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攒点钱买冰棍，我不是故意的……老师你要罚就罚我别罚他们……”
小姑娘还怪讲义气，哭的花脸也没忘记朋友。
陆知鱼用拳头抵住上扬的嘴角，故意冷着嗓子让她坐下。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她说完，教室内四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知鱼给她们科普了烟卡的危害，并以黄黑皮男孩举例故意夸张讲述了因为玩烟卡而毁掉的一声。
看着三个孩子瑟瑟发抖的眼神，陆知鱼满意挑了挑眉，给她们放起动画片。
这节课过后是孩子们心心念念的体育课，因为学生少所以六个年级一起上。
办公室内秦愿在和林琳谈论班级趣事，写教案的陆知鱼凑耳朵听了句，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反应过来，这事跟她没关系。
乡村教师生活不算繁忙，看了眼墙上挂钟，陆知鱼决定去室外走走。
周围的建筑依然是那么熟悉，在岁月流逝的长河里屹立不倒，连风霜都没有。
校园里的每一处都储存着陆知鱼儿时或欢乐或悲伤的回忆，她站在漫步机上，任由它自由晃动。
虽然不是上学时那款，所处的位置依然没变。
站在上面，当漫步机荡到最高处时她可以透过告示版看到学校正门来来往往的人群。
以前是老师，现在……
是裴林之。
他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与司机打过招呼后往校内走去。
午后轻风吹起黑色外套衣角，还有几缕挡住眉眼的刘海。
眼睛被抢劫光线惹的半眯，裴林之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吓得陆知鱼不顾晃动的漫步机，径直跳了下来，一只晃悠的过于欢乐，猛烈向她的小腿发起攻击。
“靠……”
也不知她在心虚什么，瘸着腿学着袋鼠的样子跳到旁边的林子里，蹲下身用后背面对世界。
身后沉稳脚步逐渐走近，陆知鱼没敢回头，估摸着怎么也走到了告示牌的另一面。
自由活动的小孩看到陌生面孔，以为是学校的老师，行了个标志的敬礼姿势。
“老师，你找谁？”是何童的声音。
裴林之蹲下与她平视，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红领巾，柔声问陆知鱼老师在哪里。
“你找她做什么，你喜欢她？”黄黑皮小男孩袁新强拿着用书皮制作的“大炮”走过来，还没变声就已有了男人的声线。
粗里粗气的，带着强烈个人色彩：“她可烦人了，我们都讨厌她，我给你介绍个好的，你别喜欢她了。”
第17章 “这……你是不是网上说的恋爱脑呀？”
小树林内，陆知鱼捡起一片叶子，沿着上面的脉络一条条撕碎。
她与正在谈论她的“小团体”只有一棵树加一个告示牌之隔。
但凡他们回头看一眼，就会为说别人坏话被听到而羞愧。
“别的班级自习课都看动画片，作业留的也少，上课不提问老师还带着玩游戏，可是她天天板着脸和以前的班主任一样讨厌！”
以前的班主任，是姜老师。
而陆知鱼，是姜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真是一脉相传。
小孩子稚气的话语逗得裴林之发笑，他拖着腔调，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是我只喜欢她怎么办？”
树林里，声音通过空气传播的方式进入陆知鱼耳朵里，蓦地瞪大了眼。
本来安然趴在树枝午睡的麻雀一溜烟扑腾翅膀，在空中盘旋不停。
袁新强被他的话问住了，抬起黑黢黢的手扫着后脑勺的短发，摆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这……你是不是网上说的恋爱脑呀？”
他说完，身边的其他人恍然大悟，跟着附和。
“你这是不对的，我们要理智看待爱情。”
十岁都没到的毛娃子还当上情感导师了。
告示牌后面的白色身影动了动，裴林之眸中划过一丝笑意，随后看向他们嘴角下撇，唉声叹气：
“那怎么办，我就是喜欢她，我不管我不管你们也得喜欢她。”
“你们说她严厉，可你们仔细想想她是不是以你们为出发点，还有说她不给你们放动画片，可哪次落了其他班的进度？”
“你们欺负我喜欢的女孩子，我生气不跟你们玩了！”
为了逼真，他还双手抱胸，头偏向一边。
倒还真是个生气样。
孩子们虽和他没有过多接触，却凭直觉认为裴林之是个好人，再加上人见人爱的长相，何童当场说我喜欢她，我超级喜欢她。
“其实她也挺好的，至少没有告诉我家长。”为了证明自己，她还举了例子。
有一个起头就有无数个人跟着附和，一时间班里的三名同学全部倒戈向裴林之这一边。
树后的陆知鱼惊叹裴林之竟还有哄小孩的能力，绷着两个大眼睛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拍了拍手。
“那你在课上骂了老师，是不是该向她道歉呢？”
一桩事了后，裴林之开始解决下一件事。
远处陆知鱼拍手的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才发生没多久，她谁也没说，是怎么泄露给校外人的？
那边裴林之在和袁新强讲道理，从孩子本身出发让他换位思考，果然在他的花言巧语下，袁新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等下课我就去和陆老师道歉。”他顶着黑漆漆的脸蛋，左脸颊还有一道泥印子，眨巴着真诚的眼睛。
裴林之欣慰点头，从口袋中掏出草莓味硬糖作为他们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奖励。
孩子们拿着糖，欢乐的跑回孩子堆里。
见他们又开心的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裴林之扯了扯唇，功成名就般单手插着兜，走到告示牌后面，冲着“蘑菇”点了点下巴。
“小蘑菇，听出什么技巧没？”
陆知鱼还在思索他是如何知晓的此事，对于裴林之的询问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没有。”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钻进了小树里。
树叶里不知有露水蚊蝇，还有遍布的蜘蛛网和枯叶。
陆知鱼眯着眼，像个八爪鱼一样胡乱揪着身上的杂物。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温柔替她拂去头上的蜘蛛网。
“我是什么瘟神吗？见到就躲。”
裴林之揪下插在她耳侧的叶子，揩了下油后塞给她一颗蓝莓味糖果。
打掉他的“咸猪手”，陆知鱼说了句谢谢。
被他摸过的地方像着了火，热腾腾的，连带着手心的糖果也是。
“干说谢谢多没诚意，请我吃饭怎么样？”
裴林之懒洋洋倚在告示牌上，黑色外套在身上规整穿着，嘴角扬着闲散笑意，难以掩盖少年气。
“镇里没什么好吃的饭菜。”
眼睛被眼前的景象烫到，陆知鱼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鞋面。
她没撒谎，小镇上都是农家菜和麻辣烫，和食堂吃的没差。
裴林之站好，想说没关系，远处秦愿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裴林之！”她牵着林琳跑来，身后跟着刘强。
秦愿笑盈盈地看着他，邀请他去泡温泉。
“国家三A景区，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没等人来得及回应，刘强强势搂着他的脖子往外走，秦愿和林琳当助推器，三人合力把他弄了出去。
挣扎中裴林之回头，看见在原地明显蔫吧的陆知鱼，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被刘强堵住。
“不行，我们正好差一个人凑够团购门票。”
四人身影逐渐远去，孩子们体育课结束回到室内继续上课，耳边重归寂静。
刚才有人依靠的告示牌被风轻吹，松动的玻璃发出嗡鸣声响，更是萧瑟。
站在原地的陆知鱼，盯着脚边落叶，无言。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如果你不在意，可以去吃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冷面。
现在看来，没说是对的。
-
上了高三时间飞逝，高考倒计时被挂在黑板左上角，学习生活仿佛按上加速器，一天比一天紧迫。
为了缓解学生压力，夏城三中特举办友谊篮球赛，帮助同学释放压力重振威风。
陆知鱼所在的理六班男生虽多却不都愿意上去。
出师就不利，班里女生不禁捏了把汗。
“文十一班有三个体特，他们应该是第一。”
篮球场上，作为观众的学生们围了球场一周，席地而坐。
“不一定，实验一班有一个市队退役选手。”宋连琴接话，反驳她的“买股”。
陆知鱼坐在她的旁边，默默捡地上的小石子玩。
正午太阳炎热，有女生有先见之明，打了把伞遮阳。
原先不觉得有什么的陆知鱼，看到她们舒服的表情后突然也觉得炎热。
还没等她脱下校服遮挡，脑袋上降落一件校服外套，顺带着一个高大身影。
“陆知鱼，一会儿帮我买瓶水呗。”
他蹲在陆知鱼身前，挡住了大片阳光。
“一会儿应该会发吧？”她刚刚听见班主任让班长数班费的事了。
听见她的拒绝，裴林之嘟了嘟脸，摆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你买的甜。”
“给他买一个呗就。”宋连琴揽过陆知鱼的肩，替她答应下来。
和她耳语：“给帅哥送水这种言情小说情节摆你面前你不要？”
嗯……她确实不想要。
宋连琴给裴林之使了个“安了”眼色，对方回了敬礼，前去热身备场了。
篮球场在学校最东侧，小卖部在学校最西侧，两者隔了一个学校的距离。
先不说距离，全年级组的学生都围在篮球场，乌压压的人根本找不到一条离开的通道。
随着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与文十班比赛的就是宋连琴口中有市队退役选手的实验一班。
比赛一开始，两队就焦灼不堪。
陆知鱼对篮球没兴趣，更对赢不抱有希望，她搓了搓手，浑身焦虑。
首先，她社恐。
其次，她社恐。
再者，她社恐。
别说去买水，单让她从人群穿出去就需要极大勇气。
宋连琴在一旁加油助威，早就忘记答应过裴林之的“帮你监督。”
一声轻叹被欢呼声吞没，听旁边同学激动的样子是裴林之进球了。
“裴林之投了个三分球，露出额头的样子好帅！”
同学开始心花怒放，陆知鱼听进耳朵里。
给功臣买瓶水应该没问题吧？
给功臣买水很正常的。
安慰好自己，陆知鱼起身猫着腰，两只手杵在前面，在被人潮埋没的“不好意思”中突出重围。
走着去买好了水，篮球场的热闹声传到了校园西部，陆知鱼心下着急怕中场休息。
回来的时候比赛暂停的哨声刚刚吹响，队员们流着汗从台上回到自己班级。
秦筱筱一向喜欢体育赛事，对球技好的男生抱有滤镜，裴林之一下场就迎上去。
“你好厉害啊，咱班这么多分全靠你。”
接过体委给的毛巾，裴林之随意在脸上摩擦几下，出了汗的刘海有些贴在额头有些立起来。
不仅不邋遢，甚至有种野性美。
额角留下的汗珠半掉不掉挂在下巴，因为运动过度充血的肌肉虬结有力，洋溢着满满荷尔蒙。
裴林之喘着气，说了句谢谢。
瞥见远处跑来的陆知鱼，眸底出现笑意，刚想出声调侃，秦筱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后眼神发亮，从陆知鱼手中夺过装有水瓶的袋子。
“挺会来事儿啊陆知鱼。”秦筱筱一把抢过，拿了瓶后又塞回她的怀里：“给他们分了吧。”
自己拧开手中水瓶递到裴林之手中。
“给你喝。”
陆知鱼低着头，听从秦筱筱的话给队员各自分了一瓶，多的送给了老师。
喝着冰水，裴林之睨了眼回到观众席的陆知鱼，把未喝净的水瓶塞到秦筱筱怀里，对她弯了弯眼角：
“帮我拿着，谢啦。”
比赛哨声又一次响起，在人群呐喊中，陆知鱼面无表情盯着鞋面上的蝴蝶结，黝黑的眸子里黯然无光。
水甜又怎样，又不解渴。
第18章 “不了，我和秦筱筱一起走。”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最后竟然得了亚军的好成绩。
这是班级的历史性突破，班主任特别高兴，特批一天不留作业。
学校也认为此次篮球赛举办成功，大发慈悲放了一个晚自习假。
放学铃一响，陆知鱼就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了出去，一步两个台阶，把裴林之的叮嘱全部忘在脑后。
仿佛故意作对。
刚收拾好书包的裴林之一回头，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课桌。
“裴林之，一起走呀？”秦筱筱来到他课桌前，挎着粉色书包。
又一次瞥了眼身后座位，裴林之回头嘴角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好啊。”
卧室内，陆知鱼背着书包坐在书桌前，校服也没脱。
听到楼下关门而引起墙体颤动的声音后，她看向闹钟，距离下课已经二十分钟。
五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裴林之用了二十分钟。
他和谁一起放学了呢？
心口有些发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陆知鱼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好像流水线上的快递，无法逃离被邮寄的命运。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她随意瞥了眼，看清人名后胸口舒畅。
plz：今天怎么走这么快？
lzy：有点事。
plz：哦。
聊天记录停在这里久久没有下文，陆知鱼合上手机，扔下沉重的书包，瘫倒在床上。
望了会天花板，她突然坐起，在书架里翻出一本发黄的日记。
翻开看了看从前记得东西，陆知鱼不禁感叹曾经的自己心智多么幼稚。
按开水笔，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待一篇写满，心情舒畅许多。
门外传来妈妈的呼唤声，陆知鱼应了声，没来得及合上，放下笔跑了出去。
初秋的风经过前两季的操磨健身效果明显，穿过窗纱拂过桌上的日记，让那最新的一页对着窗外天空。
少女心事在纸上展现，字迹秀气整洁，落在纸上的最后一句是：
如果不是XXXX，我才不会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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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的夏城日出渐晚，天还灰蒙蒙时，陆知鱼背上书包离开了家门。
老旧居民楼楼道保暖工作一般，刚关上房门一股混杂着潮湿的冷气就扑面而来。
她木着脸，也不算木，是她一贯的放松表情。
虽然常常会被误会成冷脸。
板鞋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带动一层微型沙尘暴，在走下一层后，陆知鱼不自觉看向左边的201门牌号。
那是裴林之的家。
手表指针停在五点半，并不是上学的高峰期。
再一次望向禁闭的大门，陆知鱼撇了撇嘴，继续往下走。
只是这次，脚步沉重了些。
可能是大家昨天玩的过嗨，班级里并没有几个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