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来仪对外人很是傲气,若换做旁的女子如此打量,怕是要翻脸了。
可姜雪宁是雪蕙的亲妹妹,他有心笼络,好言好语将这妹妹哄的笑颜如花,很快拉近距离。
崔来仪走后,姜雪宁也从嫂子们口中弄明白了他同姐姐的瓜葛。
她愈发感到奇怪,往常有这样的追求者早被大姐姐打发了。姐姐为了躲这崔表哥,居然跑苏州去了。
她心想:“到底这崔表哥有何特殊之处,让大姐姐如此相待?”
此时的姜雪蕙已去苏州的船上,江水上遥望夕阳。
她望着它橙红色由深到浅的颜色层叠,将滔滔江水染上不同的光辉。
对比一旁初次出游而兴高采烈的方妙。她的心绪不宁。
崔来仪同她现代第一位男友长的一模一样,高中的校草同学。
这会她也想起来了,为何觉得薛烨的模样熟悉,竟是交往了三个月的第二任,体育系系草男友。
她长叹一口气,所以这个世界不是梦,但也是她过去的折射吧。
打从张遮送给她的第一枚印章起,这印章与小哥做的相同,她就知道自已陷入了一个迷局。
或许这是一个平行世界,或许这是个镜面世界。
但除了张遮和便宜妹妹,她再没遇到过去世界的人了。
因而第一次见到崔来仪,她心里惊讶极了,极力控制才忍住不失态。
可她不想纠结了,她只庆幸姜家父母亲同过去爸妈长相不同。不然恨就无法纯粹,她又会陷入新一轮的自我内耗。
姜雪蕙与两位男友都闹的不太愉快。
校草男友同样出身富裕家庭,前程大好,但他太忙了,忙学生会和家里的事情。
在大一答应他的追求后,他忙起来一个月才能同她见一两次面。
她感到挺满意,不用费心去应付感情。这关系就这么维持下来。
转机是她被家人提醒了,爷爷对她这男友很满意。她出了一身冷汗。
能被她爷爷看在眼里的,只有有用和无用之人。
继续同男友一起,她不用联姻,但再无法摆脱家族。
若日后男友不要她,被家族困住的她就无法违抗联姻命令。这例子她在其他亲戚那看到太多了。
爷爷绝情到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如同家族上笼罩的阴云,家族里所有人都是他布局的棋子,不管生活还是婚姻。
只要接受了家族的权力和优渥的生活,就得听话,就得为家族付出。
她没进入家族工作,只要表现平庸,爷爷还会给机会她离开。
所有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她可以为摆脱无望的暗恋而同其他人交往。但她无法忍受因这男友毁了她的计划。
于是,在得知两人的交往源于高中时男友和室友一次打赌后,难过一阵后,她又笑了。
不用她当坏人得罪男友多好呀。于是她收集了证据,发给男友要求分手。
然后拉黑所有联系方式。谁知到他竟然动了真心,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她退了学校宿舍,哪怕同舍友处的极好。
她曾经为这感情付出过,与他第一次约会,牵手,接吻,逛遍整个校园到整座城市。
原本还计划等他没那么忙,假期一块去国内外的旅游。
她努力像一位真正的女友那般,对他贴心关怀,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权当这男友是朋友一般相处。
可是,再好的伪装在看见小哥和犀利妹的约会后,就轰然倒塌。
她太冷静了,恋人间的任何接触,她始终冷静地像局外人。
她没有他们之间眉眼间流转的情意,没有那不经意的亲昵小动作。
这些神情动作她装都装不出来,只因为男友太忙,才很好地被掩盖过去了。
原本想着就这么发展下去,爷爷的在意让她仿佛在冬日被泼了一盆冷水。满心满眼想着快些分手。
难得有个不用她得罪人的机会,她演上了被辜负的伤心女友,迅速退场。
她当时想这也没什么,才交往一年,也没有过分亲密,男友颇受异性青睐,难过一阵,他也就能放下了。
谁知道他后来那么疯,去高中群同她公开道歉和表白。学生会的工作都辞了,一心一意苦等她回头。
她在女同学里的人缘不错,大家都站她那边,指责男友和他舍友拿感情开玩笑。
说她这么纯情善良被辜负,不原谅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不少老同学下场在群里撕,站成两队互相漫骂指责,好好的同学群被整的乌烟瘴气。
犀利妹都差点下场骂,还是被她劝住了
他们大概是将自已的感情投射到了她身上。而她低调惯了,并不愿意将私事闹大。
于是,她写了诚恳的声明发群,说感情事不想被人讨论。
且此事非一人的过错,她也未做好云云。恳请大家忽略此事。发完声明她就退群了。
为了摆脱校草男友的纠缠,她答应了体育系系草的追求。这男孩也是追求了她许久。
这回才维持了三个月,只因他同别人半是抱怨半是炫耀,自已女友从不让他掏钱,都是分开结算。
为这话她就分手了。她仍然不干脆,只说这么说让她在女同学那难做人。
因为她在大学里的情侣交往,都习惯交往开销由男方承担。
有类似像她这样AA的都是私下行事,她说男友这言论让她很难面对其他同学。
这事不能算她错,但她很清楚,她只是不爱这个人,心动的感觉比不上趋利避害的本能。
哪怕那人哭着哀求,说自已错了,她还是狠心离开了。
从前的小哥贯穿了她整个少女时期,平日无微不至的陪伴,她难过伤心打他电话,他永远都在。
只要有空,他就会打电话去关心她的学业和生活。
她压根不了解一位正常哥哥对待妹妹的方式。只觉得黑暗孤寂的人生有这么一道光,就不能放手。
下雨时休假的他知道她没带伞,从学校放假的他在她校门口拿着伞等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熊娃娃。
只因她对小哥说最近功课紧张睡不好。
高中她意外扭伤,小哥请假陪她去医院,怕她二度扭伤让脚会习惯性骨折,他坚持背着她去医院来回。
她伏在他背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心跳如小鹿撞。
她问小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假如我不是妹妹呢?”
“说什么瞎话。肯定是妹妹才对你好呀。
“那我找不到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怎么办?”
“你才高中想这些做什么?等你考上好的大学,里头有很多好男孩,你找个喜欢的就好。”
她上了好大学,也遇见不错的男孩,可是再好她都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
第24章 琴声愈幽寂
离开第二位男友后,一次家族聚会,一位年迈的太姨婆在僻静的角落喊住了她。
她说:“蕙蕙,你前男友家与我认识。那么好的男孩你说不要就不要,怕是心有牵挂,又不想困在这里吧。”
姜雪蕙愕然,太姨婆拿出一支细长条的烟点燃,在沪市生活大半辈子的老人抽烟的姿势都优雅好看。
她淡淡地说:“想离开不是坏事,只是人生处处是围城。非心智坚毅很难在外立足。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兜兜转转数年,还是回来了。他现在得到的,比当年离开时能拿到的少了许多。
可他还是坚持留下,不惜将你送到这来讨父母欢心。
连疼爱的女儿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为了让父母疼惜你而照顾他,连你的面都不见。可见他外头闯的日子不好过。”
姜雪蕙眼睛迸发恨意,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里。
她笑着伸手说:“太姨婆,我能抽一支你的烟吗?”
她不抽,只是在试探,眼前人是善是恶。这老人一眼便看穿了她,不得不防。
太姨婆说:“我有许多基础病,这烟有药物成分,你抽不得。
你一心想摆脱家族,是不想变成家族里那些怪物吧?拿了,你过往的努力就白费了。”
姜雪蕙收回手,脸色阴晴不定。
太姨婆笑了:“你无需防备我。我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十八岁前备受疼爱,结果父母要将我送给可以当我爷爷的军阀。我懂你,或者说这个家我是唯一懂你的。”
太姨婆递给她一张名片,她怜悯地说:“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蕙蕙,路还很长。
你也是拼命想正常地活下去吧。你的时代比我强多了,别将自已困住了。”
姜雪蕙接过名片,她没有去联系上面的人。而是找了一家有名的三甲公立大医院。
诊断结果:中度偏重度抑郁
医生说:“抽血结果显示,下丘脑和脑垂体神经递质浓度失常。你年轻还好,坚持吃药,定期复查,能恢复正常。”
那天阳光炎热,太阳毒的似要将人晒脱一层皮。她忘记了防晒,就这么沉默地在阳光下走了近十公里。
抑郁症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她读的国际学校,每个班都有几个学生有这病。
他们在班里笑着闹着同平常学生一般,书包却装了不少抗抑郁的药。
她的家族这类病人更多,貌合神离的婚姻,勾心斗角的人生,越是拼命,背地吃的药越多。
私下各种癫狂怒骂,心理扭曲,辱骂伤人的情状,都很好地掩盖在体面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下。
甚至有些人为了抑制或放纵,去了家族在国外的公司工作定居。因普通的药物已经无法控制他们扭曲的心了。
太姨婆的香烟味道她一闻就闻出了,有大麻的味道在里面。那些国外回来度假的亲戚不少身上都有这味道。
她拼命想逃离家族,无非就怕变得同他们一样,如秃鹫一般,眼中只有名利。
等爬到顶峰,回头望去,下面都是白骨累累,包括自已的良心和感情。
谁知道,她还是逃不过。
接着手机接到一条推送:知名女钢琴家在维也纳音乐厅的表演大获成功,好评如潮。
接着这位钢琴家又在欧洲斩获国际钢琴金奖。
视频里的妈妈抱着奖杯和鲜花,用流利的英语大谈特谈作为独立女性的成功之路。
她说起如何从爱情破裂的婚姻中破茧成蝶,展翅高飞。
荣耀加身,让舞台上的妈妈变的光芒万丈。同从前癫狂发疯的女人判若两人。
视频里,妈妈侃侃而谈。而她脑海里,是妈妈发疯地用钢琴盖砸向她放在黑白键上稚嫩的双手。
在剧痛和鲜血中,她望着妈妈狂叫着:“不,我才是最有天赋的人。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生来就属于舞台,我应该在顶峰受人膜拜。
蕙蕙夺走了我的天赋。她拿走了我本该荣耀的一生。我从小就弹,日夜不断,钢琴就是我的全部。
她的天赋取自于我,我不允许她胜于我。”
她在剧痛中昏厥过去。而母亲清醒后抱着她痛哭流涕。同时小心哀求她隐瞒此事。
她麻木地说:“好的,妈妈。”
医生和钢琴老师说她的指骨骨折严重,手术后能勉强从事钢琴家的路,但只怕职业生涯不会太长。
她想:“我喜欢钢琴,但我更喜欢妈妈,她能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
妈妈收敛了几个月到底忍不住。
她哭着说不能陪她了,还拿出心理诊断书说生病了,必须离开女儿,不然会再伤害她。
临走,她楚楚可怜地同外公外婆哭:“让蕙蕙回爷爷家吧。她爸爸需要她讨好爷爷奶奶。
我们真心爱过一场,我不忍心让他没了爱情连父母都没有。”
她爸爸很感动,外公外婆衡量了两家的生活水平还是同意了。
爸妈客气体面地分开,而她失去了钢琴天赋,失去父母,孤独地被留下了。
如今她手握着比妈妈更严重的病情诊断,收到妈妈发的一张截图。
上面是妈妈在lns上给粉丝们的留言:All glory to my dear daughter所有的荣耀都归于我亲爱的女儿。
她的手在发抖,眼睛气的通红。然后,在无人处放声狂笑。
年少无知不懂她犯的罪,还如小狗般巴着她久久扔过来的骨头。如今她有能力回敬这位独立女性了。
那天她吃着刚到手的药,到处收集证据,就等时机给那人重重一击。
晚上,校草男友在路灯下等着她,他听说她同人分手了。求着复合。
她将病情诊断放他手里,冷冷地说:“我生病了,配不上你。就这样体面地分开吧。”
这高傲的男孩哭了,他说他不介意,他会陪着她治病,等她一辈子。
她冷笑了很久,本来大家一起渣不挺好,为何你还过来做好人呢。他的眼泪只让她心生不耐。
她走进了黑暗,留他在光明处。之后,她因小哥休学,再不相见。
姜雪蕙望着流动的江水,回想前尘,她对他始终有份愧疚,她那会病的严重,容纳不下他的真心。
今生再见,她远远避开,再不愿承受这份情意了。
时光如流水,缓缓地过去了两年。夏花从枝头落下,红叶渐渐透出点红意,秋天快要来了。
谢危在吕显的琴店幽篁馆坐着,他反复调试着琴弦。
琴桌上摆放了一张新斫的琴,上面刻了蝴蝶兰的图案。他坐在琴前弹了一曲《广陵散》
琴声清幽寂寥,他想起当日初见,他天天在马车上弹琴,宁二受不住跑出去玩,而姜雪蕙默默坐在一旁看书。
马车狭小的空间,两人如乘一叶扁舟,在辽阔的天地间漂浮。
那场景变得模糊不清,当时他们都相互戒备着对方,可如今想来,那时的他其实有一丝暖意在心头。
至少他不孤单,有人在倾听他的琴音,听的出他内心的幽寂。
有时她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里,有一丝因他琴音的伤怀。
她总是在他与她对视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仿佛从未看着他。
当时谢危就想,这小姑娘心思深沉,倒是识货之人。
他有时故意弹一个错音,就会看到她悄悄地从书本里抬眼望了眼他的手。然后恢复如常。
每次她都能察觉他的错音,给出细微的反应。这让谢危在病中,难得感到一分乐趣。
外头一阵滴答的水声,他走到店门口,竟是下起了雨。
行人匆匆行走,四处避雨,而斜对面的屋檐下,有位月白色衣裙的姑娘背对着他。
她的背影让他不自觉望过去,想起某位姑娘。
一位总角梳双髻的小丫鬟匆忙赶到她身后,道:“姑娘,今日没想到会下雨。婢子就找到一把伞,这就给您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