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笑容灿烂,软着嗓子撒娇,“那我改天再来看皇伯父。”
崇宁帝笑着颔首。
成京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郡主请吧。”
“劳烦成公公了。”萧婧华朝他一笑,“皇伯父,那我走了啊。”
崇宁帝摆手,“去吧。”
萧婧华随成京出了长秋殿,予安和觅真埋首跟在身后。
方走出宫门,前头迎面走来一个男子。
萧婧华挥手,笑着与他打招呼,“二皇兄。”
那男子穿着一袭雪青色绣云雷纹宽袖长袍,头戴玉簪,长发随风散在肩头。两道长眉斜飞入鬓,凤眼飞扬,五官俊美,似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见了萧婧华,他露了笑,“婧华这是刚从父皇那出来?”
萧婧华点头,斜眼打量他,“二皇兄这是?”
萧长兴扬了扬手里的小笼子,将里边的蛐蛐暴露在众人视线里,无奈道:“逃课斗蛐蛐被夫子逮住了,来找父皇骂呢。”
若说萧长瑾是温润如玉、行事妥帖的储君,萧长兴便是玩物丧志的闲散皇子,因他母妃早逝,萧长瑾对这个弟弟还算照顾,萧婧华与他也算熟稔,便道:“皇伯父这会看着心情还不错,二皇兄没准能逃过一劫。”
萧长兴并未心存侥幸,叹道:“那他待会儿便要暴跳如雷了。”
萧婧华被逗笑。
“婧华准备去哪儿?”萧长兴看着她身后的成京和两个陌生女子。
“回府去,这不,皇伯父让成公公送我呢。不与二皇兄闲聊了,我先出宫了,免得耽误成公公的差事。”
成京含笑道:“不耽误。”
萧婧华并未介绍予安觅真的身份,萧长兴便以为是两名普通宫女,以往长秋殿和东宫也没少往王府送人,他没放在心上,让开路去,“婧华去吧。”
萧婧华点头,领着人出宫。
萧长兴目送几人走远,拎着笼子,垂头丧气地进了长秋殿。
……
回府后和父王一起用了午膳,萧婧华便回了春栖院。
三月未归,春栖院一切如常,仿佛她从未离去。
听着一溜的“郡主”,萧婧华唇畔含笑,一转头,目光顿住。
箬竹箬兰立在檐下,殷切地注视着她,眼里含着泪光。
萧婧华扬唇,“伤都好了?”
“都好了。”
箬竹哽咽。
箬兰直接哭了出来,“还好郡主没事,不然奴婢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夏菱在身后绞着手指,面色忐忑。
萧婧华余光扫过,“进去说吧。夏菱,你先带予安和觅真去安顿。”
夏菱眼睛一亮,脆生生应下,“是,郡主。”
“她们是?”
夏菱箬兰认识,但另外两名女子,却是毫无印象。
萧婧华先进了屋,感受屋内凉爽,心情大好,笑道:“是皇伯父给我的暗卫。”
不欲多谈,她迟疑着问:“你们后来……”
“奴婢那日被山匪扔出去时撞到了头,晕了过去。”箬竹开口。
“那马车翻了,奴婢和马夫陈叔摔了出去。”
剩下的箬兰没说,但萧婧华想也知道,从马车上摔下去,定是伤得不轻。
她垂着眼睑,轻声道:“性命无虞便好,让你们做的事都办完了?”
王府随她外出的侍卫足有二十,活下来的却屈指可数,汤正德给每人家里都送了抚恤金,萧婧华也从自己的私房里添了不少。
“都办好了,奴婢和箬兰亲自送去的。”
“那便好。”
萧婧华松了口气。
天热,她午后困乏,打了个哈欠道:“收拾东西,咱们明日搬去琳琅阁。”
“早收拾好了,就等郡主回来呢。”
箬兰笑。
萧婧华满意,夸赞道:“箬兰果真懂我。”
箬兰得意。
歪回了床上,萧婧华没多久便睡着了。
箬竹坐在床边,轻轻摇着扇子。
凉风拂面,萧婧华睡得极为踏实。
一觉醒来,府里来客。
听箬兰说来客是谁时,萧婧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来了?”
箬兰回:“陆夫人。”
她虽然对陆埕老大不满意,但对陆夫人却没什么意见,相反,她和箬竹一样,都很喜欢这个温柔贤淑的夫人。
萧婧华坐着发了会儿呆。
即便已经下定决心和陆埕一刀两断,但有些东西想放弃却没那么容易。
比如,和陆府众人的情分。
按了按太阳穴,她叹道:“走吧,去见客。”
陆埕生得不怎么像陆夫人,若说陆埕是天上月,枝头雪,清冷无垢,高不可攀。那么陆夫人便似空谷兰,三月风,柔情似水,温柔可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在丈夫死后,为自己两个儿子撑起了一片天。
萧婧华迈入花厅,扬起笑脸,“陆姨何时回的京?”
陆夫人抬首。
她年近四十,早些年日夜操劳,日渐衰老,幸好儿子争气,近几年慢慢养回来不少,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前两月就回了,可惜你在宫中,无法与你相见。”
嗓音轻柔,带着点江南韵味,好听得紧。
她拉着萧婧华坐下,愧疚道:“若早知我一走阿埕便犯蠢,我说什么也不会离京。”
“婧华,那姓白的姑娘伤好后,我便让殷姑送出府去妥善安置,你可愿再给阿埕一个机会?”
陆夫人望着萧婧华,目光真挚,“你若愿,我明日便请人上门提亲。往后他再犯,你与我说,我定饶不了他。”
萧婧华笑了笑,“陆姨,和白姑娘无关,是我和陆埕有缘无分,您不必劝了。往后,他会找到和他情投意合的姑娘。”
陆夫人望进她眼中。
若非被伤得狠了,这姑娘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做了什么,惹你这般伤心。”
萧婧华默了默,低声道:“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冷待我,疏远我,不爱我罢了。”
陆夫人拍着萧婧华的手,叹道:“怪我,自他成年后,我的心思更多放在了阿旸和铺子上,对他关怀不够,竟不知他何时左了性子。”
“你既已下定决心,陆姨便不再劝,往后咱们不管他,随他去,让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陆夫人将萧婧华颊边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道:“只要你还认陆姨。”
萧婧华鼻尖发酸,将头轻轻靠在陆夫人肩上,“陆姨对我这般好,我当然认的。”
陆夫人心中酸软,温柔地揽她入怀。
……
回了陆府,殷姑殷切地迎了上来,“怎么样?”
陆夫人摇头。
殷姑面露失望。
“陆埕那兔崽子,居然把这么好的媳妇给作没了,真是惯得他!”陆夫人咬牙,“我看婧华就是对他太好了,给他两棍,看他还作不作!”
殷姑默默点头。
小丫鬟兰兰小跑进来,兴奋道:“夫人,大人回来了。”
“回就回吧,我还得亲自迎接他不成?”陆夫人余怒未消。
兰兰缩了缩脖子,一头雾水。
正茫然,陆埕带着孟年风尘仆仆进府来,见了陆夫人,颇有些意外,“娘,您怎么回来了?”
“怎么,这府邸是你陆大人独有的,我不能回?”陆夫人阴阳怪气。
陆埕一头雾水,“娘,我没这个意思。”
陆夫人白他一眼,语气郑重,“我今日去了恭亲王府。”
陆埕眉头一皱,“她还气着?”
陆夫人险些气了个仰倒,一言不发地拂袖便走。
这蠢货,活该婧华不要他。
她原本还想说婧华的事,如今看来,完全没必要。
让他后悔去吧。
殷姑同样目光责备,转身跟上陆夫人。
陆埕与孟年对视,四目茫然。
她们怎么了?
第32章
送走陆夫人,萧婧华骤然想起一事。
她取了张请帖,一笔一划,认真落笔,随后交予箬兰,“你亲自去一趟敬国公府,邀两位姑娘入府一聚。”
忖度片刻,她又道:“算了,还是将敬国公府未出阁的姑娘都叫来吧。”
箬兰应声。
箬竹问:“郡主如何备宴?”
萧婧华刚想说清淡些,蓦地想起明日待客,头疼般按着额角。
她现在还是不能吃肉,一吃便想吐,但鱼之类的还能接受,便道:“半荤半素,到时将肉放得离我远些。至于口味……”
想起云三姑娘与谢姑娘常年在京城与边关奔波,萧婧华道:“什么都来点,多上些味重的。”
箬竹疑惑,郡主往日里颇爱吃肉,为何要将肉菜放远?
看着萧婧华蹙起的眉心,她没问,应声道:“都记下了。”
予安和觅真从到她这里便没怎么开口,活生生像两个透明人,萧婧华道:“你们先熟悉熟悉,我这里不缺人,这院子里除了我的屋,平日里随你们去何处。”
予安觅真同时行礼,“是。”
萧婧华又瞥了眼一侧手足无措的夏菱,“你带她们去吧。”
夏菱蓦地抬头。
她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郡主的贴身侍女只有箬竹箬兰两位姐姐,可在她们养伤期间,又是她在照顾郡主,这会不会让她们觉得她在“篡位”?
可郡主吩咐她做事,夏菱不安之下又很是激动,欢欢喜喜带着人下去了。
箬竹望着她兴奋的背影,笑道:“她倒是单纯。”
什么都摆在脸上。
萧婧华“嗯”了一声。
箬竹提笔,拟好菜单,拿给她过目,“郡主看这些如何?”
萧婧华扫了一眼,满意点头,“拿去给林大厨吧。”
“好。”
翌日转瞬即至。
萧婧华起了大早,特意将宴席摆在琳琅阁。
恭亲王知她今日宴客,请的还是救命恩人,特意留下。
日头渐起,见人还未至,萧婧华歪在躺椅里看书。
“郡主,云三姑娘和谢姑娘到了。”
渐看入了迷,外头响起箬兰的声音。
萧婧华抬头。
这一眼,仿佛有两缕春光顺着风钻入她眼中。
门口站着两位姑娘,各有千秋。
右边稍高那位穿着赤缇色窄袖长袍,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发带红艳似火。她的五官分明很是温婉,然而眉目间却一派清正,英气十足。
见萧婧华看过来,她弯了弯眼,露出绚烂笑容,是个性子爽朗的姑娘。
左边稍矮那位身着井天蓝宽袖对襟短衫,下配群青色褶裙,裙摆腰身用银线绣云纹,坠有一枚金镶玉环形禁步。白皙光洁的脖颈上空无一物,双耳戴着水滴状白玉耳坠,再往上,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眉形优美,不浓不淡,琼鼻樱唇,无一不美。最美的是那双眼睛,标准的桃花眼,眸光微动间似有碎星流转,却又清清冷冷的,似天上仙。
二人向她见礼。
“云慕筱/谢瑛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萧婧华缓神,忙起身将二人扶起,笑道:“说来,那日多亏了二位姑娘,该是我向你们道谢才对。”
云慕筱的声音与她的人一般,略带清冷,似泉击玉石,“那日是阿瑛出手救下郡主,慕筱有愧。”
谢瑛摸了摸发尾,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萧婧华笑了,望二人身后瞧一眼,“怎的就只有你们二人,云二姑娘她们呢?”
云慕筱微顿。
谢瑛道:“二姐姐说今日是郡主为了答谢特意摆的宴,她们便不来凑热闹了。”
萧婧华没多想,遗憾道:“我今日可准备了不少菜呢。”
“没事。”谢瑛拍拍胸膛,满脸自信,“郡主放心,我吃得多,绝对不浪费。”
萧婧华噗嗤笑了。
京中女子哪个不是高贵优雅的典范,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性子的姑娘。
引着二人进去,笑道:“那谢姑娘今日可要多吃些。”
谢瑛眼睛都亮了,“好啊。”
云慕筱抛下那点愁绪,勾了勾唇。
听闻客至,恭亲王特地来露了一面,郑重地向二人道谢,引得谢瑛紧张不已。
幸好恭亲王没待多久,嘱咐萧婧华照顾好客人便走了。
见谢瑛暗暗松气,萧婧华心中好笑,安慰道:“莫怕,我父王挺随和的。”
谢瑛面上泛红,“郡主见笑了,我只是觉得,王爷与定安郡王一般,令人生畏。”
“你见过表叔?”萧婧华惊讶。
定安郡王,正是她那位威名赫赫的姑祖母的长子。
谢瑛笑了,“郡主有所不知,我与筱筱的祖父当年是驸马家臣,后随大长公主杀敌,这才自立门户。”
她说起旧事,丝毫不觉羞耻,反而满是自豪。
“是吗?那你祖父可真厉害。”萧婧华笑。
听她不嫌,谢瑛眼中发亮。
以往回京,那些贵女们每每听说她家曾是家臣,嘴上虽未说什么,但眼里总有几分嫌弃,久而久之,她便不愿与之来往。
没想到,郡主与她们完全不同。
这让谢瑛很是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边关趣事。
萧婧华也很给面子,听得很是认真。
说着说着,菜上齐了。
萧婧华招呼二人入座,“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我便让厨房随意上了些,还望二位不嫌。”
云慕筱低眸瞧了眼,除了京城名菜,还有不少边关菜色,看得出郡主是下了功夫的。
唇畔带了浅笑,她道:“够丰盛了,多谢郡主款待。”
谢瑛直接“哇”了一声。
萧婧华双眼弯弯。
她发现,云慕筱话不多,用餐的姿势端庄优雅,应是自幼在国公府养成的习惯。谢瑛倒是有几分豪爽,不过她并不讨厌。
吃了片藕,萧婧华蓦地想起一事,“对了,你们是在何处救下我的?”
谢瑛歪头思索,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偏头看向云慕筱。
云慕筱沉思片刻,略有迟疑,“好似,是在灵晞山附近。”
“灵晞山?”萧婧华蹙眉。
难怪这么久也无人发现那群山匪的踪迹。灵晞山因有承运寺坐镇,附近向来太平,谁能知晓里头居然藏有山匪?
父王他们寻她时,应也没想到要搜灵晞山。
那群山匪胆子可真大。
“那日和我一起的姑娘,你们可知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