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轻哼,走到邵嘉远旁边,骄纵命令,“那你带本、带我去。”
余光瞥到邵嘉远手边的琉璃花灯,她“哇”一声,“这灯好漂亮。”
邵嘉远:“……那便赠与公……姑娘?”
乐宁抬着下巴,“我允了。”
她迫不及待接过那盏灯,双眸发亮看了会儿,催促道:“快带我去。”
邵嘉远无奈,“是。”
端和越过陆埕,走到宁拓身边,对宁妙云浅浅一笑,细声细气地和宁拓搭话。
公主的面子,宁拓不得不给,一边应着,一边焦急地看向萧婧华。
可惜她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
这个发现令宁拓眸光暗淡不少。谢瑛好奇地看着眼前一幕,正要挽住萧婧华,一只细弱的手搭在她手臂。
偏头一看,宁妙云温柔地对她笑,眼里含着些微赧然。
“瑛表姐,人太多了,我怕走丢。”
谢瑛翻白眼,“怕你别出来。”
虽这么说,但她却仍由宁妙云搭着。
云慕筱前后瞧了眼。
邵嘉远与乐宁在前头带路,宁拓、端和、谢瑛和宁妙云坠在后头。
剩余几人走在中间。
她小声在萧婧华耳畔道:“二位公主……”
“不用管她们。”
萧婧华无语,“太子哥哥自幼对我比她们两个亲妹妹亲厚,她们心里不满,总是弄些小动作,我都习惯了。”
当初她们知道陆埕的存在后,还曾在宫里堵过他,可惜陆埕不为所动,总是摆着一张冷脸,还去皇伯父那儿告了一状,害得她们二人被禁足十日。
自那以后,乐宁与端和便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凡是有陆埕出现的场合,必无视他。
幼稚得很。
想起这些旧事,萧婧华目光凝了片刻。
她岔开话题,“走吧,去看看邵嘉远嘴里的花灯,是否真的有那般好。”
云慕筱就当没注意到她那一瞬的恍神,嘴角轻扬着点头。
街上人山人海,漆黑夜幕骤然爆发一朵焰火,紧随着,数朵烟花绽开,瞬间点亮夜空。金色火星如繁星坠落,辉煌璀璨,火树银花,令人目眩。
“哇,好漂亮的焰火。”
姑娘们惊喜的声音在嘈杂夜中分外清晰。
“筱筱,你看……”
萧婧华正偏头去唤云慕筱,人群忽然骚动,瞬间将她和云慕筱撞散了。
“筱筱!”
萧婧华张目四望。
数不清的人影,可没有一个是云慕筱。
就连萧长瑾也不见了。
萧婧华蹙眉,“予安,你在吗?”
今夜中秋,加之有萧长瑾在,她出门时只带上了予安。
“郡主,属下在。”
予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去看看太子哥哥他们在哪儿。”
“是。”
予安飞身上了屋檐,拧眉四望。
人潮涌动,越来越拥挤,萧婧华担心受到波及,往旁边退去。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身子猛地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揽住她的腰,及时稳住她的身形。
萧婧华定神,长睫微掀。
陆埕似是松了口气,“没事吧?”
……
“没事吧?”
云慕筱浑身僵硬地退出萧长瑾的怀抱,长舒口气,努力保持镇定,“臣女无事,多谢殿下。”
萧长瑾收回手,拧眉不解,“云三姑娘为何对孤如此避之不及?”
少女一顿,音色清冷,“是殿下的错觉。”
萧长瑾低眸,久久不语。
他们站在一间酒肆旁,醇厚酒香源源不断涌入鼻尖,光是闻着便要醉人。
云慕筱足尖轻微挪动。
半晌,萧长瑾道:“两年前,姑娘的画令孤见之忘俗,久不能忘,此生不知何时,能让姑娘再为孤画一回?”
云慕筱低头,“臣女画技不堪,宫中画师……”
话未说完,她猛地抬眸。
萧长瑾笑着,向来温和的笑容里带着点促狭,笃定道:“你还记得孤。”
云慕筱咬唇不语。
“为何拒孤于千里之外?”
萧长瑾逼近。
云慕筱仓促后退。
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她偏头,不去看眼前将她罩住的结实胸膛。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见她面容慌乱,萧长瑾退后,语气歉然,“是孤唐突了。”
“无论是何原因,孤等你解开心结。”
云慕筱心乱得很,“如果是一辈子,殿下也等得?”
“为何等不得?”
“陛下、朝臣不会允许殿下久不成婚。”
萧长瑾笑,“只有没本事的储君,朝臣才会盯着他的后院。”
云慕筱和他唱反调,“储君无后,于社稷不稳。”
“父皇并非只有孤一个儿子。”萧长瑾道:“二弟快及冠了,他看样子不像不能生的,三弟虽只有六岁,但聪明伶俐,皆是后路。”
云慕筱哑口无言。
“不过……”
云慕筱被他吓得心脏一跳,“什么?”
“孤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
云慕筱瞪眼,头皮发麻。
她鲜少有这般生动的表情,萧长瑾轻笑安慰,“没关系,你可以好好想,想多久,孤奉陪。”
云慕筱心烦意乱,僵硬地转移话题。
“婧华他们不知在哪儿……”
尾音还未消散,外头陡然爆发一阵惊恐尖叫。
二人目光相碰,齐齐色变。
“婧华!”
第45章
“啪——”
萧婧华使劲拍掉陆埕放在她腰间的手,冷冷瞪他。
“本郡主允许你碰我了?”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加之陆埕又白,这一下直接将他手背拍出了红印。
萧婧华瞥了一眼,抿了抿唇。手心发麻,她别开视线,甩了两下。
宁拓能碰,他却碰不得了。
陆埕收回僵硬的手,五指虚虚握住,低声致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知道是你的错就好。”
萧婧华不想搭理他,对屋檐上的予安喊道:“予安,找到太子哥哥和筱筱他们了吗?”
人群太过嘈杂,予安四处搜寻着他们的身影,抽空回了一句。
“未曾。”
“那你接着找。”
萧婧华高声吩咐。
予安听命,几步一纵,越到了隔壁屋檐上。
“当心。”
又有人挤来,陆埕不敢再碰她,只好挡在她身前,将她隔绝在人群外。
可即便是这样,萧婧华也难免被剐蹭。
她拧起眉头,心生烦躁,往人群外走去。
陆埕急急跟上。
路过一面灯架,小贩瞧了眼陆埕,笑容殷勤,“二位可要买灯?”
他指着一盏灯,热情介绍,“我这儿的灯最是精巧,在京里都是能排上号的。”
萧婧华顺着看去。
是盏应景的螃蟹灯,灯身胖乎乎圆滚滚的,钳子晃动,很是逼真。
若是平时,她买下也就罢了,可此刻实在拥挤,买了也是浪费,便道:“不必了,多谢。”
抬步往一旁的石阶上躲去。
小贩遗憾,“姑娘当真不买?我这灯……”
话未落,陆埕忽然喝一声,“小心!”
萧婧华不明所以,蹙眉抬头,瞳孔骤然缩紧。
灯架轰然倒塌,数盏明灯齐齐朝她压下,似坠落凡尘的陨星,短暂美丽,却又充满了危险。
灯笼坠地,在她脚下烈烈燃烧。
事发突然,且萧婧华就立在灯架下,根本无处躲藏。
她抬手捂脸。
有火舌在舔舐她的衣裳,热气将她包裹。
下一瞬,有人猛地将她扑倒,紧接着“哐——”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丢开。
二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萧婧华后背重重撞在石板上,撞得她痛呼一声。
身上人密不透风将她护住,萧婧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能听见人群中骤然爆发的惊惧叫声,灯笼在地上炸开的噼里啪啦声。
“火!”
“着火了,快跑啊!”
耳畔回响着他清晰的闷哼声,鼻尖是干净的阳光气息。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陆埕。在她愣神时,陆埕把她从地上扶起。他们方才滚了有些距离,幸运地没有大碍。
几步外是家酒楼,店家关着门,陆埕牵着她走到石阶上。
“可有受伤?”
陆埕一双眼在她身上扫射,检查她的情况。
萧婧华抬眸。
映着火光,陆埕焦急的面色一览无遗。
他的簪子散了,发丝凌乱地披着,有的被火燎得炸开,衣裳也被烧出了几个洞。最严重的是他的手,原本白皙的手背此刻一片猩红,甚至起了泡掉了皮,伤口周围东一道西一道黑灰,看着甚是渗人。
“怎么不说话?是伤着了吗?”
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仍在关心她的安危。
萧婧华目光复杂地盯着他。
陆埕一怔,松开她的手,略有慌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
萧婧华望着他的手,“不疼吗?”
“什么?”
陆埕顺着她的视线,低眸看自己的手。
瞧着很是丑陋。
他深吸气,把手放在背后,“不怎么疼。”
屋檐上的予安发现了此间事故,立即飞身而下,着急地寻找萧婧华的身影。
找到后当即飞奔过去,跪在她面前,“属下保护不力,请郡主责罚。”
萧婧华摇头,“事发突然,你又离得远,如何能怪你,先起来吧。”
现下这种情况,予安没有固执,保护好郡主的安危才是一等要事。
她将萧婧华牢牢护在身后。
灯笼易燃,街上四处是燃起的火光,落在满城灯火中毫不明显。木架倒塌,砸在路中,挡住去路。人群已经乱了,疯狂向外逃窜,尖叫声、怒骂声、哭喊声……齐齐环绕,不绝于耳。
陆埕对予安道:“劳烦姑娘护住郡主。”
身形还未动,萧婧华便问他,“你要去哪儿?”
陆埕眉眼压着焦灼,耐心解释,“此处已经乱了,若不灭火,定会殃及百姓。”
他轻声道:“小伤而已,不必担心我。”
萧婧华眸光骤冷,“谁担心你?你要去何处,与我何干?少自作多情。”
陆埕一顿,懊恼道:“抱歉,是我说错话。”
萧婧华偏头,留给他一张冰冷侧脸。
陆埕安静看她几息,再次对予安道:“照顾好郡主。”
随后毫不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他走后,萧婧华回首,凝视着他的背影。
看他抱起摔倒在地,即将被火舌吞没的幼童,看他努力安抚来往百姓,看他手上火伤。
渐渐失神。
半晌,她对予安道:“去通知京兆尹。”
予安拧眉,“可郡主,您一人在此,属下不放心。”
“婧华!”
熟悉的嗓音骤响,萧婧华眼前一花,有人飞速奔到她身前,握住她的肩上下打量,焦急道:“没事吧,刚才突然被挤开,转头没看见你们人影,我吓坏了。”
“好了。”萧婧华偏头对予安道:“阿瑛来了,我不是一个人,你快去。”
予安领命,“是。”
谢瑛擦去萧婧华脸上的黑灰,“你都变花猫了。”
萧婧华本想对她笑,可耳畔回荡着哭声,她实在笑不出来。
谢瑛瞧着混乱长街,眉头蹙起,英气眉宇蕴着愁意,“怎么烧成这样了?”
“方才有个灯架,不知怎的突然就倒了。”
“你看见筱筱了吗?”谢瑛问。
萧婧华摇头,“没有,太子哥哥也不见了,或许他们在一处?”
一听太子不在,谢瑛眉头皱得更深了。
“郡主!”
一偏头,宁拓带着宁妙云与端和,邵嘉远带着乐宁也到了。
萧婧华微愣。
她倏然发觉,今日邵嘉远穿的衣裳,和陆埕是一个颜色。
“郡主,你可有受伤?”
宁拓冲到她身前。
邵嘉远也大步迈了过来,紧张担忧地注视她。
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萧婧华摇头,“无事。”
她问乐宁端和,“你们呢,有事吗?”
二人齐齐摇头,心情瞧着很是不虞。
“剩下的人呢?”
萧婧华问跟着两位公主的几个东宫侍卫。
为了不打扰百姓,侍卫们皆是平民装扮,围在几人外侧,她们两个落在最后头,离他们最近。
其中一人道:“回郡主,都冲散了。”
乐宁焦躁,“皇兄呢,外边怎么这么乱,我想回去了。”
萧婧华不惯她,“想回去自己回。”
乐宁:“你!我自己怎么回去?”
“不是还有端和?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乐宁气极,“琅华,你今日一定要和我过不去吗?没皇兄护着,我与端和怎么回?”
“你烦不烦!”
萧婧华猛地爆发,音量拔高,“你没瞧见出事了?就算太子哥哥在这儿,出事的是他的子民,他也不能当做视而不见,转头送你们回宫!能不能安分待着!”
被她当众责骂,乐宁脸上挂不住,眼里瞬间蓄了泪,颤声道:“你、你凭什么骂我!从小到大,你就仗着父皇和皇兄疼你,不把我和端和放在眼里。”
端和缩着肩膀,暗暗瞪了乐宁一眼。
还嘴就还嘴,扯她做什么?嫌琅华火气不够大吗?
萧婧华冷呵,“是啊,我不把你放在眼里,有本事你去告状啊。”
乐宁抹掉眼泪,咬牙放狠话,“你等着,回宫后我一定去向父皇告状!”
萧婧华冷漠,“随你。”
这两位姑奶奶吵架,其余人丝毫不敢吭声。
谢瑛默默想,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惹得婧华火气这么重。
目光追随着人群中的陆埕。
他不知从何处取木桶正在灭火,“刺啦——”声响起,黑烟袅袅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