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瘦爷有急事临时跑过来把三爷叫了出去,当时母亲去买菜了,只有刚放学的沈平安一个人在客厅玩。三爷急匆匆地被瘦爷拉出门,临出门前他还不忘交代沈平安没什么事不要进书房。
但巨大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年幼的沈平安进入了书房。他谨慎地翻开抽屉,里面留了一把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钥匙。
因为之前就偷偷地观察过书房,他已经对书房无比熟悉。很快,他就发现书柜里有一橱书,其中有两本的顺序乱了。
也就是那次,他终于发现了书柜背后的暗室。三爷就是在暑假这段时间,利用快活街改造的机会,建成了这么一个小暗室。而当时暗室里面,满满的都是钱。
所以,父亲一天天的,就是躲在这里面,看着、守着他的钱。
离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都恢复成父亲离开之前的模样,也不敢把暗室里的秘密告诉母亲。
再后来,也是母亲在后面的日子里耿耿于怀并且无数次跟沈平安诉说的,那天沈平安急性肠胃炎,母亲带着他去医院打针。回来之后,就在书房里面发现了穿着一袭艳丽旗袍的南姨和衣衫不整的三爷。
那一刻,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有了确凿的证据。母亲彻底崩溃,把沈平安锁在门外和书房里的南姨扭打了一番。
冷静过后,母亲和三爷办理了离婚手续,并且带着沈平安去了北方投靠了在外地做生意的舅舅。母亲一个人独自把沈平安拉扯长大,从此以后和三爷再无联系,并且没有再回南岸镇。
……
在黑暗的暗室里,沈平安平静地跟何秉谦说出的这些往事。让何秉谦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恍惚,头脑异常地清醒。
可能越接近真相,人就越理智,也就没有了逃避的借口。如果短暂的恍惚也是为了接近现实,那在现实面前,人也就更加清醒。
“这一次,你的母亲有跟你回来吗?”何秉谦问沈平安。
沈平安点了点头,然后靠在墙上低着头用力地咽了一下口水,看起来他讲得嗓子都干了。
“你不想知道暗室里那么多钱都是怎么来的吗?”沈平安盯着何秉谦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就必须得找到大松。”
第38章 寻人
“出去透口气,在这里闷死了。”何秉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然后走出暗格,坐在书桌前,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冉冉升起,尼古丁穿过嗓门,何秉谦看了看窗口的阳光,回过头看了看阴暗的暗室门口,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
沈平安也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何秉谦甩给他一支香烟,然后问道:“那你这次为什么决定回快活街?上一次你得到关于大松的线索,是什么?”
沈平安接过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笑了:“这一次回来,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你好像没那么疯了。并且燕姐回来南岸了,邹丹也回来快活街了。越来越多的人接触你,你就越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比如,大松给你那部手机放哪里了。”
“大松真的给过我一部手机?”何秉谦反问。
沈平安笑着摇了摇头:“大松确实是回来过,也在后巷里等过你。你们起过争执,然后你回了旅馆。这个当时面馆的老板看见了,但是他没有看见大松把手机塞给你。那次之后,他只能看到你自己在暗巷里张牙舞爪、自言自语。至于有没有给过你一部手机,你自己才知道。如果有,那里面肯定有线索。而且,因为你见完大松之后,直接回了旅馆t?。所以那部手机很有可能在旅馆里。”
“就是你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这部手机,也不知道这部手机里面到底有没有线索,对吧?”何秉钱冷眼看着沈平安。
沈平安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任何线索,警察也在找他,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所以你回来是因为你觉得我可以帮你找大松,仅此而已?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何秉谦问道。
沈平安伸手跟何秉谦要了一个打火机,然后把手里的香烟点燃。他猛吸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回答:“快活街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大松脱不了干系。只有找到大松,这些所有事情才会尘埃落定。钱是怎么来的,赌场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大的黑洞,他们为什么想嫁祸你并且杀了你,又为什么会在爆炸案的时候起了争执……这所有所有的事情,找到大松,也就有了答案。有了答案,你何老板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可是你跟我说了那么久,我并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大松。”
“他真的在后巷找过你。”
“我现在记得的画面里面有三爷,而他在后巷里面找我的时候,三爷已经死了,所以这个画面是假的。”
“那你就继续想,慢慢想。想起来了,想通了,你才能走出去。”
“我为什么要走出去?”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可以见到死去的人,我想再见一次林果。”
“你想再见一次林果是因为你心里的愧疚感,这不影响你回归正常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有人故意设局,人为地把你困在快活街?”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是个局外人,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所以你是说唐泽铭和晓凤,故意把我困在快活街里面?”
……
沈平安的一根香烟已经燃尽,他弹了弹烟屁股,然后叹了口气对何秉谦说:“自己去找答案吧,何老板。我只关心怎么能找到大松。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告诉我。”
何秉谦不停地抽着烟,上下反复打量着沈平安。
沈平安笑了,走出书房,拿起茶桌上的茶具准备清洗。
“还喝茶吗?”他问何秉谦。
何秉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
清晨的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冷,何秉谦感觉这个冬天特别漫长。
晓凤正在养生馆里拖着地。看上去是那么地贤惠、优雅、美。在这些日子里,也是只有见到晓凤的时候,何秉谦才能露出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晓凤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倚在门边看着她傻乐的何秉谦。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跺脚叉腰然后笑着问何秉谦:“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在傻笑?你能不能把你那傻不拉几的笑憋回去?”
“憋不住。”何秉谦走进门去:“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毫无保留的满足和开心。”
晓凤白了他一眼,把拖把靠在墙上,然后进去里面把早餐端了出来。
何秉谦端起碗吃得狼吞虎咽,晓凤就搬了张凳子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是三爷的儿子,沈平安。”何秉谦的嘴里装满了东西,一边嚼一边对晓凤说。
“哦。”晓凤应了一声,然后问:“那他昨晚为啥趴窗户偷看?”
“找手机。”何秉谦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回答:“找手机是为了找大松,说是爆炸案后,大松回来找我,在后巷给了我一部手机。”
“他为啥要找大松?”晓凤低头玩起了头发。
“因为大松拿了他的钱。”何秉谦回答。
“还说啥啦?”晓凤又抬起了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何秉谦放下碗,笑了:“还说你和唐泽铭,是想把我困在快活街。不让我走出去。”
“你信吗?”晓凤的眼神并没有躲闪,反而坚定地看着何秉谦。
“我不信。”何秉谦弯下腰,然后傻笑着,无比怜爱地双手捧着晓凤的脸。
“你应该信。”晓凤没有推开何秉谦,语气有些落寞:“我就是想把你困在快活街,或者跟我远走高飞。”
何秉谦感觉有一股暖流开始在身体里蔓延游走,让他的手无处安放。他只能强压着这股汹涌奔腾的暖流,轻抚着晓凤的脸蛋。
“走,我们一起回平田市。我带你见我的家人、朋友、同事。”何秉谦认真地说。
“真的吗?”晓凤的声音在颤抖,眼睛也湿润了。她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是在浓厚的忧郁之下带着一丝的欣慰。
何秉谦坚定地点了点头。
晓凤抓住何秉谦的手,轻轻放下,然后指了指桌面的早饭:“再吃点?”
何秉谦摇了摇头,挪动了一下坐酸了的屁股:“去收拾收拾,然后换身好看的衣服。”
晓凤噗嗤笑了,把碗筷收拾好,然后起身。转身的时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趁着晓凤收拾碗筷的时候,何秉谦走了出去。清晨的雾气加上摇晃的落叶,快活街看上去特别的凄凉。沈平安就蹲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看着他。何秉谦往路口走,沈平安就跟了上去。
何秉谦也没管他,走到路口的面馆,还皮笑肉不笑地跟面馆老板打了招呼。然后,他去了旁边的后巷。他在巷口的垃圾桶旁观察了好久,像模像样地托腮沉思,又突然起脚轻轻地踢着硕大的桶身。这这一踢不要紧,从桶边一堆凌乱发臭的垃圾袋中窜出两只跑得飞快的老鼠,把何秉谦吓一大跳。
他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然后走进后巷,沿着阴暗的巷子一直走到头,然后折返。还不时抚摸两边墙上的瓷砖。
走出去的时候,沈平安正在巷口等着他。
“咋样,想起来没?”沈平安的语气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焦急。
“想啥呢,啥也想不起来。”何秉谦的眼睛没有看他,反而转头摸了摸墙壁,然后拍了拍手。
“我这是在感受这条后巷的历史底蕴和文化沉淀。”何秉谦调侃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沈平安有点沮丧地坐在面馆的凳子上点燃了一根烟,没有跟上来。
何秉谦快步走远,离养生馆越来越近,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
“你信吗?”
“我不信。”
刚才在吃早饭的时候和晓凤的对话反复地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躲在了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在后巷里的事情,其实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
那次他从天台醒来,在养生馆按摩完。夜晚,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面馆吃面。大松躲在后巷里,故意发出声音引他过去。
“醒醒,你不是张大宝。赶紧回去照顾嫣儿。小果儿是你最好的兄弟,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大松当时看起来特别着急:“别躲在这里了,像个男人一样。把嫣儿照顾好,也算是对小果儿的一个交代。”
“你认识我?我是谁?我杀人了吗?”当时在后巷里的何秉谦什么都想不起来,懵逼地问大松这几个问题。
“醒醒好不好,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了!!”急坏了的大松忍不住扇了何秉谦一巴掌,何秉谦哪里忍得了,身体马上撞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团。
动静越闹越大,引来了面馆的老板。
大松用力控制住何秉谦,气喘吁吁地别过头去,脸都不敢往巷口看。
“走了吗?”他小声地问着何秉谦。
何秉谦也已经精疲力尽了,他看着面馆老板转身,便轻声回应了大松一下。
大松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用身体遮挡着,把一部手机塞入何秉谦的裤裆里。
“如果你想起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想知道的,找我。我都会告诉你。嫣儿是无辜的,你也不想看到她这样。照顾好嫣儿,也是给死去的小果儿最好的交代。”大松压低声音,贴着何秉谦的脑袋说着。
何秉谦一边听一边转头观察了一下巷口,面馆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
第39章 信任
何秉谦坐在角落里的石阶上。他的表情无比平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缓缓地抽出一根烟。然后他低头在兜里一边摸索着打火机,一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其实他的脑海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那么清醒的,或许是从赵嫣儿把他的脑袋扎进游泳池的那一刻开始。
他清楚地记得,大松给他手机那天,他和晓凤坐在路边抽着中南海聊了很久。当时在他眼里的快活街霓虹闪烁,喧嚣无比。
有个男人走进落凤轩养生馆里面要按摩,他便和晓凤回到了店里。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拿起了晓凤的CD机听音乐。在音乐中他更加迷糊了,他想起了九日。恍惚中他误以为进店那个男人就是九日。多日的压抑让他在养生馆里面站起来,反复踱步、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自言自语。
他把自己折腾出了t?一身汗,在他的幻觉里便是和九日发了一架。
进店的男人按摩完走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像看傻子一样指着他笑,他冲上去便要打,被晓凤拦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惊醒之后,他害怕得大喊大叫。
晓凤敲了他的房门,他告诉了晓凤,他害怕。说大松给了他一个手机,手机里面有魔咒,让晓凤帮他保管好。
所以,大松给他那部手机在晓凤手里。
“你信吗?”
“我不信。”
刚才,他和晓凤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是那么的温情、暧昧。
哪怕现在孤零零地躲在角落的台阶上,他还是不信。
他擦亮了打火机,蓝色的火焰在冬日的寒风中无力地摇晃,他低头点亮了嘴中的香烟。烟头闪烁着红色火星的瞬间,他的眼神闪耀过一丝难得的光芒。
他坐着抽烟了那根烟,然后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回到了落凤轩养生馆。晓风正坐在前台对着电脑忙着什么,听到何秉谦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笑了。
“收拾好了吗?”何秉谦撑在前台,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晓凤的脑袋。
晓凤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认真的吗?”
何秉谦坚定地点了点头,绕过前台走到晓凤的身边,牵起了晓凤的手。
晓凤没有挣脱,反而侧过身来面对着他,手指不安地乱动。
想了好一会儿,晓凤抬起头来看着何秉谦的眼睛说:“你先自己回去吧。等你想好了再说吧。我这里也走不开,养生馆,旅馆,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好了。”何秉谦牵起晓凤的另外一只手。然后把晓凤的双手用力一拉,环在自己的腰间。
“不,你没想好。”晓凤笑着推开他,然后说:“你回去吧,趁现在。按照我上次跟你说的路线,在产业园门口拼车就可以直接到平田市了。”
何秉谦点了点头,他依依不舍地看了晓凤很久,然后松手转身离开。转身的瞬间,晓凤却又拉住了何秉谦的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秉谦停住了脚步。
晓凤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凝重。她想了很久,然后讪讪问道:“你……上次回去,有没有留意,你家里是不是有一部,没电的手机?”
何秉谦没有犹豫,他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试着打开它看看?”晓凤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