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靠了过来，也在沙发坐下，但在另一头，和他隔了好远。
这样的氛围有点奇怪。
但奇怪就奇怪吧，苏澜没心力再去维系什么。
她迟迟没有接下一句话，看见闵司臣起身，从她身后离开。
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因为她在医院的不辞而别不满吧。
知道真相以后，她脑子像是发烧一样，努力去理清很多事情，却越想越觉得昏沉头痛。
原来三年前，是机构想要她的命。原来当初，闵司臣真的只是在保护她。
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目的，却从来没有拆穿。
没过一会儿，闵司臣端着餐盘过来，“饿么，吃点东西。”
盘子里现煎的肋眼飘着满满香气，火候也恰到好处，看得人胃口大动。
苏澜忍不住露一点笑，故意调侃他：“这次不是助理做的了？”
闵司臣放下餐盘，顺势坐在她身边，把肉切成小块，喂到她眼前：“助理手艺可没有我好。”
苏澜撩起耳根的碎发，凑上去叼起一口。实在是饿了，没嚼几下就急着咽进肚子里。
闵司臣很耐心给她切第二块，苏澜却得了便宜卖乖，盯着他送过来的肉左看右看……
“闵司臣，我不想吃这个。”
他放下刀叉，“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甜的！”
苏澜往软软的沙发一仰，抱着双臂往胸前一架，开始点菜：
“想吃甜点！上面是淡黄色的奶油冰淇淋，下面是覆盆子夹心，盘子里还会摆上两颗樱桃！”
苏澜努力回忆着刚才在店里没吃成的那个小蛋糕，但实在记不清更多细节。
“刚才在一家法餐店里看到的，只记得是在菜单反面的右上角……”
小小一个，光是看看都觉得好吃！
“可惜记不得那家店叫什么了。”苏澜叹一声，又叉起盘中的肉，“注定是和它有缘无分啊~”
话音刚落，看闵司臣要给谁打电话的样子。
她愣愣的：“你干什么？”
闵司臣望过来，眼里挑着不明不白的笑：“只要你说喜欢，我不允许有缘无分。”
他话里有话，苏澜心脏跳了一拍，埋头吃肉，装听不懂。
直到横扫完盘子里最后一小块肉，准备着找个理由开溜，却见他起身去门关，从气喘吁吁的林助理手中接过东西。
这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不、不会真的帮她把蛋糕买回来了吧……？
苏澜不敢置信的眼神跟着他一路望到眼前。
解开系着蝴蝶结的精致包装盒，真的是她在菜单上看到过的那份甜点，连摆盘都一模一样！
“你、你在哪儿买到的？”
她不信，明明自己只给了那么一点信息！
“两个街区外，一家通宵营业的老派法餐。”
闵司臣看她表情可爱，忍不住逗两句：“我动作再不快点，怕某些人要移情别恋。”
“胡说……！”
苏澜哪里会听不懂他在调侃什么，“我可是很专一的！”
“真的？”
他靠过来，垂下实现，悄无声息将她笼在臂弯当中。
“假的！”
苏澜白他，捧着小蛋糕就蹿上楼去。
到二楼往下望，又被他一脸受伤样子气得想笑。
不得不承认，闵司臣那张矜贵又耐看的脸，当花瓶摆着其实还是蛮养眼的！
……
……
几天后。
深夜。
【世界线不稳定度79.2%】
数值终于降低了一些。
闵司臣最近都很晚回，苏澜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刷朋友圈。
靳雅开学了，一个周末竟然就要做五套试卷。
之音最近忙着发论文，三个月里只转发了两条科研博客。
黎丞绪那小子不知道是主动闭关还是被爸妈抓起来了，朋友圈完全断更。
苏羽笛最近倒是更得勤快，忙着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
家里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冯昱城出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小子可以啊~马上要同学变姐夫啦。
她点开闵司臣的主页，这家伙果然什么也不会发，连背景图片都没设置过。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他，毕竟自己主页也是一片空白。
因为书上可不会提及她何年何月在何处发了何种内容。
这种容易引起世界线不稳定的事，苏澜也不敢乱来。
但今晚不知怎的，她没来由地就是想发一条。
点开相机，她漫无目的地环视一圈，最后把镜头对准了窗外胖胖的月亮。
今夜无云，银白色的月光皎皎。无论身在何处，也就只有这月色难得不变。
苏澜拍好照片，不知道要配什么文字，横竖懒得想，干脆直接就这样发了出去。
没想到大半夜的，给她点赞的人还不少！哦对，差点忘了时差，国内现在是白天才对。
苏志伟在下面连发三个大拇指，夸她难得发朋友圈。胡雪兰回了个偷笑的表情，问她在国外玩得开不开心。
苏澜会心一笑，脸颊烫烫的，竟然觉得有点感动。真希望这一刻永夜，不要那么快就达到明天。
临睡前返回到联系人的页面，苏澜定睛一看，闵司臣竟然破天荒地换了头像！
[LAN：好哇，用我的图！]
[LAN：老板记得把版权费结一下。]
[闵司臣：冤枉。]
[闵司臣：刚才想老婆了，学着她的角度拍的。]
苏澜笑着哼一声，掖着被子转了个身。点开他头像仔细对比，发现竟然真不一样。
他的月亮旁边多了一颗星星。
就算在深沉的夜色里也闪着恰如其分的淡淡辉光。
……
明天，暴风雨就要来了。
曾经她期待无比的日子，如今却觉得如噩梦一般无法摆脱。
这些天，苏澜已经将这段结局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叶钦是如何被人劫走，监禁威胁。兄弟是如何反目成仇，手足相残。
一切真的非要这样发展吗。
她不禁会想。
短暂的前半生，她总是没办法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她总是乖乖走在被安排好的既定道路。
已经习惯了安慰自己，这都是命中注定，这些都是没办法改变的事。但其实，真的是这样吗……
明明没必要走到这样的地步。明明她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只不过……需要她付出一些代价。
房门被轻轻推开，闵司臣回来了。见苏澜还没睡下，他有些意外。
“怎么了。”
男人脱去外衣，卷起衣袖。缓和的步子走到床沿，在她身边。
他看出来苏澜心情不太对劲，于是动作压得很轻，“闵司郁那边已经掌控。”
“什么时候，要怎么做，”他话音极尽温柔，却很有分量，“你开口，都听你的。”
苏澜抱着膝盖，把自己圈成一团，偏着脑袋，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怎么哭了。”
男人宽展的眉梢皱紧，抽一声重重的呼吸，抬手揽过她。
苏澜上身没盖被子，夜间低温，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有些冰凉。
闵司臣轻轻吻过她的眼尾，“你掉眼泪，我舍不得。”
他们之间，倒难得有这样纯粹而不施欲望的吻。
月亮依旧挂在窗外。这一回，苏澜也看到了那颗星星。
夜色深蓝，同闵司臣的眼睛一样。幽暗，无言，却蕴着深沉的思绪万千。
这一晚，苏澜回想了很多事情。而那个荒诞的念头，却像扎根一般盘踞在脑海深处，愈念愈深——
第56章 渴求
从加德山远眺, 三面环海，可以俯瞰整座马赛城。
地中海的景色葱郁，蔚蓝的港口匍匐在教堂脚下。海滨城镇, 浓烈的拜占廷艺术仿佛回到旧时古都。
闵司郁倚在窗边, 侧过脸颊，任由潮湿的海风淌过耳边，侵入呼吸。
那一晚, 他从午夜等到凌晨, 苏澜始终没有出现。
他已下定决心实施计划, 现在却又可笑地收到她的短信。
[LAN：上回临时有事，没办法赴约, 实在抱歉。]
[LAN：你还好吗？最近在哪儿？可以聊聊吗, 再给我个机会？]
[LAN：可以回一下消息吗……]
[LAN：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们？”
闵司郁冷笑一声。
到底是她，还是他们？
这种敷衍的关心, 他不需要。
考虑良久，闵司郁还是给她回了信息。
[郁：今天有雨，出门小心。]
这是最后的忠告。
息掉屏幕, 闵司郁并起手指，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实木桌案。
罗杰听到信号, 把腿从办公桌上撤了下来。躺着老板椅转到这边，嘴角吊着兴奋异常的笑。
“动手么？”
他伸舌头舔一圈嘴唇，阴恻恻地问：“都已经确定了他们行踪, 没理由再继续等下去吧？”
“不过，你这位哥哥还真是大手笔啊。”
罗杰样子本就瘦削，笑起来更显得嘴扁脸长。
“你说他买房就算了, 前两天居然还买了家餐馆？哈！这算什么？”
闵司郁没兴致理他，他一个人也讲得起劲：“该不会, 是为了哄你嫂子开心吧？搞这么浪漫？”
“哎呀受不了，毛孔都竖起来了！”
气氛压抑，屋外云层已经开始聚集，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浪。
闵司郁息掉屏幕，沉郁的视线望向远方平静的海面。
他拉上厚重的丝绒窗帘，房间顷刻陷入昏暗。
“动手。”
……
终于到这一天。
苏澜哪儿也没去，从早起便精神紧绷坐在客厅，假装看报纸来缓解不安。
午后，叶钦回房睡了一会儿，现在换了套保暖的风衣，兴致满满地说要出门。
苏澜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僵硬地扬起笑，问她是要去做什么。
“我在网上看到一家口碑特别好的甜品店！”
叶钦凑过来，和她挤一张沙发，把手机递给苏澜，划着屏幕上好诱人的甜点图片：
“他家的松露巧克力口碑特别好，而且距离我们只有两三公里！”
叶钦随意挽起长发，目光望着她，温柔又腼腆：“我准备去买些回来，给你做巧克力蛋糕！怎么样？”
苏澜半张开口，想说的话却哽在咽喉。
书里没有提及，叶钦今天出门的原因具体是什么。
因此苏澜有过许多设想，可从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简单。
只是想给她做小蛋糕。
“怎么愣住啦？”
叶钦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猜不透这小丫头在想什么，“你乖乖等着，一定给你做一顿超棒的下午茶！”
“等等！”
苏澜牵住叶钦的手，捏在掌心，感受着那股柔软的温热。
她咽了咽，做出决定：
“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好呀！”
叶钦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反牵住她。
最近总是待在屋里，她也没趣得很：“那附近就是商业街，咱俩顺便一块儿逛逛？”
“嗯！等我换件衣服！”
苏澜跑回自己屋里，从衣柜取了件惹眼的酒红色夹克，套在身上。
然后拉开抽屉，再一次取出了那把全金属制的Beretta。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明明是个会让人送命的抉择，苏澜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却觉得格外轻松。
平静、满足。
好像身体都变轻盈了。
她觉得自己也挺傻的，二十来岁的人了还挺叛逆。
明明再忍几天，也就熬出头了。会受伤的都是别人，她没必要再去冒险。
可就是不想再亏欠谁的。
为了自己苟且而让旁人受罪，这可不是她的处事信条。
她有自己的意志，她才是真正的苏澜。她想成为自己。
就算有去无回，那又怎样？
怕死可不是她的人设！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场必死的局。苏澜还没傻到主动往火坑里跳。
风险很大，但并非赢面全无。
别上枪的那一刻，苏澜浑身毛孔都战栗一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赌注够大，才刺激，不是么。
……
“走吧！”
苏澜跑下楼梯，笑眯眯地牵起叶钦，“不过外面风有点大。”
她给叶钦戴好帽子，又绕上一条和自己同款的蓝色围巾，几乎将她半张脸都包住，才终于满意。
两个人坐进车里，一路驶往两公里外的那家甜品商店。
苏澜自己也戴了围巾墨镜，她坐在副驾，掀起墨镜的一角，用后视镜关注着那些家伙的行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