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把新人们强行架起来,迫于形势必须忠诚并依附于新帝,可同时也会让原本内部矛盾的老人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新帝和新人们。
呵……新帝是真觉得自己权力比天大啊,觉得这些没有根基的新人有了他的帮助,就能把老人们推下去么?
且走着瞧吧。
祝贤盛左瞧瞧,右看看,见俩兄弟都有事干,就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的瘸子落得清闲,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哎哟,能者多劳,你们就忙吧,我在边上看着就行了。”
陆恒之在内室写信的手一顿,掀开帘子瞪着他:“你倒落得个清闲是吧?”
“不然呢?”祝贤盛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就算这天被打下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在孙女家里养老的老头子罢了。”
陆恒之和张辅之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架起祝贤盛就往内室走去。
“哎不是,你俩想干嘛?”
等到了内室,张辅之去把内室的门关死了,陆恒之从柜子里把舆图拿出来。
祝贤盛左看看右看看,莫名有点发毛:“你俩老小子可别想阴我。”
张辅之看着他道:“你去给你的苏家家主侄子写信,小宁安王凯旋路上已经不会太过消耗物资,你让他把物资调来京城。”
“……”祝贤盛在心里“卧槽”了一声,“你俩该不会是想……?”
看看新帝都把老张逼什么样了,忠国忠君了三朝的老臣居然都想造反了!
“想什么呢你,造反不至于。”陆恒之翻了个白眼,把纸笔塞到了祝贤盛手上,“但是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京城守住,争取能拖到小宁安王回来。”
“哪怕为此把皇帝架起来?”祝贤盛不禁扬高了几个声调。
“哪怕把皇帝架起来。”张辅之沉声道。
“好!”祝贤盛当即落笔作书,边写边道,“你俩可真行啊,胆子什么时候这么肥了。”
陆恒之很想说,不是我们胆子变肥了,是你比从前更加谨慎了。
然而他到底没有开口,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只会刺伤老祝的心。
张辅之道:“我想办法避开皇帝的耳目,私下见见北辰侯,守城的军队交给他最为合适。”
祝贤盛道:“纨玦是北辰侯的准女婿,这事你问问纨玦去。”
张辅之:嗯???
张辅之诧异道:“北辰侯府和安定侯府定亲了?”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快了。”祝贤盛略一思索,“如今纨玦已经拜官,应当过些时日就去提亲。”
“那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陆恒之调笑道,“老张你到时候跟在提亲的队伍里边,浑水摸鱼就进去了。”
张辅之嘴角抽了抽,忍住骂人的冲动。
罢了,正事更重要。
他负责里应,老陆负责外合,老祝联系后勤,真没想到他们哥仨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合作。
想到此,张辅之又不由得笑了。
“嘶……等等,你们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奋笔疾书的陆恒之突然停下,抬起头问道,“小宁安王凯旋归来这事,除了咱们仨,新帝和朝臣们知道吗?”?
第83章 谋反
◎那看来这小宁安王也早就做好了篡位的打算了。◎
张辅之和祝贤盛皆是一顿。
他们知道小宁安王如今凯旋归来,皆是根据舆图推测,再由陆恒之远在北方的学生印证。
这些时日他们沉迷推演,对小宁安王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完全忽略了这件事其实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而外人对于小宁安王的音讯丝毫不知情的事实。
张辅之和祝贤盛面面相觑,后者问道:“老张你天天上早朝,小宁安王有没有往回传捷报你能不知道?”
张辅之沉吟了片刻:“最后一封捷报,是小宁安王拿下汉州,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陆恒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看来这小宁安王也早就做好了篡位的打算,只等着这次凯旋归来,再联合京城内部的兵力,里应外合拿下皇宫啊。”
祝贤盛冷笑:“就是没想到中途蹿出来一个突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小宁安王已经知道突厥打过来了?”陆恒之思索道,“不然他为什么连凯旋都这么着急?”
“他在北边打着仗,西边的战事都能传到他耳朵里?”祝贤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他至少得在西边有人,或者在朝廷留下了耳目。”
“也许两者都有。”张辅之低头沉思。
“这个小宁安王有手段啊。”陆恒之笑着看向张辅之,“这不就是你期盼的明君么?”
张辅之一拂袖:“他是有这个能力,但是有没有兼济天下的心还未必。”
“好好好。”陆恒之冲着祝贤盛指指点点,“你看看这人,心里估计都乐开花了,还在这死鸭子嘴硬。”
张辅之青筋暴起:“陆恒之!!!”
三兄弟在这边热热闹闹,而远在皇宫的新帝正沉浸于自己一手遮天的美梦之中。
他丝毫不知,再过一个月,突厥的铁骑将会踏破他的江山,全朝文武将会架空他的权力,悲壮的现实将会侵吞他的黄粱一梦。
不过那些也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翌日,穿戴整齐的他仍旧是大楚的君王。
然而西边的战报加急送至皇宫,面对迫切的战况,这位心比天高的君王束手无策,只能继续他的无能狂怒,将责任推给群臣。
若非这些臣子无用,他的江山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今日张辅之没有告假,看着今日早朝空了小一半的人,他的心里已经冷到了极点。
早朝前听同僚说,被罢官的那些人,好一点的贬去了地方上,远离京城;差一点的被免了官,提前告老还乡;而最差的,则是直接下狱。
若真是因错入狱也就罢了,可是入狱的缘由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这些人为朝廷辛勤劳碌几十年,何苦受这牢狱之灾呢!
而到了明日,这些空下来的位置,则会被新帝新选出来的那些人,那些不要说处理过政务,甚至连文书都没碰过的新科进士填满。
呵……
张辅之低着头心不在焉,新帝反倒以为他是肯低声下气了,待到一通发泄之后,见此气也消了一大半。
同时新帝在心里越发得肯定自己,把近乎一半的朝臣替换掉这就是对的,这些无能的群臣就如同腐肉,必须狠心割下,替换上新鲜的血液,你看换完了张辅之这不就立刻示弱了?
随后新帝又随便点了两个武将去西讨,依旧与北辰侯无关,对此北辰侯已经习惯,一颗心从火热到冰冷,新帝已经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待到早朝散朝,无数朝臣纷纷来到张辅之身边倾诉抱怨,一时间殿内叫苦连天。
“太师您是不知道啊,昨日半数朝臣被罢官,那场面太大了!”
“圣上就这么看不惯我们这些老臣,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臣等为大楚鞠躬尽瘁,最后竟要落得个如此下场!”
张辅之叹了口气,目光轻瞥,刚好瞥向躲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吏部尚书。
他不禁冷笑出声:“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吏部尚书是最早投靠新帝的,也一直在拥护新帝,因此这所有的朝臣里边,他现在算是过得最好的。
见到张辅之看他,吏部尚书心虚地扭头看向他处。
张辅之大步流星来到他面前,目光如炬:“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得到,若是新帝真的扶持新人们上位,你难道还能保得住自己?”
答案当然是否的。
吏部尚书不仅聪明,而且他的聪明全用在关心自己的仕途上了,因此他对新帝此次的雷霆手段更加敏感,也更加焦急。
新帝毫无疑问是要抛弃他的,不然为何要让最优秀的新科状元来他的吏部担任一司之长?不就是想让新科状元早些成长,假以时日取他代之吗!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为了新帝背弃群臣,背上了奸臣的骂名,到最后新帝最先要丢弃的居然是他。
方才朝臣在那商议对策,他不是不想去,然而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然招来朝臣厌恶,此刻上赶着上去,别说他拉不下这个脸,只怕也是吃力不讨好。
而此刻见到太师主动来找自己,吏部尚书表面心虚,其实心里反倒是庆幸了几分,只见他叹了口气:“太师教训的是,下官悔不当初啊!”
末了又表现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事到如今,依太师之见,我们这些老臣该如何自保?”
张辅之哂笑一声:“你是真的想和我们这些老臣团结起来,而不是当个两面派?”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吏部尚书当即表忠心,“现如今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太师您请放心,若有什么用得上下官的地方,烦请尽管开口,下官义不容辞。”
“你最好是。”张辅之这才点头,不禁看向武将那边。
虽然昨日罢官的都是文官,然而唇亡齿寒懂得都懂。
其实与其说文官是唇,武将是齿,倒不如说,从新帝用强硬的态度回拢兵权开始,他们武将才是那个将亡的唇。
此时,以北辰侯为首的武将们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只是和掌握朝中实权的文官们相比,除非他们想发动叛乱,否则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哀叹。
北辰侯已然对新帝心灰意冷,他即便想要改变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等着将来被新帝找个由头罢免,所幸纨枫年纪轻轻便已受封兵部员外郎,秋歌将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呵,只是,到底是他先被罢免,还是这大楚先亡,还未可知呢。
失神间,北辰侯忽得仿佛听到了太师的声音,他回过神,赫然见到张辅之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北辰侯。”
北辰侯有些诧异:“太师唤末将所为何事?”
先前他就说过了,要保下这大楚江山,他做不了什么,只要新帝一日不让他出兵,那他就一日只能是个废人。
张辅之没有回答他,而是环视四周一众武将,如今朝中所有能用的武将,皆在此处了。
“诸位将军身经百战,想必能够预料到,若是继续放任突厥不管,再过多久,突厥便能直入京城吧?”
有武将悲凉地笑了:“一个月。”
照突厥现在的速度,一个月内攻入京城易如反掌。
张辅之颔首:“如今形势所迫,保住整个大楚怕是不能了,就我们现在的兵力的而言,要想保住京城,我们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了。”
此言一出,有些心思活络的将领顿时体会到了别的滋味。
太师为何无端说起这种话?还是专门来到他们这些武将面前说,还是要等到早朝散朝,圣上走了以后才说?
然而有些没头脑的武将则暴躁了起来:“怎么保?手上有兵是一码事,能不能用是另一码事,就皇帝这个态度,恐怕就算突厥打上门了,我们也得被按着不准动!”
“闭嘴!”北辰侯瞪了他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表示对圣上不满,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说罢,北辰侯连忙看向刑部尚书的方向,而后者见到对方看他,仰起头去看大殿的穹顶,显然是当作没听见了。
见此,北辰侯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张辅之,眼睛微微眯起,太师行事向来稳妥,此刻他能说出这话,莫不是想……
张辅之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点头,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北辰侯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脊背逐渐被汗水浸湿。
太师可是三朝老臣,对大楚鞠躬尽瘁,怎么会……
然而待他回过神来,也是想通了。
现如今的情况,皇帝已然指望不上,如果他们这些群臣还不能想方设法做些什么的话,那大楚才是真的亡了!
想到此,北辰侯也不禁佩服太师破釜沉舟的气魄,此举若是能成,皇帝未必会感谢太师;可此举要是不成,那太师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北辰侯当即拱手作揖:“我等俱是粗人,官场一道不甚了解,唯有一身带兵打仗的本事可用,若太师有需要,请尽管吩咐,我等必定义不容辞!”
经过北辰侯此举,有些武将也看明白了太师的意图,无不诚心诚意地表示佩服,跟随北辰侯一起作揖道:“我等义不容辞!”
而其余没看懂的,在这么多武将的带领下,也跟随着一起作揖。
一时间,场面之壮大,武将们的声音气势如虹,响彻大殿。
张辅之满意地笑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能撑下来的。”
至此,满朝文武上下团结一心,共同站在了新帝的对立面。
可怜的新帝还不知晓,在他畅想着未来将权力尽入囊中之时,群臣已经结盟,齐心协力与他对抗。
张辅之这招实在太过大胆,以至于傍晚他来到安定侯府后,祝贤盛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但凡是找个人替你当出头鸟啊!你就没有想过,就算到时候你们撑到小宁安王回来,他也会忌惮你!”
张辅之不为所动:“若是我能为大楚等来一个明君,死又何妨?”
“你简直是找死!”祝贤盛气得捶桌子,喝了口水想要缓缓,结果都被呛到了。
杨纨枫和钱志远连忙给祝贤盛顺气,真是奇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能让老爷子动怒的人或事!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还是得太师大人!
“等你哪天被小宁安王以谋反为由处死了,别想让我俩给你收尸!”祝贤盛恶狠狠道。
“我用得着你?”张辅之反唇相讥,“我有儿女,总比你个孤家寡人强!”
“哎哎哎这怎么还真吵起来了?”陆恒之见情况不对,连忙起来劝架,“比起吵架,还是赶紧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现在四方势力都凑到一块,就等着咱们下命令呢!”
祝贤盛冷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消了气,看向杨纨枫和杨纨玦:“你们白日里去了司封司和职方司,感觉如何?”
一句话给杨纨玦问沉默了。
今日这一整日下来,他最大的感觉,就是一整个怀疑人生。
全朝的地图、城隍、镇戍、堡寨、烽堠及征防路途远近等事全由职方司处理,这么多大事一下子全摆在了他面前,哪怕有他的上司郎中带着,这也没办法上手啊!
陆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慢慢来,都知道你刚上任就挑这么大的担子,不会逼你的。”
张辅之道:“我已经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苛责你们,有问题积极问,争取早日上手。”
杨纨玦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几人又看向杨纨枫:“你呢?感觉如何?”
司封司掌管全朝封爵、叙赠、奏荫及承袭等事,按理说他们刚被授完一波官,要赏赐的定然不会少,现在应该正是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