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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生活千姿百态,处处都有对照。
“等这柱香烧完,这个空间也会消失。运气好我们会被弹出秘境,运气不好,就玩完了。”
慕时指向右边,一个闯入者头顶的香已经燃尽,其人被挤压得变了形,最终成了个黑点,黑点又迅速扩大,将他所处的空间变成了黑洞。
原本身处其中的人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是否健在。
然而相反的方向,另一个闯入者头顶的香停止了燃烧。
他处在两个过生辰的孩子中间,一个家人相伴,天真无邪。另一个对着爹娘的牌位三叩首,然后独自扒着碗,碗里是清汤寡水的长寿面。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两个场景慢慢相融,并且显露色彩。
“他怎么做到的?”巫洵困惑不已。
所有人都朝唯一成功的人看去,慕时也不例外。她感觉每一个空间都是被割成碎片的画卷,有的会被涂黑,有的会被上色。
所处空间越来越狭窄,三人挤到了一处。闻人鹤和巫洵背立,慕时原本和巫洵面对面,眼看要贴上,闻人鹤忽然伸手,将她揪走。
慕时在他胸前仰面,但他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甚至没有看她。
“师兄。”她踮脚环抱他脖颈,脑袋搭在他肩上,没有感情道:“我害怕。”
闻人鹤:“……”
她的身躯完全落入怀中,他动弹不得。
巫洵闻声回头,瞅了一眼,与慕时大眼瞪小眼。
“你要加入吗?”她邀请般地问。
巫洵迅速摇头,“不……不了。”
非礼勿视,他赶紧转了回去。
确定两个人都看不到她的眼睛后,慕时用自己的手遮在眼前,瞬现绿瞳,看向那个成功的闯入者,从他的记忆里寻找线索。
而他只不过是向那个已无家人的小寿星诚心诚意说了一句话。
“生辰快乐。”
小寿星拿筷子夹面的手顿住,蓦然抬头,笑容灿烂。
“谢谢,这是第一次有人祝我生辰快乐。”
他的话音一落,燃烧的香便停下了,色彩开始在他所处空间里蔓延。
“或许……”慕时放下遮挡眼睛的手,眼眸又只剩黑色,“荣安王女毕生心系百姓,希望她的每一个子民都能安康常乐。替她守护她的子民,便是破解秘境的关键。”
她侧目,盯着闻人鹤的侧脸,“师兄,你觉得是这样吗?”
闻人鹤有些心绪不宁,草草地“嗯”了一声。
“守护?”巫洵背对着他们问,“如何守护?给他们钱去给孩子治病?”
他又马上否定,“可我们刚刚给乞丐银两的时候,那钱根本落不到乞丐的碗里。”
虽然如此想,但他还是试了试,将钱袋递给坐在门槛上掩面哭泣的妇人。
果然没用。
“给她钱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闻人鹤回过神,冷静道,“说不定会被她的丈夫偷偷拿起赌,而不是用在给孩子治病。”
“那该怎么办?”巫洵束手无策。
慕时尝试直接治好她的孩子,向摇篮里输送灵力,但被弹了回来。
“行不通。”她嘀咕。
闻人鹤垂眸,“或许问题不在孩子,也不在女人,而在那个赌徒。”
“你说的对。”巫洵镇定道,“如若他不戒赌,这样的困境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有一天会摧毁这个家。”
慕时歪头,“难道关键在劝他戒赌,改邪归正?”
“劝赌徒回头,天方夜谭。”闻人鹤冷声道。
慕时不服,“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凉薄道:“不如直接把他杀了,办了葬礼就能收帛金,既有钱给孩子治病,还能为这个家以绝后患。”
慕时:“……”
也太简单粗暴了。
“那怎么能行?”巫洵否定道,“一个家没了男人,剩下孤儿寡母该如何生存?”
“难道这个男人有利于她们生存?”
巫洵噎住。
他倔强道:“解决问题岂能一刀切,与人相关,自该循循善诱,不然会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慕姑娘,你觉得呢?”
闻人鹤亦低头看她。
“我觉得……”慕时趴在闻人鹤肩上,“郎君你说的对!”
“那你们就去劝好了。”闻人鹤别过脸,无所谓道。
慕时感受到了他在偷偷推自己,好像在跟她生闷气一样。
巫洵蹲下身,试图与跪地捶胸顿足的男人交流。
“赌桌无情,你若能戒去恶习,回头是岸,那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男人指天骂地的动作顿住,蓦然望向他,“公子!公子您一看就是好人,我家孩子重病,您借我点钱吧,哪怕当牛做马,我也会还你的!”
“有戏!”慕时兴奋道。
巫洵拿出钱袋,问:“那你可保证,永远不会再赌了?”
“我保证!我保证!”男人急忙道,“其实我早就不赌了,可钱不够孩子治病,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唉!”
“我一定洗心革面,绝不再踏入赌场一步!公子您行行好,借我点钱给孩子看病吧!”
巫洵将钱袋递给他,男人欣喜若狂地接了过去。
钱袋一落入他手,头顶的香瞬间折断。慕时变了脸色,因为空间极速挤压,像有人推着她,强行将她摁进师兄怀里。
而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处“不平”。
她慌张地抬起头,正好撞入他深邃的眸眼。
“师兄,你……”慕时微怔,“脸红了?”
闻人鹤僵住,目光躲闪。
他扭头,瞥见拿着钱袋逃窜的男人背影,掌心聚力,以通灵纵术之流光,缠绕其脖颈,瞬间绞杀。
头顶只剩分毫的香霎时熄灭。
巫洵抬头:“?”
这还真行?
“咳。”闻人鹤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近在咫尺的人,在窘迫中声音低沉,“可以松开了。”
慕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松开他,背过身去。
陷入沉默。
巫洵各看一眼,心生古怪。
他没记错的话,刚刚是命悬一线吧,他们死里逃生就这反应吗?
第21章 融化
整个秘境犹如被碎片拼凑一般,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正常生活画卷和漆黑画面。
慕时忽然意识到,留下的场景拼凑出的景象,正是荣安王女理想中的安国。
秘境中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半的人,这些人去了哪里无从得知。剩下的人避开黑洞,顺着现有的安全地带,陆陆续续走到城门口。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墙与城中隔着宽阔无比的岩浆河流。
“这是什么?”慕时对这段历史不怎么了解。
巫洵解释道:“当年外敌强攻,安国损失惨重,最后只剩王女一人守城。这条岩浆河流是她提前设下的法阵,如果她守不住城门,便和外敌大军同归于尽。”
慕时抬头看去,“那就是荣安王女吗?”
城墙之上,一人执剑傲立,身着铠甲,神色锐利。
可谓英雄之姿。
“是她。”
王女全身亦是灰败的颜色,除了眸眼中倒映着火红的滚滚岩浆。
众人试探地往前走,无一不被热浪烘得逼回。
慕时侧目,“你去试试?”
闻人鹤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你想看我去送死?”
“你不是极阳之体,不怕烫的吗?”
闻人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慕时些许心虚,“不……是吗?”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与他错开视线,转移话题,“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唤醒秘境之主。”巫洵答道。
慕时不解,“荣安王女五千年前便身死道消,还能被唤醒?”
“你瞧她脚下。”巫洵倾身靠近她解释,“那个像莲台一样的东西,是聚魂鼎。王女战死之后,安国王室遍寻四海九荒,寻到了她一缕残魂,这也是此秘境的由来。”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慕时遥遥望去,“既然如此,岂不是得想办法近她身。”
巫洵点头,“或许这就是第二关考验,第一关验人心,第二关明实力。想要越过此阵,需得修为高深之人。”
已经有人望之心怯,止步于此。
慕时抱臂,“你行吗?”
巫洵面露迟疑,道:“或可一试。”
“那你呢?”她看向好似事不关己的人。
闻人鹤瞥她一眼,轻巧道:“我当然可以。”
巫洵看了过来,此人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虽通灵纵术使得出神入化,但境界一般。
他凭何如此自信?
“与兄台也是过命交情,还不知兄台名讳。”
“闻人鹤。”
他一愣,“闻人?可是世家第九那个闻人?”
“不是。”闻人鹤没有过多解释。
他的名字是当初救他之人,师父的前前前道侣闻人景所取,他的术法也是此人传授。
至于闻人景的姓氏是不是世家第九那个闻人,他不知道。
见他不愿多说,巫洵也就没再问,“既然兄台有把握,可要先行一步?”
“不必,我没兴趣。”
慕时挑眉,凑近了些小声嘀咕,“你该不是根本过不去,怕说大话被拆穿吧。”
闻人鹤对她的质疑很不满,“现在激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眼神乱瞟,略带犹豫,嘟嘟囔囔,“听说有好多宝贝呢。”
闻人鹤:“……”
慕时眨巴眨巴眼睛,“你能去干嘛不去?”
“你别忘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哪怕是之前的同伴,也可能把你推下去当垫脚石。我若不在,你要如何?”
慕时闻言一愣,扫视过其他陌不相识的人,果然大家对彼此的戒备高了许多。
巫洵:“?”
之前的同伴,说的是他吗?
“慕姑娘。”他温柔道,“你若是信任我,我或许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闻人鹤先慕时一步看向他。
“慕姑娘天人之姿,没准正是王女等的有缘人呢。”
他轻笑,“何况姑娘屡次救我,我还没有报答过。我与姑娘也算生死之交,姑娘知我所求,我望全姑娘心愿,我们理当互相信任。”
慕时目瞪口呆,这回她可没胁迫他。
实话说,无数宝贝就在眼前,她不心动是假的。可她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有缘人,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刚欲开口婉拒,又闻……
“我带你去。”
慕时震惊,掩下讶异回头。
闻人鹤神色平静得好像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慕时霎时想起那时荼灵花漫天。
他说:“我替你赢。”
她久久未言,闻人鹤有些烦躁,“他自己都只能试一试,你还信他不信我?”
慕时莞尔,摇了摇头,声音清甜道:“我最信的就是师兄了。”
闻人鹤怔住。
怎么突然又那么乖,就这么喜欢宝贝吗?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啊!”
惨叫声频传。
慕时不由得紧张,她没有探索过秘境,但世家子弟组队开拓秘境是常事。
就好比说钟离砚,进过大大小小秘境无数,自从与她订婚后,每去过一个地方,都会叫人给她送一件秘境中所得的东西留作纪念。
他还在信中写道:秘境中得获机缘者唯一,但为之丧命者无数。
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何谓丧命者无数。
有人御剑,欲横过岩浆河流,但剑融人坠。
有人法器加身,欲淌过岩浆,但被淹没,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
甚至,有修为高深者灵力护体,强行越阵,但在即将成功时,人群中不知谁放暗箭射穿其身。他灵力爆破,在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
此后,人群散开,互相提防,无人敢做先行者。
慕时愕然,哪怕验过人心,也有阴险之人藏匿其中。
众人踌躇不前,陷入僵局。
“看来现在最大的难题不是摆在面前的岩浆,而是藏在人皮下的野心。”巫洵面色凝重道。
慕时左右看一眼,试探道:“所以只靠单个人的本事,再强也不能安全过岸。”
巫洵心领神会,“可惜闻人兄不信任在下。”
“那郎君信任我吗?”慕时笑容无害道。
巫洵一愣,“自然。”
慕时在荷包里摸出一颗碧绿的丹药,“这颗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它其实是毒,你若吃了,我的师兄会信任你,但也意味着,你的命握在我手里。”
巫洵未动。
闻人鹤虽无甚表情,但慕时从他眼里读出了一行字——你看,我就说他那些好听的话都是骗你的。
“我并非不信任慕姑娘的为人,只是我如何确定,闻人兄能带你平安过去,平安回来?”
慕时理解他的顾虑,“我留下,让我师兄独自过去。”
“不行。”闻人鹤先否定。
“你又怎么了?”慕时凶巴巴问。
闻人鹤:“……”
怎么跟那家伙说话就好声好气,跟他就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