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很合适。”岚卿拿着陆湫的手,抬起来给沈路看。
“好看。”沈路自然是顺着自家夫郎,开口赞叹。
“谢过父亲……!”陆湫受宠若惊一般,肉眼可见的高兴。
“以后啊,记得同我们家逸欢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赵岚卿轻声说,“至于那些管家规矩,之后会有人来教你,你要认真学。”
“嗯!到时候儿婿一定好好学!”陆湫目光坚定地保证。
沈路在一旁看着想笑。这下他算懂了,这陆湫是个单纯的,三两句话就能叫他亲近起来,的确与先前的顾公子截然不同。
顾云熙虽然守礼,但叫人看不出他是假客套还是真感谢。这个陆湫则完全相反,礼数方面虽然时记时忘,好歹确确实实是把别人对他的好记在心里了。
那边的仆役示意菜肴准备完毕。沈路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布菜了。
“好了,逸欢,带着你家夫郎过去坐会儿吧,”沈路开口,“昨日是外面的厨子做菜,今日叫他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知道了。”沈随安应了声,小声同陆湫耳语一句,离开主坐这边,带着陆湫入座。
第46章
“紧张?”沈随安着看陆湫。
身边的小少年抿着嘴唇点点头,悄声问:“我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没事,”沈随安轻笑,“已经够用了。”
起码能说出来,能张嘴出声,而不是一直憋着,没什么不好。二人一同入座,沈家人一起家中吃饭,通常没什么讲究,基本都是与自己亲近的人坐近些。像是李侧君就坐在了沈涵旁边,而这次陆湫身边是沈明琦,对面是沈君钰的夫郎冯暮。
冯暮见陆湫看过来,带上笑容,对陆湫行礼,算作打招呼。陆湫慌忙回礼,全然不像对方一样行事稳重。
这一表现引来了李侧君一生不大不小的嘁声。他从不是个收敛脾气的,有所不满便直接表现出来。不过,或许是碍于沈随安在场,又或许是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并没有特地去找麻烦,只是脸色一直不大好。
“陆湫,放松,”沈随安在桌下握住陆湫的手,低声说,“有人不喜欢你是正常的,只要他没有为难你,那当看不到便好,不必在意,不必多想。”
“万事有我,别怕。”
……还好有妻主。陆湫僵住的身体缓缓恢复。
一顿饭下来有些食不知味,但对于陆湫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与所有人都不认识,虽然婆婆公公都待他不错,可也只有身边的人能够让陆湫感受到安心。或许还需要很久,他才能真正把沈府当做自己的家,但不论如何,这里已经比陆家好上了太多太多。
只是,他的爹爹还在陆家,这是陆湫无法放下的牵挂。
想接走爹爹,他必须要恳求妻主,借助沈随安的力量。但现在……陆湫不确定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过冒犯,才刚进门便要这要那,实在是丢人。起码、起码要再等一等,要让他再熟悉一下目前的境况才可以……
这庆国公府的一切,对于陆湫来说都太过陌生了。
*
饭毕,沈随安携陆湫离场。原本她是打算带着陆湫跟小涵打个招呼的,但碍于李侧君在场,实在找不到机会,便只能下次再寻了。
二人回了云水居,夏日昼长夜短,此时天还没暗,但云很厚,风也大了起来。
自走出了门之后,陆湫的状态就明显好了很多,到了云水居则是彻底放开了,脸上的笑也自然起来,不像刚才那般的生硬。
他看样子是真喜欢那个镯子,总是不自觉去把玩,动作很轻。沈随安倒是能知道,自家爹爹并不一定多欣赏陆湫,大概率只是跟儿婿打好关系客套一番而已,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和陆湫说了,不知道的话还能再高兴点。
“妻主,其实……我之前没怎么戴过首饰,”陆湫看着身边人,示意了手腕上的镯子,询问她的意见,“那些手环也就罢了,这种镯子太容易碎,等回去我想先收起来,家宴时再戴上,可以吗?”
“可以,你自己安排,”沈随安揽着陆湫的肩膀,笑着,“有点自觉好吧,你现在不是外人了,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以自己舒服为准。”
“嗯!”陆湫高兴地应声,带着点期待问道,“那妻主觉得,我是戴了首饰好一些,还是不戴好一些?”
小少年望着她笑,等待着她的回答,金色的耳坠在晃。这让她想起了昨晚掀开盖头的那一幕,其实,陆湫还挺适合戴一点不过分的装饰的。
“戴些耳饰,好看,”沈随安视线凝望陆湫的耳垂,“其他的,看你喜欢。”
“我只要逸欢姐姐喜欢,”他固执地说,倒也不是非要寻求答案,而是自我坦白,“既然妻主爱看我戴耳饰,那我就日日戴给妻主大人看!”
“也好,”沈随安揽着他的那只手捏捏陆湫的耳垂,温声道,“一会儿回去让人帮着你收拾下东西,等之后方便拿取。”
陆湫嫁进来,陆家给的彩礼算是够数,不过真正属于陆湫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除却那几个他爱不释手的兵器跟长棍之外,便只有一箱子都装不满的东西。沈随安没擅自打开,但估计里面应该只会是些杂物。
其实沈随安早注意到了,先前陆湫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没穿过几身像样的衣服,一会儿收拾东西时沈随安也得帮着看着,太破旧的衣裳还是干脆不要了,留着没用。
沈随安远远地望了眼天边,最远处的天空泛着乌黑,似乎是即将落雨的征兆。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晌午还是晴朗的。
“对了,妻主大人,”陆湫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我能去书房,看看你的画吗……?”
“现在去?”沈随安没想到陆湫会对这个感兴趣。
“嗯!我想看妻主的作品,大家都说很厉害,但我……却没怎么看到过。”陆湫回答。
虽然本质是个闲散小姐,但书画确实也算她引以为傲的方面,这时候了解也并无不可。反正就算现在不看,以后应该也有的是机会经常看见,同住屋檐下,想避开是绝无可能的。
况且只是落雨而已,不会影响。
“那走吧,青兰,去点灯。”
“是。”
*
沈随安的书房并不如陆湫想象中那样干净整洁,充满书卷气。
一排排的架子,宽大的、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案台、斑驳的柜子,还有窗边有些发蔫的绿植,都能看出这里的主人或许都不怎么让仆人清这里,即便有清,大概也不算彻底,和厢房那边的井井有条截然不同。
“让我找找……”沈随安去翻她的架子了,还对着陆湫提醒道,“前面那三排架子的你可以随意看,我这边两排别乱动。”
不能动的一定是很珍贵的画。
陆湫特地离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掀开第一排架子上遮盖的布,探着脑袋看见了里面的卷轴。虽然外部看着不算讲究,但她其实给每个卷轴都标明了日期与主题,作为作者来说一定是一目了然的。
那些主题各不相同,有一些一眼便能知道内容的,比如《鸟》、《梅花图》、《会州山》等等,但也有一些看上去不知其意的,类似《天地间》、《魍魉鬼魅行》、《晚唱》。
看不懂。
至于画种就更看不懂了。
反正都不认识,他干脆随便挑了一卷小幅卷轴,郑重地打开。
这幅画的主题是《潭》。
碧色的潭水清幽静谧,像是存在于一处未被人踏足过的林间,画面中的深色明明近乎漆黑,可不知为何,陆湫就是觉得这幅画看着十分清透,仅需一眼,便能让人置身在无人密林之中,感受到潭水的清冽。
……这便是沈随安绘制出的画面。
他对自己的妻主,似乎了解得还是太少。
“……找到了,”沈随安手捧着一个十分宽阔的卷轴,“这张原本是画给陛下拿去贺礼用的,不过当时画得有些入迷,笔触太过狂放,不太适合送人了。我自己还挺喜欢的,便给留了下来……”
在青兰的帮助下,一副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画卷徐徐展开。
是巍峨的高山,壮美雄浑。
那股无形的压迫与带有粗糙感的笔触让陆湫只能瞪大眼睛,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甚至无法想象这幅画是怎样绘制出来的,这么大的画卷,是要用很大的笔吗?而且乍一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黑白二色,根本不需要其他色彩,仅需一点想象便能填补画面中的空白。
“妻主……!”陆湫深吸一口气,“太厉害了……我看不懂画,可是,就是很厉害!”
陆湫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嘴笨。他要是能再会说一些就好了,他也想像那些文人一样出口成章,写个千八百字去夸自己的妻主多么好,只是以陆湫的水平,仅仅能说出“厉害”二字而已。
见陆湫看过了,沈随安叫人收起了画,而陆湫立刻走到了她身边。
“我没有妻主这样的才华……”陆湫捏捏手指,“其实、我连字都写得不够好看——”
“那你想学吗?”沈随安问。
“嗯……?”陆湫刚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沈随安一句问句给堵住了。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她重复一遍,“画画,或者写字,都可以。只要你想。”
只要想。
学这些,是不是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就能知道她在想的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陆湫无法抵抗这种诱惑,忙不迭便点了头,响亮地回答:
“想学!妻主教我!”
“好,”沈随安看样子很满意他的回答,“那待得了空,我就给你讲课。”
不过,还没等陆湫高兴,沈随安又悠悠补上一句:
“当然,既然是上课,你就得好好听才可以,切忌懒惰,”她勾起嘴角,“隔一段时间我会对你进行考校,不会太难,但你要努力合格。”
小考——这种东西在学堂也有。陆湫吞了口唾沫。学堂里的小考,他好像满打满算,就没合格过三次。
“要是没能合格呢……?”陆湫忐忑地问。
“那就有惩罚。”她说。
惩罚……这个倒是没关系。在陆湫的概念里,惩罚就等同于挨打。陆湫不怕痛的,学堂里面的师者打人也不会很痛,况且陆湫觉得妻主一定不会真让他受伤,她是很温柔的人——
“惩罚是,一次没合格,分房睡一天。”她说。
陆湫:?!!
“不行!”陆湫强烈抗议,没怎么多思考就过去抱住了她不撒手,在她身上乱拱,声音委屈极了,“不要,我不想这样——!我不要学了!”
“哈哈……好啦,开玩笑,”沈随安在陆湫耳边低笑,“没有惩罚,逗你的。没合格就没合格,多学两次不就行了?我们还有很久呢,慢慢来。”
“妻主……”陆湫皱着眉头,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委屈还没散去,极力忍耐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你有时候,有点坏。”
“哎呀……?”沈随安眨眨眼。
*
被发现了。
第47章
有雨落下。
一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很快便猛烈起来,溅起雨雾笼罩了整座庆国公府。水滴敲打滋润着庭院与房屋,顺着屋檐滑落,一路流到泥土中,继续向下。
不久前天边还尚存霞光,而此刻却遍布乌黑云层,滚滚雷声偶尔会从最远处传来,再过不久,就将随着雨进入漆黑的夜。今夜应该看不见月色,而现在时候还早。
“……倒也不着急回去。”沈随安自语。
说是想教陆湫写字学画,实际也是为了她自己。
之前的经历让她意识到,一味尊重并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沈随安想和自家夫郎有一些共同话题,也想带着陆湫到处多走一走,这样二人就不至于说几句话便不投机。如果能让陆湫对书画产生一点兴趣,也是一件好事。
她教过不少学生。有曹语霖那样世家出身的孩子,有尊贵的皇女皇子,甚至有本身已经足够有威望的成人。现在仅仅是一个陆湫而已,聪慧与否、天赋与否暂且不谈,起码陆湫足够听话。而且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方便上课,她没有由教不好。
于是,沈随安挑出一根手感不错的毛笔,让青兰帮忙研墨,自己则是去翻了一些适合写字的草纸。陆湫就在旁边认真地看,嘴巴也不歇着,絮絮叨叨:
“妻主,方才其实我是想说……虽然不会书画,但我可以做之前那种小木雕,有工具的话也可以做简单纹样的玉佩……这样的,妻主会喜欢吗……?”
“如果妻主喜欢,我就多做一些,做好一些,全部都给你!”
闲暇之余,她瞥了身边人一眼。小少年语气中隐含的期待让人不自觉想笑,而表情也相当生动,将“拜托请一定要同意!”这句话完完整整写在了脸上。
要是被拒绝,应该会难过很久吧。
还是不逗他了。
“可以啊,下次我带你去买套新的工具,可以在家做着玩儿,”沈随安总算给收拾完毕,将一叠草纸拿来,放在案台,而墨已经磨好了,青兰将一盏灯放置在了案台角落,“陆湫,过来,我带你试试。”
“好!”听见了回应,陆湫便欣喜了,来到沈随安身边,试探着伸了手,却不敢妄动,先问上一句,“妻主大人,我该怎么做?”
“先教你握笔。”她说。
正常教孩子的时候,她都是先讲一些关于书画的道,还有提前口头说一些关键点,才会开始正式教学。
一般幼童都是从握笔开始教,再到练习笔画,画一些小巧精致的东西,后面再是临摹书画,随着积累,去画更大、更复杂的东西,写更多的文字,循序渐进。如果是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则是直接教授专业的东西。
对待陆湫,沈随安采用了对孩童的办法。或许他以前在学堂学过一点,但沈随安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感觉,她要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流程进行,起码要一项一项检查过才能继续。
希望陆湫不会缺乏耐心。假如太过浮躁,那可能会需要煎熬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体会到书画的乐趣。
于是,沈随安将陆湫拉到身前,握住对方的右手,帮助他提起笔,再仔细给他调整了手的姿势,还讲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终于满意。对待旁人,她很少这样仔细,手把手地去教,不过陆湫是她的夫郎,多些接触也无妨。
“……基本就是这样。要记住这个姿势,知道吗,陆湫?”她稍稍低头,靠在身前人的肩膀处,语气平淡。陆湫像是走神了,没什么反应。沈随安往前探了探,“陆湫,还在听吗?”
“……妻主,”陆湫身体一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小声跟她讲,“太、太近了……!”
“让我适应一下……求你……”他恳求着。
很近吗?沈随安迷茫地看着自己的位置。她都没有环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