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殷章应声。
他作怪的时候,宜真无奈,等不作怪了,宜真却又心软。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肆意张扬的时候,可殷章却要读书习武,以备将来。
闲聊一会儿,丫鬟奉上了茶。
说了会儿话,倒真有些渴了,宜真浅浅抿了口。
那边殷章端起茶,他不渴,本来只是想着意思意思,可余光窥见宜真粉色的唇角,心下微动,竟也喝了口。
喝过茶,两人动身,逛了会儿园子,眼看着就到了傍晚。
宜真周到的留他用膳,殷章虽不舍,但还是拒绝了,道宫中帝后还在等他。
“那你快些回去,对了,怎么来的?”
“骑马。”
“那你记得小心,安全要紧。”宜真叮嘱。
兰园就在皇城边上,马车平缓着走,不到两刻钟就能到,骑马还要更快些。
殷章自然应声,一路到了兰园门口,他止步,说,“表姐别送了,快回去吧。”
“嗯好,你路上慢点。”宜真又说,脚下却没动。
殷章心下快活,几个大步翻身上马,扯着缰绳转身看向宜真,又说,“表姐我走了,你回去吧。”
“好。”宜真扬声。
殷章灿笑,一抖缰绳,纵马而去。
他走出好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宜真已经转身,只能隐约瞧见一抹榴红,很快消失在门后。
深吸了口气,殷章嘴角上扬,一甩马鞭,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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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跟前,喜事好像一下子就变多了。
那边福宁长公主的寿宴帖子还没收到,这边怀国公府的喜帖已经递过来了。
怀国公要办婚事。
日子选在冬月初八,诸事皆宜。
天越发的冷了,早上起了霜,晨雾朦胧,连太阳都出来的晚了。
随着晨光渐渐从东边浮现,洒落大地,雾气慢慢散去,薄霜化作了叶尖的露珠。
宜真很喜欢这种雾蒙蒙的天气,每天早上起床,她都会命人开了窗,对窗揽镜梳妆。
等弄好,朝阳恰好也已经出来了。
一上午的时间,打理了府中还有外面铺子庄子等产业递上来的事,一一安排下去,就差不多了。
用过午膳后,就该准备赴宴的事儿了。
今儿个是喜宴,宜真不好再像在家时般对付,选了衣服金镶红宝的首饰,不会太素淡,也不喧宾夺主,这般正正好。
浅黄的上衣,橘色的裙子,外搭一条绣花鸟橘色披风,正正好。
怀国公府离宜真的兰园不远,只隔着几条街。
不过说起来,这一片公侯府邸扎堆,其实去谁家都算得上一个近字。
算着时候,宜真坐上马车往怀国公府去,一路不急不缓,差不多盏茶时间就到了。
迎客的婆子忙笑盈盈过来,亲自引了她往后院去。
这次成婚的是怀国公世子,娶得是湖广总督之女。
湖广总督镇守一省,大权在握,虽不在京中,却也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而怀国公府虽无实权,却有爵位在,两相结合,也算各取所需。
因此,这次的婚宴办的也格外热闹。
宴会由国公夫人亲自主持,虽然面敷脂粉,但仍然难掩病气。
她亲自送了宜真往待客处,这才离去。
“也是个可怜人。”潞安县主看了眼她的背影,低声感叹。
宜真敛了眉眼,没有说话。
潞安看她这样,猜她是想到了自己,便轻轻拍了拍当做安慰。
“不过这位夫人也不容小觑。你是不知道,那个侄女,已经病逝了。”她附在宜真耳边,低声说。
“当真?”宜真惊讶抬眼。
犹记上次,潞安县主说怀国公同夫人娘家侄女搅合在一起了。时隔半年,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听到了后续。
“可不是,国公府还有夫人娘家的族老都被惊动了,之后没几天,夫人娘家就报了丧。不过,”潞安县主撇了撇嘴,说,“我听说怀国公多了个妾室,还颇为受宠。”
宜真细眉微动,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受宠又如何,终究是妾,生死都在夫人手中。”她轻声说,“怀国公多情,早有一日移情别恋,届时……”
潞安微微一笑,很是赞同。
“你说这些小辈都在想什么,明明家世也不错,可偏偏……”
“谁知道呢。”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很快提起这门婚事。
“说起来,怀国公府怎么和湖广总督说上了亲事?”宜真有些好奇的问。
直到前些天送请帖,她才知道怀国公府是同谁结的亲,很是惊讶了一番。
国公府在京,按理说同湖广总督可没什么来往,谁知竟不声不响的结了亲。
“我打听了,听说湖广总督府上的老夫人,同国公夫人生母是旧识。”潞安县主还真知道,立即笑道。
宜真恍然,原来是祖上的关系。
婚礼宴会在傍晚,她们这些赴宴的人下午就来了,看着时候,且还有的等呢。
潞安是个坐不住的,往常她都是自去找了人闲话打发时间,不过今儿却转了兴致,硬是拉着宜真要出去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园子里。
国公府第,景致自然不会差的,纵使是在万物凋敝的冬日里,有匠人们的巧手培育,竟也是繁花盛开,不见萧瑟。
宜真爱兰,嗅到些许香味后,便循着味道往一处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男子的声音,脚下一顿,转过头看了眼潞安。
潞安县主只冲她笑。
“怀国公世子在国子监读书,听说文采极好,还有意明年下场呢。这次他成婚,国子监不少人都来了,哥哥都文采卓绝。”她眼波流转,意味深长。
“姐姐,我可算发现了,你现在对着保媒拉纤之事,是越发热衷了。”宜真无奈。
自从为自家的儿女说亲废了不少心思后,潞安县主好似就对这种事起了浓厚的兴致,这几年下来,竟真让她说成了好几桩亲事。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说媒,可是仔细比较过的,谁不说我说的好。”潞安很是自得。
宜真一想,还真是,这几年她说的亲事,小儿女过得都挺好。
说话间,两人脚步未停,几步后就瞧见几个身穿蓝衫的青年迎面而来。
见着两人,都是一顿,而后退至一旁,俯首见礼。
“见过丹阳郡主,潞安县主。”
宜真稍稍颔首回礼,而后同潞安县主一道,错身而过。
之后又遇见好几个人,显见大家都趁着新娘子还没接回来,在外面转悠。
宜真在走错几次后,也终于找到了那株放在亭中桌上的兰花。
“可算找到了。”潞安县主笑叹,话音未落,就瞧见亭中立着一人,不由惊咦一声。
“见过郡主,潞安县主。”薛怀一笑,温文尔雅,抬手见礼时风度翩翩,礼仪从容。
“薛公子也来看兰花?”宜真微讶,没想到会恰巧在这里遇见薛怀,而后笑道。
薛怀似乎极爱青色,几次见面,他身上都是这种颜色的衣服,佩饰也以玉为主。
潞安眼角微扬,左右看了眼,眼中霎时便流露出一股意味深长来。
“正是,远远我就闻到了这股兰花香,很是找寻了一番,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薛怀笑道。
宜真说话间抬步入了亭子,薛怀体贴后退,她看了眼,心中颇为感念,过去看兰花。
细细的叶子,抽出的几个花茎上绽着绿色的花苞,在冬日寒风中轻颤。
“可怜的,放到这里受冻。”宜真伸手,轻轻触了触花苞。
兰花娇嫩,似这等天气,一般都是要挪到屋内去养的。
看这盆开的这样好,显然之前是一直放在花房里,才被放出来。
看她心疼花,潞安正要开口安慰两句,就听那边薛怀道,“郡主不必忧心,兰花虽然娇贵,可有匠人精心侍弄,不会有事的。”
宜真抬眼,微微一笑,她本也只是觉得有些冷,随口说说罢了,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薛怀这样说。
“如此就好。”她道。
薛怀笑了笑。
“这兰花香着实霸道,一花开后,遍地都是香味。世人却以兰花比拟君子,现在想想,未免有些微妙。”一旁潞安县主目光打了个转,笑吟吟道。
宜真看她,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却也有些好奇的看向薛怀,想知道他会如何说。
两人的目光之中,薛怀不急不缓,道,“君子之德,便若这花香,是藏不住的。”
宜真心中暗道一个妙字,对潞安一笑,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瞧,被人对上了。
“说得好。”潞安从容赞叹。
宜真失笑。
“我听闻,京中那家识香堂是郡主的产业,店里的梅兰菊竹四香,心思奇巧,可惜我几次遣了人去,竟都没买到兰香。不知可否跟群主求些?”薛怀缓缓道,语带祈求。
“我那里有一盆罕见的橙色兰花,也不知匠人是如何养出来的,便以此来换,如何?”
“这倒是稀罕。”宜真顿时来了兴致,但却摇了摇头,说,“换就不必了,那香我手里还有些,明日命人放去店里,给公子留着就是。”
她爱调香,不少人喜欢,索性就开了家香料铺子,平日里得了喜欢的香,就写了方子,命人制成去卖。
这梅兰菊竹四香,便是她精心选来镇店用的,不止香料珍贵,做起来也不易,因此成品极少,每每刚放出去,就被人买走了——
当然这其中很有些玄妙,比如有人店里的管事和小二得了信,悄悄先递给别人此等,宜真知道,却也懒得理会。
香卖出去就好,至于卖给谁,她并不在意。
薛怀到京中不久,似乎不知道此事。
“那便多谢郡主了。只是劳烦郡主,还是要谢的,明日我命人去取香,届时将兰花也带去店里,郡主瞧着喜欢,便收着。”薛怀不肯白白承了宜真的情,虽温和,却也坚定的说。
不过是小事,宜真并不在意,便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薛怀适时告辞,转身离开。
“看样子,你与这位薛公子倒是颇为熟识。”潞安笑问。
“不过是恰巧遇见过几次。”旁人走了,宜真才开始细细赏花,闻言漫不经心道。
“那就是有些缘分了!”潞安立时就有些激动,说起了这位薛公子的种种。
他入京不到一年,名声便传得极广,谁不知苏州薛家郎君,温文尔雅,高风霁月,还有好几家公侯府邸的夫人想要同他结亲呢。
薛家名声不小,如今肯来备考,想来是有意出仕。
有这个身份背景在,只要他不犯下大错,以后的仕途平顺是能看到的。若能同薛家结亲,也是一桩好姻缘。
“姐姐,”宜真无奈。
“且收收你那做媒的心,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呢。”
潞安只是笑,道,“若你想嫁人,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你就别瞎想了,我一个再嫁之身,人家可未必愿意娶。”
“瞎说什么,你是郡主,有帝后爱重,只有你不想嫁的,就没有不愿意娶的。”
“好容易脱了身,便是要再嫁人,我只想要心意相通,家庭和睦的。别的,就算了吧。”宜真摇头。
潞安可算从她口中的了话,只是心意相通这却难住了她。
别的她都能想想法子,这一点却只能看宜真自己了。这般一想,心中只好放弃。
看罢兰花,两人又去别处转了转,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果然刚坐下没一会儿,新娘子就接回来了,当即又去堂上凑热闹。
礼官拉长了声音,口中唱着吉祥的词句,开始拜天地。
宜真在人群中看着,结果一抬眼,就在对面男客前面,瞧见了殷章,眼微睁。
他什么时候来的?
殷章早在她进来时,就看了过去,一直等着她的反应,见此不由一笑。
他接回新娘子之前就来了,本来想去找宜真,只是并不方便,略想了想,就在这堂中等了。果然,这就见着了。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心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就去看拜堂。
丝毫没有注意,在角落处,有人将两人的对视收入了眼底。
拜过了天地,之后就是送入洞房,除却国公府的亲眷跟上去陪新娘子之外,其她女眷都到了宴席处,开始吃席。
宜真挽着潞安出去,刚到外面,就看到守在门外不远处的殷章,稍稍一想,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姐姐,你先去。”见他似乎有话对她说,她松开潞安县主的手。
别管从前如何,现下潞安县主在面对殷章的时候,多多少少难免有些拘束,闻言点了点头,微微颔首同殷章见了一礼,便就带着丫鬟们走了。
“怎么了?”宜真过去,笑问。
“没事,就是见着表姐,想跟你说说话。”示意下人们都退开,殷章低声说,眉间带着些疲倦。
宜真见了就心软,殷章的课业有多繁重,她是知道的,疲倦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