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神的镰刀硬生生割断她与至亲至爱时那种剜心剔骨的疼会在午夜梦回将她一遍遍凌迟。
陈悦目搂着她,“我不知道,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爱过我。”
“你会有的。”
“那个人不是你,对吗?”陈悦目自嘲。他的双臂感受到福春的脆弱,发丝散落在他的臂弯,呼吸温热他的胸膛。他微微仰起头,张开自己容纳她,一如福春对他那般。
我们天生有爱,可没有人天生会爱。
人在阳光之下凭着一腔野蛮和热血沸腾跌跌撞撞学会爱。
“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
“对你不公平啊。”
“不需要公平。”这个世界从来不讲公平。
“让我爱你就好。”陈悦目说。
*
刘芯的手术被推迟,检查过程中发现了新情况,原来的手术方案已经不适用,新方案只能由另一位正在外地的医生操刀。
福春趁这个时间去报名学车,因为刘芯说想四姐妹再去一次海边。
以前四个人穷的叮当响时是一路推着刘芯的轮椅走过去的,这次福春决定开车带着她们在沿海公路边兜风。
老天爷保佑,从科目一到科目四她居然一个多月通过。按陈悦目的说法,肯定是她大脑空空所以才有很多空余位置放新知识。
福春不服气:“我就是聪明,我最聪明!”她打算过一阵在市里开熟练了就拿陈悦目闲着的那辆大奔跑滴滴。
考试通过不代表就能上路,休息日艾琳娜说想福春了,陈悦目便带着她回家顺便在院里找个地方给她练车。
“学会看后视镜。”陈悦目教她倒车。
福春直接伸手把车载显示器打开。
“显示器坏了怎么办?你就不倒车了?”他又把屏幕关上。
“坏了再说。”福春耍赖,“大不了就推进去。”
“不行,必须学会看后视镜,你超车也要学会看后视镜。”
福春虽然讨厌陈悦目说教但不得不同意他的话是对的。
“往后倒,倒,再倒……”
“还倒?差不多了吧?”
陈悦目伸头往后瞧。他们在小区草地旁边的小路上练习,平时来这的多是为了遛狗,现在是正午吃饭时间根本不会有人。
有的只是畜生。
“倒,继续倒,踩油门!”陈悦目盯着背对坐在长椅上打电话的身影说,“福春我不喊停不许停。”
“陈悦目你靠不靠谱啊?”福春刚问完就咣一声撞上长椅,椅子上的人直接被震飞出去,她吓得尖叫。
“人没死你瞎叫什么?”陈悦目开门下车抱着双手歪脑袋看戏,笑得那叫一个贱。
夏良协人都傻了,趴地上捂住腿直冒冷汗:“不是,你真撞啊!”
“陈悦目你个混蛋,我才刚拿驾照啊!”福春下车大吼,一扭脸见夏良协坐在地上。
她叹口气,喜忧参半。喜的是撞的是熟人不用担心驾照吊销可以私了,忧的是撞的是个大麻烦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私了。
“我送你去医院。”她走过去将人扶起。陈悦目垮着脸跟上去,嘴里不忘叨叨:“就碰了一下顶多擦破点皮。”
夏良协很应景地嗷一声叫出来。
“你看,把人撞瘸了。”
“你傻不傻,他装呢!”陈悦目一脚踹上那只受伤的腿。
叫声惨烈得拐了好几道弯,如果先前没瘸,被陈悦目补了一脚之后也铁定瘸了。
陈悦目不给夏良协告状的机会先发制人叫了车直接给他架走,三人一起去医院,路上夏良协打电话给陈教授说明情况。
他原本是过来打听新区填海的事看能不能跟着喝上点肉汤,陈教授刚说完自己也在等消息,夏良协就被老丈人一通电话叫出去然后就被撞了。
话谈完还没来得及寒暄人忽然不见了,陈教授以为夏良协在耍脾气,听见他说腿断了要去医院还在那阴阳怪气:“看来是老师住的地方不行,让你受苦了。”
夏良协有苦说不出,回头瞧一眼福春咬咬牙把事扛下来:“对不住啊老师,确实事出突然,具体您问陈悦目就知道了。”
他可没打算把陈悦目一并护下来,顺嘴cy 就卖了这个一天天闲出屁来欠收拾的逼崽子。
“问我干什么?车也不是我开的。”陈悦目坐后面说风凉话。
福春气得锤他,拳头揍在他大腿上咣咣的,把陈悦目给美得,抓起她的手吧唧亲一口然后挑衅看着夏良协。
“福春,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行。”夏良协坐前面又开始挑唆,“改天我介绍成熟的给你认识。”
“除了你没人稀罕糟老头子,自个留着伺候去。”
“你们两个都闭嘴!”福春两个人都不想理。
刚巧刘芯打来视频告诉她自己在医院抽血,完事想和她一起吃饭,福春便半路叫司机改了目的地去北江二院。
她去找刘芯,陈悦目负责带夏良协看腿收拾烂摊子。
“姐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柔柔没空你跟我说呀?”福春把刘芯搀到抽血室外面的椅子坐下,从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和她一人一个。
刘芯摇摇头高兴地靠在她肩上,“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也好好的,怎么进城里就娇气了?”
“行,说不过你,结果啥时候出来?”
“有两个要明天出结果,大夫说到时把电子化验单微信截图给他就成。”
福春点点头,“那歇一会就走吧,你想吃什么?”
刘芯打趣道:“姐请你吃海底捞呀?”
“行啊!”福春看了眼时间,“现在去人多,我现在手机上排队,等过一会再走。”她说完瞧一眼电梯口,张望的神态被刘芯敏锐察觉,刘芯笑笑地问道:“还谁跟你一起过来的?陈悦目?”
福春回头讪笑:“哎,跟他一起练车结果害我把人撞了。”她赶紧又解释,“没事,撞的人你也认识,就是那个夏良协,陈悦目正带他看腿呢!”
刘芯哦了一声,不再关心。
福春抓起她的手搓了搓放在自己大腿上,“我拿到驾照了,手术之前带你去看海,只有我们四个。”
刘芯扭头,满眼期待,目光也变得深远好像眺望海边。
“去年生日我一个人在家,我就在许愿希望我们四个一起去看海。”和福春在一起之后她人生有很多快乐的时光,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时就总是记得海边这次。可能是耳边的海风听起来像心跳,那次她在伞下打盹,躺在福春怀里睡了好久。
“我有点累。”她闭眼靠在福春身上。
陈悦目陪着夏良协拍完片子从ct室出来。骨头倒是没断,就是有严重的软组织挫伤,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做了全套检查,毕竟职责在那无论圣人还是人渣都要一视同仁。
出诊室时护士贴心给了辆轮椅,夏良协坐轮椅上问人家口红色号是哪个。
“想买给老妈做生日礼物,去年买的爱马仕包包她嫌弃颜色不好看,加个微信好吗?”
陈悦目不等回答直接把人推走,夏良协要睡谁他不管,陈悦目纯粹不想让他得逞。
“撩个小妹妹你都拦着,怎么,你希望我去找福春吗?可以啊,你有这癖好我也乐意配合。”
陈悦目走一半突然退回去抬起轮椅把人往楼梯下倒。
“唉哎哎——”
两人又差点在医院打起来。
夏良协在他这吃了几次大亏也不忍了,两只手捣腾着努力推轮椅追在后面骂陈悦目。
“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他妈早就弄死你了。
“个狗逼玩意儿,福春不知道你以前多丢人吧?要不要我告诉她?
“陈悦目,你连个乡下妹都摆不平还不如让给我,你就是个废物点心!”
陈悦目要去找福春,一脚蹬开身后身后追着他的死王八,双手插在西装裤兜居高临下回应:“你先站起来再跟我说话。”
他看着夏良协又要跟上来,警告:“敢跟过来我就带着福春去找你老丈人喝茶。”
陈悦目说完穿过连廊,福春正坐在抽血室外面。两人隔着十来米,他忽然止步在那看着。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陈悦目第一次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见自己和福春在一起的样子,就像照镜子似的,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福春还在发呆,视线却被她怀里的人敏锐察觉,刘芯倏然睁眼,那眼神和陈悦目一模一样。
第36章 人人都爱汤春福
刘芯是个早产儿,生下来就在保温箱里住了三个月,从小心脏就不好,吃药休息了两年才继续上学。
爷爷奶奶一直告诉她想活命就少哭,少笑,也不要跟人出去玩。刘芯就像块没知觉的石头总是一个人静静坐在门口从日出呆到日落。
这样的日子是图什么呢?
刘芯望着院里吃石头的鸡。
10岁那年她和福春分到一个班。上学第一天同学就兴奋地告诉她福春是从垃圾堆捡的。
那时福春个子比别人矮一截,每天扎个一高一低的小辫邋里邋遢上学。女孩嫌她脏不愿意带她玩,男孩天天追在后面骂她。有时她跟人对骂,骂不过就蹲在旗杆下哭,然后被老师拎着回教室上课。
刘芯刚来和谁都不熟,总是坐在自己位子上看着周围欢声笑语。
她时常和福春隔着一道道课桌椅,一前一后遥遥相视,然后每一次在福春想要靠上来时就收回视线趴在桌上假装睡觉。
小孩其实很势利眼,别人看不上的东西自己也绝对不要。虽然都是没朋友,但她和福春不一样。她是不熟,不是讨人嫌。
再抬头,福春已经像只瘪掉的气球耷拉在桌上。
人活着图什么呢?没朋友,没意思。
*
咕——
福春肚子叫了一声。
“小熙饿了吧?”刘芯从她身上起来,亲密地挽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捞过福春脸颊靠向自己然后亲了一口,“走,去吃饭。”
话是对福春说的,眼睛却看向几米之外。福春转头,陈悦目慢慢走上来。
“你来啦?”她扫一眼周围见夏良协没在也没追问,“去吃饭吧?”
“好啊,带你去海港街吃希腊菜。”陈悦目站在福春身边摸摸她脑袋,手自然搂住她脖子往自己身边带。
他站直身体俯视刘芯问她:”以前没吃过吧?”
言行之low,让福春都“为之侧目”。
刘芯抬起头微笑回答:“刚和小熙说好了去吃海底捞。”
“高科技勾兑的东西别上赶着往嘴里送了,吃些好的吧。”
“最好的菜都是拿大粪浇出来的,去吃吧!”福春一巴掌推开陈悦目,“我说你瞎嘚瑟什么?”
“我在你眼里不就这点价值?”陈悦目压下情绪,“福春,我无所谓你把我当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
福春有点闹不明白他耍的是哪出。陈悦目那死脾气抽冷子上来能把人气死,她现在一堆事也懒得去哄他。
反而是刘芯见气氛不对在旁好言相劝:“他对我说这话肯定不是故意的。”
福春更生气了。
“他就是故意的。”
陈悦目恶狠狠瞪着刘芯,“真看不出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福春给他一脚,“陈悦目你够了啊,我现在没空管你听到没有?我和大姐要去吃海底捞,敢跟过来我打死你。”她说完拉起刘芯就走,走的时候刘芯还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根本不掩饰炫耀得意。
陈悦目现在回想起来和福春的几次争执这人都在场,煽风点火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让他掉坑里还毫无察觉。
“傻子!分不清好赖。”陈悦目在原地咬牙咒骂。
福春永远傻兮兮的。
*
刘芯养了条狗,是一条灵缇犬。城市里养大型犬不方便,父母便把狗送到了乡下给刘芯解闷。
养狗之后刘芯天天带着它上下学。福春也是那时突然跟她变亲近。
小学那段时间学校里有一群男的经常欺负福春,每天放学路上捡地上东西砸她。福春被打怕了就想找个地方躲,一来二去发现躲在刘芯的狗身边他们不敢靠上来。
灵缇天生亲人不会乱叫,但这只灵缇犬由于受伤的缘故性格极为敏感,察觉到一点敌意就会狂吠不止。有时他们把石子误砸在刘芯身边,刘芯就把狗绳暗暗松开些,大狗立刻冲后面嗷嗷狂叫把那群臭小子吓跑。
“亚瑟!”她假模假样喝住,扯扯狗绳又转身继续向前。
福春总是凑上来挨在亚瑟身边摸它。她不敢跟刘芯说话就一个劲摸狗,“大狗真乖,真漂亮……”
亚瑟很享受地哼唧着让福春多摸它。
从此以后每天放学福春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像恰巧走同一条路回家。
刘芯不想和福春太亲近,这点福春自己也清楚。她从不主动跟刘芯搭话,有时就是摸摸亚瑟喂它吃点东西,然后就离得远远的。只有在那群男生朝她扔东西的时候她才会靠近躲在亚瑟身边。
那天是亚瑟突然停在半道上。
福春走到半路停下来。刘芯知道她鞋坏了,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她就看见福春的鞋带松松垮垮的。她不想多管闲事,做多了她也要被人找麻烦。家里为了她治病已经很费心,刘芯要做个乖小孩不让家里人操心。
“亚瑟,走吧。”
亚瑟一动不动,刘芯知道它在等福春。畜生比人纯粹,走得近些便掏心掏肺。她没力气拖它,只能跟着一起站在半道傻傻等人。
最后福春光脚跑过来的时候一头扎进她怀里。亚瑟叫着把那群小流氓赶跑,福春哭得稀里哗啦,把眼泪鼻涕全蹭她身上。
刘芯吓了一跳,心好像被捏了一下,扑通扑通的,活着的感觉头一次那么清晰。她明明想推开福春,手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活着图什么?刘芯问自己。
*
“姐,你吃油碟还是吃麻酱?”福春端来三碗蘸料放桌上,擦擦手给了陈悦目一个白眼。
福春把他叫到一边警告不准再犯浑,陈悦目低眉顺眼答应,等福春去拿水果后扭脸便对刘芯发难:“真看不出来,我说怎么每次你在场我就跟福春吵架。挑拨是非的功夫炉火纯青,小瞧你了。”
刘芯虽然读书一般但是小时候没少跟老人念佛经听道理,早早体会生命的脆弱让她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豁达与通透。没有平日里那副温吞窝囊的模样,陈悦目夹枪带棒的攻击被她转瞬绵里藏针原路奉还给对方。
“你跟小熙吵架是你们之间有问题,感情要是牢固怎么会经不起三言两语挑拨?”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陈悦目算是领教了,居然被这个蔫了吧唧的赖瓜耍了好几次。陈悦目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他阴恻恻放狠话:“你承认你在挑拨是非了?劝你趁早掐灭那点妄想,治完病就赶紧回乡下等死,少围在福春身边碍眼,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