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源乐呵呵地笑了一声,便转过头,看着顾远柏。邬夏也起了坏心思,陪李寻源一起盯着顾远柏看。
一瞬间,顾远柏原先就在舌尖的拒绝的话语都消失不见,就连一开始想好的借口都想不起来了,大脑就跟宕机了一样,所有拒绝的程序都被彻底清空删除。
只剩下一个声音——
答应她。
哽了哽,顾远柏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闻言,邬夏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
第50章 哄他
三人聚餐,姜于言自知身份尴尬,把邬夏送到餐厅门口之后,自己便找了个理由要离开。邬夏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便直接让姜于言把车开回去,明天再来接她去公司。
听出邬夏的话外之音,姜于言手中本要递出去的车钥匙骤然变得滚烫,几乎就要将姜于言的手心灼烧出一个洞。顿了顿,姜于言才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肌肉,沉沉地应下:“好。”
他不在的话,还能有谁会送邬夏回家呢?
至少一定不是李寻源。
“嗯。”邬夏也没有多说,只背着一只包,便往里面走去,留给姜于言的只有一个背影。李寻源和顾远柏比邬夏先离开的早,邬夏先前又在门口的地方跟姜于言耽误了一会,所以此时等邬夏推开包厢的门的时候,李寻源和顾远柏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这是一家私房菜,特别注重私密性,看来李寻源先前说的要和她聊聊这个新项目的细节之语,所言非假。
三人现在所在的包厢不大,却也不小,里面是一张四方木桌,两面摆放着两座沙发,李寻源和顾远柏竟然分坐在了两侧,倒是很有意思。
见邬夏进来,李寻源当即放下了菜单,向邬夏招手,喊她过来,却又在下一瞬发现自己和顾远柏此时的位置不大妙。依着顾远柏那个性子,邬夏肯定是不能坐在他身边,但是邬夏和自己坐在这里也不大合理。
为什么这里的桌子不是圆桌?为什么一开始顾远柏不和他坐在一起?
现在好了,把大家三个人都弄得怪尴尬的。
想到这里,李寻源的声音便不由得停滞在半空,显得不上不下,带着几分滑稽。邬夏走过来,就算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此时看李寻源这怪异的表现也要反应过来了。
这人还怪好玩的。
邬夏笑了笑,径自走到顾远柏身边,在他的那一侧坐了下来。距离这样近,顾远柏自然也感受到了邬夏的动静,但他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邬夏一眼,便没有了其他的举动。
邬夏将包放在两个人之间,为彼此隔出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尔后便自如地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菜单,翻开看了起来。
李寻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邬夏和顾远柏,瞳孔惊缩,若不是意识到邬夏还在这里,李寻源差点就要伸手揉揉眼睛,然后开始对着顾远柏进行一通八卦。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顾远柏可是一向不怎么和女人亲近,至少在他们认识之后,李寻源就没有看见过顾远柏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更别说现在和女人坐在一起的亲密举动了。
李寻源忍不住兴奋起来,眼睛在邬夏和顾远柏之间来回转了几圈,他这才猛然想起之前被他遗漏的细节。
看看看,之前天天找借口拒绝他约饭的顾远柏居然答应了,还和邬夏坐在一起,这人要是对邬夏没有那点小心思,他的名字可以直接倒过来写!
到底是年纪到了啊,连顾远柏这样的人也终于要被荷尔蒙给侵占所有理智了……
不过,虽说顾远柏和邬夏第一眼看过去不大相配,但是此时坐在一起,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很像是他熟悉的小情侣的自然甜蜜,一言以蔽之,就是小情侣自带的结界。
但为什么是邬夏呢?
李寻源开始琢磨起来,却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只思考了两人在一起后他该做的事情。李寻源本来是想要让顾远柏参与到这个新项目里面来的,但若是顾远柏和邬夏在一起,他对于所有方案的判断便难免会有失偏颇,这一点便要好好注意了。
等到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想了个大概的解决方案之后,李寻源心中的那点激动也没了声响,剩下的只有眼里深深的疲惫,那是属于社畜和“老父亲”的苦累。
“你们要吃点什么?”李寻源终于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将之前准备的话题捡了起来,“这家的菌菇煲做的还不错,小邬总之前有来吃过吗?”
邬夏点点头,笑了一下:“来吃过几次,味道确实还可以。”
李寻源了然,又转头看向顾远柏。接收到李寻源的询问信号,顾远柏只淡声说:“我没什么忌口的,你们点吧。”
像是早就预料到顾远柏的反应,李寻源此时主动招揽过点菜大任,喊了服务生进来,点了几个菜。点完菜,门关上,包厢内又只剩下邬夏和顾远柏三个人。
李寻源又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活跃气氛的责任,他主动开口,问邬夏:“听说小邬总家里有个弟弟来着?”
“对的。”邬夏喝了一杯放在手边的清茶,嗓音清淡,令人听不出其中的具体情绪,“怎么了?”
李寻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只是先前听朋友提了一嘴,但我感觉不像,还以为小邬总是独生子女呢,毕竟我们那一辈不是独生子女比较多吗?”
闻言,邬夏轻轻地笑了一声,尔后不语,包厢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然而下一瞬,敲门声响起,包厢的门被打开,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充斥着这个房间。
服务生一一将菜放下,尔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但这意外之客还是打破了内在的沉寂,李寻源又重新找到了话头,开始招呼起邬夏和顾远柏吃饭。
三个人开始用饭,呼吸声不断,碗筷和吞咽的声音时断时续,李寻源和邬夏偶尔将项目的内容谈几嘴,顾远柏却是一句也没有说话,宛如一个哑巴。
邬夏微哂,之前在大学的时候,顾远柏吃饭就这样,严格地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只在她发问的时候回几个字,惜字如金,现在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吃了一会,邬夏感觉有些饱腹,便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在这个时候,李寻源又说了几句,邬夏便开始和他聊了起来,暂时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等到李寻源都意识到了顾远柏落在邬夏身上的目光的时候,邬夏才怔怔地停下来,看他一眼。顾远柏的目光很沉,他明明在盯着邬夏看,可是等着邬夏回望过来的时候,顾远柏却仿佛极其别扭地转过了头,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邬夏。
一时之间,气氛又变得有点微妙。
顾远柏不说话,邬夏便收回目光,又继续先前和李寻源的话题,李寻源没有她这么自如,一心还沉浸在之前未完的八卦上,回答便显得有些敷衍。等意识到顾远柏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寻源才放下那些花花心思,继续和邬夏说起正事。
两个人聊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要离开。起身后,李寻源看了一眼桌上,才说:“哎呀,都怪我,忘记让服务生把那几个菜摆到你面前了,你一定没怎么吃到。”
邬夏循着李寻源的视线看下去,才发现那是几道荤菜,她勾了勾嘴角,只道:“没事,下次李总记得就好。”
“哈哈,下次我肯定记得。”李寻源瞬间明白了邬夏的意思,笑了笑,“之后有空,我和远柏再请你吃饭。”
邬夏点点头,走出去,借着开门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顾远柏,是明晃晃的打量和打趣。像是意识到什么,顾远柏搭下眼,躲开邬夏的目光,只是微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些顾远柏的心绪。
结了账,一行人出了餐厅。李寻源看了看,意识到邬夏之前身边的那个男助理没有来,想了想便明白了原委,当即回头看着顾远柏,决定帮他一把。
虽然作为公司的合伙人,他不希望顾远柏在这个关头和其他的合作方产生一些亲密的私人关系,但作为顾远柏的朋友,李寻源却是很愿意顾远柏能早点将感情的事情处理好。
他可不想看着顾远柏孤独终老……
“小邬总没有开车吗?”李寻源倏然出声,问邬夏。
邬夏也很快便明白了李寻源的意图,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是邬夏也想趁着这个时机,哄一哄顾远柏,毕竟之后他的用处还大着呢。于是,邬夏极其配合地嗯了声,听着李寻源洋溢着热情的声音。
李寻源不容分说地将身后的顾远柏拉过来,像是一位殷切的老父亲一样,将邬夏这位女儿托付给他:“那远柏你就送一下小邬总吧,你们比较顺路。”
说完,李寻源也不给顾远柏拒绝的机会,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便往自己车的方向跑去,留给邬夏和顾远柏一个背影。
沉默半响,顾远柏才终于出声,不是拒绝,却还是带着浓浓的疏离感:“走吧。”
顾远柏转身,邬夏却没有动。邬夏看着顾远柏走了几步,尔后他像是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动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邬夏。邬夏还是没有动作,只一双眼盯着他看,眼眸在黑夜中显出格外的光亮来。
黑夜中,寒风内,顾远柏却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尽管如此,顾远柏还是勉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一步一步朝着邬夏走去,低下头,询问着她:“怎么了?”
风吹过,将顾远柏的声音送来,也刮过邬夏的耳畔。
邬夏抬眼看顾远柏,他今天在单薄的西服外面套了一件风衣,长款,但穿在他身上却不会让人觉得比例失调,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
“?”顾远柏见邬夏又不说话,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种微妙至极的预感。
下一秒,邬夏终于开了口,但顾远柏已经无心去听邬夏说的话,此时的他只能感受到来自邬夏的拥抱,看着邬夏的发丝,闻着邬夏身上的气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邬夏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句埋怨:“好冷。”
好冷。
所以,需要拥抱。
过了一会,顾远柏才反应过来,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将邬夏搂入怀中,却也没有将她推开。顾远柏的手自然地垂在两侧,此时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但顾远柏原本不好容易筑起来的心墙仿佛也被这拥抱带来的暖意给融化了,化成一滩温水,一滴又一滴,溃不成军。
对此,顾远柏却束手无策。
第51章 到此为止
耳边是晚风,周边再无其余人声。顾远柏搭下眼,目光落在邬夏的身上,却只能看见她的一小边脸,更多的是她乌黑的发丝。
邬夏的气息就近在咫尺,萦绕在鼻尖,扩散至四周,没有人会比顾远柏更熟悉这股味道,也没有人能比顾远柏对这股味道做到更加的敏感。
这就像是顾远柏染上的瘾。
顾远柏屏住呼吸,试图将这股气息从自己的世界驱逐开,他握紧双拳,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所有情绪,终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于顾远柏突如其来的后退,邬夏毫无防备,险些踉跄几步,但顾远柏往后退的距离也不大,是以邬夏很快便稳住了身形。安定之后,邬夏的心里才涌进来一阵后知后觉的错愕和失望,她抬起眼,沉默地对上了顾远柏的目光。
这一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身上的衣服仿佛还残留着邬夏的气息和余香,她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久久不散。顾远柏却只是抿唇,刻意忽略掉心中的所有悸动,没有人比顾远柏更懂得失落的感觉。
可是,在看见邬夏眼神中那熟悉的味道的时候,顾远柏的心中没有报复成功后的快感,更没有一丝隐蔽的欣喜,在顾远柏的心中只剩下愧疚。
愧疚。
顾远柏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面上似笑非笑,心中却是化开了一种他自己都不懂得的情绪。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做了多少事情,都不能让自己好受些。
看邬夏难受,他却比她还要难受许多。
最后,还是邬夏先开了口,她一双眼湿湿的,像是沾上了晚风里的水雾,结成冬日里的冰霜。邬夏的声音却是不冷的,只是也隔着一层薄雾,永永远远地藏着距离:“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再愿意接受她的示好,难道所谓的名分就这样重要吗?
邬夏忽然有些不明白。
多少有着名分的男人和女人也不见得对彼此有多么的忠诚,情侣和夫妻当中,这些名分从来不是衡量他们感情的尺度,而是牢牢困住他们的枷锁。
牢笼的滋味,邬夏已经不想要再尝了,是以她有时候也会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听见邬夏的询问,顾远柏的指尖终于陷入了掌心,他睁着眼,眼神却像是看不见一切的那样无力,声音也沉沉的,像是浸着浓厚沉重的液体:“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邬夏觉得很可笑。
在这场游戏中,在他们俩之间,一直掌握着主动权和主导权的都是她,是她掌控着一切的局面,凭什么现在要由顾远柏来喊停?凭什么她要听他的话?
顾远柏盯着邬夏看,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他说:“这个项目之后我不会参加,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在我的身上下功夫了,邬夏。”
顾远柏在喊她的名字,顾远柏很少这样叫她全名,这样的感觉让邬夏终于生出了一点心慌。直到此时,邬夏才意识到,在她的心中,有一种隐秘的感情已经悄然生根发芽,在她的心田驻扎了下来。
可现在,邬夏想要将它拔除,顾远柏也是如此。
是啊。
顾远柏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被她耍的团团转?她的目的这样明显,行动这样直白,顾远柏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
从顾远柏回国开始,到现在为止,她在顾远柏身上花费的心思不都是为了那个项目?
是她有错,错在没有自知之明,错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顾远柏。
想到这里,邬夏的一双眼终于暗了下来,逐渐和黑夜融合,再也分不清是谁在衬托着谁,又是谁在甘愿做绿叶。看见邬夏的表情,顾远柏最后一分的希冀也被她的无声回答给彻底抹灭,代表着希望的火烛熄灭,留下的只有蜡灰和凝结成厚实一片的蜡油。
邬夏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来的。
她怎么可能这样做?为了一个项目,她连自己都可以送出来陪他逢场作戏吗?如果换了一个男人,她难道也能这样做?
顾远柏根本分不清楚,邬夏这样做,到底是在轻蔑她自己,还是在轻蔑他,或是两者皆有。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大抵是两者都有。
看着低头不语的邬夏,顾远柏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他猛然高扬了声音,对着邬夏冷声道:“邬夏,你到底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就这样贪心吗?”
是突如其来的爆发,连顾远柏自己都没有得到预警,或许连身体都在保护着他的最后一点自尊心。
积压在心中很久的愁绪和不满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爆发,说到最后,顾远柏的声音甚至都在发抖。他在生气,却更在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