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老爷回来啦!”村民瞬间激动,倏地高喊一声,未几村人陆续跑出来,一个个神色兴奋,好像中举的是他们一般:“举人老爷真回来了?在哪儿呢?”
也无怪他们这么兴奋,同为韩氏一族,韩时遇中举,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族都有了依靠,日子自会一日比一日好。
且别的不说,光是那打谷机生意这三年来便让他们的生活改善了许多。
而这全都是韩时遇带给他们的,是以他们全都心里感念韩时遇。
如此这般,韩时遇倒是不好继续坐在车内了,于是便带着韩烨一道下了车,与村人们打招呼。
“举人老爷好。”
见到韩时遇,对于权势天然的畏惧让他们瞬间拘谨。
韩时遇倒是更为谦逊亲切如春风。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他们以他为依靠,而他又何尝不是以他们为根?
别的不说,他身边想要几个信得过的人,也必然是要在族人里挑选。
因为他们天然是同盟,他们天然会维护他的利益。
族人见他考上了举人依旧如此亲切,心里欢喜的同时,对韩时遇也越发的爱戴。
没多久韩老爷子便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与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只韩老爷子比之当年头发全都花白了,但他精神头却比以往更好了,面色红润目光炯炯,走起路来铿锵有力,只是韩茂和韩时风担忧老父亲,在两侧看护着。
“遇哥儿。”韩老爷子见到韩时遇就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你这是好样的,给你爷你爹,给咱韩家的祖宗长脸了。”
最后韩老爷子大手一挥:“明日起,大宴三天,大家伙记得早点过来,一起把这事儿办得体体面面。”
对此族里无人反对。
他们韩氏一族出了个举人唉?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当然要好生庆祝。
一个个跃跃欲试,与有荣焉。
韩时遇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见状也就不说了。
也许大家都想通过此事扬眉吐气一番,那倒也没有什么,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番族人的品性以及能力,若是有合适的,到时候会挑几个带走。
这三年他们在西宁府的生意已经稳定了下来,本来韩时云还想着要开分店的,但韩时遇没答应,当时他们既是客居,又没有背景,若是太过出风头倒是容易招惹是非,还不如就一间店做到精。
不过分店虽然没有开,但肥皂工坊却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扩张。
韩时遇让韩时云搞肥皂批发,分销到下面的县城或者其他府城去,悄无声息的占领下面的市场。
虽然县城的购买力没有府城大,但那么多县城加起来销量也不少了,且还不引人瞩目。
可谓是将闷声发财贯彻到底。
如今他和老师一同中举,一同在省学读书,家属肯定是要一同跟着搬到省城的,到时候省城这边的分店也要开起来,如今的人手便不足了,自然是要添人手,到时候若是族里有合适的带了去培养起来,明年会试他若是侥幸过了要留在京城,那韩时云肯定是要跟着自己走的,这边的生意便需要有人盯着。
次日一早还是先祭祖,告知祖宗晚辈有出息啦,考中举人啦,要保佑他继续前进,早日考中进士,同时也顺便将小猴子的大名记入族谱。
古代孩子夭折的多,一般都不会这早记入族谱的,但韩时遇这不是中举了吗?再加上韩时遇过后又要去省学读书,韩张氏等人也会跟着他一起走,路途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所以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一起把事情办了。
祭完祖就开始宴席。
凤溪村的三天宴席办得热热闹闹的,不仅亲朋好友俱都来了,就连县令得到消息也亲自过来庆贺,待韩时遇十分热情亲近。
毕竟韩时遇今年才二十三,二十三岁的举人真是了不得,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进士了,到时候肯定前程似锦,退一万步来说,举人已经有做官的资格,便是他考了十几二十年没考上,也完全可以直接去做官。
更不必说,此番除了韩时遇中举,便是连他的老师文玉涛也一道中举,他辖下同时中了两个举人,可是个极大的政绩,这一次考评肯定是优,他面上有光,前程有望,自然也很愿意给韩时遇和文玉涛这个面子。
连县老爷都来了,县城和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不会错过,也都过来庆贺,送上丰厚的礼物,有银票,有田产,还有铺面等,甚至还有人送了两个妖娆的女人过来,韩张氏的脸当时就黑了,都不用韩时遇出头,直接便将这两个人给送还了回去,文秀清想吃味担忧一下都没有机会。
除了女人之外,太过贵重的礼他们也是不收的,但就算如此,等到宴席结束收拾点算,也仍旧有好两三百两的进项,可见中举一夜暴富是真的。
宴席办完,大家伙歇息了一天,韩老爷子这才带着韩茂和韩时风一道到韩时遇家,与他结算打谷机生意的分成。
打谷机是真贵,但架不住它是真的好用。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了它不但稻穗打得更为干净,也不似以前用稻床直接将稻谷往地上摔,掺和许多砂砾,打谷机打出来的稻谷都是落在木仓里的,干干净净的,晒谷子的时候注意一点,就几乎很少砂砾了,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将稻谷里的砂砾挑出来,也不用担心挑得不够干净就满口沙了。
所以那些有钱人家都很愿意添置几天打谷机,甚至还有隔壁县城的人过来订购,此外还有一些商人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早早就过来订购,然后提前一个月将打谷机运到别的地方售卖。
如此一来,除了第一年销量少一些,只有六七十台,后面两年销量节节攀升,像今年产量已经达到一百台了,利润空间不小的,最后除去成本,按照分成,韩时遇拿到了两百四十两的分成。
这笔银子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
毕竟凤溪村算是穷乡僻壤,三年时间能有这么多收益,真的不算少了。
像如今韩氏一族,这三年来赚了不少钱,除了分到各家的,族里还留了一部分银钱出来,用于买田买地买店铺,慢慢经营,家族会慢慢壮大的。
除了分成之外,族里还打算以后每年给韩时遇一百两银子,算作是族里对他的支持。
韩时遇本来是不想受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他与家族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家族抚养他长大,他中举回馈家族,家族兴盛之后回馈他,既可以让他日后免于生活之忧,从而做错事,也是让他能够更加集中精力专注前程。
他前程越好,哪怕他不做什么,对家族也已经是照拂。
所以这笔钱他是该拿的。
这笔银子就从明年起,会按时送到韩时遇手里。
如果以后韩时遇中进士做官,族里对他的经济支持也会酌情增加。
忙完这些事情,韩时遇和文玉涛找了个时间约好了一起到县衙正式拜访县令,而后又拜访了几个亲朋好友,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又重新启程,韩时遇和文玉涛往省城读书,韩张氏等人则是回西宁府。
因着这边的生意还没有安排好,且韩时遇表示年后自己会上京参加明年的会试,所以搬家的事情便暂且先搁置了。
如此倏忽一过,又是一年春,还没有过元宵,韩时云便带着新添的小厮韩竹一道上京赶考。
第78章
岭南省省府广泉府近海,其辖下海州县建了码头,还建了市舶司,海运非常的发达,韩时遇便是走海路进京,从海州乘坐海船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到达金门卫,而后再换乘马车进京,整个行程如无意外,大约需要四十天左右,如有意外,则很有可能就葬身大海了。
毕竟海上的气候实在是变化多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起风暴。
海船在海上的时候,就像是一叶扁舟,风暴一来,就得看命。
是以走海路虽然方便,但也有人不愿意走,觉得太冒险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走海路路资耗费也大。
韩家如今也算是小有家资,再加上大魏朝有公车赴试的规定。
会试,会即聚合之意,也即是新科举人和历届举人都有资格参加会试。
但参加会试之前,举人须得自己先提出申请,这个申请时间定为乡试之年的九月至十二月,经过审核合格了,顺天由顺天府,其余各省则由布政使发放咨文给举人,令其赴礼部投递,这称为“起送”,发放咨文的同时,还要给路费。
路费多寡是根据各省距离京城的远近而定的,近的一两,远的如岭南省,则是三十两,除了路费之外,像岭南省等其他偏远省份,还会发放一枚火牌,凭着这枚火牌可到驿站取用驿马一匹,沿途用黄布旗书写“礼部会试”四字,所以“公车”也就成为了应试举子的代称。【1】
拿到咨文之后,可在来年二月初一至三月初一到部投递,确实因为路途遥远延误的,可以延迟到三月初四,三月初四之后,概不收纳。
是以韩时遇过完年,还没有出元宵,年初就启程,就是要按时到部投递咨文,要不然错过了时间,可就耽误三年了。
之所以宁愿多花些银钱也要坐船,是因骑马辛苦不说,还荒废时间,乘船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晕船,在海上这一个月,仍可与平时一样读书温习功课,相当于你比别人多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赢在了起跑线上。
今年的新科举子,除了韩时遇参加会试之外,岑长白和张青元也俱都报名参加了。
岑长白自来不与韩时遇及张青元交际,他年前便已经动身前往京城,因而韩时遇只与张青元同行。
在船上还遇到了其余应试举子,韩时遇和张青元做完每日功课之后,也会与这些应试举子交往,大家一起谈论文章,还是颇有所得的。
路上遇到了两次暴风雨,好在都有惊无险,四十二天后,韩时遇和张青元抵达通州。
通州抵达京城只有半天功夫,大多数接人的家仆都会在这里等候,殷勤好客的主人会派仆人前来迎接客人。
这不,韩时遇和张青元才刚下马车,打算找个客店坐下吃顿饭,再好生梳洗一番好进京,便见一衣着光鲜的老仆激动上前给张青元见礼:“少爷,老奴可算是等到您了。”
“福伯。”张青元看到来人也很惊喜:“姐姐派你来的?姐姐可好?”
“好啊。夫人接到家里的信,知道您要上京赶考,就一直念叨着,早早就派了老奴前来等候,可算让老奴等到您了。”福伯神色激动,看到张青元如看到自家孩子一般:“少爷请快快随老奴回去见夫人吧。”
张青元颇有些意动,不由得转头看向韩时遇,韩时遇笑道:“既是令姐挂念,元华兄便去吧。”
元华是张青元的字。
“常贤兄不若随我一道吧。”张青元再次发出邀请。
常贤乃是韩时遇的字,乃是进了省学之后,教授得知他还没有字,便给他取了这个字。
出自《论衡·卷一·逢遇篇》,“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
意思是,人的操行有一贯优良的,但做官却不可能一直受到重用。人品好不好,是才能和操行的问题,能不能得到重用,是时机的问题。
教授希望韩时遇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操行的优良,是以给他取了字为常贤,出处也正和他的名字,因此韩时遇从此就有了字。
韩时遇摇头:“不必了,我自有安排,你便去吧,改日我安定下来,再去寻你。”
韩时遇听说过张青元的姐姐,原是张父在任上时为她定下的婚事,不料婚后男方大有出息,不仅考上了进士,还考上了庶吉士,三年后散馆,又留在翰林院,可谓是前途大好,但穷也是真的穷。
当然,张青元姐夫也是官宦出身,家中资财还是有的,但京城居,大不易,再加上他们没有靠山,自然是不好太过出挑,所以也就买了一个二进的院子住着,张青元作为妻舅前往投靠自然有地方住的,但韩时遇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肯定就不好安排了。
韩时遇很愿意到时候前去拜访张青元的姐夫,若是能得一二指点自然是最好的,但打扰人,叫人为难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张青元也知晓韩时遇的脾气,见他这么说就知道是打定了主意的。
当下也退一步:“不若这样,你先随我一道进城,等进了城再分开如何?”
那福伯也看出来韩时遇是应试举子,受主人家风影响,也很愿意与读书人结善缘,便也帮着劝,“这位公子既也是一道进京的,不若便坐我家马车与我家少爷一道进京吧。我家马车宽敞,且坐得下。”
韩时遇见对方并无勉强之色,便点头应了:“如此便劳烦了。”
不过此时韩时遇和张青元俱都饥肠辘辘,且下船后又赶了好些天的路,身上也是风尘仆仆,这般上门自是不妥,于是先要了一间房,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衣服,再用了饭菜,这才上车往京城里赶。
福伯随着主人在京城也居住了好几年,对京城也算是颇为了解,韩时遇便向他打听住宿的情况。
福伯道:“今年乃是大比之年,早在年前便陆陆续续有大魏各地的举子前来应试,到如今已有数千人,贡院附近的客栈早已经住满人,剩下的便是外城,要么路途遥远,要么繁华喧闹,并不适合读书。如若韩举人想要便宜又清净的住处,不若前往兴隆寺投宿,那边有廉租房专门租赁给应试举子。”
张青元皱眉道:“那边会不会太过简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