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暗自吃惊，差点松开臂弯。
“别放手！”
夏萤的声音在公主的对面响起。
胖墩墩的大熊猫挡在夏萤的前面，抱着她，代替她承受幻象的攻击。
她看见公主露出震惊和为难之色，可是他的臂弯仍然勒住僧侣。
顿时，她明白僧侣的能力是制造幻觉。
僧侣面朝天空，嘴唇翕动：“吾于不灭火炬之下，赐予汝等深渊的智慧！”
晌午的光线，似乎随着他的奇怪话语变黯淡。
一朵朵黑影投下迷宫之内，公主抬头仰望，发现天空出现侵蚀阳光的黑斑。
【哼】
夏萤听见大熊猫在她的脑海中，发出提醒的声音。
“汝等之忠诚！”
莫名的热忱在公主等人的心底涌现。
小俊听不见僧侣的布道，一脸困惑。“你们为什么发呆？”
公主咬破舌尖令自己清明不少，然后凭着直觉，一拳砸碎僧侣的下颌位置，使他的布道含糊不清。
“乖，你先吃饱。”夏萤的脑子一派轻松，她赶紧叮嘱体型缩小了的熊宝，先啃完牢笼信徒的身体。
一米六五高的熊猫见她清醒过来，屁颠屁颠地回去用餐。
万花筒的幻影仍在，夏萤干脆闭上眼睛，抽取分布于迷宫角落的精神力回来，凝结成盾包裹自己、小俊和公主。
温暖的气息包围，胜似冬日里的被窝，公主浑身舒坦，看清楚身前的僧侣。
幻象瓦解，僧侣恶狠狠地吐出带血的牙齿。“你的精神力比报告上强大。”
他深知靠他一个恩典猎手，已然抓不住“爱丽丝”。
既然如此，那就……
其中一条胳膊突然抓烂额头的眼睛图案，鲜血流过他紧闭的双眼，像流下绝望的血泪。
夏萤和公主产生不好的预感。
瞬间，他额头上、黑袍上的暗金色眼睛图案活了过来。
密密麻麻。
层层叠叠。
数不胜数的眼球布满视野，漆黑的瞳孔悲伤地盯着三个人类。
无论三人看向哪个方向，尽是看见哀伤的眼球。
他们想哭。
“这是精神攻击！”夏萤在向导的考试里遇到类似的情形。“不是幻象，而是它们存在于我们的脑子里，很难根除。”
精神攻击针对个体，会投射自己的精神图景困住对方。
公主不敢问怎么办，不敢松开臂弯，勒得死死的。
“现在怎么办？”小俊握紧手-枪，瞄准某一只眼珠。
“尽量别跟这些眼睛对视。”
三人闭上眼睛。
可是太晚了，就算闭上眼睛，他们的脑海也自行描绘一副黑暗的场景，黑暗中有很多东西蠢蠢欲动。
同时，他们感到黑暗中存在恐怖的庞然大物，对他们虎视眈眈。
“夏、夏少尉……”
“别让公主进来。”夏萤也拒绝熊猫返回精神图景。“我们尽量回忆美好的事情，别让负面情绪主导。”
精神体一旦进入这样的精神世界，只落得受污染的下场。
三人暂时按兵不动，竟合了僧侣的意。
他咧嘴一笑，脸上的血因为狰狞的笑脸扭曲。
咯吱咯吱——
他使出这个能力，意味着他愿意舍弃身躯。
公主不会知道扭成麻花的僧侣，如泥鳅脱离他的钳制。
此刻的僧侣是自由的。
自由的精神力代替大脑，随意控制身体机能，悄然滑走到夏萤的身后。
警觉的熊猫发现他的不轨行为，龇牙咧嘴示威。
嘘。
扭曲的胳膊伸出食指，艰难地抵在僧侣的嘴巴前。
另一条胳膊作出掐的动作，停留在夏萤的脖子前。
熊猫霎时不敢妄动。它回不去精神图景通知夏萤，委屈地吧唧嘴。
僧侣满意一笑。
一片嫣红的玫瑰花瓣夹在他拧麻花的身体中。
原本他在黑暗的世界里，保护并深藏一抹微光。
现在，微光被重见天日的伤痛毁灭。
所以，他也要毁灭他们的微光。
杀死向导比杀死哨兵容易，他用力一掐，就能掐断她的生机。
然而他的手不听使唤，没有掐断夏萤的脖子，反倒是身体被冲击上来的一股气炸碎。
嘭！
炸断的脑袋飞去远处，流血的眼睛图案模糊“看见”，夏萤的身后多了一个矮小的人影。
原来，埋伏的哨兵不止一个。
地龙从地下冲出来的时候，僧侣的身体被他操控的地气炸成碎片，而三名队友呆在原地不动。
“夏少尉，你们怎么了？”地龙只有一米五高，要抬头仰望闭目的三人。
眉头深锁的三人默不作声，闭着眼与无形的东西抗衡。
黑暗的世界隐藏无数道视线，她仿佛光着身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里里外外被瞧个彻底。
她冷静下来，舔一下嘴唇。
鸡腿、烧鸡、烤鸭、海鲜炒饭、方便面、巧克力……所有美食在脑海轮番出现，把那鲜红的记忆碎片挤到角落。
觊觎的感觉随即减弱。
最后出现的一道美食是一枚水煮蛋，白白的，滑溜溜的，味道寡淡。
送水煮蛋的女孩子扬起友善、崇拜的笑脸，逼退四周的视线。
夏萤睁开双眼，跟比她矮的地龙大眼瞪小眼。
地龙喜上眉梢。“夏少尉你终于醒了！公主还没醒来。”
双目紧闭的公主憋得满头大汗，两只碗口大的拳头凸起青筋，随时要给小俊一拳似的。
小俊心急如焚：“夏少尉，公主是不是受精神污染了？”
“他曾经受到的创伤比较深，陷入了回忆。”说罢，夏萤走过去握着他的拳头。
肌肤相碰的瞬间，公主全身一震。
“别紧张。相信我，把身体放松。”
少女向导的嗓音清润温柔，宛如一缕清爽的风拂进他疮痍的内心。
亲切的气息从他的拳头开始渗入，安抚他内心的伤口。这一刻，他回到昔日的时光，那时妹妹经常在身边。
“如果回忆不能鞭策我们前进，它就是最没用的东西。”少女向导的声音清清淡淡，她从不会做煽情的安抚，只会让受安抚的哨兵清醒于当下。
公主睁开双眼时满目通红，抬手擦一擦眼睛。“谢谢你。”
夏萤垂眸松开他的拳头。“在这个时代，谁都有伤痛的过去。伤痛是我们活着的证明，但不能成为我们的致命弱点。”
“对不起……”公主发现她的语气夹杂转眼即逝的哀伤，连忙安慰道：“我保证下次会再沉迷回忆！”
她笑了笑，转头去看熊猫的用餐进度。很好，牢笼信徒被啃得剩下骨头。
“要通知雷过来烤骨灰。”
林澈在这时联络他们，泼冷水：“剩下‘医生’没有遇到，你们要小心。”
“他在什么位置？”
“靠近你们，我已经通知雷他们赶来。”
闻言，四人严阵以待，盯紧某一道岔口。
远处同样没了战斗的声音，迷宫内是落针可闻的安静。
坐在地上的熊猫啃食着别的东西。
炸成碎片的肉沫快速长出肉芽，与旁边的碎肉连接成一块。
毛茸茸的黑爪子抓住鲜嫩的碎肉，塞进嘴里嚼。
越来越多肉沫生长并连接，乍看成一道肉网。
两眼放光的熊猫主动扑过去撕咬，它的体型逐渐增长。
某一道岔口后面依旧风平浪静。
边上的一堆骨头悄悄地组建，一只白骨爪子连接上腕骨，飞快地抓住地龙的脚踝。
地龙蓦然一惊。
嘭！
他的脚边炸开一朵碎骨之花。
“吓死老子了！”
反正他利用地气炸了先说。
没来由的，夏萤感到当下的气氛越来越低压，貌似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她看了看满地的白骨碎片，以及所剩无几的肉沫，了然对方为什么发怒。
第25章
傍晚的阳光，在迷宫的石砖墙上铺洒一层橘黄色。
其中几道石砖墙自行分开两半，让雷等哨兵和夏萤他们汇合。
夏萤揉一揉眼睛。“我是不是眼花？墙壁流下油漆？”
灰扑扑的石砖墙顶部，流下纯白色、粘稠的液体。它们越来越多，很快便占据他们的一半视野。
夏萤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变得奇怪。
她明明感到自己后退了一步，可是作为参照物的石砖墙是静止的，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后退过。
然而最怪异的是，她感到脑袋后退了。
当她产生疑惑之际，视野被一片纯白色完全占据，她身处纯白色的世界一般。
她只能看到纯白色，看不到自己的双手、身体……
对了，像被麻醉。
书上说，旧时代的麻醉药能使病人全身麻醉，陷入沉睡；或者令病人的局部身体麻醉，头脑保持清醒。
现在，她像是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身体被局部麻醉，以清醒的头脑迎来残酷的手术。
她本来在什么地方来着？
夏萤发愣一瞬。
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熊宝呢？
白色的世界空无一物，她的精神体也不见了。
夏萤开始心慌。
她从没跟精神体分开过，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困境。
【熊宝……】
夏萤尝试呼唤精神体熊猫。
等待一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等于她的呼唤石沉大海。
她尝试再一次后仰。
果然她又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她的意识成为纯白世界的一份子。
没有生命。
没有思考能力。
没有欲望。
“夏少尉！”
一丝温度蔓延到她的身上，她的意识开始回笼。
眼前的纯白世界快速淡化，透出灰色石砖墙的模样。
【呜】
她听见熊宝担忧的呜咽。
带着闪烁之光的身影掠到夏萤的眼前，一把寒闪闪的东西被踢去远处。
是一把手术刀！
闪现的玫红色头巾惊醒夏萤，她看见雷飞踢一个黑衣男人，高举匕首插进他的心脏处。
骁狼团的军用匕首能渗出毒液，不管对方是信徒还是普通人类，几乎会中毒而亡。
而绕到黑衣男人背后的魁梧公主，利落地拧断他的脖子。
其他哨兵持枪瞄准挣扎的男人。
轰隆——
地龙的手肘没有碰到男人，却使出无形的气体轰炸男人的身躯。
飞溅的血肉模糊石砖墙。
“呼呼……”身旁的小俊和老鬼喘着粗气。
面如菜色的大家气喘吁吁，状态并非最佳。
夏萤深受震撼。
他们不愧是经过锤炼的士兵，居然依靠意志力脱离精神攻击。
安静的几秒过去，地龙环顾满地炸碎的血肉，低声询问：“他死了吗？”
“不确定。”小俊犹豫要不要捡起一块碎肉检测生命指数。
老鬼神色凝重，不敢松懈。“还是保持警惕，如果他是特殊类型的信徒，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夏萤察觉熊猫的状态不对劲。
它没有如狼似虎地吃掉地上的碎肉，反而朝着碎肉龇牙咧嘴，进入警备的状态。
“他没死！”
夏萤话音刚落，哨兵们神色一变。
不但他们，连夏萤也感到蠢蠢欲动的气息，当机立断的雷释放出电光闪烁的电鳗。
但见电鳗游到夏萤、老鬼和小俊的上空，释放刺目而绚烂的电流，形成一个高耸的笼子。
“嗯？”三人对此举疑惑不解。
猝不及防间，三人听见“滋滋”的声音，闻到烤肉的糊味。
夏萤看不清电网以外的情况，产生不祥的预感。“雷？公主？”
“外面发生什么事？”心慌的小俊走近电网，却被刺目的电弧吓得止步。
外面的哨兵暂时没有回应，夏萤的双手发冷，身体发麻。
不一会儿，笼罩他们的电流减弱，光芒变得黯淡几分，他们依稀看见外面的哨兵们跪在地上。
除了烤肉的糊味，夏萤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不……”
电鳗支撑不下去了，缩小体型回到主人的精神图景内。
咻——
猩红的条状物从哨兵们的身体退出去，迅速聚拢，粘合成半个人形。
它们异常密集，根本躲不开，因此把哨兵们捅出几个血洞。
“靠！老子来得及的话肯定炸死它们！”地龙捂着流血的腰腹强颜欢笑，试图缓解弥漫丝丝绝望的气氛。
那些条状物的攻击速度，比眨眼还快。
“噗——”一名哨兵的胸口被捅穿，伤了肺叶，吐出堵在喉咙的血块。
雷的肩膀、肚子血流不止；公主的胸膛、腹部呈现血窟窿……大家伤得很重。
夏萤举起手-枪，瞄准快要粘合成一个人形的怪物。
她气得发抖。
但不能开枪。
越多碎肉，越增强他的攻击力，而特殊子弹对他影响不大。
该怎么杀死他？
血淋淋的人形布满新鲜、长短不一的疤痕，宛如人形拼图。
他血红的眼睛微弯，露出邪狞的笑意。
“他是依附型信徒。”老鬼声音颤抖。“只要神经、脉搏依然跳动，自己依附自己也能活过来。如果我没猜错，他还能控制神经或者肌肉，阻碍特殊子弹的毒素蔓延。”
“等于杀不死？”小俊脸色惨白。“我、我告诉过老大，我的遗书藏在宿舍的抽屉里，万一——”
“没有万一！”夏萤斩钉截铁地打断小俊，持枪的手仍然发抖。“我们能活着回去！必须活着回去！”
“可是……”小俊如鲠在喉。
可是最有战斗力的哨兵都受了重伤……
“我们……”面无血色的雷捂着流血的肚子站起来。“还能战斗。”
身受重伤的哨兵们陆续站起来。
老鬼呵斥：“别勉强！否则你们会死的！”
面如淡金的公主置若罔闻。“林哥，等会你掩护夏少尉他们三个逃跑。”
林澈：“……”
一声呼啸惊天动地，庞然的老虎精神体挡在大家的前面，抵御数不清的条状物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