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惟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吃惊,要是真的能轻而易举地同意,早几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这所房子,她摘下手表,装有追踪器的手表一戴就是好多年。
同样的,她也扔到床上,正好落在李以乔的衣服上。
唐惟什么也没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准备合同吧,这些年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结婚证,也不是这一支表,是我自己。”
..
李老太太的忌日所有人都得到,而作为目前掌权人的李以乔要带头祭拜的。
老太太生前就让风水师看准了葬地,买下后建造的,依山傍水,正前方为草坪空地,下阶梯后是湖泊,大地形蜿蜒崎岖,不远处的宅子内专供着人,方便常年打扫墓地。
今天忌日,便设了灵堂在正厅里。
李老师看一眼手表的时间,气焰上头,轻微闭眼压着那股火气。
“她到哪儿了?”
“刚打过电话,快到了,已经上山了。”
一屋子身着正装的小辈站着,年纪大点的长者则是坐在椅子上,都看一眼手表的时间,再看向灵堂桌前的长明灯。
李老师转过去,面向长辈抿出笑:“公司有事情耽误。”
“没事,慢慢来。”
老人不好多讲,但脸色一定是不高兴的。
“生态园的项目已经疏通了政府的关系,姑姑,她在忙什么?”
从侧方传来的声音并不友善,一个干瘦的男人问一句,眉毛皱着。
李老师幽幽转过去,脸上的弧度不减。
“电话里没说。”
“问清楚的好,有什么难的,趁着大家都在,忙过了祭拜还能开个小会解决。我前些日子听到一点闲话,有人说以乔手里有个影视项目,来得有点稀奇。”
大家都把目光看过去,一些小辈不说话,互相看一眼。
反倒是老人先看李老师脸色,李老师平淡地望着,也不说话,等着他往下说。直到几秒以后,男人的父亲清嗓子呵斥:“今天什么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这不是还没到时候,怕以乔再犯糊涂被人给骗了,那年挪用公款不就是被人给哄了,谨慎点好。损点钱是小事,损名声可就不好了。”
李老师脸色沉稳而安静,像是对翻旧账有所准备。
因为李以乔那年犯了错,后来每一年都会被大家提上一嘴,她想起来是害怕的,活了大半辈子,自己看着长大的闺女,没想到会栽在这种事情上。
那一年老太太是铁了心要送李以乔进局子,这事情说起来还是李以乔自己疏忽了,怪太年轻,想用这笔钱告莫琛敲诈把人送进局子里护唐惟安全,但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对方识破了,先把消息传到了老太太这儿。
说到底,源头是唐惟,要不是唐惟当时要走,李以乔去追,也不至于没有防范。
她把这局给做全了,只是说李以乔被朋友给忽悠了,这才把老太太和旁系这些人给瞒下来。
李老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很聪明,但她从没想过聪明也有软肋。
李家这摊子家大业大,是浑水,谁淌都得满身脏泥。
“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李今南睨一眼,靠着桌刷手机,旁边的母亲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让她不要插嘴。
“在长辈面前不要没礼貌。”女人端庄沉稳,提醒完了李今南后对着长者微点头道歉,李今南放下手机跟着照做。
男人只是笑了一下:“你不关心集团的事情,当然觉得我吵。私底下的事情没人关心,姑姑,这项目牵扯的人跟那年挪用公款事情可有着联系呢,我是怕以乔遇人不淑,被骗点钱是小事,超出钱财以外可就是大事了。”
这话刚说出来,李老师脸上颜色有变。
各个长辈都投过去目光,李以乔长这么大,唯一的错就是那年挪用公款,李氏在慈善行业内名气很大,京华最大的慈善机构是李氏全资,因此得了个好名声。
而那笔钱正好是李以乔手里的山区捐赠食堂建造项目,打给山区小学的,她这一动,钱没有顺利到位。李以乔选这笔钱也是有原因的。
李老师头也没抬一下。
只听到旁边的长辈问:“怎么又是那一年的事情,不是这事情已经了结了?她那几个朋友早没往来了。”
“叔叔,倘若这钱就不是朋友投资给骗的呢?”
“那你倒是说说,还能是什么?”
问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以乔本人,她跨过门沿走进来,停在李老师前面先点头,随后给几个长辈鞠躬。
站在边上的男人呼吸一紧,慢慢看着。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堵车。”李以乔说话不紧不慢,先做足了礼仪再往男人那儿看,“每一年都拿过往的事情来说,多不礼貌,是不是?”
她脸上挂着一点笑,姿态一点没放低。
对方不说话,李今南斜眼观察着,大家也不继续揪着话题往下说。她到了,就该前去墓地祭拜了,一个正厅挤了十几个人,还有些几岁的小辈被保姆带着在后厅玩儿。
等到真正前去碑前时,一路几十个人。
李老师走在李以乔旁边,目视前方语速平稳说:“你自己处他。”
“嗯。”李以乔回答完,往后面看一眼。
约莫是在下午三点的时候祭拜结束了,她给几个长辈奉完茶后往楼上的棋牌室去,这座宅子是专门建在老太太墓碑附近的。
老太太生前喜热闹,忌日这天大家都要留宿,为了个热闹。
棋牌室门半掩着,也没人打牌,都在庭院里聊天,要不就是带着孩子玩儿,每年这个时候,李家的人是最齐的。
“姑姑那是袒护,还没看出来,你现在不服气有什么办法?三姑她们能在后边挤她下去?她没犯什么大错,是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被踢出董事会的。”
“这是小事?你说她把这人藏在外边这么多年,又拿几个亿给她拍电影,当年她自己那点家当全给搭进去,还挪用公款,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所有的股东都对这件事情不知情,一己私欲跟一时被骗是两个概念,姑姑把这事情藏了这么久,要是当年说了实话,那股东大会上能都全票给她?”
李以乔脚步放轻,在外屋她就听到了,助要说话,她抬手打断。
眉毛上横着云淡风轻,继续听,继续往前走。
“是,你又不知道她两什么关系……”
李以乔走到内屋外的柜子旁,脱着繁琐的黑外套,里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只要没有把人带回来,大家就当她玩个乐子给过了,你得拿出证据,证明当年挪用公款那件事另有原因才行。”
外套往助怀里一扔,拎过棒球棒,找到趁手的位置拿着,一边挽着衣袖一边用脚踢开了内屋半掩的门。
“砰”一声门弹开,几乎是和男人的声音同时传来。
“我总觉得不对…….”
站在玻璃柜旁边的两个人循着动静往门口看,只见李以乔在离他们半米距离时挽好了袖口,悠悠抬起眼皮望向两个人。
“你进来…….”
话音未落,对方手里的棒球棒直接砸在了后背上,带着后脑勺,一秒脑子空白,刺痛席卷全身,男人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发出惨叫。
第二秒捂着出血的头挣扎,试图爬起来。
另一人看着害怕,往旁边站,喉结上下滚动,额头全是冷汗,盯着那带血的棒球棒半举双手:“别冲动,以乔,话…….”
李以乔直接朝着头颅的位置狠狠砸下去,又是一声惨叫。
助站在门口,很淡定地把门给关上。
“谁给你两的胆子直呼我的名字?”李以乔扯一把椅子坐下,她以为起码得好几棍子人才能倒下,没想到这么不经打,那年她打李今南的时候,李今南起码还扛住了几棍子。
“你……..”
手里的棍棒还没握热,直接又顺着说话人的后脊打下去,太用力,脱了手,弹射到玻璃柜上,一面玻璃碎了,嘈杂声音瞬间盖住了男人后面的话。
“我没说完,你插什么嘴?”李以乔呼出一口气,“要知道什么关系,问我不就好了?”
助把棒子捡起来,重新交到李以乔手里。
李以乔手里的棍棒指着另一个人,问:“什么叫玩乐子?你听好,那是我正儿八经追到的人。不是要查?查啊,出了这扇门你俩要是不查个干净,回来了我还打。”
“李以乔……..”
“闭嘴,我说你就听着。”李以乔手里的棒子抬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往后蜷缩。
“没长脑髓就安分点,我还能让你两当个充数的在公司里混着,喜欢这把椅子,你要是有命坐就来拿。”李以乔说话的调子始终轻飘飘的。
在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脸上都是血,惊恐地扩张瞳孔,小口喘气,刚要开口说话。
李以乔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一眼屏幕,是唐惟打来的,眼眸放软了,椅子往后推站起来,听到动静的两个人往后缩。
“我今天太忙,先放过你俩。”她撂一眼,手里的棍子扔到地上。
两个人这时候松了一口气。
李以乔也没有着急接电话,摁下静音往外走,助跟在后面问道:“后面怎么办?”
“找个车把他们送下山,跟姑姑那边说他们去参加朋友的宴,偷偷走的。”
“好。”
李以乔看着屏幕,唐惟已经主动挂断了电话,她往楼梯下走,解锁手机,点到通话列表准备回拨,手指还没碰上,面前一道阴影遮住屏幕。
脚的动作和手指几乎是同时停下的,抬起头,李老师正好站她面前,下一秒手机被抽走,李以乔淡定的眉心一动。
李老师把屏幕转正,看一眼,又抬眼对着李以乔,锁上手机还回去。
李老师问:“处了?”
“嗯。”
两个人并排往楼下走,李以乔手腕上沾了血渍,索性并不多,到二楼直接去了洗手间清。
李老师就站在旁边跟她说:“他两是打一顿能解决的,换个人就不一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被查到的。”李以乔擦着手,轻声回。
“离婚,把唐惟送出国,我会给她一笔钱,让人跟着她,她会安全的。”
这算是李老师最大的让步,但这条路李以乔在和唐惟结婚前就想过了,唐惟是不会同意的。
唐惟不知情有人仇恨于她,恨到会随时逮着时机要她的命,那些关于唐惟母亲恩怨的故事太长了,李以乔每每想一次都觉得挺难受的。
她见过唐惟母亲最后一面。
也记着唐惟母亲说,把唐惟藏起来,活着就行,仇人太多了,莫琛只是其中一个。
“不。”李以乔从镜子里对上李老师的眼睛,肯定地说,“我不离婚。”
“你是不是没看出来,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当年我们做局骗老太太的事情被挖出来……”
“没人会知道。”李以乔打断。
“这是你犯的错!你得自己还!”李老师声音放得很低。
李以乔立马转过去:“妈,如果当年你同意我带唐惟回来,就没有后面事儿。”
有一点是真的,如果她带唐惟回家,她们不会分手。
李以乔强势地说完这句话,眼眸忽然就放低了,在李老师清傲的目光里稍微退缩,从小,她唯一怕的就是李老师这种眼神。
八岁时,她在这个眼神里挨过戒尺、跪过雪地、关过黑屋,甚至后来罚跪成了常事。
没办法,姓李的人实在太多了,唯一外姓的,还是老太太自己养在身边的人。
李以乔想到这里,慢慢把头抬起来,稍有胆怯的神色一点点剥离,她不知道这一刻她在想什么,又是哪种力量把她带成了这样。
她只记得,今天一早唐惟提出的离婚。
而在她对视这个过程里,李老师眼眸稍微动了动,聚焦视线,展开眉心。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您。”李以乔说,“十几年前,你见唐惟,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就因为想问这个,所以你这么看着我?”
“不是。”
李老师并没有给回答,抽回神色,放缓语气:“你不忙的时候,回趟家。”
话止步于这里,这个答案,李以乔今天没有得到。
她垂眸凝着洗手台,三秒后抬起来又看着李老师:“我们离婚,不会是因为怕人翻旧账,您说的对,我做的事,我该还,或许这十年所得的一切就是报应,我后悔了,我想带她回来,只要她愿意。”
李老师被她这个眼神给罩住了,有几秒分神。
要张口说什么,只见李以乔手里的纸巾抛进垃圾桶,往外走,到门口时脚又停顿,转头声音发抖:“妈,你要是背着我找唐惟,那这个家,我不会再回来。”
…
对于藏册公主选角一事网友也没有得到答案,这件事过了三个月,宋亦泠的已经自己开始着手剧本的事情了,毕竟是外行,写剧本当然还是要专业的人辅助。
撑到京华下第一场大雪时,她见到了考古界有名的专家。
考古界关于藏册公主墓有了更大的发现,也为剧本补足剧情得到了帮助。
闻锦自然是替她感到高兴的,在排练话剧的空余时间,买了蛋糕专程去公司庆祝,也给每个员工带了下午茶。
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零四天。
又是一个好消息传来,闻锦三年前拍的电影,宋亦泠是制片,也就是在蒙特利尔电影节提名最佳影片那部戏,也在国内提名了。
能国内外都提名拿奖的电影含金量较高,她和宋亦泠同时参加电影节,也就意味着今天的直播流量会增大。
闻锦一早就去酒店做妆造。
这次的高定礼服不是借的,而是宋亦泠买的。
等到化完妆从酒店出来,车库早已经停好保姆车等她,助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拥着她出电梯,闻锦一身蓝色高定长款礼服,领口处点缀宝石一直到腰线的位置,每走一步都闪着细碎的光。
披肩滑了一侧,她用手往上勾搭好,转过去问韩钰:“宋亦泠去现场了吗?我手机呢?”
“没有,宋总她……”
话音还没落,保姆车门开了,宋亦泠弯着身子下车,头发挽在脑后突出优越的五官,伸手往上提裙摆,长裙边上银丝花纹反光,腰线是镂空设计,勾勒着身材。
右脚先落地,一双平底镶钻小白鞋显露出来。
韩钰呼出一口气:“你们还真是商量好了。”
是的,闻锦脚上也是一双平底的鞋,不过颜色款式稍有不一样,自打上次受伤以后,医生检查她两腰都不怎么好,所以她们基本都不穿高跟鞋了。
闻锦没韩钰的话,加快脚步朝着宋亦泠走去,宋亦泠一笑朝着她伸手。
很自然地上前握住。
风吹过来打了个寒颤,助赶紧给她披上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