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被冻得脑袋糊涂了,所以产生了幻觉,竟然见那狼妖一点一点变成了师兄。
狼族少主对身后没有丝毫察觉,唇边勾起笑意,“想得怎么样了?虽然你是小美人,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忽而眉目一凛,他匆忙侧身躲避。
王女剑趁机脱手,斩断慕时手脚束缚。
身体无力,慕时滑落池水中,连挣扎力气都使不出。
闻人鹤指生流光,通灵之手如藤蔓过境,从池水中捞出慕时后迅速收回。
狼族少主目露狠厉,手中凝剑攻来,直取要害。
冰凉的躯体入怀,感受不到她的气息,闻人鹤神思慌乱。
幸王女剑入手暂时为他所用,助他在分神之际挡下狼妖利爪。
他知不能恋战,找到机会,便立刻逃离。
“想跑?”
狼族少主冷笑,“你们以为跑得掉吗?”
他瞬现原形,化作通体银白的狼,威风凛凛,对他们穷追不舍。
“仙门打过来了!”
“嗷!嗷!”
狼群咆哮,全山警惕。
孰轻孰重,狼族少主心有成算,稍不注意,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林荫下,闻人鹤扶着慕时背靠树根,他手中结印,试图用灵力为她洗身,唤她苏醒。
但灵力一入体他就放弃了。
她的经脉和骨骼都结着冰霜,强行融化只会适得其反。
“慕时?”闻人鹤手足无措,“慕时?”
慕时气息微弱,睁不开眼,勉强回应的声音细如蚊蝇,他只能贴近去听。
“师兄。”她呼出的气都是凉的,“是你吗?”
“是我,你快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
慕时艰难挪动,往前倾倒,他自然会伸手接住,她顺理成章落入他怀里。
“果然。”她埋头嘟囔,“这么暖和的,就只有师兄。”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或者该带你去找谁?”
“没用的。”
慕时仰面,不管如何努力,沉重的眼皮就是掀不开。
她吐字艰难,“来不及了,我知道,我、大概是要死了。”
“胡说,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师兄。”她的话开始含糊不清,“你帮我,帮我跟师父说,不要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我爹娘,还有……哥哥。”
“就让他们以为,我在外面过得很好,好到、乐不思家。”
闻人鹤满目茫然。
“还有。”她的眉睫划过他的下颌,“死者为大,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慕时?”
她的脑袋垂落在他胸口,轻轻的一下让他慌乱不能自已。
“慕时?”
“你醒醒!”
“慕时……”
第44章 哪个师兄
苍岚宗以无偿赠送苍岚九剑为媒,求援第一仙门云顶昆仑,三百仙门弟子势如破竹,攻破茅山。
道玉带着弟子暂居梨花镇休养,云顶昆仑来的医修为其诊治。
慕时阖目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眉睫中凝结着细小的雪花,冰凉的躯体无论多少被褥都捂不热。
榻边围满了人,个个眉头紧锁,满目忧虑。
“她怎么样?”道玉急切问。
“她经脉已断,心脉结霜,已是神仙难救。”云顶昆仑来的医修神色落寞,诚然道:“我救不了她。”
他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闻人鹤,“不过你是如何吊住她这口气的?”
突然屋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闻人鹤有些不自在,避而不答,“这已经我能做到的极限。”
医修叹了口气,起身告辞,“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您再想想办法呀!”元降着急道,但他一路劝到门口,依然没拦住医修离开。
他茫然无措,“师父……”
道玉神色凝重,但还算冷静,“慕时若是出事,为师便只能向她的母亲以死谢罪。”
她抬头问:“你能吊住她这口气多久?”
闻人鹤神色呆滞,“我不知道。”
“我要出一趟门,会尽早赶回来。如果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以留住她这口气,或许她还有救。”
“是要去越家吗?”
道玉微怔,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慕时的身世背景,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会尽力的。”闻人鹤在她回答前保证道,“师父你尽快启程吧。”
“好。”
道玉没有耽搁,转身就走。
闻人鹤在榻边坐下,“大师兄你去照看今今吧,这里有我守在。”
元降犹豫片刻,无声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整个屋里寒意蔓延,慕时平静得像躺入冰棺的死人。闻人鹤并拢的双指贴在她脖颈,探着她身体的温度和微弱的气息。
四下寂静,他久久注视。
待黄昏时,从临疆回来灰头土脸的月芽儿用脑袋撞开门,歪歪斜斜爬了进来。
闻人鹤被它弄出的声响惊醒,回过神来,直起腰,单手结印指向自己,剜心取血。
再小心翼翼喂给没有知觉的慕时,擦去嘴角,不留一点痕迹。
血的味腥,她若知道,怕是要觉得恶心。
慕时肩膀轻颤,像是感到了冷。指尖轻触,她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
闻人鹤微怔,迟疑着,将她扶起,拢入怀中。
*
夜深人静,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闻人鹤连忙将慕时放下,站起身来,抚平褶皱的衣衫。
下一刻道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他们一进屋,脚步便越过道玉,焦急奔向床榻。
“小时。”妇人的声音温柔,在碰到慕时的瞬间变得惊恐,“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扶她坐起来。”中年男子出声要稳重得多,但动作难掩慌乱。
道玉站在一侧,低声道:“阿鹤,你先出去。”
闻人鹤点点头,沉默出门,但没有走远,而是守在门口。
隔着窗纱,他眼看着屋内被绿色萤火填满,又在一点点消失。
“小时?”宣槿轻轻摇晃着女儿的肩膀。
越良河捂着胸口,气息紊乱,“没那么快,你放下,让她好好休息。”
“好。”
躺回床榻的慕时身体开始升温,脸也有了血色,只是还未苏醒。
宣槿细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回头见丈夫脸色不好,低声道:“小时这里有我,你身体损耗,也先去休息。”
道玉连忙插进话来,“我把隔壁收拾出来,你们暂且先住下。”
“不用麻烦了。”越良河环视屋内,“我在那椅子上坐会儿就行。”
他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床架,“仔细想想,当初让小时离家太过仓促,除了些身外之物,什么都没给她。她被我们娇惯,不懂为人处世,没有自保之能。如今这个样子,我们的责任要更大些。”
道玉惭愧,“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哪能怪你。”宣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世事难料。”
“所以我想着……”越良河看向妻子,“让她跟我们回去吧。”
宣槿摸了摸女儿的脸,轻轻拨去她黏连在唇边的青丝,想到越家如今的处境,只道:“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越良河点点头,无意中瞥见窗边踱步的黑影,想起进门前,屋里还有一个人。
“先前照顾小时的,是你的弟子?”
道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窗户,依影子认出了那是闻人鹤,“名义上是,慕时能等到你们来,多亏了他。”
“他叫什么?”
“嗯……”道玉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省去姓氏,只道:“阿鹤。”
闻人鹤抬头望天,不远处紫光渲染,久久未散,极有可能是秘境初现。
想必不久后,这个小小的梨花镇,会很热闹。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他回身,见师父探头。
道玉声音压低,语速极快,“慕时没事了,她爹娘要当面谢你,你进来千万别提和你师父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你的名字。”
闻人鹤:“……”
“听清楚了就快进来。”她催促道。
“哦。”
闻人鹤莫名紧张,差点被门槛绊到。
越家夫妇朝他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将他打量。
“晚辈见过……”
他躬身行礼,话还没说完,慕时惊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小时?”宣槿摸着她的额头,“做噩梦了吗?”
慕时陡然睁眼,眼中惊恐未褪。
入目是母亲担忧的脸,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瞬间红了眼睛,但没有说话。
直到余光里见到闻人鹤,她侧目唤道:“师兄。”
闻人鹤愣住,他应该有所回应,但被两道目光定住,不敢动弹。
眼前的所有人都诡异得一动不动,加重了慕时心中猜测,“我是死了吗?”
“傻孩子。”
宣槿无奈笑笑,捏了捏她的脸,“爹娘在世,岂会让你有事?”
触感是如此的真实,慕时怔然,倏忽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娘!”
她扑入母亲怀中,源源不断的委屈从心底涌来,她立刻染上哭腔,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娘……”
“没事了,娘在的。”宣槿抚着她的背,“还有爹也在。”
“爹……”
越良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闻人鹤和道玉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无声离开。
出了门道玉就卸下担子一般松了口气,“幸好有惊无险。”
她提醒道:“救了越家大小姐,你尽管狮子大开口,他们越家的家底可不是一般的厚。”
闻人鹤将房门虚掩,“你不用替他们隐瞒身份吗?”
“你不是知道吗?”道玉伸了个懒腰,“而且,也没必要了,他们大概会把慕时带回家。”
闻人鹤顿住。
“毕竟是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道玉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亲眼看到了,哪还会舍得她在外吃苦。”
……
慕时趴在母亲肩头,嚼着父亲给她递来的,他亲手炼制得像糖豆一样的固元丹药。
她一颗,月芽儿一颗,小蛇在她头顶扭得欢。
“你们怎么会来?”
越良河冷哼,语气严厉,“你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除了我们越家的疗愈之术,还有什么能救得了你?”
“娘!”慕时不满,“你看他!”
宣槿哑然失笑,忙安慰道:“你爹没有怪你,是心疼你!”
越良河没有否认,语气依旧冷硬,“再休养几日,等你恢复得再好些,就跟爹娘回家吧。”
“咳!”慕时差点被噎着,“回家?可大家都知道我已经死了。”
“这点事情,你爹还能摆不平?当时宣称你尸骨无存,你若回去,就说我们认错了人,其实你死里逃生,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
慕时挠了挠头,想起在月芽儿记忆里看到,爹娘明明说希望她不要想着回家。
“你们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宣槿放在女儿背上的手骤然收紧,她以为无关紧要,但慕时有所察觉。
夫妻俩对视一眼,越良河开口道:“不然呢,你在外面,爹娘不是次次都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你身边。”
“我……”慕时缓缓直起腰,从母亲怀中挣脱,“我……”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垂下脑袋,纠结的手捏紧被角。
天边的异象终于消失,闻人鹤坐在窗边看了很久,目不转睛,却不知道那片紫色光晕何时消散的。
与他隔着一堵墙的慕时目光飘忽,被爹娘盯着,抿唇久久未言。
越良河忽而道:“其实阿砚那孩子一直都在惦记你,爹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挺好的。”
慕时睁大了眼,“你要带我回去,就是想要我去嫁钟离砚?”
“只是建议!”越良河急道,“毕竟爹娘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总要找到另外的人愿意保护你,有本事保护你,爹娘才能放心不是?”
“阿砚是个品性端直的好孩子,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天赋才能,都与你十分相配。”
慕时扭头,不愿搭理他。
越良河无奈,用手肘撞了撞宣槿。
“阿砚确实是个好孩子。”
“娘!你怎么也……”
“我还没说完呢。”宣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但阿砚再好,也只是选择之一,又没有非要你嫁他的道理。”
慕时这才满意,“我不需要他保护,我有人保护。”
“你说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慕时眼皮跳了跳,“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越良河轻嗤,“你要是能保护好自己,爹娘就不用火急火燎赶到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