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捂着嘴,听着桃枝村里传出惨叫,浑身害怕得发抖,想要做什么,却又恨毫无办法。
那把破了几个小洞的油纸伞跌落在泥地里,她多希望,此刻能有人来救救这个村子。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乞求,她听到了从乡道里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有救了!
可是升起了希望后又是希望,只不过是有一个男子,骑马从此处经过。
隔得远,宋朝月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
只是依稀看见那人骑马进了村子里,再然后,村子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宋朝月看见,那些山匪的尸首一个个被丢了出来,摆到了路边。
仔细一数,总共有十二个人。
宋朝月看见那熟悉的村子里,村民们跑了出来,纷纷朝那男子磕头感谢。
宋朝月也忙不迭朝山下跑去,这期间摔了许多次,一张脸都沾满了泥水。
她跑到山脚时,那男子已经准备上马离开。
宋朝月先是扑到了表婶面前,见她无事,又回头看了眼那个救了村子里的男人。
是他!
是在孤独园里的那个少年郎,他束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沾着未拭去的几滴血渍。
宋朝月扑跪在表婶旁边,抬头看他,正逢此时,孟祈低头看过来,两人眼神撞到一起。
那一瞬,宋朝月终于明白了何为心动。
从那时起,宋朝月就知道,自己应当是,喜欢上这个不知名姓的男子……
第34章 神秘人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梢上还青绿着的叶子就这般被吹落飘下。
孟祈不知该如何言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原来,他与宋朝月如此久之前就曾见过。
他慢慢转动深黑色瞳孔,目光落到宋朝月那张脸上。
四年前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村所见之人的面庞他早已记不清。然,宋朝月曾在那里生活过,而他,更是机缘巧合遇到过她。
这世间万事之玄妙,叫他不得不感慨,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
在那个村子里,宋朝月捡到了她的玉貔貅。而四年后,她又将这东西物归原主。
他摊开手心,那玉貔貅仍静静地躺在他满是茧子的手心。
“多谢。”这是孟祈此刻最想说的话。
宋朝月偏头看他,像几年前一样。只不过她的眼中没了少女时期那满含仰慕与希冀的光,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困顿。
她与孟祈之间横贯着一座大山,而这座大山,不是仅靠她一人之力能够跨越的。
得不到孟祈确定的答案,她便没有勇气竭力越过这山峰。
宋朝月轻闭双眼,轻吐一口气,又对着孟祈笑道:“不必谢我,当年你救了桃枝村,我都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如今将东西物归原主,我也算功德圆满啦。”
孟祈看她,这女子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好像这世间并没有什么烦恼会入她的心。
他突然就想跟她说一件事,“你的那家粮店,我已经打点好,你随时可以重新开业。”
可以开业了?
宋朝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祈,问:“可是真的?”
孟祈也被她的兴奋所感染,颧骨微微上扬,“真的。”
朝升粮店可以重新开张,宋朝月也顾不得之前的担忧与忧虑,直直冲出了府,去寻玉娘。
她走得快,根本就没有顾及她的院中还有一个孟祈。
院子的主人不在了,孟祈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到处看。
之前到此处来,都是匆忙来、而又去,竟是没有发现这院中有这么多细微的风景。
就他方才所坐的亭子里挂着好几串风铃,那一个个小风铃长得实在有些奇特,想来是宋朝月自己所做。
院中也被她摆上了各种小玩意儿,其中最为有趣地,是在院子的西墙底下,竟然用木头做了一个小窝,而里面放着一只陶塑的小狗。
这只小狗吐着舌头,嘴角上扬,笑得开心极了。
孟祈见状,也不由得轻笑出声,心底有一刻发软。
看也看够了,孟祈出了院门,临走,还不忘关上这无人小院的那扇小门。
他回自己院落的路上,连脚步都轻快的不少。
走到他住所住之处,孟梁就站在门口候着他。
一见他,孟梁上前说:“主子,那日于街上行刺宋姑娘之人,已被手下人擒获,您看……”
“走,去看看。”
这二人并未出府,反而从孟祈房中一处密道而出。几经周转,便出了这山泽城,到了城外一处已经塌了半边的破茅屋跟前。
两人钻进了这茅屋之中,从墙缝里掏出一根细如银针的长铁丝,轻轻往地上某一处一捅,这地门便打开。
里面映照出火光,孟祈轻轻一跃跳了下去,孟梁紧随其后。
两人进去后,这门又缓缓合上。
这间茅屋,又变成了连乞丐都无法躲雨的地方。
这个地方并不算大,孟祈进去,正在刑讯的几人恭敬唤他副使。
这些人,是广闻司的影卫。
广闻司养着两拨人,一拨人在明面上,被称为狼卫。而不为人知的,便是藏着的这部分影卫。
他们从不穿广闻司统一的服制,武器也五花八门,功法更是各异,叫人摸不清来路。
他们所做之事,从来都是不被律法所允、不能被世人知晓之事。
而今广闻司能驱使影卫者,除了张继,便是孟祈了。
孟祈站到那个被绑在架子上浑身鲜血淋漓的人跟前,见他,如恶鬼般轻唤一句:“孔祥。”
孔祥抬起那张肿胀不堪的脸,没有了从前在孟祈跟前的那副谄媚模样。
“我就知道,孟祈你并未真正离开广闻司。”
是的。孟祈于笙歌当街射杀秦有德,被贬离开广闻司,来到山泽城,每一步,都是精心安排。
他要来查的,是升云案,是死了三万众的升云案。
山泽城,便是这三万将士死亡的源头。
所以他的到来,令许多人惶恐,也令朝中藏着的那位,胆寒。
落到广闻司手中的人,在被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后,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索去性命。而无价值之人,也不会再有活头。
孟祈来前,孔祥一直死撑着不松口,这倒是叫孟祈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他的家人还在外头呢。
“是左河还是金盛给你下的命令?”
孔祥一脸决绝的不答。
孟祈看着他,不急也不恼,张开薄唇缓缓道:“孔大人远在山泽城,想必对于广闻司的手段不是很清楚。只要广闻司想,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中抢走东西,当然,也包括你一家人的性命。”
他说着,从手中拿出一个东西,是他幼子的长命锁,贴身之物,从不离身。而今落到孟祈手中,孔祥自然猜得到意味着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明明、明明左河说了,会保他家人平安的。
孟祈,又是怎么做到的?
“行了,快说,我没耐心陪你耗。”
孔祥还是犹犹豫豫不肯开口,孟祈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同他说道:“你可想知道一个秘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三皇子一党。”
孔祥的大肚子随着他的寒颤轻轻一抖,在这场合下,显得实在有些滑稽。
“你以为,是三皇子拼了命想要查清有关他外祖的升云案?那你们就都想错了。别忘了,广闻司,唯听令于陛下。你们又怎知,我投入三皇子门下,并非是陛下属意呢。”
听到这消息,孔祥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本以为,这是太子殿下与三皇子的党争,没曾想,最后做局之人,竟是那住在金殿里的圣上。
活不成了,他再也活不成了。
他将知道的东西尽数抖落的出来,与左河的所有交易,他知道的所有东西,一字不差地尽数说了出来。
旁侧有一人代为手记,这桩桩件件,竟是写了三大页之多。
最后,旁侧上来一人,拿着孔祥的手在上面按上的手印,从今往后,这将是升云大案的呈堂证供。
孔祥说完后,本来等着孟祈了解自己的性命。
可对方却只淡淡丢下一句,“你之罪罚,自有陛下降下。”
又拿到了更近一步的证据,孟梁跟在孟祈身后,自己握拳摇了摇以示庆祝,已经开始幻想有朝一日给升云案翻案的那般震慑朝野之景。
谁料,孟祈在走出破茅屋后,问了一个叫他的好心情戛然而止的一句话,“那日在街上射箭救了宋朝月之人,查到踪迹了吗?”
孟梁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他要如何说出查不到这三个字呢。
孟祈回头看他,见他模样,便知无果。
也罢,自己亲自去。
他走到了朝升粮店门前,未曾想才过了半天,这店门就已经打开了。
他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子的嬉笑声,其中一个一听便知是宋朝月。
这个店宋朝月应当是珍惜不已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同自己的交易。
孟祈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循着那天箭羽射来的方向,看到了一家客栈二楼一间房的窗户。
他走进客栈,掌柜忙迎上来。
孟祈点名要了那间房,走进去,这房并无什么不同,可那支箭就是从此处射出去的。
屋里在之后又住了好些客人,不过,孟祈却发现了一个异样之处。
这屋子里,有一股尚未消散的油漆味,孟祈嗅着过去,是这房中的衣柜一角破损,似乎是才修补而后上的漆。
孟祈打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然孟祈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应当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摇了摇那横在衣柜中间的杆子,是松的!
将这杆子取下,里面啪叽掉下来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吾正观之。
从这字条中,孟祈感觉到了挑衅。
他四下张望,一切如旧。只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一双无形的眼睛。
这人是谁?他这么做,究竟是出于怎么样的目的。
“主子,可是三皇子,毕竟他对宋小姐……”
孟祈立马否认,“不是,他做不到。”
凭孟祈前世对褚临的了解,他没有这样的手段。
“那这人会是谁呢?”孟梁也想不明白了,这天底下能在自家主子身边出现而又不留任何痕迹离开的,屈指可数。
找寻半天,就得了这么一张字条。
孟祈离开了客栈,才将出门,就撞见宋朝月在旁边的馄饨摊吃东西。
宋朝月还以为是凑巧,忙喊他:“孟祈,你快来,我请你吃馄饨。”
在大街上直呼孟祈的名讳,恐怕就只有宋朝月了。
孟梁本以为孟祈会拒绝,谁知道孟祈迈步走了过去。作为跟在孟祈身边多年的人,孟梁十分有眼力见的寻借口离开了。
孟祈走到,宋朝月指着孟梁离开的方向问他:“孟梁怎么了?怎么不一起来。”
“他有事,先回去。”
宋朝月哦哦两声表示了然,又叫摊主给孟祈下了一个大碗馄饨,她记得,孟祈饭量还是不错的。
“怎的你一人,那个玉娘呢?”
“现下已近傍晚,她已经跟她丈夫回家了。”
孟祈挑眉,之前不是还听说这玉娘是独身一人嘛,这么快就寻得良缘了?
这时摊主也端来了馄饨,两人对坐将东西吃完。
宋朝月拍拍自己的衣裙,“走,咱们回家去!”
家?
这个字触动了孟祈的心弦,他……有家吗?
两人并肩走回了孟宅,还没迈过门槛,便孟梁便步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孟祈,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宋朝月,似乎是什么要事。
宋朝月也懂,借口离开。
孟梁随即附在孟祈耳边低声禀告:主司密信,陛下病重,太子代为掌权!
第35章 阿弟到来
嘎吱嘎吱——
老旧的藤椅似乎承受不起这般重量,将欲散架。
“玉娘,这藤椅后背的几根藤条断了。”宋朝月不敢再坐,生怕这椅子彻底裂开叫自己摔一个四脚朝天。
玉娘正在铺子前头清点货品,听见宋朝月的话都没回头看她一眼,说:“改日我叫大雨去买一个。”
“那你记得去支店里的钱去买。”宋朝月抬起下颌巴冲外面喊道。
这店内一向是玉娘在管,宋朝月想帮忙,竟是觉得有些插不上手,只得一人翻起了这店中的账簿。
粮店重新营业,生意虽大不如前,却也能勉强过活。
宋朝月其实一直想知道,栽赃朝升粮店之人,究竟是谁。
然孟祈一直不提,宋朝月也不好再问。
她百无聊赖看着账簿,翻到去年也就是嘉和二十九年春时的账:一万三千担大米,共收万贯余钱。这是朝升粮店做过最大的生意。
这买卖虽然很快成交,不过宋朝月依旧心存疑虑。
这天下如此多规模庞大的粮行,缘何这位买主选择了她这在边城中的一家小店。
为了交付这万担大米,玉娘和伙计可是走遍了这遂州的每一个村子,废了不少气力才将这么多粮食收齐。
她盯着账本上的早已干涸的墨迹,买主自称谷公子?
没有确切的姓名,只知道其姓谷。
宋朝月拿着账本走到前面,玉娘还忙着。
见宋朝月拿着账本,便问:“小姐,可是账有问题?”
“非也。”宋朝月拉着玉娘的手走到了后面,要她坐下。
“我想问你,去年春天的那位大主顾,是如何将这粮给运走的。”
玉娘对这笔生意印象极为深刻,她想都没想便说了出来。
那位客人领着车队来,将这万担余粮拉到了船上,然后顺流而下,往东南方向去了……
问了半天,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东南方向没有饥荒,也没有战事,屯如此多粮食作甚。
宋朝月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
恰逢此时,玉娘的夫婿大雨来店中。
他知道玉娘忙着,担心她没有吃饭,从家里给她带了饭菜来。
可是他没想到宋朝月也在此地,提着一人份的餐食,站在门口发窘不好意思进来。
宋朝月自是不会叫这两口子为难,同他们说一句自己要回去吃饭,便借口离开。
山泽已经过了酷暑在渐渐入秋,在没有太阳照到的地方,一阵阴风吹过,还叫人有些发冷。
得添衣服了。宋朝月这般想着回了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