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郑礼雪,是陪着唐惟一块儿来的,在台上闻锦看不清观众的脸,她的每一帧投入和情绪,唐惟都记下来了。
唐惟这个人,跟谁都能成为朋友。
用韩钰的话总结来说,太静了,静得深入骨髓。
而用闻母的话来说,唐惟是乖的,她还没有怀上闻锦的时候,就想着要养个这样的闺女,文文静静的,周身都是书卷气。
闻锦笑着问:“妈,你是不是后悔了?”
“早后悔了,每次看到你大小事都喊宋亦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对不起她。”
在场的人都跟着笑,唐惟也是。
后边背着人唐惟还跟闻锦说:“你妈妈对你真好。”
闻锦听唐惟说这句话,眼底情绪淡了,慢慢吸气良久不说话,心情是复杂的,那点笑意逐渐淡了:“我其实最怕看我妈哭,也不想要她难过,唐惟,我妈妈喜欢你,有时间到我们家多陪陪她好不好?”
闻锦紧着心,看桌上的化妆盒:“要是有一天,我不在家,出差去很远的地方,你就跟我妈说,我想她了。”
唐惟听到这番话,觉得特奇怪,皱着眉头。
“你没有阿姨电话?”
“我说万一。”闻锦的笑强装的,眼睫有点湿,“万一我打不了电话。”
唐惟也没往下问,微微点头应她。
今天是闻母来接闻锦,提着切好的水果,还有几包低脂的饼干。唐惟神情有一秒是羡慕的,她读高中的时候,妈妈也是经常拿着牛奶和水果接她放学。
那些记忆有点模糊了,毕竟时间太长了。
这几年会在生活上关心她的除了李以乔就是郑礼雪,郑礼雪还在她身边,平时叮嘱她吃药,她去哪儿郑礼雪都跟着。
哪怕她不让跟,郑礼雪也是远远看着,确保她安全出去,安全回家。
2025的新年也是跟郑礼雪一起过的。
再次见到李以乔,是在大年初五。
唐惟收到闻锦的微信,让她去家里吃饺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羔绒大衣出门,下巴藏在围巾里,最近感冒时不时咳嗽。
因为有哮喘的缘故,每一次感冒很难痊愈。
手背上还留着针眼,唐惟刻意戴了一双灰色阵织手套。
郑礼雪帮她关门,药盒塞进她的衣兜里说:“你记得把药吃了,还有气雾剂不要弄丢了,一个放在衣兜,一个放在手提包里,记住了吗?”
“我知道。”唐惟这两年哮喘频繁发作,呼吸时都能听到声音。
在下阶梯时,郑礼雪的手还没来得及从她衣兜里伸出来,目光先是看到了路灯下的李以乔,烟头是用指腹捻灭的。
李以乔视线笔直地看向那只手,那一只藏在唐惟衣兜里的手几乎要将人圈进怀里。
她眉心蹙了蹙,拨着头发上前,握住郑礼雪的胳膊。
“你干什么呢?嗯?”李以乔脾气不好,伸手推了郑礼雪一把,“保持分寸。”
郑礼雪悠悠然盯着李以乔,也不发火,反倒是以眉尾微挑地状态占据了上风:“跟你有关系?”
“我只要一天不签字就有关系,郑礼雪,你再碰一下你试试。”李以乔说这些话其实自己都没察觉到情绪过激。
唐惟在旁边站着,压抑和酸楚拢在眉眼间,不过她收得极快,三两下平复好心情。
“你来做什么?”她问。
李以乔此时愠气收了,下意识看唐惟,风拍打着她的眼球,刺得她眼睛起了霜。
“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离婚协议我拟好了。”这句话,李以乔的声音在起颤。
她的妥协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她发现唐惟真的用尽了力气在撇清关系,连日的痛苦和压抑真的让她喘不过气。
当真正到了这一步,唐惟反倒更难过了些。
神色封闭消沉,眼睫摇摇欲坠,关于她伦敦所有的记忆全都会在此刻画上句号,关于这十几年所有的沉沦全会获得新生。
“郑医生,你在车上等我吧。”
她想跟李以乔说会儿话,但又好无力。
郑礼雪离开了,临走时看了唐惟一眼。
唐惟呼吸接不上没忍住咳嗽起来,李以乔马上拍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好半晌,才缓过来,她往后退,跟李以乔隔着半步的距离,这半步让她短暂的成了孤魂野鬼,情绪在眼底翻腾,又被极力克制住。
李以乔说:“我没有别的要求,你继续住在这儿,郑礼雪跟我的合同我也会解除,你不用担心跟我扯上任何关系,另外,我想说的是,郑礼雪是最好的医生,她也了解你的病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以乔眼角颤了颤,鼻头酸着。
“让她跟着你。”
“那你现在听我说,我要搬走,房子是你的,我不要,车是你的我也不要。道别的话就不说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唐惟眼睛一抬,眼泪忽然就落到了脸颊上。
她们的对视里,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唐惟这一刹那的情绪脆弱不堪:“你后不后悔?以这样的方式锁我十几年。”
“不后悔。”
这是李以乔给的答案,这件事她从没后悔过,因为这十几年,唐惟是安全的。
即使自己心跟裂缝破碎的冰面一样,李以乔还是稳着气息,把离婚协议给了唐惟,也没有在这里多停留,而唐惟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李以乔哭了。
在背对着她离开时,湿意浸透眼角。
..
最终离婚协议还没来没签,她便找好了住处。
闻锦带她到半岛公馆,这里是宋亦泠以前住的房子,唐惟在这儿办公方便,居住也方便。
进门时,唐惟看到了一束百合花。
她问:“新鲜的百合。”
“对,今天看到我就买了。”闻锦抿着笑,她想,唐惟应该是喜欢的百合的,因为第一次给她送花不就是两束百合吗?
“很漂亮。”唐惟夸赞。
“我带你看看别的房间。”闻锦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楼上,窗帘唰一下拉开,这里是能看到外边马路的,时不时车减速驶过,道旁的树下站着一个女人,背影特别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闻锦没想起来是谁。
随后视线往里走,她发现郑礼雪站在路边接电话。
闻锦眉心不可控制地皱一下,说:“郑医生有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唐惟跟着到窗边,也是一眼注意到了树下的女人,眉毛拧着,视线冰冷,随后才慢慢往下看,神色安然宁静找到郑礼雪的身影,问:“她该对我说什么?”
“郑礼雪。”闻锦念一遍名字,“她很有意思。”
“比如哪些方面?”
“很多。”闻锦笑了笑,正好见郑礼雪挂了电话,缓缓转过来望着她们,底下的人哪里能猜到,她们在背后“议论”的对象是自己。
“她什么都不跟你说,怎么还天天跟着你?”
“不知道,近来是有不少人在联系她,我目前没有能力支付她的薪酬,我打算换一个医生。”
闻锦沉默半刻,说:“似乎她不是这么想的。”
唐惟又往窗外看一眼,没有说话,她看的不是郑礼雪,还是路边的那个女人,那个戴着一副黑手套的女人。
闻锦的性格很适合跟唐惟做朋友。
她们恰恰互补,又正好合拍。
唐惟自己有积蓄,买了一套房子还在装修改造中,住宋亦泠这儿只是暂时性的。
新的一年,闻锦工作有了新的起色,宋亦泠的剧本也彻底敲定了。她俩又去了一趟寺庙,业内的朋友介绍了个大师,说事业上会转运。
果真,四月底,她的话剧提名了。
要是拿下话剧类的奖,她的星途更是锦上添花。
从圈内小花到青衣加大花,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采访上她是几句带过,名人访谈的杂志上也是寥寥千字便概括完了。
但只有她知道,这条路上经历过什么。
到了六月,唐惟的病好了点,听说李以乔拍的戏快杀青了,宋亦泠也在这个时候联系了冬凌。
这天,她刚从C市巡演回来,宋亦泠开车来机场接她,被尾随的狗仔拍到了。
车往回家的方向驶去,闻锦开了一半车窗,戴着墨镜吹风,宋亦泠问她话剧场人多不多。
她回:“票被抢光了,话剧院外边还来了很多外地的粉丝。”
“都你的”
“想什么呢,剧粉。”闻锦手撑着头又转过去,“听说夏韵的戏要开拍了,那定下孟佳了吗?”
“定下了,最近给孟佳造话题。”
孟佳的戏路很窄,有大仙给看过命盘,这话还是听夏韵讲的,命盘显是孟佳大火就这几年,早几年是红不了的,气运被抢了。
玄学的事儿她们也不懂,就当听听。
“对了,过几天唐惟搬家,你去吗?”闻锦把墨镜往上推压着头发。
“周几?”
“周末。”
“巧,周末要去见冬导,我让杨诗词陪你去帮她搬家。”
这会儿车子已经到红绿灯路口了,夕阳是金色的,静停在云朵的边缘处,闻锦又把墨镜给拉下来戴上,滑开手机,放了一首歌。
..
时间过的太快,有时候就已经忘记了某个很重要的时间点。
宋亦泠见冬凌时,冬凌特别不好意思,一张脸都是充满了歉意,但有一点还算是比较顺利,宋亦泠手上的剧本得到了冬凌的认可。
大概,这就是命运。
是最好的安排。
从会议室出来以后,她看到了李以乔,再见面氛围里没有燃着火药味,很平静,像是陌生人,连点头之交都不会有。
宋亦泠听说这半年李氏集团的变化很大,集团内部被清的干干净净,秦熙退圈空降总部,把老太太留的那份股变更给了李以乔。
这些事情,她知道的不全。
毕竟这些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还有一件事,就是上个月,唐惟和李以乔的婚姻走到了最后一步,但由于财产还没算清,唐惟跟李以乔之间横着一个版权,连合同都没有。
律师建议先把这部分给撇清。
并肩擦开后,李以乔出声叫住她:“我想跟你聊聊。”
“我没时间。”宋亦泠拒绝得很绝情。
但李以乔的下一句话,让她放软了视线,也生出了不安。
李以乔是哽咽好几次才说:“我有事情求你。”
用了求这个字,宋亦泠承认,那种不安变得更强烈了些,她头朝着会议室斜了斜。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
“惟惟,百合花。”闻锦又给唐惟买了一束百合。
唐惟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抱着百合花特别衬,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有时候年轻是一种状态,和时间留下的痕迹没有太大的关系。
唐惟说:“谢谢,我刚好收了一个花瓶,很适合装百合。”
闻到花粉的味道,唐惟忍不住咳嗽。
从过年到现在,她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咳嗽不见好。
有时候咳到喘不过气就得用气雾剂,唐惟似乎是习惯了。
闻锦帮忙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站在路边,唐惟往回看了好久,像是在找人。
“走了。”闻锦关上后备箱,拉开后排座,“花放后边。”
唐惟这时候才回神,噢一声,放好花后又往道路上看,多余的东西已经搬到了新家,现在她带着随身物品过去就好。
车开了半个小时的样子,闻锦正问唐惟怎么会选择住这么偏的地方时,屏幕上弹出一通电话,是宋亦泠打来的。
接通,连着蓝牙声音环绕在车里。
电话那边宋亦泠声音稍促:“你们在哪儿?”
“路上,杨诗词和搬家公司的先过去了,我带着唐惟。”闻锦嗓音很轻。
“好,我待会儿过来。”
宋亦泠稳着声线,说话的语气不太对。
闻锦听出来了,看一眼唐惟,没问,切断电话以后返回导航界面。
车驶离了城区方向,闻锦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把车给停下,她打算把电话给宋亦泠回过去,风顺着车窗的缝隙往里灌。
“我给宋亦泠回个电话。”
没人注意到,隔着五十米的弯道,有一辆面包车也停了下来。
唐惟也跟着下车透气,裙摆扬起,这个位置风很大,闻锦把车钥匙扔驾驶座,从车头绕到她身边,听到“啪嗒”一声,某样东西从唐惟身上滚落下来。
闻锦还没看清,脚尖碰上,惯性让东西弹出去,从护栏滚落到崖边上的斜坡。
唐惟的目光怔了一瞬,再想看清,已经没了。
“什么东西?”
“气雾剂。”唐惟温和地说,“没关系,快到了,家里还备着。”
“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
唐惟摇摇头,对着她一笑:“你快回电话吧,我到车上休息一会儿。”
其实都懂,刚刚宋亦泠那个语气里似乎是别的事情,但都没有明着说。
闻锦往前走了一段路,风吹着头发,耳边树叶簌簌声一阵阵的,她拨通宋亦泠的电话,响了几秒就听到接了。
第一声传来的是导航声,然后才是宋亦泠的声音。
“怎么了啊?”闻锦声音懒懒的。
“到了?”
“没有,在路边停了,我怕你有急事,所以先给你回过来。”
“你现在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你们?”宋亦泠说。
闻锦真的看,她这个位置是盲区,道路上就停着她那一辆车:“到底怎么了?没有啊。”
刚说完这句话,其实闻锦就反应过来了,她险些忘了这一茬,之前在便利店看到的那一幕。
“我刚刚见了李以乔,她跟我说,郑礼雪被唐惟撵走了,唐惟的妈妈杀人的事情,麻烦惹得很大,当年她谈判过,别人什么都不要,只要唐惟还,郑礼雪是知情的。她希望我能给唐惟找个有身手的做助,不要被唐惟知道。”
闻锦脑袋疼,她提步朝着车走去,眼睛进了风沙,一边揉着一边继续听宋亦泠说。
当她逐渐靠近时,那辆面包车在弯道也逐渐显露出来。
而那个位置有个人压低鸭舌帽也在靠近,手拿着铁锤,脚步逐渐加快,闻锦瞳孔一瞬间惊怔,是莫琛。
她跑了起来,刚几步路,她停在远处的车也开始动。
车钥匙在驾驶座上!
车子和莫琛隔着几米的距离。
“因为唐惟承受不了这些事,她有哮喘,李以乔见过唐惟的妈妈,唐惟的妈妈…….”
“唐惟!”闻锦立马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