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电闪雷鸣。
闪电短暂地照亮天地。
“砰!”
唯有慕时的眼睛能看清漩涡中心的人。
“砰!”
他的背影寂寥。
越境扶摇,直升五境。
闻人鹤在风雨中转身,看向慕时。
渡劫时耳聪目明,他嘴唇蠕动,没有出声。
但他知道慕时看得到,读得懂。
他问:“很一般吗?”
“是一般。”
慕时轻笑。
第46章 她不想回去
自昨夜越良河强行关窗,切断自以为女儿跟别人“眉目传情”的视线后,整夜屋里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
直到早上,依旧僵持着。一个坐在床榻上抱着枕头生闷气,一个坐在太师椅上强装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我肯定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慕时坚决道,“我都说了和师兄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哼。”越良河已经听腻了她这套说辞,“我看你已经大好了,不如今晚就启程。”
慕时气急,“我不!”
“娘!”她锤了下被子。
宣槿叹了口气,从两人中间退出,“你们爷俩我是一个都劝不动。”
她甩手道:“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厨房里元降忙活完,就把做好的吃食摆在灶台上,留给后来的人。
宣槿来时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身开锅自己重新做。
她心中纠结,带不带小时回家是个问题。她在外面的日子就和这吃食一样,远没有家中精细,她只能忍耐。
可回家呢,又是未知的危险。
其实让她嫁去钟离家不失为一个选择,可惜她不愿意,若是逼迫……
自己经历过一遍,虽说结果还是好的,但还是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伯母。”
宣槿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门口玄衣乌发,面容清俊的年轻人。
闻人鹤负责照顾褚今今,来给他取早点。
“你昨日才渡劫升境,怎么今日还起这么早,不好好休息吗?”
“只是渡劫而已,不至于下不来床。”他淡淡道。
宣槿细细将他打量。
倒没觉得他有夫君说的那样处处不好,至少这样貌,实在是不俗。
“伯母,需要帮忙吗?”
宣槿笑笑,没有推拒,“你可以帮我把菜切成丁吗?好放粥里。”
“好。”
闻人鹤动作迟缓,眉头轻蹙,将胡萝卜摁在砧板上,拿起菜刀的动作显然生疏。
但胜在细致。
宣槿看在眼里,一边熬粥一边闲聊道:“你师父说,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有机会救回小时。你可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不必了,我……”闻人鹤和手里的胡萝卜较着劲,“我是她师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一码归一码,你不用不好意思。”
闻人鹤摇头,“没有不好意思,是真的不用。”
他岔开话题问:“慕时她、好些了吗?”
“她好的差不多了。”
“那、那怎么、不见她出门。”闻人鹤懊恼,怎的一句正常的话都能说得磕磕巴巴。
宣槿好似并未察觉他的不自在,“她啊,和她爹爹怄气呢。”
“她爹总说我宠坏了她,把她纵得无法无天,其实他们爷俩就是一个脾气,小时就是随了她爹爹。现在两人谁也不让谁,真不知道最后谁能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人鹤将大小几乎无差的胡萝卜丁倒进碗里,“他们在吵架?”
“算是吧。”宣槿看着他递来这碗“严谨”的胡萝卜,哑然失笑,“她爹爹要带她回家,小时不愿意,正犟呢。”
“她……不愿意?”
宣槿点头,煞有其事道:“因为这次的事情,小时她爹爹不放心她继续在外面,但小时非说自己能行。”
她若有若无地瞥过他的脸,“还说,她还有个师兄特别厉害,会保护好她。”
闻人鹤愣住,些许茫然。
宣槿观察着他的神色,“小鹤,你……喜欢我家小时吗?”
“砰。”
鲜血溢出,他笨拙地切到了手。
“别紧张。”宣槿温柔道,“我不告诉别人,连小时都不说。”
“所以,你喜欢她吗?”
……
天色渐暗,慕时背着包袱,咬着嘴唇,小心翼翼推开窗,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她偷偷摸摸翻窗的动作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无声落地,一回头,见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闻人鹤,吓一激灵。
“你想吓死我啊!”她压低声音埋怨。
“你在干嘛?”
慕时抚平衣衫上翻窗留下的褶皱,“逃跑啊,看不出来吗?”
“就你这样,跑得出几里路?”他不掩轻视。
“那你带我走吧。”她不仅没生气,还仰面笑道,“师兄,你带我远走高飞吧。”
闻人鹤:“……”
好突然。
窗边说话太过危险,慕时将他拉到角落。
闻人鹤像个木偶一般任她拉扯。
“怎么样?”她眼中戏谑无疑。
“胡言乱语。”
他微微气恼,将手中捏着的荷包塞还给她。
慕时摸了摸失而复得的荷包,“你是来给我送这个的啊。”
“要不是狼族少主惦记里面的宝贝,我估计已经入土为安了,但其实里边也没什么了。”
闻人鹤轻哼,“那你怎么不直接给他,还少受点罪。”
“让他如意,他不就没理由留我性命了?”慕时将荷包系回腰间,“再说,里头还有一根完好的独苗苗。”
“什么?”
慕时抬头,四目交汇,她莞尔道:“灼心草呀。”
那株没舍得当掉还债的灼心草,那株师兄替她赢来的灼心草。
闻人鹤莫名慌乱,与她错开视线。
她追着问:“师兄,你带不带我走?”
“我带你去哪?”
闻人鹤别过脸,“而且,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因为回家就见不到师兄了呀。”
“……”
闻人鹤怔然,缓缓垂眸,“见不见我,很重要吗?”
“不重要。”
“你……”他噎住,转身就走。
慕时防他这一下,早早就拉住他的袖口。
她笑容灿烂,“但是看师兄生气太好玩了,回家以后就见不到,该有多无趣。”
闻人鹤气得背过身,不想理她。
慕时卖乖道:“我这是舍不得你的意思,你怎么这都听不懂。”
“你少来这套。”
“我就是舍不得你……们嘛。”慕时诚然道,“我还要跟着师兄习剑呢。”
闻人鹤嗤笑,“某些人不是嫌我不会教,还觉得我不是好东西吗?”
“那是我年轻不懂事。”
慕时一本正经地举起三根手指,“我现在醒悟了,悔过了,非师兄不可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偷懒,再也不抱怨你了。”
“切。”
“真的!”
她神色认真,闻人鹤将信将疑。
扭捏着,试探问:“那你不回去,你哥哥怎么办?”
“我哥哥?”慕时懵了一会儿。
随后十分自信,“他会等我学成归来的。”
闻人鹤:“……”
他顿时冷脸,用力甩开她,转身要离去。
“诶?”
慕时小跑到他前面拦住他,“你怎么动不动就走啊,我哥哥又怎么惹你了?”
“他知道你跟外面的男人这么拉拉扯扯吗?”
“啊?”慕时满目困惑,“他知道又怎样?”
闻人鹤不可置信,扭头冷哼道:“大小姐还真是不拘小节。”
慕时:“?”
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你阴阳怪气什么?”
“越慕时。”
严厉又熟悉的声音乍然出现,慕时僵住。
反应过来后默默将包袱藏在身后,“爹。”
越良河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背着手,不怒自威。
“你真是越来越野,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说得我好像听话过一样。”她小声嘀咕。
“你这是想干什么,学人私奔吗?”
“我没有!”
慕时忿忿,“少给我扣帽子。”
越良河目光平静,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来。”
慕时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难不成,你想被绑回去吗?”
“娘!”
宣槿站在门后,没有露面,听到女儿这一声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半只脚。
一番犹豫后,她沉默地将脚收回,彻底消除女儿眼里自己存在的痕迹。
“还叫娘,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今天也得跟我回去!”
慕时眼神乱瞟。
越良河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你在找什么,它吗?”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移至面前,食指和中指间捏着的,正是月芽儿的尾巴。
小白蛇悬空挣扎着,一番白费工夫后,看向慕时泪眼汪汪。
慕时:“……”
无话可说。
但凡身体里有一丁点儿灵力,她早就借赤狐前辈的东风离去,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母亲中立,月芽儿靠不住,师父纯看热闹,她自己又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就只能……
她侧目,纯然又期待地望向闻人鹤。
后者迎上她的目光,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始终无动于衷。
越良河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妻子,仿佛在说:“看我猜的没错吧。”
他不为所动,慕时渐渐捏紧手心,最终收回视线,还自嘲般笑了笑。
她……这是在失望吗?
闻人鹤神色微滞。
以后,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回来吧。”越良河催促道。
慕时低着头,不服气,不肯屈服,又无可奈何。
越良河无声叹了口气,朝她走近,站到她面前,去抓她的手。
“跟爹回家。”
“她不想回去。”
相碰的手被截胡,闻人鹤骤然出手,将她拉至身后。
越良河愕然看向他,在他身后的慕时亦怔怔抬头。
闻人鹤低声道:“她不想回去。”
“与你何干?”
闻人鹤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慕时感受到了他手心的力道加重,把她扣得死死的。
他只是重复道:“她不想回去。”
“你一个外人,凭何插手?”
“伯父。”
闻人鹤语气恭敬,说出的话却反之。
“你打不过我。”
“……”
慕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眼看父亲一点一点怒形于色。
“咻!”他忽然出手,袖中暗器无情射出。
闻人鹤匆忙之中松开慕时,侧身躲避,越良河趁机去抓慕时的胳膊。
霎时间,纯白流光照耀天地,通灵之手快一步将慕时勾回闻人鹤身边,巨大的法阵旋于身后。
他执剑而立,令天地黯然。
他没有动手,只是尽显扶摇境强者的双倍压迫。
“我滴乖乖。”道玉拎着酒壶,翘着腿躺在屋顶感叹,“我的好徒儿这辈子都别想靠近越家一步咯!”
“好、好得很。”越良河被气笑,略过他看向女儿。
慕时心虚地挪开眼,不敢与父亲对视。
“越慕时。”他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不跟爹娘回去。”
“今日不跟爹娘走,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回越家了。”
慕时愕然。
她看到门扉后的母亲走了出来,没有说话,像当初送别般,怜爱地看着她。
慕时忽而哽咽,向前一步,半挡闻人鹤,强忍下哭腔。
“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你的话,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如若哪天想回去了,你也一定拦不住。”
“但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靠我自己。”
第47章 心想事成
伞状的荷叶遮住了烈阳,满是淤泥的湖心中,小舟摇摇,行进缓慢。
坐在船头的慕时弯腰,用灵力护体,避免弄脏自己,半个身子扎进湖里,伸手去够底下的灵藕。
为给褚今今接上胳膊,大伙一同出门挖灵藕。两只小舟摇摇晃晃出发,一边是元降、桑音和鹿见汐,一边是慕时和闻人鹤。
堆在船尾的灵藕已成小山,要想找到最合适的,自然是挖得越多越好,慢慢试。
用剩下的,还可以拿去炖莲藕排骨汤、做炒藕片等等好吃的。
慕时上半身探进浑浊的泥水里,忽地小舟剧烈摇晃,她吓得连忙直起腰,差点整个人栽进泥里。
她侧身看向身边“无事发生”的闻人鹤,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