚厉害,她还不知道你在她
背后化解了多大的危机呢,不过也是,她那样子看起来就傻傻的,估计我刚刚说的话她都没听懂。”
说完,他还上下扫视了崔鸿雪几眼:“真想不到你喜欢傻的。”
崔鸿雪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嘴角噙着笑:“她可不傻。”
他拍了拍庄时的肩:“别忘了你刚刚让给她的利。”
庄时的脸色难看下来,崔鸿雪靠近他身上嗅了嗅,脸色一下又变得冷肃起来,声音低沉问罪:“你灌她酒了?”
庄时皱眉:“你话别说得那么难听,生意场上哪有不喝酒的。”
崔鸿雪冷哼一声:“三皇子殿下不好好思量你的夺位大计,倒是混上生意场了。”
两人站在街边,一个身着玉冠绸缎,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谈得倒是投机。
“世人皆道,我庄时少了你崔鸿雪,就什么都不是,你不回来帮我,我拿什么夺位。”
崔鸿雪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帮你,你不还是算计上我了。”
庄时无辜举手道:“你要是不默认,我怎么可能能顺利联系上她,我的香料又怎么可能搭得上她这条线。”
接着庄时又摊了摊手:“你也可以继续不管这件事啊。”他说得理直气壮,又凑近崔鸿雪贴脸说道:“可你做得到不管吗?”
崔鸿雪甩了甩衣袖,扔下一句话给他:“五皇子的国策必定无法施行,但你也别想从这里头讨到好。”
庄时满心等着到时候时局乱起来了,好偷偷摸摸捡利,若是崔鸿雪不掺上一脚,这国策说不定还真让五弟给搞成了。
“至少我也能托陶老板帮我卖点货,赚点钱不是。倒是你,可得把你那女人看好了,她兼并了河首府大部分的田地,用来种桑养蚕,要大量生产丝绸的事情,你以为上头没人知道吗。一匹丝绸价值十两白银,等她的田全都营运起来,陶家一年可产二十万匹丝绸,二百万两白银,占朝廷去岁税收的百分之三,而她现在还在不断兼并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