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岿沉默不语。
周姨娘含泪笑出声:“看来你知道。我本可以嫁心上人为妻,你仗着官身施压强娶。让我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妾,还生下你的孽种。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孽种二字,令上官云舒大受打击。她张张嘴,喉咙苦涩难言。
上官海桐表情冷漠:“姨娘……”
“我不是姨娘,我有名有姓。我姓周,名景蜻!”周景蜻声嘶力竭。
这一刻,上官海桐感觉到强大的冲击力。
那是无数次压迫下,不断反抗发出的怒吼。来自一个灵魂的呐喊。
她不由自主看向上官云舒,一瞬间福灵心至。
上官岿呵斥:“你疯了!”
第54章 不求青史留名,必要功在当下
“我早就疯了!”周景蜻苦笑,“若非你逼迫,用我和他的父母要挟。我宁死不可能嫁给你。我多想随遇而安,放下以往好好过日子。可我忘不掉,忘不掉他吊死在我生产当日!”
上官云舒脸色发白后退一步,含泪摇头。难怪,每年她的生辰……
周景蜻红了眼眶,悲愤又无力:“更忘不掉你碰我的日日夜夜,那恶心到想吐的触感。生下的孽种没有一日叫过我娘。她骨子里流着你恶臭的血,我只恨没趁她幼时亲手掐死!”
上官云舒落下两行清泪,别开头捂脸痛哭。
周景蜻大笑,为自己的人生不值:“所以我要毁掉你,毁掉整个府邸。抄家流放算什么,斩首示众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在府里那么多年,日日煎熬。我早受够了!”
不是没想过妥协,不是没忍受过。
越忍受越难以忍受。困在厌恶的地方,对着最恨的人笑。
屈辱,疼痛,似钝刀子在心头一点点割。
她忍过,忍不了男人愚蠢的满足。
“娇妻美妾,我的人生何其圆满。”
男人越开心,她越痛苦。这份痛苦日复一日折磨着,快逼疯她。
凭什么男人可以踩着她的痛苦享受快乐?
凭什么她要一直忍受?
这座困住她的府邸,那个可恶的男人,都去死吧!
可惜,功亏一篑。
人算不如天算……
周景蜻仰头想看天,却只看到房梁。
她悲伤一笑,扭头冲出去重重撞击柱子。
众人大惊。
上官云舒扑上去:“娘,你别吓我。娘。”
赵嬷嬷急忙爬过去,泪盈满眶。
满头是血倒地,周景蜻手指微动缓缓闭上双眼。
她的女儿啊,终于喊了一声娘……
杨兰艺呆呆站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血流在地上,如同慢慢绽放的花。
哭喊声渐远,仿若云烟飘向广阔的天空……
质问一事告一段落,上官云舒带着母亲的尸体回房。
她想亲手为母亲梳妆打扮,送最后一程。
赵嬷嬷被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上官海桐打开门:“我欣赏你的忠心,可惜……”
赵嬷嬷跪下磕头:“大姑娘,有一样东西我想交给你。由你决定怎么处置。”
“什么东西?”上官海桐疑惑。
赵嬷嬷难掩悲伤:“主子房间的床边有一个暗格,劳烦大姑娘走一趟。”
“好。”上官海桐转身离开。
赵嬷嬷重重磕一个响头:“拜谢大姑娘。”
门关上,家丁上锁。
上官海桐去到潋影院,没理会上官云舒走到床边寻找暗格。
墙壁有一块是空心的。她敲一敲确定后寻找机关,打开暗格。
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上官海桐开启看见一封封信。
周景蜻写给亲生女儿的信。从怀上时便一直在写,她拆开一封看。
绝望的字,扭曲的心,又贪恋女儿带来的一点温暖。
每一封信饱含周景蜻当时崩溃到极致的悲痛,在生死边缘徘徊。
其中有一封最近的信,无论纸张和字迹都很新。应该是这几天写的。
上官海桐翻开信,心头狠狠震撼。她果然猜的不错……
周景蜻藏着这些信,定不希望女儿看见。
赵嬷嬷交由她处理。
上官海桐沉思片刻,转身将木匣子放在床上:“好好看看吧。”
满脸泪水,上官云舒盯着母亲一动未动。
上官海桐扭头离去:“里面有她留给你的话。”
脚步声渐远。
上官云舒转头看向木匣子,她拿过来从头到尾看每封信。
眼泪止不住,字里行间透出的痛苦何其窒息。
唯一的光亮是她。小时候的她,蹒跚学步的她,笑着的她……
上官云舒打开最后一封信,也是最新的一封。
“吾儿亲启:云舒,不知不觉你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一想到你有一天嫁人,或遇人不淑,或受人蒙骗。为娘寝食难安,只想你永远待在娘的身边快快乐乐。”
“抱歉,娘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得不以过激的手段报复,不然娘会疯的。或许娘早就疯了吧。娘教会了你很多。没了姑娘的身份,没了荣华富贵,娘相信我的孩儿亦能过得很好。”
“娘为你取名云舒,盼你去留随心,悠闲平静。真可惜,此生没听你唤一声娘。若娘不是妾,你何至于如此委屈。云舒,答应娘。一定要嫁心爱之人,一定不要为妾。娘亲绝笔。”
泪水模糊视线,上官云舒扑在母亲身上痛哭:“娘——”
叫一声娘,听得见吗?
黄泉路上能不能回一下头,听一听她的呼唤?
落晚院。
上官海桐站在廊下,此局赢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周景蜻啊,一直在为女儿铺路。教导知识、实用的技艺,培养品行。
平日三妹妹与她们交好,对嫡母孝顺。周景蜻死前更与其撇清关系。
母债延续不到女儿身上。所以弥留之际明明想碰一碰女儿,却生生忍住。
上辈子,也是如此。
周景蜻害上官府抄家流放,仇恨并未延伸到三妹妹。
比起二妹,三妹会的更多。即便流放,也能凭自己的双手过日子。
上官海桐心情复杂。不是她赢了,是周景蜻让她赢了。
当机立断爆发,吸引所有仇恨。再果决赴死,将亲生女儿高高捧起。
她笑出声,笑出泪花。同为女子,她自能体会周景蜻的痛苦。
这一刻,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让周景蜻赢呢?
偏偏站在对立面,身不由己。
幻霜担忧靠近:“姑娘,姨娘她……”
“以后不要叫姨娘,她有名有姓。拨出银子,将她好好安葬。”上官海桐扶住柱子。
若她上辈子软弱一些,何尝不是痛不欲生的境地。
嫁错人,毁一生。
女子之命,满布荆棘。
上官海桐想起之前看的话本子,她奔去书房找出来。
抱在怀中,上官海桐更坚定信念。
权力,必须站上权力之巅。
去打破男人缔造的规矩,去超越男人做下的功绩。
不求青史留名,必要功在当下。
她爽快大笑:“幻霜,我们的路还很长。”
幻霜微笑:“不要紧,我陪姑娘一同前行。”
第55章 来医馆能干什么,自然问医寻药
“好。”上官海桐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上辈子幻霜被逼无奈,没有选择。
她希望这辈子傻姑娘能够自己选择,选择最想活过的生活。
医馆。
银华平日边切药边识药,还不能抓药。
她可以看,可以问,张大夫和学徒都很乐意回答。
一个威武的汉子迈步进来:“请问张大夫在吗?”
学徒赶忙迎接:“蒙将军,你来了。师父在后头,我带您去吧。”
蒙将军抱拳:“你忙,我自己去吧。”
“好嘞。将军请。”学徒热情把人引到通往后院的门边。
待人走远,银华好奇上前询问:“蒙将军?哪位蒙将军啊?”
学徒笑笑:“还能哪位蒙将军。镇守边关的蒙定山蒙大将军,没听过吗?”
银华有所耳闻:“是他。他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来医馆能干什么,自然问医寻药。师父年轻时当过军医,认识几位将军。按说边城有大夫,蒙将军干嘛舍近求远问师父?还不是咱们师父医术高明。”学徒一脸骄傲。
师父当过军医,认识几位将军……
银华心头震撼,姑娘到底想谋划什么?
上官府。
上官海桐被父亲叫到书房,两个人单独谈话。
周景蜻一事,让上官岿心情烦躁:“你赶紧和四皇子那边断了,我们不趟这趟浑水。”
“断了?父亲在说笑吗?”上官海桐持反对意见,“莫说周景蜻投进去的银两,四皇子手里可握着盖有父亲私章的书信。惹恼了四皇子,不怕那封信明日出现在御案?”
上官岿愁眉紧锁:“你惹出来的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
一笑,上官海桐自信道:“此事好办。父亲照常便是,四皇子那边由我周旋。审时度势,该退出时我自会退出。届时四皇子过河拆桥,父亲尽可把所有罪责推在我身上。”
“好,就这么办。你干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上官岿急忙答应。
上官海桐点头:“可以。父亲本来也不知情,全是我擅作主张。”
松口气,上官岿想起来安抚:“你别怪父亲无情。咱们一大家子不能受此牵累啊。”
“我理解。”上官海桐淡淡笑着,眼里毫无温度。
医馆。
蒙定山恭敬抱拳:“此事劳烦张大夫多多费心。”
张大夫将人送到门口:“咱们什么交情,小事一桩。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多谢。”蒙定山看一眼银华和学徒,颔首示意后离开。
张大夫叹口气转身去到药柜。
银华询问:“师父,蒙将军所求何事?”
张大夫眉头微皱:“边城有信来报,军中似有出现瘟疫的征兆。病情轻缓,很容易治愈。此事虽上报,却未引起重视。蒙将军恐疫情爆发,想让我去边城走一趟。”
瘟疫……
银华微讶:“即便不重视,也会派御医前往一探究竟吧?”
张大夫点头:“你师兄康觅,官微人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落到了他身上。”
师兄将去边城?
银华立刻表态:“师父,我想跟去学习。”
张大夫满意捻胡须:“等你师兄再来,我帮你问问。”
银华点头。她有预感,这次边城之行会有不小的收获……
下午。上官府。
上官海桐听闻整个事件点点头:“你想去便去吧。”
“多谢姑娘。”银华有很多话想问,最后都咽进肚子里。
眼看到晚饭时间。上官海桐含笑道:“来,咱们一起用饭吧。”
银华福身。
饭桌上。
上官海桐状似无意说:“你去边城的路上,如果遇见一对卖身葬母的姐弟,救下他们。”
银华不解,只能点头应下:“是。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幻霜一个劲闷头吃饭。
上官海桐慢慢喝口汤:“看见熟人,尽量当做不认识。”
银华疑惑:“军营中会有我认识的熟人?”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其余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上官海桐放下碗垂眸。
银华看看幻霜。
幻霜一头雾水,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奈抿唇,银华抱着满肚子的疑问吃饭。
饭后。
上官海桐面见展珣:“铺子的事我另有打算,你和翁得强去军营磨砺吧。”
“军营?”展珣不明白。如今天下太平,让他们去军营做什么?
上官海桐端起茶:“不止你俩,卫承也一同去。几日后出发。铺子里那些孩子我会照拂,你们尽管放心。如今不是招兵的时节,去后怎么进军营看你们的本事。”
展珣拱手:“是。”
他走出府邸,不由眺望远方。
军营啊……
庄子上。
上官思桐做不了下地的活,和丫鬟们干干手上的活计。
倒是安生了一段时日。
一想到地里都是那样吸血的虫子,她就浑身发麻。
老老实实干活,有饭吃。上官思桐感觉很无聊,她想回家。
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大姐、三妹过得好不好。
夜晚。
上官思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渐渐萌生一个计划。
次日一早。
今儿恰好又是牛板车过来送货的时间,为防上次的事件再发生家丁负责看守。
上官思桐远远躲在树后,等牛板车离开后悄悄跟上去。
坐不了车,跟着车印子走总能回到城里吧?
一天到晚吃的清汤寡水,还得干活。衣服粗糙得把她皮肤都磨红了。
今天就算是走,她也要走回城里去。
想着到家后的佳肴、绫罗绸缎,上官思桐跟着车印子一直走。
她不知道牛板车并未回城,而是去居住的村庄。
走了大半天,上官思桐又累又渴。
她好后悔没带点水出门,荒郊野岭的上哪找水喝?
这时,不远处出现两个人影。
上官思桐欣喜跑上前:“两位大哥,请问你们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两个汉子打量一番,默契对视一眼。
“当然有了,大妹子。你跟我们走,我家就在不远处。到家就有水喝。”
“真的?那我们快走吧。”上官思桐一心喝水,没想那么多。
“好好好。大妹子,咱们一起走。”
“我家不止有水喝,还有很多好吃的。”
上官思桐咽咽口水:“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快点去吧。”
第56章 她一听夫子讲学就想睡觉
“第一次见到比我们还着急的。”两个汉子猥琐笑着,眼里满是不怀好意。
他们把人往小树林引。
“翻过这座山就到我们家了。走吧。”
上官思桐左右看看,迈步进山。
两个汉子在身后已经快等不急了。
树木遮去三人的身影,道路逐渐恢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