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老王爷最宠爱的妾室,承受着其他姬妾所有没能承受的一切宠幸,包括老王爷的一些特殊癖好。
寻常时,老王爷看着她的神情便是这般冰冷,可每次到了深夜,老王爷让她仰躺在破碎的瓷器片上,看着她的被割破的伤口留下鲜血时,目光却是炙热而又疯狂。
她时常觉得,白日里老王爷看她就像在看那些晚上便会破碎的瓷器,而到了晚上,那些瓷器就是另一个她自己。
而现在,面前这个女人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她。
陈姨娘咬了咬下唇,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苏若琳。
苏若琳觉得这陈姨娘真是有意思,你说她欺软怕硬吧,她偏偏三番五次地往枪口上撞;你要说她倔、瞎要强吧,她偏偏吓一下就老实了。
等饮过了杯中茶,苏若琳拉开马车的窗板,赫然见到外面天已大亮,艳阳高照,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待适应了外面光线之后,她探出头,便见到马车正行驶在宽广的青石砖道上,街道两旁偶有行人经过,皆衣衫褴褛,神色麻木。
苏若琳挑眉:“这是已经进城了?”
“已经进城小半个时辰了。”陈姨娘偷偷斜了她一眼,“咱们的马车是最后进城的,约莫这个时辰算起来,将士们都已经在城外安好营扎好寨,准备用午膳了。”
“那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苏若琳看着窗外景色忽地变换,原是右拐进了一条巷子。
而这巷子左侧的一整列墙上看着竟只有一座府邸的大门,或者说,这一座府邸便占了一整条巷子。
马车在府邸的大门前缓缓停下,随后外边响起了青芙的声音:“苏小姐,我们到了。”
苏若琳闻言缓缓走下马车,只见眼前的府邸宽阔气派,只是看着到底不如京城的府邸那般奢华,反倒还多了几分颓败之感。
“这里是?”
“泉州城招待王爷的住处。”青芙说着上前敲了敲大门。
很快便有人来将大门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自门后走了出来,目光落到青芙身后的苏若琳身上。
只见面前的女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即便穿着简单,首饰也只是零星戴着几个,可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衣服的衣料和首饰的质地本身便已价值连城。
再一看对方那全身细嫩的肌肤便能知道,若非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定然不会保养得如此水润光滑,来者定然是某位高门贵女。
“这位便是苏小姐吧?”男人笑眯眯地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小的来。”
“小的是这府上的管事,负责府上的一切杂事,若是苏小姐在府上有什么需要或者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来吩咐小的。”那白胖的管事说着带领一行人穿过前院,在一个雅致的院落前停下脚步。
“这里便是苏小姐的住处了,苏小姐您看着可还满意?”
苏若琳走进院子,环顾着四周。
院子的环境很好,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件,但胜在干净整洁,泉州城历经两次战乱,尚没能恢复元气,单是看方才行在大街上的百姓们脸上的神色,便能看出如今城内的萧条。
在这样的情况下,泉州城能准备出这样的府邸和院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若琳没有那么挑剔,很快点了点头:“可以。”
“那就好。”管事说着又作一揖,“舟车劳顿,苏小姐注意休息,如今城内才刚安稳,府里还有还有诸多杂事要处理,若是苏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行离开了?”
苏若琳淡淡地点了点头。
管事当即恭敬道:“您的行李稍后小的会吩咐下人送来院子,若是您之后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说罢又看了看苏若琳的脸色,见对方并无露出任何不虞,这才告退。
苏若琳看着管事离开时步履匆匆的模样,感慨了一句,这么忙,忙到待客都不周了。
若是换了个娇气些的大小姐,怕是已经开始不爽了。
说罢看向虽然老实站在一旁,但是神色已然变得阴沉的陈姨娘,诺,就比如这个。
青芙看了陈姨娘一眼:“你有什么不满吗?”
注意到青芙冰冷的眼神,陈姨娘登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
青芙随后又看向苏若琳,恭敬道:“苏小姐可还有什么需要?”
苏若琳闻言回过神:“祝老先生和纨玦纨枫那两个孩子如今都在何处?”
青芙思索了片刻,答道:“老先生如今正在前院住着,杨纨玦公子随我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杨纨枫公子应当是在和老先生商议战术。”
苏若琳颔首:“那你们家王爷呢?”
“王爷……”青芙面露一丝迟疑,“王爷应当是在自己的院子里。”
见一向干脆利落的青芙竟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苏若琳不禁追问道:“在做什么?”
“……应当是在包扎伤口。”
“他受伤了?!”苏若琳瞪大眼睛,“伤得重不重?伤到哪了?大夫怎么说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望着苏若琳紧张的神色,青芙张了张嘴,欲到嘴边的话忽地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的情况自然是不好的,先前在京城守战时王爷便受了不轻的伤,直到昨夜也未曾愈合,如今旧伤上又添新伤,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泉州城一战王爷只是被划了一刀,伤得并不深。”青芙顿了顿,终究选择告知真相,“凭王爷的实力,泉州一战本不能伤到王爷,只是先前京城一战时王爷便已经受过伤,如今带伤出战,这才……”
“他先前就有伤?!”苏若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为什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些日子里和萧怀琳在一起的桩桩件件。
京城约会那日,他陪着她游玩了一整日,脸上未曾流露过丝毫的不耐和疼痛;
后来行军途中,他来马车里调戏她,把她吓了一跳,可也未曾表露过身上有伤的迹象;
再就是昨日,他将她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慰她,给予她温暖和希望。
那混蛋一直是那副如沐春风般温柔和煦的模样,谁曾想居然一直有伤在身!
先前那混蛋在马车里欺负她的时候,她还伸出手去使劲把对方推开,也不知道碰到他的伤口了没有。
若是碰到了,那该有多痛啊!
那个混蛋怎么一句话也不知道说,装得还一点事都没有!
这般想着,苏若琳一双秀丽的眼眸逐渐起了水雾,眼眶渐渐地泛红了。
他怎么一直在照顾她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体贴入微,可是她却连他何时受的伤都不知道,还凶他,把他推开。
自己才是混蛋!
青芙眼见着面前的绝色人儿竟然露出了要哭的神情,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苏小姐,您……”
而听到青芙的呼唤,陷入深深自责的苏若琳这才恍然回过神,她抬起袖子草草擦掉脸上的泪水,一字一顿道:“带我去见他。”
……
青芙带着苏若琳来到了萧怀琳的院子里,只见院门和屋子的门前各有两个侍卫把守着,守在院前的两个侍卫看到青芙和苏若琳,没有说话,自动放她们进了院里。
只是待到苏若琳来到屋子的门前,伸出手想要敲门的时候,却被左右两个侍卫拦了下来。
“苏小姐,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进王爷的屋子。”
“你们王爷在里面吗?”苏若琳慌忙问道,“他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的?”
两个侍卫闻言有些惊异地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青芙。
苏若琳见状不由得感到一丝奇怪:“你们什么意思,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青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苏小姐,王爷……从未看过大夫。”
“从未看过大夫?!”苏若琳愣了半晌,大脑几乎陷入空白。
从未看过大夫是什么意思?
萧怀琳从小到大,生了病受了伤,都没有看过大夫?
青芙低下头,不自然道:“王爷不喜身体被外人看见,包括大夫。”
“即便是身上受了伤,他也不去看大夫?”苏若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虚幻。
青芙轻轻点头:“哪怕是身上受了伤,”
苏若琳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难以置信地喊道:“他疯了不成!”
“萧怀琳!”
苏若琳伸出手想要拍门,却被侍卫拦了下来,于是她转身去到内室的窗前,用力地拍窗户:“萧怀琳,你在里面吗!”
“你疯了吗,受了伤都不去看大夫!”
透过纸纱窗,苏若琳隐约能看到屋子坐着一个人影。
“萧怀琳,你说话!”
“……我在。”屋里传来了萧怀琳的声音,只是那熟悉声音如今听起来再不似从前的温润,反倒多了几分虚弱,“咳咳咳……”
听到那咳嗽声,苏若琳的一整颗心都跟着颤抖,她回到门前,一字一顿道:“让我进去。”
侍卫硬着头皮道:“任何人都不能进王爷的屋子,是王爷先前在王府时便多次强调的命令,苏小姐您就别为难在下了。”
侍卫也很头疼啊,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把那人扔出去了,但是这位不一样啊!
所有人皆知王爷有多在乎面前这位,看这位看得比心尖子还重要,自己得罪了这位那和得罪王爷也没什么区别啊!
“你执意拦我是吧?”苏若琳冷冷地看着他,随后又看向屋内的那个身影,“萧怀琳!”
“你今天把我拦在门外,那你以后都别想着再见我了!”
话音刚落,萧怀琳虚弱的声音自屋内响起:“……让她进来。”
听到王爷下令,原本阻拦苏若琳的玄衣侍卫登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手让面前人进去。
待门重新关上时,所有侍卫皆神色复杂地看向青芙。
“你是知道王爷能放苏小姐进来,才带她来的?”
于他们而言,王爷的命令便是铁律,这些年胆敢触碰铁律的,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老王爷留下来的部下,亦或是无意间触碰违背的其他什么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除了刚才进去的那位。
而且那位还是逼着王爷亲自开口破例。
青芙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两个侍卫登时闭上了嘴。
正话落的功夫,苏若琳已然匆匆来到内间,人还未进去,便能隔着门帘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连忙掀开门帘走进内间,原本不甚清晰的血腥味登时变得浓重,萧怀琳正坐在桌前的木凳上,往日那个挺拔的英姿如今看着却有些佝偻,满头青丝杂乱地散落在背后,显得狼狈不堪。
萧怀琳上半身未着衣物,那周身雪白的肌肤恰似他俊俏的脸庞,只是定睛一看,便能看到他的身上纵横着无数的伤疤,几乎覆盖了整个身躯,看不到一块好肉。
数不清的伤疤纵横蜿蜒在他的身上,新疤叠着旧疤,宛若一条条崎岖的山脉,沟壑纵横,交织密布,狰狞无比。
苏若琳眼眶在霎时间便溢满了泪水。
她想起了萧怀琳那双满是茧子和伤疤的手,当时在马车里她便想着,他的手都是如此,那他的身上该有多惨烈?
如今她就亲眼看到了,对方身上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悲壮。
他到底,到底都经历过些什么……?
而现在,在萧怀琳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疤之上,又覆盖着一道极其狭长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溢着鲜血。
那道口子自他的肩膀斜纵到了腹部,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上身,随着他的胸膛的呼吸起伏,那伤口微微张合,连皮肉都有些外翻。
……这叫小伤?
苏若琳不由自主地攥紧自己的手心,她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此时此刻,她真想把青芙抓过来大声质问,这能叫小伤?!
彼时萧怀琳正拿着一团毛巾擦拭着自己身上这道狰狞的伤口,每一次毛巾触碰到伤口的边缘,都痛得他全身发颤,可是随着他的每一次颤抖,那伤口却又溢出新的鲜血。
而在他身旁的桌上,那铜盆里的热水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血水。
见到她来,萧怀琳抬起头看向她,那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她脸上的神情时逐渐凝固:“……你哭了?”?
第101章 接吻
◎丛生密布的伤口◎
面前的心上人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那小巧玲珑的鼻尖和秀丽的眼眸都哭得通红,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白兔。
萧怀琳脸上的神情登时变得慌乱,他匆忙站起身,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拖着佝偻的身躯缓缓来到苏若琳,伸出双臂想要将心上人颤抖的娇躯拥入怀里,却又怕自己满身的血污脏了她的衣裙,最后只好伸出手抚上心上人满是泪痕的脸颊,又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不要哭。”
虚弱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苏若琳的耳畔,却惹得她泪水更加汹涌,她伸出手扣上面前人那只轻抚她脸庞的手,无数的指责、担忧都哽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她才堪堪张开口,声音已然有了哭腔:“你有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怀琳闻言愣在原地,半晌才勉强撤出一个微笑:“小伤,没事的。”
话音未落,他再次咳嗽了起来:“咳咳……”
“你这叫没事?!”苏若琳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扬声道,“你看着我,你敢说这是小伤!”
然而萧怀琳却将头扭向一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苏若琳哽咽道:“你答应我你要保护好自己的。”
“我,咳咳咳……”见到面前人哭泣,萧怀琳慌张之中不仅多了几分焦急,“这次是个意外,不会有下次了,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随着他这一咳,身上的伤口再次开始往外溢出鲜血。
“你身上的伤!”
看着面前人的惨状,苏若琳是既心疼又焦急,然而对方如今伤成这个模样,她又怎么好再责怪对方?
只好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等着秋后算账。
苏若琳扶着萧怀琳坐回到木凳上,拿起桌上的毛巾,想要给他擦拭伤口。
只是她拿起毛巾一看,那原本洁白的毛巾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了,完全被染成了血色,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条毛巾显然是不能再用了,她看到桌子的另一边竟还放着许多条干净的毛巾,叠好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想来是这个混蛋也知道仅仅一条毛巾根本不够用,所以才准备了这么多条。
苏若琳拿起其中一条,还是湿润的,只是晾在外面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