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明天还要上班,就没点酒,咬着吸管小口地嘬着柠檬水,旁边的徐云烟显然余怒未消,点了杯威士忌。
酒刚端上来,边上就凑过来个搭讪的。
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一听就是头一次搭讪,语气僵硬地问能不能请林衔月喝杯酒。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紧张的不行。
这一下直接把徐云烟给逗乐了,压着林衔月的肩膀凑过来,打趣道:“小弟弟,你得大胆点啊!她喜欢霸道总裁那种类型的!”
没边没际的,林衔月眉尾一跳,朝徐云烟嗔怒地啧了声。
那男孩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来搭讪会反被别人将一军,愣是站在原地没动,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遍。
林衔月实在有些抱歉,刚准备安慰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散漫的笑:
“现在喜欢霸道总裁了?”
“真的假的?”
熟悉中带着点陌生的声音让林衔月脊背猛地一僵,不等她转头去看,徐云烟就先一步叫出来人的名字:
“陆宴楠?你怎么在这儿!”
“带俱乐部的小孩出来玩啊。”
说话间,陆宴楠已经走到二人旁边,端着杯子和那男生悬停在半空中的酒杯撞了下,唇边是憋不住的笑意:
“你可真行啊!这人是你能搭讪的?”
也是直到这会儿,林衔月才注意到男孩黑T的下摆绣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图样,
是傅初白俱乐部的logo。
这话里调侃的意思太过明显,傻子都能听懂,那男孩面色愣了瞬,更红了,忙不迭地道了两声歉,立刻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陆宴楠没跟着去,而是站在边上问:“遇到都是缘分,要不一起?”
徐云烟没立刻答应,转过头来看林衔月的反应。
后者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过了好半天才抬起脸,很轻地应了声:“行啊。”
陆宴楠他们聚会的地儿是在二楼的包厢里,几乎都是些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孩,刚才来搭讪的男孩见她们三人一齐走进来,酒都不会喝了,站在原地活像是被石化了似的。
徐云烟见状,找乐子的心态藏都藏不住,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就端着酒杯往人堆里去。
一时这边只剩下林衔月和陆宴楠两人。
沉默了会儿,陆宴楠先开口:“这边都是这两年俱乐部里新招来的小孩,老傅实在是没空,所以我操心的就多些。”
提到傅初白算是意料之中,林衔月神情未变,只端起水杯来抿了一口。
陆宴楠的眼神就这么散散地落在她身上,语速很慢,也很重:
“其实我也是很想当甩手掌柜的,也就是看在他是我朋友的份上,这才帮些忙,不然什么担子他都一肩挑了,迟早有一天得英年早逝。”
这话说的有些重,林衔月终于是抬起眼,眼睫随着动作很轻地颤:
“傅初白他的身体,很不好吗?”
“也还行,”
陆宴楠靠在沙发上:“也就是得得胃病,做生意的嘛,总免不了要喝些酒,不算大事。”
林衔月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没移:
“除了这个呢,他还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目光和声音都沉着,陆宴楠愣了瞬,视线上下打量了片刻:“别的?你说什么别的?”
林衔月眼神闪了下,没说话,只是凝着视线朝陆宴楠看。
他沉默了会儿,接着开口道:
“都还好。”
“他爷爷前年在心脏里搭了个支架之后对公司的事情是彻底放手,他爸又早早地出了局,再加上他这些年在公司的筹谋策划,整个傅家现在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再不好,”
“也都好了。”
最后这句模棱两可,带着些隐晦不明的意味。
大概是自知有愧,林衔月心头颤了下,几乎是不受控地将垂在边上的手指蜷起。
陆宴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间很轻地蹙了下,刚准备张开说些什么,包厢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动作有些着急,包厢内众人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林衔月对上傅初白的眼睛。
大概是一时间气氛过于僵硬,竟没人赶开口说话,还是陆宴楠,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站起身,朝傅初白扬了下下巴:
“来啦,坐下一起喝。”
傅初白视线很轻地在林衔月身上略过,就像是看见个陌生人似的,片刻,走上前坐在沙发上,倒是没喝酒,只是伸手去摸陆宴楠放在桌上的烟。
林衔月看着他的动作,神思很迟钝地痛了下。
往事明明还历历在目,却偏偏眼前已经物是人非。
说起来傅初白也算不上违背誓言,
他戒烟是因为当时觉得两人会在一起一辈子,既然早就没了以后,那边没有什么承诺虽然遵守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陆宴楠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很轻地吸了口气:
“刚我和林同学还说起来呢,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上次体检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林衔月的呼吸猛地停住,生怕多余的声音打扰,让自己没法听到傅初白的答案。
他沉默了会儿,才懒散的、毫不在意地开口:
“还是那些老毛病。”
“老毛病?”
陆宴楠挑了下眉:“胃?还是腿?”
林衔月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静止,这一刻她听不见周围喧闹的声音,只想听见傅初白。
只是她等了许久,那人都没说话,只是从边上拎了瓶酒,打开送到嘴里喝了口。
算是用行动回避了陆宴楠的问题。
林衔月的瞳孔很轻地颤了下,密密麻麻的痒和麻顺着血管神经往面上延伸,眼球敏感,几乎很快就蔓延出一片温热。
她逃似的将视线垂下来。
正好,手机响了。
是单末北妈妈的电话。
放在平常林衔月是不会接的,可现在,她实在不想思绪不受控地疯涨,只希望赶快有点别的什么东西来分散注意力。
她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单妈妈和她说话向来直白,没一点拐弯抹角,直说是因为单末北流感病倒,自己多番联系却都没能打通电话,心中担忧,这才想要拜托林衔月到家里去看看。
林衔月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下来,说自己马上过去,等见到单末北之后就让给她回电话。
单妈妈那边听她答应,也没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沙发上的陆宴楠和傅初白不知道从何时起也安静下来,见她过了电话,只前者投过来个好奇的眼神,后者则依旧是那样散漫的坐着,一点多余的情绪没有。
林衔月抿了下唇,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朝着陆宴楠: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得走了。”
陆宴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立刻说话,等了会儿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地哦了声,问她有什么事,用不用送她。
林衔月垂着眼睛,略显慌乱地摇了下头之后便快步走到徐云烟边上,低声交代了些什么后没再多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宴楠等门全部关上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脸看向傅初白。
后者脸上的神情掩在一片昏暗中,虽然看不清大概,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不难辨认。
沉重的、阴郁的、不好招惹的。
“傅初白,”
陆宴楠想了想,还是开口:“嘴这么硬,是有什么好处吗?”
倒是一点面子没给留。
这些年他作为旁观者,一分一毫瞧得是清清楚楚。
要是问他傅初白恨不恨林衔月,他可能没个准确的回答,但要是问还爱不爱,他敢拿出全部身家来保证自己的答案绝对正确。
他本想是说几句作为好友的规劝,好的也好,不好的也罢,总不能一直看他这样带着拧巴生活。
结果这话刚开了头,旁边那人就站起身,把一直夹在指尖并未点燃的香烟往边上的垃圾桶一扔,沉声道:
“有事,我先走了。”
门再一次在陆宴楠的视线里被打开关上,
片刻,他才很浅地抬了下唇角,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个二个的,都是死倔的性子。
就活该他两受苦。
第71章
林衔月在单末北家门口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人来开。
单末北前几天出差被流感病毒侵袭,吃了药之后迷迷糊糊睡过去,连手机没电自动关机都不知道,这才急得单妈妈把电话打到林衔月这儿。
他开门看见林衔月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无奈地耸了肩,也没返回卧室去拿手机,直接用林衔月的电话给单妈妈打了回去,没多说,只单纯报了个平安。
等挂了电话,他才将眼皮掀起看过来:“没什么大事,就是小感冒罢了,是我妈大惊小怪,麻烦你这么晚了还跑一趟。”
林衔月拧了下眉,轻声道:“这事不怪阿姨,你一个人在这边,病了不说还不接电话,总是让人担心的。”
她说完,停顿了下,又补上句:
“你该和我说一声的。”
“不用怕麻烦,也别觉得…”
她喉头哽了下,后半截话散在喉腔里,缓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别觉得会让我有负担。”
单末北哪里听不出她这话里的意思,视线往下垂了半分,过了会儿才抬起脸,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还是勾起唇来笑了笑,轻声道:
“别多想,要真有事我第一个就麻烦你了。”
林衔月眼睫颤着,没说话,只眼神轻缓地落在单末北的手臂上,
左臂上有条疤,不深,但很长,像条蜈蚣似的扒在那里,让人不由得心颤。
单末北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胳膊上看了眼,神情很短促地僵了下,但很快便用笑容遮了过去,直起身子:
“行了,我还病着,就不留你了,免得传染。”
“改天,改天约你吃饭。”
他话说到这儿,林衔月也不好继续坚持留下来,说了声再见之后便关门离开。
房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单末北在玄关站了半晌,片刻,唇角无奈又自嘲地勾了下,将袖挽到肘间的袖子扯下来,走回卧室。
-
林衔月半夜睡着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本以为是因为那些阴郁昏暗的梦境。
结果等起来睁开眼和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自己对视,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单末北给传染了。
一语成谶,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这病来的虽然算不上凶猛,但不消一会儿额头也滚烫起来。这样肯定是没法去上班的,林衔月只好请了假,简单对付着吃了口饭,又重新窝回床上补眠。
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才被徐云烟的电话吵醒。
她有事正好到学校附近,本来是想叫林衔月一起出来吃饭,结果消息发出去好一阵儿不见人回,这才把电话打过来。
林衔月鼻音浓重,就是想撒谎也做不到,只能坦然说自己病了,请了假在家休息。
徐云烟听了这话自然是急着要来照顾,林衔月是知道这次流感多厉害,连忙好说歹说,这才把她的念头给打消了。
挂了电话之后林衔月缓了会儿,本想着能坐起来干点儿别的事儿,结果等药效上来,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努力了一阵儿之后还是敌不过身体本能,在被子里翻了下,重新睡过去。
日头慢慢西斜,暮色染上来之后睁开眼便分不清楚时间,索性便任凭意识在脑海中涣散而过。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直到额头的高热慢慢褪下去点,林衔月才终于在一片身体的刺痛中醒了过来,
耳廓因为久睡有些发麻,朦朦胧胧地听不清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那几声的有节奏的砰响,不是自己的心跳,
而是有人在敲门。
大概是因为生病,神思变得有些迟缓,她从床上坐起来之后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幕看了许久,才慢慢下床,也没穿拖鞋,就这么赤着脚走到玄关边上。
明明是没什么动静的,可外面那人却就像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骤然停下,紧接着,声音低沉有力:
“开门,”
“是我。”
隔着厚重的大门,男人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布,在林衔月脆弱的神经上算不上轻柔地摩擦了下。
她感觉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似的,
在原地呆了片刻,抬手打开了房门。
楼道的灯昨天坏了,物业估计是还没来修,男人站在一片暗色里,就这么垂着眼皮,意味不明的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病了?”
林衔月没说话,只勉力睁着眼睛看他,
视线湿漉漉的,带着无声的倔强和委屈,还染上了几分因为病气而浮上来的红。
傅初白顶了下腮,视线落到那双纤瘦的脚掌上,像是问,又像是陈述:
“病了还不穿鞋?”
这次的声音总算不再是一潭死水般的平静,挂着几分责怪,也沾上几分讥讽。
林衔月听到自己的心脏很小幅度地跳了下,她丝毫没犹豫,转身走进卧室。等她重新出来的时候,傅初白已经换好拖鞋,大衣也随意地被扔在沙发上。
他站在餐桌边上,垂眸盯着桌上凌乱的餐盒,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病了就吃这些?”
林衔月像是没反应过来,眨巴了两下眼,才顺着他的话朝桌上看去。
是中午点的外卖,白粥小菜,算是生病期间的人最方便适合的吃食,只不过她吃了两口之后实在是晕的慌,把剩下的东西往桌上一扔便重新钻回卧室。
没收拾,就那么杂乱地摆着。
和她此时苍白的面色一配,倒的确有些凄凉的感觉。
林衔月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傅初白就先一步抬腿,走到冰箱边上,没丝毫停顿地将冰箱大门拉开,视线在算不上多的食材上梭巡了一圈之后,拿出一个番茄和两个鸡蛋之后才转头看她,
声音低沉又淡然,漫不经心地:
“番茄鸡蛋面?”
“有面吗?”
她站在原地猛地滞了两秒,
体温的高热似乎在一刻尽数聚集在眼眶里。
大概是真的病糊涂了,
那一瞬间,林衔月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和傅初白住在一起的时候。
她研究生备考那阵,估计是压力太大导致免疫力骤降,时不时就要病一场,吃了药之后嘴里泛苦又没胃口,唯一想吃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而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她只要说自己想吃,傅初白无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刻停下手上的事情,走到厨房给自己煮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