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为何需要向你提起。”
宋亦慈见谢世卿果然还是太嫩了。料想平日没少在他这继母手上吃亏,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谢世卿的袖子,示意他让开,对付这些深宅里的勾心斗角,放着让她来。
“伯母,并非如此。”今日她穿了件素净水绿衣衫,头上簪着朵素净白花,她拂了拂鬓上白花,“是因为我尚在为父亲守孝,当日世卿也是为了为我不被叔父欺负,才不得已说出婚约,按原本是不该讲出来的,所以才还未告知家里。”
谢夫人原本只是打算激怒谢世卿,让他当众发怒,好让这金陵城人看看这小霸王是如何忤逆继母的。宋亦慈这一手以退为进,讲得却是她的不对了,她只好耐着脾气,“这么说来倒还不能怪你们?”
宋亦慈低着头语气带着委屈,“该怪我们的。”
谢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宋亦慈,“你尚未未过门就让世卿做出如此荒唐行为,为你召集全金陵城的屠夫解牛,平日你母亲教你的女规女戒。”
宋亦慈低着头捏着帕子小心擦擦眼角没有的眼泪,抽抽噎噎半晌转头扑倒秋枫身边,“伯母教训得对,我确实没有母亲教,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谢夫人见宋亦慈抽抽噎噎,明明自己还没做什么,众人均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现在她是示威变欺负,着实让她这个将军夫人下不得台面了。
宋亦慈装了半晌,这谢夫人再出招,她就得给她来场当场昏倒,表演个当世黛玉。
她怯生生的抬头,脸被捂红了看着倒像真真哭过一番,“伯母,难道是因为我左脚踏进的谢府就不喜欢我吗?”
早到的屠夫自然看到了这场热闹。
“这谢夫人也不若传言如此和善,既然为难一个双亲过世的孤女。”
“这宋姑娘着实可怜,料想日后进门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夫人脸色简直黑如锅底,气得咬牙啮齿,“很好,很好。”
拂袖而去,走到院子门口还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宋亦慈故作害怕的扭过头去,秋枫看着自家小姐躲在背后憋笑。
谢世卿在平日里没少吃这继母亏,她端着一副温柔慈悲假面,人人只是道他任任性妄为,白白浪费继母的一番好心。
还头一回见继母如此吃瘪,强忍着笑意,“阿慈,真是好手段,我原本还担心你被她欺负了,现在看来你才是高手。”
宋亦慈自信的挺挺胸,谢世卿这继母走温和白莲花路线,她就演心机绿茶。
心机绿茶专克白莲花。
“一看你平日就没少吃她的暗亏,还不跟着我学着点。”
谢世卿忍着笑意,看着眼前明媚张扬的女子,内心不住的泛起涟漪,自己能借着婚约的由头护着她三年。
“那我便跟着阿慈学学。”
时间临近比赛开始,越来越多的屠夫走进院子,站案板前站定准备。
谢府昨日便放出话来,如果夺得比赛第一,能得到黄金百两,还能在谢府当差,两者都是美事。
谢府管事小心提醒谢世卿已经到了时辰,谢世卿点点头一个翻身上了台子,金锣一敲,这比赛便开场。
“多谢诸位给谢府薄面前来参加庖丁解牛大赛,想来大家已经明白,我请诸位来的用意,我未婚妻新得了种牛肉吃法,但需要剔选最上层的牛肉,这当然需要最优秀的解牛技艺。”
“我们比赛分为三个阶段,初选便是宰鸡试试各位本领,而后便是入选者上手解牛,最后当然便是票选第一。”
谢府管事端着盖着红绸的托盘上上台,谢世卿利落地将红绸掀开,露出金灿灿的一片。
“哇——”
一众屠夫艳羡的睁大双眼,眼馋地吞吞口水,各个都跃跃欲试,都想将这百两黄金收入囊中。
“这黄金百两,只要夺魁今日便可拿走。”
“好。”众人拍手叫好,“这谢府果然说话算话。”
小厮抬着两大笼鸡上来,挨个分发。屠夫已经全部在案前准备,案板横排十人,一共六排,总共六十人。
谢世卿将黄金放在高台上,将香炉中香烟点燃香,只见袅袅青烟升起。
“诸位现在比赛开始,各凭本事。”
宋亦慈小心打量各位屠夫,各位屠夫均是宰鸡高手,三下五除二就将鸡处干净。
屠夫见她一个柔弱小姐穿梭在污秽之间,热心提醒,“宋姑娘小心莫要沾上血污了。”
屠夫将处好的鸡在案板上摆好待检阅,屠夫们动作均利落干净,宋亦慈观察到第三排第六个位置的屠夫,虽然动作熟练,但不连贯。
这位屠夫身上似乎有伤,但他强忍着不露出来。而且他选的位置是四处的靠中,一个四周均有遮挡完全不惹眼的位置。
宋亦慈快步走到谢世卿面前,对他耳语几句交代眼神示意方才她怀疑屠夫,“将所有屠夫所用杀鸡刀收缴上来,尤其注意他。”
谢世卿点点头,待到香炉中再无青烟升起,“时辰已到,将处好的鸡以及杀鸡所用刀都收纳评选。”
谢世卿和宋亦慈装模作样的去后面评选一番,实际去观察怀疑之人的刀具,果然和杀害元飘飘所用刀具为同一套。
屠夫为了防止油污导致刀滑落,在刀柄处绑了布条,杀鸡所用小刀和剁骨刀上布条都一样。
待到一刻钟后,谢世卿再登台。
“李青,张鸣,何正……念到名字的六人的便开始第二轮,咱们正式比赛庖丁解牛。”
众人羡慕他五人能继续角逐黄金,无奈领了赏钱在旁观赏。
小厮将一排的六张案板拼成张大案板,众人合力将牛抬放在案板之上。
被怀疑屠夫名叫张鸣,是金陵城淮水巷屠夫,世代做着杀猪宰牛的营生。
张鸣正在第三排熟练杀牛,宋亦慈皱着眉思考,突然灵光乍现,她想明白了案件。
不过这张鸣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宋亦慈站在人群中,不住称叹,“这第三排这位张鸣,我看他刀法了得啊,不出意外怕是他夺魁了。”
旁边屠夫大哥落了选也不气恼,听见宋亦慈夸奖张鸣,“宋姑娘,虽说这张鸣这刀法了得,但这人选不得。”
宋亦慈皱起眉头,“为何?”
“这张鸣沾上了赌钱的恶习,老婆还在都被他卖了个干净,这种人留在您府里办事,到时候是个大麻烦。”
宋亦慈摇摇头,“我这人用人只看本事,不看品行。”
她说完提着裙摆就往台上走,故作撒娇地拉着谢世卿的袖子,“世卿,我看那个人便很好,就那个。”
她疑惑地看着谢世卿,怎么不配合她继续下去,转过头只见谢世卿脖颈连带着耳朵通红,正抿着嘴不说话。
她不耐地再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比了,就他便是第一,他不仅可获得黄金还可到我谢府当差。”
张鸣听到消息愣住,这就成了,这黄金都是他的了。
“各位实在是对不住,我未婚妻钦点,各位领了赏钱归家吧。”
还在比赛的剩余五人,气愤将刀往肉上一剁,明明说好票选的,原来是宋亦慈一票选。众人无奈看着台上二人,一个柔弱白痴小姐一个纨绔草包公子绝配。
谢世卿带着笑意冲张鸣招手,“张鸣跟我来库房领赏吧。”
张鸣直觉不对,为何领赏钱还要谢世卿出马,黄金不是在台上,怎么还要去库房,但着实忍受不了黄金的诱惑,眼巴巴跟着谢世卿的脚步。
第27章 抓捕归案
张鸣跟着谢世卿越走越偏远。
他实在忍不住:“谢公子,这是前去哪啊。”
谢世卿转过头眼神不善的瞥了他一眼:“到了便自然知道。”
等走进荒废的小院子,张鸣察觉不对转身想跑,却被一脚踹到膝盖,摔倒在地,他挣扎想要爬起来,谢世卿的脚踩在他背上,他只觉得疼痛难忍动弹不得。
他艰难抬起头,只见身着浅色衣裳头戴纯白簪花女子脸色不善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张鸣你可认罪?”
他眼神四处乱瞟,紧张到下意识吞口水:“宋姑娘你说什么罪,我不明白。”
宋亦慈眼神淬了冰盯着他头皮发麻,明明今日坊间传言都是刘武杀了元飘飘,不关他的事,她如何这样问。
宋亦慈拿出张鸣宰鸡和解牛的两把刀,双手舞动双刀:“你宰鸡所用刀和剁骨刀是杀死元飘飘的凶器是同一套,我问问你你的剁骨刀呐。”
张鸣慌张解释:“昨日我解牛的剁骨刀便丢了,应该是被刘武偷刀杀人了,我只得换一把刀来比赛,有什么不行”
宋亦慈见张鸣还强行抵赖:“那你昨日夜里在何处?你的剁骨刀何时丢的?”
“昨日入夜我一个人在家里,这剁骨刀我怎么知那贼人何时来偷的。”
谢世卿见张鸣还不老实用力踩他几脚,张鸣惨叫出声:“啊——你们想要曲打成招,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谢世卿见状无奈地冲她摇摇头:“这人咬死不认。”
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手里拿着黄金步摇,“公子,方才宋姑娘吩咐我去张鸣家里,果然在他家里找到了这个。”
“元飘飘的步摇为何会在你家里,你现在还能抵赖。”谢世卿用力碾压他的背。
“我随手在路上捡的。”
宋亦慈怒不可遏:“你现在还想抵赖,谢世卿扒开他的上衣。”
谢世卿两三下就把张鸣身上衣服扒拉开,胸口有巴掌长伤痕,正是步摇所伤。
“这伤痕便是元飘飘反抗你时将你划伤,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鸣无奈闭眼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老实交代起来。
“昨日我在赌坊把我卖妻卖子的钱都输了干净,还倒欠赌坊三十两银子,心里不甘心总想再来一把赢回来,碰巧我听见赌坊门口两人说起元飘飘当花魁多年,心想肯定多有钱财,我便想着趁着她去画舫表演时去偷点翻身。”
“没想到刚开始事情还挺顺利,平日二楼到三楼总有人看守,碰巧昨日没有,我想着真是老天都要帮我,我便偷偷上了三楼。”
“只是没想到元飘飘的房里有人,听见门外动静开门,她在窗前梳妆也不曾回头看看,像是在等人似的,待到转头发现是我,她惊慌下拔下步摇就刺向我。”
“我原本只是打算偷钱,奈何被疼痛刺激了,就没控制住自己持刀乱砍,乱刀将她砍死了,我心中十分慌乱,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我慌不择路就翻窗跑了,银钱都没来得及拿。”
“回到家中,昨夜赌坊又来催债说我再不还钱,就要剁了我的双手双脚,我只好硬着头皮前来参赛。”
张鸣闭着眼装出万分后悔的模样,宋亦慈冷笑一声:“你撒谎,到底是谁告诉你元飘飘的房间在哪?你常年混迹赌场,哪里有机会去看名妓知道她房间位置。”
张鸣支支吾吾不肯说,谢世卿不耐烦直接上手,他一只手竟然将这个成年大汉高高提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宋亦慈见张鸣像个皮球似的在地上啪啪砸了十几下,谢世卿将他拉起来,只见他满脸鲜血,连连求饶。
“现在说说看到底是谁告诉你元飘飘的房间,还有她什么回房时辰这些的。”
“我…。”见张鸣还要犹豫,谢世卿作势还要往下砸,“谢公子,谢大爷,别砸了别砸了,我说我都说。”
张鸣吐出口血沫:“昨日我输了钱财,原本赌坊老板要剁我双手双脚的,但不知为何又突然把我放了,我在赌坊门口遇到了位富贵夫人,告诉我元飘飘即将赎身,而且有大笔金子,还贴心的告诉元飘飘要画舫演出,房间没人。”
宋亦慈困惑的皱起眉:“你可记得那人外貌?”难道是元飘飘平日恩客正房妻子,趁机抱负。
“那位贵妇人乘坐马车,我真的从未见过的她的样子。”
宋亦慈脸色铁青,不明白更不甘心刘武元飘飘明明分离五年终得团圆,这张鸣居然只是为了钱财就杀死她。她神色激动,声声控问:“那你既然只为钱财,为何要随身携带剁骨刀?为何要治她于死地。”
谢世卿提起张鸣头再往地上砸,“我当时真的只是害怕,才出手杀了她。”
“害怕,你害怕所以砍她十六刀,你该庆幸这世间有王法,不然我将以牙还牙,刀刀换给你,让你也尝尝滋味。”
张鸣受不了倒在地上,谢世卿嫌恶的拍拍手,两个高大机灵的小厮驾张鸣前去衙门。
——
肖云天刚处完今日讼状,见宋亦慈带着谢世卿闯了进来,身后两个高大的小厮架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
“宋神医今日不是在谢府举办‘庖丁解牛’,怎么还惹上了官事。”
宋亦慈将水壶中的水往张鸣脸上一泼,他一下子惊醒,一看竟然到了青天衙门,被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我招我招,是我利欲熏心杀了元飘飘。”
肖云天端坐高堂:“宋神医带着个浑身是血之人来认罪,很难不让本官怀疑你是随意找了个人来滥用私刑,好给刘武顶罪。”
宋亦慈将张鸣宰鸡所用小刀拿出来,丝毫不退让:“肖大人,请看这刀和凶刀为同一套,且把手上的布条都相同,那把剁骨刀也确实是张鸣的刀。”
肖云天扯扯嘴角看着她。
“最重要的物证就在张鸣身上。”谢世卿配合地将张鸣上衣拉开,露出身上痕迹,“这伤痕便是元飘飘反抗时用她的步摇留下的。”
王仵作接过步摇和张鸣身上伤痕对比:“张鸣身上伤痕确实是步摇所致,且根据伤口愈合程度推测,也是昨夜受的伤。”
肖云天看着已经全盘准备好的宋亦慈,人证物证具在凶手也当堂招供,这是要让他当场改判词放刘武。
宋亦慈明明站在堂下,位置比他的要低很多,他却觉得宋亦慈的视线和他齐平了。
肖云天扔下宣判令牌:“证据确凿,杀元飘飘者为张鸣,判处十五日后处斩,刘武无罪释放。”
张鸣被吓得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两个衙役上前拖着他进了大牢。
“宋神医不仅医术高超,破案也是一绝,我差点还判错了,促成件冤案。”
宋亦慈见肖云天走下来,还在那虚情假意,昨日他的表现明明就是想故意冤枉刘武。
宋亦慈福了福礼:“这次是侥幸,肖大人下次还是当心些,毕竟冤枉了人,这些人啊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肖云天笑得张狂:“宋神医还信鬼神之说?”
“这不是好心提醒了,千万小心些了,肖大人。”
——
宋亦慈在大牢外等着刘武,谢世卿则安排人接回元飘飘一起归家。
不过短短一夜,刘武显得颓废消沉,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从大牢走出来,看见宋亦慈才算有点人气。
“小姐,你说是不是元娘没再遇见我日子还过得好一些,当时没有相认便好了,至少还可以远远的看上一眼,都是我给她带去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