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风茅塞顿开，道：“您逼我练裂国剑法，并不是真的想与我比剑，而是想要我悟出其中的杀伐之意。”
“终究是我强人所难了。”清溪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听到一阵低沉的水声。
酒快要喝完了。
“昊阙终究不是天斩。”
“我也无意入那九天。”萧若风定定地看着清溪，“先生，您多虑了。”
“我知道。”
清溪喝完了最后一口酒，道：
“你师父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舍不得。”
她应该是醉了，说话都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了。
萧若风想。
清溪倾斜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头搭在了萧若风的肩头。
狭隘的屋顶上，萧若风无法拒绝清溪的主动。
她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后，让他丝毫不敢动弹。
“我舍不得你了。”
这话如飓风一般在萧若风心里散开，驱走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雾。
“先生，你说什么？”
萧若风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满怀期待地确认了一遍。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清溪的回答。
直到月亮开始西沉，他才真的认为清溪是睡着了的。
“你有什么打算吗？”
尹落霞身上的蛊虽然解了，但是仍然是昏迷不醒的。
“这话要问她。”
“你难道不想收她做徒弟吗？”
“尹落霞可是过了学堂大考之后才拜我为师的。”
“那可难了。”
李长生走后，虽有陈儒坐镇，但学堂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学堂大考，百里东君那一次，应是最后一次了。
“想做我的徒弟，哪有那么简单。”
“玥…北阙帝女在给你信中说，她让尹落霞上门不止是替她送谢罪书，还让她找你拜师。若是尹姑娘是真的想拜你为师，当初就会拿着束脩去见你。我看啊，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秀水山庄。”
“我柳月，师承天下第一的李先生，十七入逍遥，容貌不说冠绝天下，也是名满江湖。她有何本事，居然看不起我秀水山庄？”
“死鸭子嘴硬。”洛轩不想与柳月争辩这件事了，他已经看到客栈厨房的烟囱在冒烟了。
“该吃饭了。”洛轩撤身道，“雷二还让我早点喊他起床呢！”
柳月闷哼一声，快步跟上了洛轩。
昨天打完架就赶着来救尹落霞，根本就没有好好吃饭。
虽然他很厉害，可是光打架不吃饭也是受不住的。
“本王把那么重要的消息卖给他们，他们居然连萧若风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砍断！真是废物！”
天启城中，一位锦衣公子怒火中烧，将一杯滚烫的茶掀翻了。
可是茶水并未落地，而是尽数洒到了他身边的婢女身上。
夏日单薄的衣衫被滚烫的茶水浸透，灼痛袭来。可是那婢女却只是咬紧牙关，大气都不敢出。
上次，主人在生气的时候踹了一个婢女一脚，那婢女不过“啊”了一声就被处死了。
上上次，主人自己不小心被茶水烫到，就处死了上茶的侍女。
还有上上上次…
反正主人每次不开心，这府里就要有人倒霉。
想起她那些姐妹的惨状，她就觉得浑身发冷。
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发抖，还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灾祸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第29章 无题
无法无天死后，刺杀百里洛陈的计划被搁置了，青王这些日子只能窝在自己府里消耗窝囊气。
下人传话说萧勇来的时候，青王萎靡多日的情绪突然振奋了起来。
“请，快请！”
虽然他们是兄弟，但是除了明里暗里的计较暗算，没什么交情，除了在推不掉的宫宴上互相挖苦几句当作寒暄之外，平日里是根本不来往的。
“大哥今日来，有什么要事吗？”
萧勇舅父是溧阳侯，除了郦阳军，手里还握着平台军的军权。若是能跟他多走动，其实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之前他们互相看不上对方。如今萧勇主动迈出了这第一步，青王也就没有必要扭扭捏捏的。
“有，是关于老九的事情。”与南诀的交易破裂让萧勇失去了自己蛰伏多年所获得的那一点耐心，听说太安帝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天启城中的形势也日趋紧张，他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可以随时策应他的盟友。
挑来选去，天启城中，也只有青王与他有共同的敌人了。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老九他不是闯荡江湖去了吗？有人要杀他？”
萧若风莫名其妙地死去，是青王朝思暮想的事情。
“你不想杀他吗？”
“你要杀他。”
“还有你。”
虽然他们平日里貌合神离，可是毕竟是亲兄弟，这种建立在血脉上的默契根本无可消除。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青王和萧勇就达成了共识。
自下山以来，清溪日日都能梦见故人旧事，一夜无梦这样的好觉她许久都没有遇见过了。
“先生醒了。”
清溪在伸懒腰的同时听见了萧若风的声音，她惊了一下，转头就看见他一身红衣坐在桌前对着自己笑。
叶间的蝉鸣没有前些日子清亮了，可是阳光依旧热烈，光焰从窗户落进来，刚好罩在他的身上。
清溪忽然想起学堂里那一架蔷薇花。
“我来给先生送早饭。”
“你这身衣服…”
“毓秀坊定做的。”萧若风说：“我刚入学堂的时候，陪二师兄去毓秀坊选衣服料子的时候他的时候非要送我一件和他一样的红衣。我想拒绝但是架不住他滔滔不绝的劝说。只能承了他的好意。”
这件红衣，剪裁干净利落，除了布料上原有的花纹无过多装饰，萧若风穿在身上，更突显了他身上的少年意气。
“这颜色在阳光下热烈如火，像是雷二的作风。”
“这是衣服的料子是凤凰火，一匹千金，自然好看。”
确实好看。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风风，你干嘛去了？”途经雷梦杀房间的萧若风差点被突然打开的窗户打到脑门。
“鬼鬼祟祟不睡觉。”
“你不也没睡吗？”
“我这是在等你。我早就想睡了。”雷梦杀将萧若风上下打量了一遍，掩口挑眉道：“你刚从清溪先生房里出来吧？”
“你明知故问。”萧若风脸上一红，开口时尽是无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与清溪先生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雷梦杀说道：“清溪先生的意思你知道了吗？”
“她…应该是愿意的吧。”
虽然他真真切切地听见了清溪说了那句“我舍不得你”，但是这毕竟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萧若风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家姑娘主动呢？得你主动。”
雷梦杀开始给他出主意了，“追姑娘这事，我有经验，你得投其所好。”
“可清溪先生喜欢什么呢？”
“你竟然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雷梦杀着实有点吃惊，他纵身一跃到了窗台上，道：“都快要谈婚论嫁了，你竟然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萧若风啊萧若风，这点你可是真的不像你师兄我啊，想当年我追我们家心月的时候，整日嘘寒问暖，打不还口，骂…”
“我知道她喜欢什么了。”萧若风和气地将雷梦杀的话打断，“已经很晚了，师兄早些休息吧。”
萧若风记起，清溪第一次在他面前醉酒之时，她说过：
“你可知道，世间逍遥二字于我而言不过美人与美酒。”
他虽不如柳月师兄容颜绝代，但也自诩皎如玉树。
不过，色诱这想法是不是有些…卑鄙？
毕竟他做事向来都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
他知道他这次行走江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所以他没有带那些象征尊贵身份的锦衣华服，可唯独这一件红衣…虽然价值千金，却是师兄所赠，他不忍将它落下。
虽然萧若风从未穿过这件红衣，但是衣服做好那日，雷梦杀说：“你要是穿上这件红衣，风采一定不会比我逊色多少。到时候，我们穿这身衣服一起闯荡江湖，红红火火，吉祥如意！不过我们两个闯荡得有个名号…叫什么好呢？”雷梦杀一拍脑门，灵光乍现，“烈火双侠怎么样！好听又霸气！”
虽然这身红衣很漂亮，但是烈火双侠真的是很难听的名字。
“凤凰火的布料千金难买，不过是于平民百姓而言。皇家多得是绫罗绸缎，鲛绡纱毂。你们师兄弟里，也只有雷梦杀会这么没心眼，刚认识就送你凤凰火的衣服。”
买凤凰火这种布料，雷梦杀虚掷千金，可是对于萧若风来说，这不过是草木花树，随处可见。
“二师兄他，虽然憨劲十足，却有玲珑心窍。不然，师父也不会独授他兵法。”
“雷二啊…”听见萧若风这样说，清溪的眼神里突然多出一丝凄凉的伤感，“他太执拗了，竟连退路都未曾给自己留下。”
“先生此话何意？”
清溪的情绪在刹那间恢复如常，快到让萧若风觉得自己刚刚从她眼里看到的伤感是因为眼花。
“你们的师父是这世间第一，卜命的本事比起吕素真不遑多让。很多事情他其实都告诉过你们。只是你们的志向不同，选择也不同而已。”
“是啊。”萧若风眼底也染上了一片落寞，喟叹道：“我们师兄弟虽然情义深厚，可是毕竟不是亲兄弟。有的人喜欢征战沙场，有的人喜欢游历四方，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亲兄弟之间的事情就能强求吗？”
清溪嗤笑，反问萧若风。
萧若风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纵是亲兄弟之间，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强求的。”
清溪瞥见阳光在萧若风的眼眸中泛开，想起她为他卜的命数，心里漾起一阵酸楚。
唉，当初为什么要争强好胜，为了赢过师兄将那卜算术学得如此精通。如今，想自欺欺人都不得法。
“我真应该学一学师兄，做人做事都应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啊！”
“先生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说过让你听不懂的话吗？”
清溪惊疑地望向萧若风，却落进他如水的眸光中。
她有一瞬忘记了呼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需要吸气，她需要立刻离开这水底。
她艰难的挣扎，终于别过头去，但她又不想让萧若风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很奇怪，就飞快地在脑子里找了句话，说：
“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会听不懂我的话吗？”
第30章 情定
“先生为何不敢看我？”
萧若风却不肯放过清溪，灼灼的目光逼着清溪扭过头来。
“我去洗漱。”
清溪逃一般地下了床榻，“不然早饭该凉了。”
即使夏日的井水寒凉似冰，也无法散去清溪心中的燥热。
清溪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很久，可她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还是见萧若风端端正正坐在桌前。
“你吃吗？”
萧若风的目光让清溪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留给先生的。”
人觉得不自在，心情就不会好，心情不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面对萧若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清溪放下了筷子。
看来不把话说清楚，她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我想知道先生昨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若风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我想向先生要一个答案。”
萧若风从没有这么逼问过一个女子，因为男人逼问女人，是很没有风度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儿女之情。
萧若风眼底的温柔褪去，多了一股子雷梦杀身上的倔劲。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先生不会忘记昨天自己说过的话了吧？”
“我没忘。”
虽然清溪昨天说过很多话，可是她知道萧若风只想要知道那句话的答案。
清溪凑近萧若风，像昨天晚上一样把头歪在他的肩膀上，说：“我舍不得你。”
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萧若风的呼吸一滞。
不过清溪可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她吻了萧若风的脸颊，这一吻，虽如蜻蜓点水，但是却让萧若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温热。
“不知道这个答案和你心里想的一样吗？”
顷刻间，萧若风的心里漫开烈火，他一把拉住想要撤身的清溪，道：“昨天晚上，我在你房里看到了那封信。”
清溪只听见耳朵里嗡的一声…
她反应过来后，拽着萧若风，带着满腔的怨愤倾身咬住他的唇。
千丝绕颈，食髓知味。
这一刻，萧若风突然想到古之圣贤说过的一句话：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
尹落霞醒了，这个消息是洛轩告诉柳月的。
“你不去看看？都来了，总要见上一面。毕竟人是你要救的。”
彼时，柳月正在煮一壶好茶。
“我们已经见过了。”
在尹落霞昏迷的时候，她与柳月确实见过。
“那怎么能算是见过呢。”
“在我这里，我算是见过了。反正她又看不到我的脸。”
“那行吧。”洛轩见状也不再劝说柳月，“你不去玩我就自己去吧。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洛轩想听尹落霞自己说，她看不上秀水山庄。
有些时候，他们师兄弟之间的较量啊，真的很幼稚，很无聊。
“我不是故意的。”心神荡漾之际，萧若风还在想着道歉，“宣纸就摊在桌面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萧若风本来是给清溪送酒的。
九霄城里的美酒。
“你今天如此费心装扮，只是想和我道歉吗？”
“不是。”
“那你想做什么？”
“以色侍人。”
清溪忽地笑了，她用自己的指腹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万般柔情。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将眼前的人儿据为己有，让她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