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只是他一人之见而已,所以他没提这茬。
至于不中的几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人能不能高中,除了实力之外,还须得有运气。
实力和运气二者,缺一不可。
韩时遇考得好,张青元则是要比他差多了,汤翰林觉得他的文章若是要高中很是勉强,因而只说他若是运气好,也有高中的可能。
张青元又不蠢,哪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瞬间觉得难受极了。
韩时遇宽慰他:“尚未放榜,一切皆有可能。”
张青元摇头苦笑:“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清楚,确实是火候未到。罢了,三年后再考便是。”
多少人从二十多岁考到三四十岁,甚至五六十岁才考上?
他自然是不想这样的,但若命运果真如此,也只能接受。
张青元强行振奋精神:“倒是常贤兄,写得如此好文章,此番定然高中,届时可要请客。”
韩时遇也多了几分振奋:“可。”
因觉高中无望,张青元一下子放飞自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整日出去应酬,结交天下英才,韩时遇因为还要准备殿试,是以依旧每日读书。
读书不知时日长,滴蜡到天明。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十五日,正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按照大魏朝的规定,会试放榜应在四月十五日前。
若当年考生人数少,则提前放榜,最迟是四月十五日。
今年会试考生众多,放榜的日子便拖延到了四月十五日。
榜单张挂在礼部衙门前,三天后由礼部收缴存档。
会试放榜,可谓是万众瞩目,而最受关注的,便是会元。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年的会元竟然爆了个冷门。
既不是来自江南江浙这等科举大省的才子,也不是名满京城的才俊,更不是之前老百姓猜测的任何一个有实力摘取会元之冠的各省解元。
而是,韩时遇。
“韩时遇?他是何人,竟能胜过诸多才俊夺得会元?”
“此人是谁?我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记得到底是何人?可有兄台知晓此人是谁?”
“韩时遇?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去年岭南省的乡试解元吗?他竟能夺得会元?可为此前从未听闻此子声名?”
……
学子们的议论更多是因为震惊,不可思议。
老百姓们的议论除了好奇之外,也实在是太悲催。
“啊啊啊,他们都说曹辛是江浙省的解元,天纵奇才,必中会元,我就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押他,现如今却会元却成了这劳什子韩时遇,老子的棺材本,全没了。”
“我也是,我押了江南省的温逸凡,谁知竟不是他!我全赔了。”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都赔了!”
唯独赌场笑得见牙不见眼,韩时遇因为出身岭南,几乎没人看好他,是以他们设置了高赔率也无人押他,全都去押其他考生了,因而他们赌场一文钱都不需要赔付出去,大赚特赚。
这韩时遇真乃是他们的财神爷哪。
翰林院里,管云长也得到了消息:“韩时遇?竟然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能中会元。”
身边的同僚闻言问道:“管大人认识今科会元?”
有消息灵通一些的,闻言便笑道:“管大人自然认识韩会元,此子可是去年管大人钦点解元哪。恭喜管大人哪,慧眼识英才,为朝廷选举人才。”
旁人闻言恍然大悟,忙向管云长贺喜。
算起来,管云长也算是韩时遇的座师呢,韩时遇高中状元,管云长确实也面上有光。
管云长被捧得飘飘然,此前被韩时遇拒绝的不悦消散;“为朝廷遴选人才,乃是臣子本分,不敢居功哪。”
管家。
“小姐小姐,韩举人中会元了!”
月桂像一阵风卷进屋子里,大声的告知管玉霏这个好消息。
“什么?韩举人竟然中会元了?这果然是真的?”管玉霏惊喜不已。
她原以为韩时遇能高中进士已经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中会元!
会元哪!
说不定更进一步,便是状元了!
这个来自岭南省的举子,竟然这般厉害!
管玉霏眼睛晶亮。
如此,她此前的计划便可是实行了。
“月梅,准备一份丰厚贺礼,送去给韩会元。”管玉霏吩咐。
月梅迟疑了一下:“小姐,这样合适吗?要不然等老爷回来,先跟老爷商量过再说?”
管玉霏露出志在必得:“不急,先把人拿下再说。”
京城致远书店三楼贵雅间。
掌柜满脸笑容的跟坐在桌前的华服男子禀报;“主子,今科会元乃是岭南省去年的解元韩时遇,也是三年前我们致远书店所出爆款话本《真相》的作者。”
“哦,他竟中了会元?”男子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此倒也不辜负我此前赠书与他。”
想了想,男子吩咐掌柜:“回头你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是,主子。”
掌柜退下去。
男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热闹的大街,喧嚣的声流迎面扑来,他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反而露出微笑。
希望这韩时遇是个可堪用的吧。
此时韩时遇也正接受众人的祝贺。
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一朝成名天下知。
没高中之前韩时遇很低调,除了偶尔前往汤家请教,他几乎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兴隆寺里读书,因此认识的人不多,应酬也少,如今他高中会元,院子里便热闹起来,前来祝贺他的人络绎不绝。
这叫方洲和刘敏脸色都不太好看,面对韩时遇再无任何骄矜之色。
毕竟整个院子,除了韩时遇和徐方之外,其余三人并未高中。
除了这三人未高中之外,张青元也未高中,岑长白倒是中了,只是名次要比韩时遇低许多,乃是第二十四名,也不知得知结果时他是甚心情,郁闷肯定是有的,但开心也是肯定的。
毕竟会试高中,差不多就算中了进士了。
人生目标达成,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再者乡试的时候韩时遇便压他一头,如今又被压一头,倒也不是甚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这一天韩时遇接受了数不清的祝贺,也收到了不少贺礼,待到次日才有空闲进行归置。
这些琐事韩时遇就不亲自处理了,韩竹此前跟在韩时云身边学习过,这点小事是能应付的,他自己要准备即将到来的覆试和殿试。
“少爷,这里有一份贺礼并未著名,不知是谁家送来的,另外还有一份乃是致远书店送来的。”韩竹将贺礼规整好之后,便匆匆带着礼单来见韩时遇。
韩时遇先看了致远书店送来的贺礼,比之以往更丰厚了几成,但也无出格之处,韩时遇便让韩竹收下了。
另外一份贺礼也颇为丰厚,但跟致远书店没得比。
韩时遇看了一眼帖子,咋一眼颇为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不就是一个多月前粉衣女子送赔礼时用的帖子一模一样吗?
想到自己一个有妇之夫竟被人这样惦记,韩时遇便觉得恶心。
韩时遇看向一旁的韩竹:“这份贺礼送来的时候为何不先问过我便收下了?”
韩竹闻言便知自己犯下了错:“是我的错,当时前来送礼的人太多了,我一时忙不过来,也不知这些贺礼是何人何时送过来的,规整的时候才发现。我刚刚看了帖子,里面也并未标注是哪家送来的,是以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是我工作的失误,请叔罚我。”
这的确是韩竹的错。
再忙也不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抄书百遍。”韩时遇淡淡的说。
韩竹瞬间苦了脸,可自己有错在先,除了认罚又能如何呢?
“那这些贺礼怎么办?”贺礼还是要处置的。
“先收着吧。”韩时遇想了想:“回头你想办法,将我家中已有妻儿,夫妻恩爱的事情悄悄传扬出去。”
韩竹张了张嘴。
他觉得自家叔这么优秀,不说娶官家小姐,便是娶公主都使得,但想想文秀清待他自来和气,便也将这些心思放下了。
“是。”
转眼间,便到了覆试
第83章
83
所谓覆试,便是会试放榜后,殿试进行前,再进行一个复核考试。
其目的是将那些依靠科举舞弊中式的贡士剔除。
起于六十年前的魏文宗朝,魏文宗十二年庚辰科会试放榜后,发现贡士有舞弊行为,魏文宗大怒,认为既有一自有二,为避免被那些不学无才靠科举舞弊中式的学子堂而皇之成为进士,魏文宗制定了覆试制度。
最开始的时候,覆试内容为三篇八股文和一首诗,后来改为一篇八股文和一首诗,本朝取消试帖诗后,覆试内容为一篇八股文,不过今年应该会增加诗词方面的考核。
之所以将覆试的内容减少,是因为覆试主要是考核考生的行文风格和笔迹,以便与会试答卷对照,若无差异,自是过关,若差异过大,则要严查,不仅要淘汰贡士,还要追究主考官和阅卷官的责任。
所以覆试主要是为了防止考生通过冒名顶替,代考,传递以及徇私阅卷等手段考中贡士。
不出所有人所料,今科覆试的内容是一道八股文和一道诗词,这对于贡士们来说并没有难度,毕竟都是靠实力考上来的,
结果出来,所有人都通过了覆试,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
殿试日期定为四月二十六,地点为保和殿。
殿试前一天,所有贡士都必须到礼部学习进宫礼仪,毕竟是天子的地盘,一举一动都有规范,不容许人亵渎天子。
等到殿试这日,韩时遇天还亮便起身,戴儒巾,着青色圆领袍,束丝质腰带,着朝靴前往宫门外,没多久贡士们纷纷到位,礼官上前让所有贡士四人一排列队,全程除了礼官的声音,众贡士无人出声。
列队完毕,礼官再次宣讲入宫要领,不得东张西望,不得随意走动,不得大声喧哗,尤其是面见圣颜的时候,不得冒犯天颜。
封建皇权的威严,已经初见端倪。
就是来自千年之后的韩时遇也感受到了这一份威严,不过他也就是感受到了而已,并没有因此就生出想要臣服的念头,只有万丈雄心。
这里,会是他万里行程的第一步。
没多久就列队完毕,时辰一到,宫门打开,贡士们便在礼官的引领下进宫,前往太和殿,此时主考官等已经到位,门外御林军威严赫赫。
贡士们才刚刚站稳没多久,就听得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嘉定15年庚辰科总裁李秉城,率今科贡士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考官为首,贡士紧随其后,跪伏在地。
没多久就听得上头传来一道有些遥远的声音:“平身。”
“谢皇上。”
主考官率贡士们谢恩起身。
没多久又听到皇帝的声音:“开考吧。”
而后便是太监唱喏:“庚辰科殿试,正式开考!”
李秉城:“臣,遵旨。”
李秉城回头面向一众考生:“开考,就位。”
太和殿内早就已经摆满的案桌,韩时遇身为会元,理所当然的被安排在正中的位置。
韩时遇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到自己的案桌旁,并没有立时坐下。
“赐题。”
众贡士跪受,完毕才能起身坐下答题。
殿试内容为经史时务策一道,每道约三至五题,一般由皇帝出题,不过嘉定帝已经多年没自己出题了,都是由内阁票拟八条呈上,然后由嘉定帝圈定其中三至五道,于殿试前夕,传集工匠在内阁大堂刊刻印刷。
韩时遇打开题目一看,共四道题,分别是求贤才,治理河道,安民,最后一道则是关于西北用兵的。
前三道是比较常见的,最后一道倒是比较突出的。
不过韩时遇也不太意外,近年西北不太平,鞑子屡屡犯边,殿试有此题倒也不意外。
韩时遇将题目放到一边,铺开试卷纸。
殿试的试卷纸总算不用贡士们自己准备了,由礼部统一制备,用白宣纸装裱,前面是素纸,备写履历三代,后面划红线界直,以作策问。
韩时遇将试卷纸铺开,开始研墨,然后在前面的素纸上写下自己的三代履历,不过他接下来他并没有直接在试卷纸上写题,和会试乡试一样,殿试的正卷也是不容许涂改的,所以要先在草稿纸上写好了,再誊抄到试卷纸上。
待墨汁干透,韩时遇将试卷纸收起放到一旁,铺开草稿纸开始破题。
韩时遇很快进入忘我状态,丝毫不知道上面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这便是今科会元?”皇帝问旁边的大臣。
一个五十岁左右,样貌清癯,眼底颇有几分倨傲的绯衣大臣看了一眼韩时遇,正要开口,另一位六七十岁头发都花白,瞧着颇为慈眉善目的绯衣大臣抢了先,笑着回道:“回皇上,那正是今科会元韩时遇,来自岭南省西宁府,也是去年乡试的解元。您一定不知晓,这位会元身上还有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