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还是教了那两个官家的小孩知识,他们与城里的贫民孩子一起上课。
暝暝肩头盘着许脩走进课堂,那两个小孩吓得不轻。
他们指着许脩说:“老……老师,那天的蛇是妖怪。”
许脩从暝暝身上爬下来,坐在学堂正中空出的位置上,摇头晃脑说。
“妖又如何?现在我只是老师的学生。”
暝暝没把许脩当成什么特殊的存在,她继续自己的教学,就这样,许脩成了她第一位朝夕相伴的学生。
课后,原先把许脩绑起来的两位小孩跑过来找暝暝道歉。
他们不知道暝暝已经知道他们与许脩的交易,只是担心尊贵老师的宠物被他们抓来玩闹,会引得暝暝不悦。
“老师,对不起。”他们对暝暝深深行礼,“我们不知道它是你养的蛇妖。”
“哦……”暝暝淡淡应道,她急着回去吃饭,就随意点头。
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两个孩子很是惶恐,一紧张险些要哭出来。
“老师,您不生气吗?若是生气就尽管责罚我们……”
“为何要生气?你们想如何就如何。”暝暝的情绪还是没有起伏,她懒得去干扰人类的事情。
人类有的时候与野兽无异,她又不负责教他们做人。
“老师——”那两个小孩还是想呼唤暝暝,她已经走远了。
暝暝这样的态度始终悬在他们的心头,后来他们行事的时候再没有做过类似的恶事,他们也将属于自己的人类城池治理得很好。
尽管暝暝自己对人间事漠不关心,但总有人想要追逐她,这两个孩子是这样,许脩也一样。
“他们说我的颜色与藏在巴山里大蛇很像,但我不是巴蛇,我的种族是脩。”
某一日吃晚饭的时候,许脩对暝暝说出自己的原形。
暝暝面前摆放着自己制作的美食,她细细品味,漫不经心点头。
她不在意许脩的原形,这世上所有东西她都不在意。
许脩知道她没在关注自己,有些恼恨。
这段相处的日子已经让他将暝暝纳入自己的所有物范畴,她也是他追求的物件之一,是他欲望的具象化体现。
许脩钻进暝暝的饭碗企图引起她的注意力,但暝暝还是一副困倦、集中不了注意力的样子。
她的筷子夹起许脩,将他送入口中。
就在许脩的脑袋即将探进她白袍的时候,她的筷子停下来,这才反应过来。
“啊,是你啊,许脩你怎么跑到盘子里了?”暝暝很快闭上嘴巴,把许脩放了下来。
“老师,我说我的种族是脩。”许脩盯着暝暝白袍下的阴影,一字一顿强调。
他希望她记住他。暝暝勉强抬眼看了他一眼,暂且记住了。
她继续吃饭,许脩的声音冷不丁地再次响起:“老师,我的种族是什么?”
“可能是黑蛇?白蛇?”暝暝抓起许脩,端详了一下他黑色的身子,恍然大悟,“黑蛇。”
“老师——”许脩的利齿没入暝暝的白袍,这一下应该是咬到白袍下的血肉,但许脩分明感觉到白袍之下没有实体。
“嗯?”暝暝懵懂地歪头看许脩。
“您过目不忘的本领哪里去了?”
“你的种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知识。”
许脩发现,暝暝对自己态度与当年她对待那两位小孩一样,他们都是暝暝世界里彻底的局外人。
暝暝不想与这世间的一切有太多的交流了,他们的寿命于她而言太短太短,她不想再经历那个茫茫的冬日。
“你这样我会伤心。”许脩惊讶于自己再次对暝暝说出了实话。
“嗯……”暝暝应,“那又能怎样呢?”
“老师,要怎样你才会记住我?”许脩执拗地问。
暝暝挠头:“不知道。”
她夹起桌上的美味凑到许脩面前,柔声对他说:“许黑,吃吧。”
她还是没记住他的种族,也没记住他的名字。
但是,但是!
许脩想,这并不公平,暝暝一身白衣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中,她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了。
她是他的老师,她就要一辈子跟着他,
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沧海桑田变换,她都应该在他身边,谁让她当初多管闲事救了自己?
他如此在意她,她凭什么对他半分印象也无?
他想要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这种占有欲疯狂滋长,直到涨满许脩的所有思绪。
他是最贪婪的蛇,对他想要的一切都会不遗余力追逐,面前这还未露出真正模样的白衣姑娘也是他想要牢牢占有的目标之一。
他开始变得懂事,会主动帮暝暝整理书籍,甚至学了一手高超的厨艺来给暝暝做饭。
几百上千年的陪伴总算让暝暝记住了他的名字。
“许脩——对吗?”暝暝从身后许脩的尾巴上接过一本已经誊抄整理好的书籍,渺远迷茫的声音传来。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呢?”暝暝还盼着许脩离开的时候给她一点小小的报酬满足她的食欲呢。
这些年来许脩也给她做了不少食物,她都礼貌地品尝干净,但说实话,这家伙的厨艺不如自己。
神奇的是他做的菜肴中几乎没有她喜欢的那种感情味道,他是一条冰冷到极致的蛇。
许脩这个时候的声音已经接近成年,开口便是清朗的少年嗓音,悦耳低沉:“老师,您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
“我都说了,走的时候给我留些吃食就行,好了,你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暝暝打了个哈欠,她很困,便径直趴在了案几上。
“我想做的事情自然是陪在老师身边。”
许脩在暝暝身边盘了起来,他的身形舒展,尾部竟然延伸到门口了。
他的修为已经足够化形,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幻化出世间最俊美的男子来。
也不知道他化形之后的样子暝暝会不会喜欢,她是人类,应当会对漂亮的人类皮囊心动吧?
就算不是真正的心动,只要有一瞬间的触动就好。
许脩的蛇尾悄悄缠上暝暝曳地的白袍,他欺近睡眼朦胧的暝暝,朝她的脖颈处低下头。
“老师,我要化形了。”
“嗯?这么快,需要我给你护法吗?”
你看,暝暝分明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她却会第一时间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像是在意极了他。
“不需要,只要老师在身边我就能化形了。”
许脩的蛇尾已经探入暝暝的白袍,这一瞬间,天生的欲望将许脩支配,他想要撕下这白袍,用身子缠紧她的身躯,用翕张的鳞片摩挲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会是世上第一个看到她真正模样的人吗?
他抱紧她的时候她会挣扎吗?
她就这样孤孤单单上千年难道就没有半分欲望吗?她会喜欢他吗?她会愿意与他共赴这极乐之境吗?
她……是否对他有那么几分的在意?
无数肮脏无措的思绪涌上许脩心头,直到他的蛇尾即将与暝暝身体相触的前一瞬间,暝暝终于开口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困倦的迷茫:“许脩,你靠我太近了,离我远一些。”
“老师,我想做什么你不明白吗?”
许脩上半身已经化作人形,赤裸的男子上半身形堪称完美,俊秀的下颌之上,薄唇长合似蛊惑人心的鬼魅。
暝暝勉强驱散睡意,她的身子撤离些许,像是在躲避。
——早些年她还未化形的时候在山里觅食,像许脩这种蛇都是她的捕猎对象。
她这次出来太久,许脩一直不离开,她也就没回山里睡觉,现下许脩如此靠近她,她想要进食的欲望已按捺不住。
“做什么?”暝暝总算舍得思考了,她恍然大悟道,“你如此也情有可原。”
兽类发情是很常见的现象,毕竟他们勉强也算得上同族,许脩如此可以理解。
许脩觉得暝暝可能会躲避、厌恶他,又或者……有极低概率她可能也是在意他、愿意和他靠近的。
但他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暝暝竟然还是以学术的姿态,包容地对他说“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她知道!为何她不躲不嫌恶他?
若是不讨厌,她似乎也没展露出喜欢的样子来。
许脩在原地僵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这还是他第一次困惑。
暝暝的袖子推了推他的身子,正好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许脩,我说了,离我远一些,我不会和你做这样的事。”
若是许脩靠得太近,她可能就张口先把他吃了,她不想吃他,所有有感情的生物她都不想碰——即便他们是世界上的极致美味。
“老师,我是一条贪婪的蛇。”许脩按住了暝暝的袖子。
经过这些年的修炼,他自认为自己可以压制住暝暝。
他的这位老师似乎并不擅长修炼,身体孱弱得很,行动时总是展现出弱柳扶风的姿态,还总是一副困倦模样。
这只是因为暝暝藏在白袍下的本体是蛇,有的时候她在许脩面前懒得维持人类的姿态,就像蛇类一样没骨头似的软下身子。
暝暝听了许脩的的话,对他点头,她自然知道蛇有多贪婪。
她的袖子抬起强硬的拦开许脩的手,但他已经靠了过来。
在布帛的撕裂声中,许脩扯开了暝暝的白袍,这是他的老师。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他不在意她的真容如何。
她只是他强烈想要追求的目标而已,不论她有着怎样的一张面庞,他都会紧紧抱住她,用他的蛇尾缠住她的身躯。
他会入侵她的身体,彻底地占有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会将她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她只会是他唯一的所有物。
在许脩靠过来的时候,暝暝的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她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控制自己对他的食欲,但他还是不知好歹地更加亲密地欺近她。
她金色的蛇瞳眯成一条细缝,睡意朦胧的眼眸水光之下,如惊涛骇浪般掀起的食欲赤裸裸地呈现在许脩面前。
吃了他!吃了面前的食物!
他比自己弱小,他天生就是自己捕猎的对象。
他甚至不是人,是一条邪恶的蛇,她为什么不能吃了他?
从他修长的人类脖颈上咬下去,折断他的脖颈,用蛇尾将他全身骨骼全部绞断,趴在地上细细品尝他流淌在地的冰冷血液。
他的蛇头掉下来的时候应当还会一张一合,仿佛在控诉她的暴行,但那又如何?
她只是——饿了啊。
万千想象的血腥画面化为暴虐的食欲涨满眼瞳。
在掀开白袍的那一瞬间,许脩看到的老师真容便是这般模样。
他以为自己的贪婪已经足够可怕,但与自己的这位老师比起,他似乎稚嫩得有些滑稽。
她现在眼里危险的光芒皆是对他的捕猎欲望,她——她也是一条贪婪的蛇!
许脩盯着身下的大蛇,愣了一瞬,他哑着声开口:“老师这是……想吃了我?”
他低头,将自己美味的头颅凑近她的嘴巴:“那么,请您食用。”
暝暝的身子一抖,她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许脩掀开。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也没能让她生气,她拖着自己的身子离开书房,这里不能再睡觉了。
她好困好困,只想马上睡过去,不然就要吃一些东西。
“老师,这就是你吗?”蛇尾人身的许脩靠在暝暝原先趴着的地方,开口询问。
“是我,好了许脩,不要过来,我要睡觉了。”
暝暝打了个哈欠,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整条蛇爬上床榻,倒头便陷入了沉睡。
她睡觉的时候不会做梦,无思无想无念才能彻底压制自己那可怕的欲望。
许脩自然是跟了过来,他行动的时候,身后的蛇尾化为人腿,低头随意将暝暝落下的白袍拾起,披在身上。
看到暝暝真身与真实性情的他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才开始继续行动。
许脩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掌控不了她,他永远无法像控制一个脆弱人类一样把她日日夜夜拘束在身边。
她困倦、漫不经心是因为她真的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在她眼里不过是虫豸而已。
追不到抓不住——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仿佛钻心的虫,时时刻刻折磨着许脩,促使着他不由自主地接近她。
许脩来到暝暝的床边——她果然没把他当回事,连这样私密的地方也没有布下任何禁制。
许脩合衣躺在了暝暝身边,陪着她一起睡了过去,在她醒来之前准备好了早餐。
所以暝暝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许脩靠在床边的椅子上,还是一副俊美的人类模样,挑唇望着她笑。
“老师,醒了?”他低声询问她。
暝暝慵懒地伸直自己的身子,她没搭理许脩的话,只是凑上去尝了尝他做的早餐。
很意外,这早餐美味万分,它内里藏了些许以前没有的东西——感情。
暝暝把早餐都吃光了,许脩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他看出暝暝对这次的食物很满意。
他问:“老师,是以前的不好吃吗?”
“和以前的不一样。”暝暝的蛇尾将许脩身上的白袍扯了过来,这是她的衣服。
她一扯,许脩便光裸着身子了——暝暝当然不在意一条蛇到底有没有穿衣服。
她径直将自己又伪装了起来,继续询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有哪里不一样?”两个人同时说出了不同的问题。
暝暝好脾气地回答了许脩的问题:“感情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
“感情?”许脩笑,“食物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烹饪食物的时候寄托的感情会让菜肴变为人间至味,这不需要太复杂高超的烹饪手艺,只需要一点纯粹美好的心思就好,许脩,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食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