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因为两个少爷的事来的。”绿俏道，“夫人，咱们见还是不见？”
“见。”苏若琳放下账本，“看看这秋姨娘能怎么说。”
不一会，秋姨娘便进来了，还端着一罐刚煲好的汤，人一进屋，满屋子都是汤的鲜香。
“秋姨娘这是自己煲的？咱们府上的厨子可没这手艺。”苏若琳调笑道，“秋姨娘好手艺啊，莫不是故意来馋我的？”
“哪能呢？”秋姨娘也笑了，“妾身猜着最近大小姐搬家，府上又多了两位少爷，夫人应是忙得很，特意煲了一罐给夫人补补身体，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苏若琳点点头：“你有心了，绿俏去拿两个碗来，我和秋姨娘尝尝这汤。”
一碗热汤下肚，苏若琳只觉得自己舌头被鲜到了，本来她这碧月轩也不冷，如今喝完汤她竟出了几丝热汗。
“秋姨娘这煲汤的手艺，怕是饕餮楼的大厨也比不过吧！”
“夫人谬赞了。”秋姨娘道，“夫人前阵子生了场大病，虽说要静养，可妾身也着实担心，奈何怕打扰到夫人。”
“如今看着夫人气色好多了，妾身也就放心了，只是还得注意多进补。”秋姨娘说着福了福身，“往后我们母子三人，还得仰仗夫人的庇佑呢。”
秋姨娘除了儿子大少爷之外，还有一个女儿，今年五岁，是府上的三小姐。
苏若琳听秋姨娘这话里有话，莫非她是想投诚？
“秋姨娘哪里话，大少爷如今争气的很，我和侯爷都很看好这孩子，说不定以后这侯府家业都传给大少爷，秋姨娘日后可有的好日子呢。”
听到夫人没有夺嫡的意思，秋姨娘松了口气，心一横，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纨玦争气和我这个姨娘其实没什么关系，全是他自己争气，妾身想着，二少爷和三少爷如今也十岁了，早就记得在府上过得什么苦日子，生性也未可知。”
“与其二少爷和三少爷给夫人养老送终，不如把纨玦这孩子改记到夫人名下，纨玦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一根好苗子。”
豁，这秋姨娘可真豁得出去。
只是这事也就想想吧，纨枫和纨岚好歹压根不知道生母是谁，纨玦可是知道得清楚，他生母还活生生的坐在这呢，这改记到她名下和没改有什么区别？
“秋姨娘的诚意我知道了。”苏若琳又喝了一口汤压压惊，“我收养二少爷和三少爷只是不忍侯爷的血脉受苦，放心，纨玦还是你的，只要他争气，这侯府没人和他抢。”
“只是还有一点，这两个孩子如今是九岁，不是十岁，秋姨娘可别记错了。”
“好，妾身记住了，往后必不出错！”秋姨娘喜出望外，“往后妾身定为夫人鞍前马后，妾身也没有别的长处，这汤夫人若是喜欢，那妾身往后就经常给夫人煲汤喝。”
“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苏若琳笑了。
恰巧这时，下人又报，说是负责采买的刘管事回来了，带着一溜丫鬟婆子在院子外边等着夫人检查呢。
“让刘管事把他们带进前厅里来。”苏若琳说着看向秋姨娘，“不如秋姨娘和我一同去看看，若有看上的给大少爷挑两个过去也成。”
这话说的秋姨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夫人是想要往自己儿子的院里安插人手吗？那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秋姨娘咬牙，答应吧，方才刚投了诚，现在又不答应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若琳看秋姨娘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跟放电影似的，被逗乐了：“你想多了，我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关心一嘴罢了。”
秋姨娘赔笑：“是妾身想岔了。”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前厅，刘管事刚让下人们站好，一群丫鬟婆子乌泱泱地站在屋子里，乍一看全是人头。
刘管事迎到苏若琳面前，把签完的卖身契递给苏若琳：“夫人，都照您的吩咐买好了，最前边一排都是踏实机灵的，您看看。”
苏若琳环顾了一圈，确实，这一个个姑娘瞧着平头正脸的，有几个还有些眉清目秀，很是不错。
“旁的不说，这一个。”刘管事把最边上的一个姑娘叫了来，“这丫头叫芷若，父亲是个郎中，早些年带着她跋山涉水，也跟着学了不少医术。”
“只是前些年她父亲行山途中不小心摔断了腰，年前没能挨过去，她家本来也没什么积蓄，这些年为了给她父亲买药也花光了，只好到大街上卖身葬父。”
“小的见她实在可怜，更何况这会点医术说不定对夫人也有些用处，小的便作主买了来，只是要比牙行贵些。”刘管事补充道。
苏若琳点头：“你做得很好，绿俏，赏。”
绿俏便上前来递给了刘管事一个封赏的荷包。
“谢谢夫人！”
“你这丫头会医术？”秋姨娘上前打量着这个叫芷若姑娘。
“回主子，会一些。”芷若也不知道秋姨娘是府上的什么人，瞧着穿得不俗，叫个主子总是没错的。
秋姨娘看着芷若顺从的模样，满意地点头：“说起来，咱们府上的柳姨娘也曾是医女，她父亲也是个郎中呢。”
苏若琳来了兴趣：“哦？柳姨娘竟还有这般来历？”
直觉告诉苏若琳，这事有瓜，绝对有瓜。
秋姨娘笑道；“夫人才嫁到府上两年，不知道也正常。”
“当时咱们侯府还是国公府，老国公爷……哦不，老侯爷还在世。”秋姨娘发觉自己说错了嘴，连忙改口。
“老侯爷带着老夫人和侯爷去江南游玩，当时先夫人已有数个月的身孕，不宜变动，又因着妾身是家生子，早些年也伺候过老夫人，那次下江南便点了妾身陪同侯爷，才有幸见证一门姻缘啊。”
秋姨娘刻意放大了些嗓门，这下不知苏若琳，连同那些新来的丫鬟婆子们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后呢？”
“后来，老侯爷也是爬山途中，竟突发心疾，老夫人和侯爷都吓坏了，眼见着要不行了，是柳姨娘在山上采药，碰到了，指挥侯爷把老侯爷背下山，才把老侯爷救了回来。”
“哦？是柳姨娘救的老侯爷？”苏若琳问道，“那柳姨娘的父亲不在吗？”
“当时江南有一大户人家也生了重病，柳郎中在那户人家里连着照顾了好些天，回来不了。”秋姨娘解释道，“反倒是柳姨娘不仅把老侯爷的命救了回来，还事必躬亲地照顾了老侯爷好些日子，直到老侯爷身体康健。”
“这可真是侯府的大恩人啊。”苏若琳感慨，“想不到柳姨娘对侯府还有如此大恩。”
“可不是吗。”秋姨娘继续道，“等到那柳郎中回来以后，老侯爷握着郎中的手千感万谢，道他的女儿是国公府的恩人，定要重谢。”
“结果呢？”秋姨娘说着神秘一笑。
“结果如何？”苏若琳不禁道，“总不能报恩就是把柳姨娘收做妾吧！”
这不是报恩怕是结仇吧！
秋姨娘叹了口气：“老侯爷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可是这个时候侯爷站了出来，说他和柳姨娘情投意合，愿娶柳姨娘进门做贵妾，来报柳姨娘的恩情。”
人群中不知是谁“啊？”了一声。
苏若琳嗤笑了一声：“贵妾就不是妾了？”
“这事后来竟能成？”
这杨询真是个人才，是个人都知道妾不过也是半个奴，把人家清白女儿纳到府里做奴婢，他还能觉得是报恩！
秋姨娘也笑了：“夫人您别说，这事首先老侯爷就是不同意的，哪有纳恩人做妾的道理？老侯爷原本是想着收柳姨娘做义女，接他们父女二人到京城好好招待，再以国公义女的身份给柳姨娘寻个好人家风光大嫁。”
“这才对嘛。”苏若琳道，自己这个公公倒是分得清黑白的，只是他手底下的人不干净，被连累了，可惜啊。
“可谁知，侯爷的打算还没说出口，侯爷直接道出了他和柳姨娘已有夫妻之实，是必定要纳柳姨娘不可的。”秋姨娘道。
此话一出，饶是有着现代思想的苏若琳也得高喊一句：牛啊！柳姨娘还照顾着杨询他老爹，结果俩人居然私底下就睡在一起了。
“老侯爷当场气晕了，柳郎中也气得说不出话，可妾身当时看着柳姨娘那娇羞的模样。”秋姨娘“啧”了几声，“显然是你情我愿的。”
“等老侯爷醒来之后，直接就近抄起身旁的鸡毛掸子把侯爷打了一顿，可除了打一顿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侯爷就是坚持要纳柳姨娘，柳姨娘也哭着求他们成全，最后老侯爷只好多给了好些聘礼赔罪了。”
“想必这也是柳姨娘一直备受侯爷宠爱的原因吧，毕竟其他不管妻啊妾啊的，那都是父母安排或者许可的，只有柳姨娘，可是侯爷对抗父母之命求来的！”
秋姨娘就是故意在下人们面前这么说的，她不仅要说，还要大声地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柳姨娘是个什么货色。
说好听了是求来的，说白了，违背父母也要纳，婚前就私下有了首尾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秋姨娘别这么说。”苏若琳也跟着添油加醋，“柳姨娘那段日子可是事事都认真地照顾老侯爷，比起你和老夫人都要上心呢！”
秋姨娘嗤笑一声：“是啊，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自己会是老侯爷未来的儿媳妇，啊不，老侯爷未来儿子的妾呢！”
这话就是在告诉大家，说不定柳姨娘当初对老侯爷这么上心，就是算计想进国公府做妾呢。
她这些年来是没斗过柳姨娘，可如今不同了，她有夫人做靠山啊，现在找个机会就要狠狠地落那柳氏的名声，反正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秋姨娘这般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到芷若的身上。
吓得芷若连忙跪到地上磕头：“请主子们放心，芷若定然不会做那种事！”
秋姨娘当众把那柳氏阴阳怪气了一通，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如今再看到同为医女的芷若一副生怕和柳姨娘沾染上半点的态度，心里很是满足。
她笑盈盈地朝苏若琳行礼道：“夫人想必还有好些正事要办，那妾身就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苏若琳唏嘘了一阵，点头：“雪日渐化了，秋姨娘当心路滑。”
“谢夫人关心。”秋姨娘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苏若琳又看向跪在地上冷汗涟涟的芷若，让绿俏把她扶起来：“起来吧，你这孩子，没人说你呢，不要怕。”
而后又把这些丫鬟婆子审视了一遍，都还算满意。
“我就是这侯府的主母夫人，老夫人在道观里清修，平日不在府上，你们要敬重的便是侯爷和我。”
“方才离开的是秋姨娘，她和柳姨娘都是侯爷的宠妾，秋姨娘是大少爷的生母，你们往后也要尊重几分。”
苏若琳只提尊重秋姨娘，却不提柳姨娘，再加上方才的那一通八卦，此时聪明的已经开始琢磨这里面的道道了。
“我身边的这两个丫鬟是红烛和绿俏，贴身伺候我的，也就是碧月轩的大丫鬟，红烛还协助我管家，你们往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如果她不在就找绿俏，大事就通过她俩来禀告我。”
正在这时，下人来禀报，说是二少爷和三少爷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让他们两个进来吧。”苏若琳笑了笑，看向丫鬟婆子们，“你们往后要照顾的便是这两位少爷，这两位少爷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却是记在我名下，同真正的嫡少爷无异。”？
第6章 提份例
◎两兄弟想要住在一座轩子里◎
话落间，杨纨枫和杨纨岚已然被丫鬟领到了前厅。
“见过母亲。”
巧织姐姐已经告诉过他们了，他们如今被记在了夫人的名下，往后夫人就是他们的母亲。
昨晚苏若琳临时从碧月轩伺候的一等丫鬟里边挑了个聪明的，去伺候两兄弟，便是领着两兄弟进来的这个，名为巧织。
杨纨枫和杨纨岚脸上的神情比起昨天少了许多迷茫，却是添了几分惶恐，他们似乎是终于回味过来自己不再是侯府最底层的下人，而是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嫡少爷。
两兄弟穿得还是昨日那身衣服，新衣服还没有做好，只是两身衣服明显被裁改过，比起昨晚小了许多，穿在两人身上也得体了许多。
想来是巧织连夜赶工，也因此耽误到这个时辰才来问安。
两兄弟经过丫鬟婆子们来到苏若琳面前，芷若闻到两人衣服上细微的气味，皱了一下眉头。
这眉头皱得转瞬即逝，但却被苏若琳敏锐地发现。
苏若琳揉了揉两兄弟的头：“阿枫和阿岚来了啊，昨晚睡得可还好？”
杨纨岚比起哥哥杨纨枫要有灵性的许多，大抵是感受到了苏若琳的善意，昨晚只敢躲在哥哥身后的他主动走上前向苏若琳示好：“昨晚睡得屋子太暖和了，炭烧了一夜也没有灭，到醒来没觉得冷，比起从前的屋子好太多了，早饭也特别好吃，谢谢母亲。”
“那屋子叫腾云阁。”杨纨枫拽了拽弟弟的袖子，小声纠正道，来的一路上他生怕两人规矩出错，因此会遭母亲不喜。
随后他也感激地看着苏若琳，精致的小脸蛋上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谢谢母亲认回我和弟弟。”
“傻孩子。”
两个瓷娃娃一样的小人仰头看着苏若琳，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苏若琳的母爱止不住地泛滥。
“这是你们应得的，昨晚只是太匆忙才让你们将就睡在一个屋里，我们侯府的少爷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院子和下人的。”
“瞧见这些丫鬟婆子了吗？”苏若琳指着那些人，“这些就是买来日后伺候你们兄弟俩的。”
两兄弟看了人群一眼，此时机灵的已经露出了或讨好或善意的笑容。
然而两兄弟却身体一僵抱住，杨纨岚恳求地看着苏若琳：“母亲……我必须要和哥哥分开吗？”
“嗯？”苏若琳不解他们的反应，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耐心地解释道，“不是分开，只是晚上不在一起睡，你们白天还是能在一起的。”
“可是……”杨纨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是放弃了挣扎。
杨纨枫也上前一步，伸出手紧紧握住弟弟的手：“母亲，我和弟弟想要住在一个院子里，可以吗？”
苏若琳看向杨纨枫，后者目光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害怕，却充满了恳求。
一瞬间，她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还是很害怕吧，从前他们的记忆仅限于那间阴暗逼仄的柴房，如今突然迈入一片广阔的天地，心中肯定很恐惧。
也许在他们眼里，彼此就是对方的安全感，自己这样生生将他们分开，肯定会让他们更加害怕。
然而他们又很胆怯，生怕如果忤逆了自己的意思，会惹自己不高兴，然后他们如今的美好就会变为泡影，又会回到从前那个阴暗寒冷的柴房。
她低头看着两兄弟，那两双漂亮的眼睛里都被恐惧和乞求填满。
苏若琳深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地温柔和善：“舍不得对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