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司郁避而不谈。
他用专门的相机拍好照片,将那枚戒指交还到苏澜手里,“听你的。”
“威胁信,我发过去了。”
苏澜心情一下子亮了。
太好了,闵司郁居然真的愿意配合!系统还没有提出警报,她也还好好地清醒着。
她的计划不是没有可能!
“他妈的人呢!”
猛地一阵骚动,仓库的卷帘门被人狠狠踢着。
【世界线不稳定度89.4%】
苏澜吃痛地捂着脑袋,那种烦人的钝痛感又来了!
“是罗杰。”
闵司郁皱紧了眉,扶着苏澜坐回椅子,“抱歉,你忍一忍。”
他拿绳子快速将她捆住,覆面,恢复成刚被带来时的模样。
随后转身,径直朝着噪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苏澜再度陷入黑暗,伴随着随时就要将她吞噬的眩晕,浑身的脉搏同心跳一起混乱。
“这女人可是我帮你抓回来的,他妈的让我玩玩怎么了?”
她听见门被打开,重型机械运作的声音。听见罗杰不入流的谩骂混杂在暴雨声里,躁动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近。
【世界线不稳定度91.6%】
“她就是闵诚蔚的老婆?”
肩膀被搭上一只瘦长的手,陌生的呼吸从身后绕到她面前。
“那家伙都多大年纪了。”
他的手掌开始摩挲,一点点加深猥獕的动作,“这种小美人,不如让我来好好疼爱。”
不行,如果被他发现自己不是叶钦……
耳边啸过猛地一声撞击,有人被打翻在地。
凌乱的脚步,夹杂衣物拉扯的声音,谁的脑袋被撞上铁柜,仓库上空回荡着惨叫。
“你他妈疯了!”
是罗杰的声音,苏澜混乱的心绪急切又紧张。
“闵司郁你他妈疯了!你敢打我?!你看清楚我是谁!你……”
……
重重的东西倒下,发出一声闷响。苏澜呼吸都屏住,直到眼前的布被再次解开。
“没事了。”
闵司郁屈膝在她面前,身后躺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罗杰。
绳子被解开,苏澜想站起来,却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不行……头好痛……
【世界线不稳定度94.8%】
已经到极限了吗……好不甘心……明明只差最后一点……
“现在……几点?”
她抓住闵司郁的小臂,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绝对不能昏过去,一旦被系统夺去意志,这次她绝对醒不来了。
“马上五点。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苏澜?”
闵司郁的声音近在耳畔,却像是蒙上一层雾色。
第58章 我在
四肢无力, 手脚开始变得麻木,一点一点失去知觉。
五感全部都在下降。眩晕、刺痛,脑袋像是浸在水里一般昏沉。
苏澜背倚着墙, 勉强站了起来, 以便更好地保持清醒。
这期间,闵司郁一共离开了仓库三次。
第一次在六点。
他把罗杰拖去了别的地方,用了点手段, 确保他没机会再来打扰。
第二次在七点。
他不知从哪里回来, 给她带了些简单的点心填饱肚子。
第三次在九点半。
这一次, 闵司郁离开了很久。
夜里低温,长久的大雨令一切都染上潮气, 变得冰冷濡湿。
闵司郁终于出现时, 身上细小的伤口又多了几处。他伸出手,递给她那部先前在混乱中被抢走的手机。
用了一天, 电量只剩下最后的3%。苏澜关掉所有的后台程序,将屏幕亮度都调到最低,希望它能和自己一样, 再多撑一会儿。
九点四十,她走出仓库。
这台手机用不了卫星通信, 闵司郁撑着伞,扶着她到了室外,才终于能收到信号。
已经脱力到说不出话, 但苏澜还是打了电话。给闵司臣。
没来由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我在。”接通了,他说。
没有让她久等,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传至耳畔。
男人单手扶着电话,车子停在山脚, 潮湿雨夜,抬眼望向山顶零碎的几处灯光。
“你叫我来,我就来了。”
纵使无言,也能透过雨雾感受到她,“我是不是很听话?”
“……”
没有苏澜的回应,只有不深不浅的一点呼吸,甚至分辨不清,会不会都是错觉。
男人降下车窗,久违地点了支烟。
夹在指间,火星明明灭灭,一点点耗光性命,散在雾里。
“剩十分钟。”
嘈杂而清冷的雨里,他嗓音都显得温柔,“澜澜,辛苦你再等一等。”
“……”
电量耗尽,通话被强制挂断。
记得三年前,她提分手的那天,北城台风,也是这样的汹涌夜雨。
苏澜漫无边际地想,如果是那时候的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回仓库的路,苏澜几乎是挂在闵司郁身上走完的。闵司郁扶她坐在墙边,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单薄的肩头。
卷帘门没有关,他就坐在苏澜身旁,无声望着这片雨景。
这样大的风浪,海上不剩几道船只,灯塔的光线穿透云层,沉浮在远处海面。
渐渐的,知觉消失,四肢都陷入麻木。眼前的乌云愈来愈浓,厚重的海浪声却听不见了。
终于。
苏澜用尽力气,扯起无声的笑。
在没有月光的泥泞山雨里。
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卷着衬衫袖子,拉到小臂。黑色领带松到锁骨,脱掉了碍事的西服外套。
纵然逆着灯光,那道轮廓却再熟悉不过。
苏澜实在没力,连撑开眼皮都快做不到。只能等在原处,朦胧中望着他步子慢慢靠近。
身旁有动静,是闵司郁起了身。
他拾起那把闵司臣给她准备的Beretta,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腕,枪口正对来者眉心。
“哥哥,总算等到你了。”
等等……为什么,她好像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苏澜强撑着支起身子,浑身的感官又被放大数倍,翻涌着痉挛一样的痛。
“想动手就尽快。”
闵司臣不着多少耐心,进门起,满眼的目光尽在苏澜身上。
“别让她等太久。”
闵司郁却冷笑、兴奋,连勾起的嘴角都在发抖,“现在,只要我扣一下扳机,你就能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哥哥。”
“你不会的。”
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招人怨恨。
“你以为我不敢吗?!”
“不是不敢,是不会。”
摘了眼镜,垂下眼皮。闵司臣淡淡收回目光,转而正视眼前的这位弟弟。
像挑衅,又像应允:
“因为苏澜说过,你不会的。”
“我相信她。”
“嘣——”
一声枪响撕破夜空。
【世界线不稳定度99.1%】
无边的昏聩侵入,苏澜再没办法抵抗。呼吸停滞,眨眼的间隙便跌入黑暗。
……
……
……
【您好,闵先生。】
医院。
病房里白炽灯彻夜明亮。
闵司臣闭上眼,揉着眉尾,确认脑海中的声音不是幻觉。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您。】
这样荒诞的事可不常有。
想来,这就是她所说的系统。
【没错!】
【幸亏苏小姐平日有做介绍,省得吾再费工夫。】
既然如此,闵司臣直奔主题。
“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如您所见,违背本系统的意志,下场可是很悲惨的。】
【苏小姐也真是天真,竟然妄想用这种伎俩骗过吾的眼睛。】
闵司臣沉着脸色,将苏澜插着针头的手掖进被子。
【闵先生,吾相信您比苏小姐更明事理,也更值得信任。】
……
【所以吾才决定,放弃她,选择您。】
……
受不了他冷淡的态度,系统决定搬出筹码。
【吾可以让苏澜醒来。只要您乖乖配合。】
他很快答:“要我怎么做。”
【这才对嘛!】
系统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事到如今,发生过的已经没法改变,您只需要配合我,尽力将结局挽回一些。】
【首先,吞并WDA。其次,将闵司郁送进监狱。】
【对您而言,这两件事应该都不算困难。】
“她会回来?”
他只问。
【这世间那么多宇宙,您想要哪个苏澜都行!我一定能为您找一位更忠诚的伴侣!】
“我只要她。”
【……】
【或者,只要您想,我甚至可以让您回到原来的世界。】
“没有她,回去也没意义。”
【……】
【看样子,您是不想与吾合作了。】
“她会怎样。”
闵司臣只问这个。
【……】
系统没了回应。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你现在和我绑定,就不能再影响到苏澜什么。”
“她会醒过来,对么。”
【……】
沉默中,系统爆发一阵惊悚的笑。
【闵先生,恐怕您还不知道。就算苏澜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也是离您而去。】
【吾太了解苏小姐了,她一刻都不想在你身边!】
“嗯。”
他知道。那又怎样。
苏澜总是要离开他的,无论从前或是现在。
她从来不会成为谁的东西。
【你就这么不在乎?】
【她欺骗你的感情,利用你,没一次面对你是真心!】
“一次都没有吗。”
男人肃萧的目光落下,落到病床上苏澜没有血色的唇。
高估自己了。
还以为,至少能有一回两回。
“我会按照她的计划来做。”
闵司臣按着眼角穴位,“不多劳你费心。”
【……】
【一个两个都为所欲为……】
系统听上去有些生气,毫无感情的声音都变得尖锐。
【现在与我绑定的是你!只要不稳定度达到100%,会死的人就是你!】
“是吗。”
闵司臣抽出腰际的枪,不紧不慢地上膛,抵在自己耳旁。
“看来横竖都是要死。你再吵,不如我现在就自己解决?”
【你!】
又用这种手段来威胁它!
【你们……你们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天生一对!】
“多谢夸奖。”
这句话后,系统便再也没出现过。
闵司臣放下枪,取过桌上削水果用的刀。闭上眼,在自己左侧眉骨划出鲜血。
苏澜只让他用些血迹,伪装成左眼受伤的模样。但想来这样更加真实。
他按铃叫了医生,紧急处理伤口。包扎完,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世界线不稳定度88.7%】
脑海里响起一阵没有起伏的提示音,闵司臣顿了顿。
有些不爽。
但想来,苏澜一样经历了这些。
又觉得几分有趣。
可惜游戏就快结束,没能从开始就陪她一起体验。
……
苏澜这一觉,睡了很久。
被剥夺了五感,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倒令她记起一些极其久远的回忆。
她看见了还是个孩子时的自己,看见了满眼欢喜的父母。
她没有加入机构之前的记忆,如今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孤儿。
她看见自己在过生日,父亲从厨房端来可爱的奶油蛋糕,母亲高兴吻着她的额头。
突然间四周响起尖叫,所有的美好都被大火吞噬,她被看不清面孔的人拽着手臂拖出房间。
苏澜害怕地伸出手,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死死拽着闵司臣斯文的衣领。
“你!我……”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却被男人捉住,牵到掌心,“醒了?”
“噗。”
苏澜换另一只手捂着嘴笑,“闵司臣,你只剩一只眼睛了诶。”
大概是没想到还能醒来,劫后余生,苏澜现在心情比任何时候都好。
“哪个医生给你包的,这么可爱!”
感觉可以拿彩笔给他再画一只。
她轻轻戳了戳那张盖住半边脸的敷贴,男人却吃痛地“啧”一声,紧着眉心后退半分。
苏澜脸色一下沉了,“怎么回事……你的眼睛……?”
她兜了这么大一圈,难道……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嗯。”
闵司臣垂着神色,满心满眼都是落寞,模棱两可地肯首。
“你傻呀!”
苏澜又气又急,被子在手里拧成一团:“我不是说了,你只要假装受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