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却话夜凉【完结】
时间:2024-11-16 14:51:57

  所以拓跋夔才这么急着想要这座宝库,想要招兵买马证明自己,想要将整个大夏都纳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为此,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南朝,寻觅机会。
  自打拓跋夔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一一踩在脚下,已经许久没人敢再拿他的出身做文章,眼下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提起……
  “住嘴!”牧遮赶紧张口喝断,小心翼翼地觑着拓跋夔的脸色,额上渗出粒粒细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烛伊也把周身的戾气收敛得一干二净,低低缩起脑袋,一声不敢再吭。
  沈盈缺冷哼一声,却是嚷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可算知道,你为何行事这般卑劣。就你这品性,莫说连忌浮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便是你们羯人自己,也是万万瞧不上。哪怕你当真赢了你皇兄,夺了那位子,我也不会因此多高看你一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沈盈缺都不可能和你同流合污!”
  “够了!”
  拓跋夔厉声咆哮,掌风如刀,眨眼就将右手边的一小堆金山削成平地,连金山后头的兽园,也毁了几个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兽笼。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下,牧遮战战兢兢跪下,烛伊也将自己缩得跟一只鹌鹑一样。
  “阿珩是不是真的以为无论做什么,孤都不会生你的气?”拓跋夔哼声冷笑,脸上肌肉抽动,蜈蚣疤如毒蛇般在眼睑下踽踽游动,“别忘了,你与孤终究身份有别,真把孤惹急了,孤也是说杀就杀,不会有丝毫怜悯之意。”
  沈盈缺哼声一笑,迎着他怨毒的目光高高昂起下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卧倒!”
  一声娇喝有力地穿破众人耳膜。
  槐序、夷则,还有那名黑甲卫,瞧见沈盈缺举起两颗火雷,奋力朝头顶上方的水晶壁顶丢去,立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人一个地带着沈盈缺、孟撄宁、周时予往旁边的角落飞扑而去,蜷身抱着脑袋,躲到金玉所制的高脚胡桌底下。
  拓跋夔三人没反应过来,或者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颗鹅蛋大小的黑球在空中撞击,爆炸。
  “砰——”
  宝库在灼眼的强光中,如地龙翻身一般剧烈摇晃,佛像翻倒,溪水倾覆,水晶壁顶伴着破碎的岩石,“噼里啪啦”塌落下来,将拓跋夔三人悉数埋在断石之下。
  倾盆大雨顺着破洞冲刷而下,“哗哗”泛起朦胧白雾,给终年不见天日的宝库带来一股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槐序几人耳朵尚还因爆炸而“嗡嗡”耳鸣不止,却是半点不敢耽搁,踹开胡桌四周堆积的断石残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继续刚才带人卧倒时的配合——
  槐序带着沈盈缺,夷则带着孟撄宁,黑甲卫带着周时予,各自施展轻功,如流星一般迅疾地划过头顶那处破洞,消失在洛阳遮天蔽月的涛涛雨幕之中。
第112章 洛阳行(五)
  一夜奔波疲惫,六人终于成功摆脱追兵,逃出生天。
  但也因为此番行动暴露了行踪,当天夜里,洛阳便封城戒严,所有城门都设置了岗哨,不准进出,绘有沈盈缺小像的海捕文书更是贴满大街小巷。连街边的垂髫小儿都知道,城里来了南边的女细作,专会易容变身,偷食人心,尤其是男人的,誓要将整个洛阳城都闹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商贩们也都关门收摊,没胆子再做生意;相熟之人在街上照面,都不敢打招呼。偶尔有那胆肥的,敢议论两句,说的也都是埋怨沈盈缺搅乱他们平静生活、唾骂广陵王残忍北伐的话。
  惶恐的气氛宛如无形的瘟疫,迅速蔓延整座城池,街头巷尾的流浪猫犬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百草堂在洛阳各处的医馆药铺更是被重兵把守,水都泼不进去。
  但好在,沈盈缺早就料到他们那天的行动非常危险,早在准备进宝库的同时,就已经秘密安排堂内人员从洛阳撤离。是以拓跋夔虽及时而精准地堵住了百草堂在洛阳各处的商铺,但最后都扑了个空,什么有用的人员线索都没找到。
  只是再想找那朵十二因缘莲,就没那么容易了……
  “适才白四打探消息回来说,拓跋夔已经把杏花别院清理干净。地下藏着的所有宝贝,都已经被他悉数纳入了自己的府库,还私自调了巡防营的强/弩手,过来给他看门,没有他点头,谁都不准进。拓跋皇帝病危,应天军又即将兵临城下,拓跋皇室自顾不暇,没人有工夫搭理他,倒是让他找到机会肆意妄为了。”
  城南一处隐蔽的庭院中,邱成一面向沈盈缺禀报外面的消息,一面不甘地握紧拳头。
  槐序抱着双臂,沉着脸凝视窗外如注的大雨;夷则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周时予立在角落,脸皱成一朵菊花,眼眶微微泛红,明显偷偷哭过。
  雨水“哗哗”,在屋檐下织起大片白雾,越发衬得屋内沉默,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许久,孟撄宁先坐不住,启唇焦急地问:“那……就不去找了吗?十二因缘莲就在眼前,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你们不是还在等那朵莲花救命?”
  “不是不找了,是不知道该怎么找。”
  夷则抓着后脑勺,烦躁道,“刚刚我去清化坊转了圈,好家伙,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王府自己人进出都要被验一炷香的身,但凡有一点疑惑,都不准放行,胆敢违抗,就地杖杀。这该怎么进去?天上飞的有箭在防,地下钻的有毒草在挡,哪怕变成鱼,顺着水沟游进去,都能被他们铺在水池底下的渔网给网个结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空档,这该怎么进去?”
  孟撄宁一阵着急,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跺脚背过身去。
  沈盈缺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四周,含笑对大家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孟家娘子单独说两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孟撄宁也露出惶惑的表情,但还是听命照办。
  很快,屋里就退得只剩下两个人。
  “郡主想和我说什么?”孟撄宁开门见山问。
  ——这几日和沈盈缺一行人待在一块,她即便不主动询问他们的身份,那晚拓跋夔说的话,以及如今满大街的海捕文书,也已经将他们的底细和盘托出。
  不得不说,这事实在太过震撼,哪怕到现在,她都有tຊ种在做梦的感觉。
  站在自己面前、不拘小节的女子,居然就是传闻中那位备受宠爱、娇生惯养的南朝郡主;而她口中正被七情谶折磨的未婚夫婿,竟就是羯人口中比阎罗王还恐怖的大杀神,广陵王萧妄。
  “你现在无论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她感慨地叹了口气。
  沈盈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莞尔一笑,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盏新茶,“别紧张,我又不是在要你的命,只是想单独找你聊一聊。”
  “聊什么?”
  “十二因缘莲。”沈盈缺直视着她的眼,平静道,“我有一种感觉,那朵莲花应该就在宝库里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想再听听你的想法。又或者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孟撄宁沉下脸。
  沈盈缺赶忙补充道:“不是说你还在有意隐瞒什么,只是想知道关于你的鼻祖父母,还有你们孟家更多的事。一些你觉得很普通,所以没放在心上,也没想过跟别人提的事。没准……你知道的,大道至简,许多谜题的答案往往就藏在最简单、但也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
  孟撄宁脸色缓和下来,片刻又皱起眉,摇摇头,“我鼻祖父母没留下多少东西,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我父母……”
  她抿唇停顿了一下,眼里带着怀念,声音却哽咽艰涩:“我阿母在我出生的时候,就难产,大出血而亡。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唯一一幅她的画像,也在搬家的时候遗失。”
  “阿父不希望我因自幼丧母之事太过难过,待我非常好,从不要求我学什么纺线织布,裁衣刺绣,也从不教我煮饭洒扫,倒是亲自教我读书识字。从小到大,他唯一逼过我的,也就是读书。读的也不是羯人杜撰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汉史’,而是《诗经》《国策》《孙子兵法》……这些早已被拓跋朝廷列为禁书的前朝典籍。”
  “我问他为什么?他也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让我学这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他已经见过太多会纺线,会裁衣,会刺绣,甚至将这些技能全都做到登峰造极的女子,仍旧在受人欺负。他不希望我也变成那样。”
  “每年我过生辰的时候,他都会亲手给我煮长寿面,还会卧两个鸡蛋。你知道的,羯人不兴这个,北朝也就断了这传统,但我阿父一直记得。他手艺其实不怎么好,最多也就能保证面是熟的,鸡蛋没有煎煳,但我每次都吃得很开心。哦对了,他还特别喜欢给我讲‘白马非马’的故事。”
  “白马非马?”沈盈缺皱眉,“公孙龙提出来的那个诡辩论?”
  孟撄宁点头,“他很喜欢这个论说。虽然根本站不住脚,但每年我过生辰,他都会拿出来,侃侃而谈,说这是孟家的传统,每个孟家人过生辰的时候都要听上一遍。他自己就听祖父讲了不记得多少遍,都能倒背如流。”
  “当时我还很不耐烦,觉得每年都听一遍,耳朵都该起茧子了,谁知现在却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屋里重又沉默下来,衬得外间雨势越发浩大,踢踢踏踏,仿佛万马奔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茶壶里的茶水都已凉透,孟撄宁才吸了吸鼻子,重新开口:“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不知道。”沈盈缺摇摇头,给她换了一盏新茶,“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舒服多了,不是吗?”
  孟撄宁一愣,轻笑出声,“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把我单独留下来说话的。”
  沈盈缺耸肩,“有这原因,但也不全是。”回忆着刚刚孟撄宁说过的话,人不知不觉便陷入沉思。
  孟撄宁打量她蹙眉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你当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什么?”
  “特别。”孟撄宁道,“我以前很讨厌南朝的人,更讨厌萧室皇族的人,觉得做北朝人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被人欺压,在哪边生活不是生活?羯人还没有侮辱过我的鼻祖父母,对我来说还更加亲切。”
  “直到有一天,我高热止不住,阿父急着给我买药,和一个拓跋氏的勋贵在街头撞上。明明是那人不守规矩,在闹市上纵马,我阿父被他胯/下的烈马踩断了腿,反而被他们安上‘行刺皇族宗亲的汉人细作’的名头,给生生打死了。直到最后咽气,他怀里都一直紧紧护着我的药,没有撒出来一点药末。”
  “那时候我才终于深刻地领悟到,阿父口中常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就入了医道,跟我阿父一样,日日盼着北伐,盼着王师到来。”
  “那那个打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呢?”沈盈缺问,“你不会放过他的,是吗?”
  孟撄宁翘起嘴角,笑容神秘而得意,“那是当然。你吃过带骨鲍螺吗?”
  “吃过什么?”
  “鲍螺。姑苏那边的一道甜品。”孟撄宁解释道,“在酥皮里灌入奶蜜蔗糖等物,味道奇甜,因为形状酷似鲍鱼,故而得名。这东西老少咸宜,席间从来都是一扫而空,少有剩下。”
  沈盈缺隐约有些领悟,眼睛缓缓瞪大,“那个震惊南北两朝的钩吻毒杀案,是你做的?”
  ——羯人没有过年节的习俗,入关后为了更好地融入汉家,也学着过起除夕,跟家人一道守岁,拓跋皇室也不例外。直到六年前,一个初次尝试汉家菜系的拓跋氏,在当年大年三十的夜里,阖家死得干干净净。
  仵作事后报告,是有人在年夜饭里下钩吻剧毒,才引发这桩惨案。还说下毒之人手法极妙,鲍螺入口时并无异状,因此没人发觉不对,直到宴席将尽,才纷纷发作。须臾之间便七窍流血而死,无一幸免。
  官府查来查去,都没找到半点线索,分卷宗至今还放在刑房架阁上当作悬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那以后,汉家菜系就从拓跋皇室的食案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事情太过惊骇,就连南朝也有所耳闻,台城里吃食的检验,还因此变得比从前更加严苛。
  孟撄宁只淡淡道:“此事极易。只消把钩吻叶加猪皮熬成膏子,外裹一层甜奶皮子便好。他们吞下带骨鲍螺时,有奶皮包裹,毒药不会立时发作。待奶皮在胃中融开之后,里面的致命之物才会渗入体内。”
  这话无异于已经承认。
  沈盈缺忍不住打了寒战,由衷喟叹道:“以后我得罪谁,都不敢得罪精通医术的人。”
  孟撄宁轻笑着摇摇头,“我这算什么,你可比我可怕多了。”
  沈盈缺挑眉,诧异地看她。
  眼神太过纯真,反倒叫孟撄宁哑了声,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行医这么多年,她见过形形色色不一样的人。有假装单纯,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小人;也有真心单纯,但纯得也近乎没长脑子的蠢人。可似沈盈缺这般纯而不蠢,心机与道义并存之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被困铁屋的时候,她都已经被那种死亡一点一点逼近全身的绝望折磨得身心俱疲,早已放弃,偏这人还能静下心来,抽丝剥茧,硬生生将一个必死的局面破开,甚至还能毫无芥蒂地朝她这个心胸狭隘、满嘴谎言、还差点害死他们所有人的罪人伸出援手。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这大约就是阿父最常说的,赤子之心吧?
  怪道那位纵横天下,权势、美人、生死,都已经入不了法眼的广陵王,会独独为她一人折腰。
  “若是能找到那朵十二因缘莲,你就拿去给你未婚夫婿解毒吧。”孟撄宁道。
  沈盈缺瞪圆眼睛,很是意外,“你不打算拿去和你鼻祖母合葬了吗?”
  孟撄宁笑笑,轻轻摇了摇头,“再好的宝贝,若是不能用在它该用的地方,都与废物无异。鼻祖父和鼻祖母若还在世,应当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沈盈缺心里涌起一股热潮,起身正要朝她下拜,感谢她忍痛割爱。
  孟撄宁却抢在她前面,伸手拦住她,“先别急着高兴。那朵花能不能拿到手还不知道呢?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特地把我留下来,又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总不会是真的太闲,寻我打发时间吧?”
  沈盈缺轻轻眨了下眼,不置可否,然眼底的笑意却充满狡tຊ黠。
  当天夜里,一道署着沈盈缺大名的拜帖,就堂而皇之地送到清化坊,拓跋夔的府邸。帖上并无多言,只道翌日同一时刻,大乾晏清郡主会以南朝使者的身份,驾临皇子府,让贵府做好迎接贵客的准备。
  字里行间的倨傲之意,简直要溢出纸张。
  也是因为太过直白,反倒让皇子府上下的人惊得不敢乱来。
  “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把帖子送过来,可是欺我皇子府里无人?!”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幕僚气咻咻地喷气,将满嘴胡须吹成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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