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人潮涌动,大家逃命似的往反方向狂奔。
“妖怪发狂了!”
“退避!退避!”
慕时微怔,巫洵侧身挡在了她面前。
坍塌的响声频繁传来,硕大的白蛇甩尾扫塌房屋,求救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身形巨大的白蛇鳞光闪闪,头顶的翡翠流苏夺人眼球,猩红的眼睛尽显癫狂。
“月芽儿!”慕时震惊,下意识向其跑去。
却被巫洵死死拉住,“危险!”
慕时甩开他,眉头紧锁,手中结印,召唤主仆契。
月芽儿额间闪烁,似感到疼痛般晃动了两下脑袋,砸碎了两座高楼。
它瞬间找到了方向,迅速朝慕时拱来,庞大的身躯碾碎房屋、街道和避之不及的人,甚至径直朝慕时撞去!
“慕姑娘!”
慕时纵身一跃,翻身踩上月芽儿的脑袋。它发狂般左右摇摆,毫不留情地要将她甩下。
巫洵担忧地大喊,但脚步未动,深不见底的眸眼用目光紧紧跟随。
慕时在癫狂的月芽儿身上站不稳,东倒西歪,紧紧扒着翡翠冠才没被甩下。
月芽儿虽然能够变大,偶尔装出气势吓人,但不曾有过这种失控情况,甚至连她这个主人都不认。
慕时无计可施,被颠得七荤八素,头脑混乱。
“公子,现在看来,她只是个医修,没什么威胁。”
侍卫无声无息出现在巫洵身边,“的确有个苍岚宗存在,其中最年轻的长老名唤道玉。”
巫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把她救下来。”
“是。”
整个天炙城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得知消息的城主立马派了维护治安的队伍前来保护百姓,另有精锐队伍出动,追捕肇事白蛇。
只是慕时还没看清他们的脸,月芽儿的尾巴就像巴掌一样把他们拍在了地上。
百姓们四散而开,侍卫们无法近身,慕时独自在“漩涡”中心。
“公子,属下无能,根本无法靠近。”
巫家侍卫混乱中被蛇尾甩了一巴掌,脸上还留着红印。
巫洵眉头轻蹙,慕时还有大用,她不能死,看来只能他亲自救人。
也好,卖个人情。
“我去。”他踏风而行。
慕时在无差别攻击的月芽儿脑袋上艰难睁眼,终于看清了人。
“五师兄?”
“嘭!”
慕时认出褚今今的瞬间,他整个人被流苏缠上。
“五师兄!”
褚今今逃不掉躲不开,被流苏倒吊,随着月芽儿扭动的弧度剧烈摇摆,根本无法回应她,很快就口吐白沫。
慕时:“……”
五师兄在这,那师兄八成也在。
她欲寻找,但被月芽儿卷起来的风刮得找不着北。
情急之下,她扯着嗓子喊了声。
“师兄!”
剑光闪过,流苏被斩断,褚今今坠下地面。
闻人鹤踩着他的肩膀跃向更高处,朝迷茫的慕时伸手。
“慕姑娘,快抓住我!”
另一边,巫洵同样向她伸出救援的手。
不等慕时做选择,月芽儿头顶一个,尾抽一个,将两人拍进墙里。
“我的乖乖……”慕时欲哭无泪,“你还有这种潜力。”
月芽儿的攻击力竟然可以这么强?
狼狈地从凹墙里爬出的闻人鹤和巫洵无意中对视一眼,无言中彼此警惕。
“你给我停下!蠢蛇!”慕时气得口不择言,“前面是王女陵墓,你要是毁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月芽儿一个劲地扭动翻滚,破坏力十足。
王女陵墓的守卫们列成方阵,聚势烈火箭齐发,意图直接杀死白蛇。
慕时紧闭双眼,已经预料到自己要被波及。
可震动感陡然降下。
她试探地睁开眼,纯白流光如锁链般将月芽儿紧紧缠绕,它因身躯受制而不断嘶吼。
“好霸道的通灵纵术。”巫洵低声呢喃,看向操纵之人,“竟还只是个乘黄境。”
慕时抬眼,只见师兄玄衣猎猎立于阵前,施展控术,先他们一步压制月芽儿。
巫洵乘势而上,踩着通灵纵术下尤有实物的白锁链瞬间移至慕时面前。
“慕姑娘,你先跟我走!”
慕时还未来得及反应,陵墓守卫万箭齐发,入眼一片火红。
巫洵抬手布结界,罩住自己和慕时。
利箭扎入肉身,灼烧的痛感迅速蔓延,月芽儿抬头怒吼,爆发出的威势刹那间震断流光束缚,随后朝守卫方阵窜去。
率先遭殃的是阵前被反噬的闻人鹤,他在月芽儿脑袋顶来之时侧身一躲,拽住冠上流苏,借力跃上蛇身。
月芽儿因疼痛愈发狂躁,巫洵维持施术吃力,结界在其一声咆哮后碎裂。
慕时手上脱力,身体滑落,撞上刚刚站稳的闻人鹤。
两人像车轱辘一样顺着蛇身滚落,闻人鹤抓住一支扎进蛇身的箭,另一只手揪住了慕时后衣领。
“王女!”
月芽儿冲破守卫方阵,一头扎进陵墓,眼看蛇尾要甩上王女石塑,众人惊惶尖叫。
可下一刻,白蛇巨大的身躯骤然消失。
“它闯进秘境了!”
“秘境开了!”
破败的城内只剩人声鼎沸。
慕时重重摔在地上,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已震碎。
睁开眼,旁边是遍布蜘蛛网和霉点的墙,地面铺着臭烘烘的稻草,还有破碎的碗。
好像身处乞丐窝。
她扶着腰坐起来,天地间没了色彩,哪怕是墙角顽强生长的小花,都是灰败的颜色。
落地之时师兄用身体给她垫了一下,她已经算摔得轻的。身旁的闻人鹤和慢一步进来的巫洵头破血流,此刻都已人事不省。
被未知力量降伏的月芽儿缩小回了巴掌大小,仍不老实地在她脚边扭动着身躯。
慕时气得踢开它,又凝气为针,将它扎得没有余地。
它终于老实,蔫了吧唧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忽地痉挛,吐了口口水,连带着一只小虫子掉了出来。
慕时倾身将其捏起,小虫子生龙活虎,差点逃掉。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蛊虫?
她瞥了一眼昏迷的巫洵,随后将小虫子收进瓷瓶,同月芽儿一起丢进荷包。
“师兄?”慕时回身扶起闻人鹤。
她将掌心附在他胸口,黛紫萤光流窜入他的身体。
没过半刻钟,闻人鹤便缓缓睁眼。倚靠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
“师兄,你怎么会在。”
“碰巧。”他气若游丝,“本是来找你四师姐的。”
慕时歪头,“找四师姐?那我呢?我都不见了你不找我吗?”
“你还好意思说。”闻人鹤没好气道。
“你都不担心我?”慕时不可置信。
闻人鹤轻哼,“祸害遗千年,你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你再说一遍?”
闻人鹤侧首,在她耳畔一字一顿道:“祸、害、遗、千、年……嘶!”
慕时忿忿将他推倒,转而去扶起巫洵,同样掌心聚力,催使他醒来。
闻人鹤单膝落地,撑起自己站起来,“他谁?”
“我顺手救的小郎君。”
巫洵醒来时刚好听见慕时的回答。
“俊俏吗?”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睁眼。
慕时笑意盈盈道:“俊俏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最难得的是,他、嘴、特、甜!”
巫洵感受得到她的手摁在他肩胛旧伤处,看来她知道他已经醒了。
“郎君?”慕时温柔唤道。
“咳。”
巫洵缓缓睁眼,诚恳道:“得遇姑娘,真是在下的幸运。姑娘一次两次搭救,在下无以为报,若姑娘有所愿,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亦在所不辞。”
“好说好说。”慕时满意地减轻了按在他旧伤上的力度。
还挑衅地瞪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人。
闻人鹤:“……”
烦。
还有,她不长心吗?这能是什么好人?
第20章 死里逃生
万万没想到,荣安王女离世几千年后,再一次庇护此城,解了城中危难。
白蛇无意中打开秘境,半刻钟内,无数人闯入其中,丰富了秘境中的色彩。
很快有人认出,秘境中是五千年前未亡的安国。
有贩夫走卒穿街走巷,有耄耋老人坐在巷口闲聊,有玩闹的孩童举着拨浪鼓葫芦跑过长街……
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只是没有色彩。
所有闯入秘境的人因多彩而与五千年前的人分割开来。闯入者能看见这些仿佛历史中的人,但摸不着也无法与之交流。
每一个没有颜色的人都重复着自己一天的生活,感知不到闯入者的存在。
“不是寻宝吗?宝呢?”
慕时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对着灰蒙蒙的人做鬼脸,但无人理会。
巫洵走在她身侧,耐心道:“每个秘境的布置和破解的方式都不同,源于秘境布置者的用意。荣安王女从小便是与众不同之人,她留下的秘境,定然不简单。”
路遇夫妻吵架,妻子站在门口朝丈夫泼了盆水。
慕时下意识躲避,后退一步,正好踩中闻人鹤的脚。
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看清是谁后,非但没有歉意,还质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不在场也就罢了。”闻人鹤振振有词道,“我若明知你随时可能遇险,还袖手旁观,将来如何跟师父交待?”
慕时白他一眼,往左挪动与他拉开距离,让巫洵横在两人中间。
巫洵侧目,“这位兄台,你明明是关心慕姑娘,何必要说得这么拐弯抹角呢?既容易让人误会心意,又惹了人姑娘不高兴。”
“你想多了。”闻人鹤别过脸,冷漠道。
巫洵叹了口气,又回头朝慕时道:“慕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师兄其实是担心你的,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慕时轻嗤,“我不是明眼人,我眼瞎呗。”
巫洵:“……”
他只是不想在这奇怪的氛围做第三人,看似不可或缺,实则多余。
“在下绝无此意。”
“你个没脸皮的东西!说了不要赌不要赌,你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拿娃的救命钱去赌,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的!”
泼水的娘子怒骂,转移了他们的注意。
“那点钱不够给咱娃治病,我也是想着凑钱才去的!谁知老天爷不开眼,半点都不眷顾咱!我也想给娃治病,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她的丈夫跪地捶胸,满是后悔和不甘。
娘子回头看向摇篮里瘦弱的孩子,掩面而泣,“这可怎么办哟,咱娃只能等死了……”
丈夫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钳住妻子的肩膀,“要不……要不你再去你娘家借一点,咱不能看着咱娃去死,你相信我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你还要去赌?”娘子不可置信,抄起水盆往他身上砸,“你个没脸皮!你个没良心!你个不知悔改的窝囊废!”
“我……我……”丈夫抱头鼠窜,嘴里含糊不清地为自己辩解着。
忽又锣鼓响,“感谢大家来贺我儿满月,内有好酒好菜,大家里边请!”
慕时三人转身。
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站在家门口,迎着客人,身边的妇人抱着熟睡的孩子,满脸慈爱。
幺儿满月宴,张灯结彩,门庭若市。虽无色彩,但喜气洋洋扑面而来。
并列的三人犹如界限,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这恐怕不是巧合。”巫洵轻声道。
慕时讶异抬头,抬手触摸,不知何时升起无色屏障,画地为牢,将他们三人困在了两个场景之中。
与此同时,半空中竖起点燃的一柱香,以正常的速度在燃烧。
慕时扫视一圈,眼睁睁看着无色屏障逐渐缩小。
“空间在挤压。”她肯定道。
巫洵向边缘走去,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往里挤,“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鹤环顾一圈,互不相干的两对夫妻重复着刚刚的画面。他若有所思,视线最终落在头顶的那柱香上。
“速度差不多。”
慕时点点头,“此香燃烧的速度就是空间缩小的速度。”
她左右张望,其他闯入秘境的人好像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只是场景不同。
有人身处两个姑娘之间,一个干活被爹娘嫌弃笨手笨脚,但依旧从早忙活到晚,另一个主动端菜时打碎了碗,不仅没被责怪,还因有为爹娘分忧的心而夸赞。
还有人身处两个即将上考场的书生之间,一个被叮嘱照顾好自己,另一个被督促一定要考上,不然这辈子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