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认识那会儿陆知鱼也总偷偷打量他,胆怯又带着探寻。
可当时的眼神是纯粹是真诚,不似现在惊慌失措的闪躲和依依不舍的眼神。
陆知鱼到底知不知道每一次她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宠物店橱窗里小猫小狗看见客人的样子,汇聚起来四个字:
“别不要我。”
他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冲破盘旋在陆知鱼头顶上空的阴霾,倾泻的雨水为脑子冲了个澡。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陆知鱼咬了咬下唇,余光瞥见正端菜的陆母,像身后有狼追赶似的,说了句吃饭了,拔腿就跑。
丫丫还在脚边旋转,似乎很喜欢他身上气味,摇着尾巴愉悦享受。
裴林之点了点它的脑袋,嘴角扯出挫败,“你说,你主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那么多,能不能有我的一份?”
在东北有一种美食叫铁锅炖,以排骨为主豆角南瓜土豆等配菜为辅,用铁锅炖煮而成。
在农村天天可以享受用铁锅炖煮的美食。
圆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菜品,色香味俱全。
“姨的手艺又进步了。”裴林之还没吃,就开起了夸奖模式。
陆母心花怒放,用筷子给他夹了几块排骨放在了碗里。
“都新鲜的,快吃。”
裴林之应着声,视线不自觉落到旁边正小口啃骨头的女孩身上,见她把吐出的骨头井然有序摆成一排,眼底铺满笑意。
“小裴,大学处对象没?”
农村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对于他们来说干吃饭不唠嗑才是不舒服。
旁边练习“摆盘”的陆知鱼手上动作一顿,朝陆父递去一个责备眼神,让他不该问的别问。
“小裴长相好,得有可多小姑娘追了吧?”陆母也在一旁附和,暖光灯下双眼溢满慈爱笑意,全然不在意陆知鱼的想法。
裴林之撩了眼拉住他衣角的手,心像被放进云朵里,飘飘然舒畅。
他放下筷子,伸出右手握住那只试图求情的手,带着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揉搓。
“大学没处,高考完倒处了一个。”
第15章 “快说,不说我亲你。”
“高考之后处了一个,是高中同学吗?”陆父捕捉到话里关键,兴奋劲上来,掏出了珍藏的酒。
“这可是北大仓酒,咱自家粮食酿的。”
陆父颧骨顶的老高,热情拿出酒杯倒满,推到裴林之面前。
“爸。”见事情走向越来越不对劲,陆知鱼按住酒杯及时止损,“这可是白酒。”
东北人都不一定能喝一大杯。
知道自己力量微弱,劝不住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她给陆母使眼色,请求援助。
哪有上人家做客灌白酒的事,陆母拍拍他的手臂,说脑子是不是抽了,人孩子才多大就给人喝酒。
“没事阿姨。”
裴林之一开口,让母女俩的努力付诸东流。
捏了捏被包裹在手心的柔软,他意犹未尽地放开端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陆母在一旁骂陆父没有礼貌,满脑子就知道喝酒,看见睡得和死猪一样的陆父更加来气,拿着锅铲子拍上去。
连带着免费给杜建国开车,把自己家车借人还被罚款等从前没有算明白的账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酒精上头的陆父也失了理智,又说有外人在能不能给点面子,也就我能容忍你的暴脾气。
一来二去,又吵了起来。
刚才还摆在桌上等待回锅的饭菜提前宣判死亡。
面对见怪不怪的场景,陆知鱼抿抿唇,敛去眼下的无奈从衣柜中拿出床单,敲响了裴林之所在的房间。
还吐槽她的酒量差呢,他不还是半杯就倒。
裴林之暂住的是陆知鱼哥哥的房间,常年不回来以至于这间屋子闲置了很久。
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陆知鱼心中一紧,不管不顾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里的灯年久失修,为了迎接裴林之的到来新换了一个三十瓦的超强灯泡。
裴林之在换衣服,正对着门口,上半身赤裸着,身材精瘦健壮,腹肌分明。
见到她来,不慌不忙地挑了下眉,衣服堆在手腕上,从中伸出手指对着她勾了勾:
“过来,看看我的健身成果。”
陆知鱼咽了咽口水,背对过去,明明没喝酒,脸上却一股热气。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过了会儿脑袋被揉了揉。
“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他把陆知鱼掰过来,抵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里笑意明显。
被他一番动作弄得慌了神,陆知鱼咬唇不知该如何反应。
外面传来碗筷碎裂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下意识缩脖被一双手堵住了耳朵。
“不怕。”她听见裴林之说,声音温柔带着哄意。
裴林之背着光,刘海因为换衣服而肆意妄为摆着pose,常年被掩盖的英气剑眉此刻半挑,像个挑夫,顶着玩味笑容。
耳廓被捂住,源源不断的热源仿佛一道隔音墙,阻挡外界所有声音。
外面是困境,耳边是心跳,而眼前是爱人。
在嗡鸣声中,陆知鱼抬眸,波光盈盈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二人视线交织在一起,像正极遇到负极,再也分不开。
“陆知鱼。”裴林之喉结上下滚动,醉酒而发红的眼里骤然缩了下,晦暗不明地盯着她水润的双唇。
声音沙哑,隐隐含着克制:“我能亲你吗?”
他的话仿佛一场烟花在陆知鱼脑中炸开,想也没想说不行。
“可你那天亲了我,礼尚往来应该让我亲回来的。”
二人距离突然拉进,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纠缠在一起。
几乎是磨着陆知鱼的唇在说话。
陆知鱼抿了抿唇,试图通过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躲避他的进攻。
“那是……意外。”
柔软的唇轻轻碰撞在一起,只是虚虚贴着没有进行下一步。
白酒的香气钻入陆知鱼的鼻腔,她竟也有些醉了。
只能任由裴林之越来越近,越来越放肆。
“算了。”在最后一刻,在完全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吐出一口气,被遮挡的灯光乍泄在眼前。
“他对你好吗?”
“他有我爱你吗?”
“他……那方面还可以吗?
裴林之坐回床上,低着头,刘海挡住灯光半张脸掩盖在阴翳下,声音委屈,又像溺水挣扎的木板。
本来舒了口气安抚心脏的陆知鱼,在听见他一连串的质问后又提了上来。
“你在说什么?”她皱了皱眉,是难得出现的表情。
被误会的感觉不好受,仿若拥堵在下水道的头发,虽能渗水,却黏腻的恶心。
“你说清楚,谁啊?”把床单扔在一边,她过去质问。
陆知鱼的反应有些大,处在裴林之的意料之外。
正常情况他一定会欠欠地挑眉故作高深地说没谁,从而引诱她自爆。
可现在他被灌了二两白酒,那根本不是白酒,是一大团浆糊,把他脑沟全部填平,一点儿思考拐弯的能力都没有。
“版权方。”他打了个酒嗝,气味不算好,陆知鱼好脾气喂了点水。
“你写小说卖版权了对吧。”
喂的急,裴林之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流进衣服里,陆知鱼闭了闭眼,扔给他一张纸。
“你回答我。”他只是攥着,任由水痕风干。
“你没有老男人,车子房子金链子都是自己挣来的钱。”
“你实现了高中时的梦想。”
灯光下,裴林之脸颊泛着酡红,平日承装笑意的星河里下起了雨,布上水雾,露出外人面前不曾露出的脆弱。
“你告诉我。”他抓住陆知鱼的手,隔着那片卫生纸,陆知鱼还是感受到了手心的潮湿。
很少见裴林之失去理智的时刻,陆知鱼突然玩心大起,眉眼一挑说确实有这么一个男人。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男人,裴林之你该怎么办?”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玩笑从来不是建立在伤害的基础上。
陆知鱼抽出手,掸了掸旁边的床单,做起她本来要完成的事情。
“你说对了一半,我现在靠自媒体赚钱,不漏脸的文字博主,一条广告就得十几万。”
“一时间钱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花,只能先从日常消耗。”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你是第一个。”
头发因动作顺势摆着,陆知鱼穿着暖色调居家服,神色自若地铺着床单,嘴角微微勾着一抹笑,整个人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岁月静好。
温馨的一幕刺入裴林之的眼,在陆知鱼的“躲咯”下堪堪站起身,像手足无措的孩子般站在一边。
陆知鱼忙里偷闲瞟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裴林之理了理刘海,本意是归顺整齐,经他一弄更是凌乱,复杂程度比鸟巢还鸟巢。
“哈哈哈哈。”陆知鱼笑的弯腰,一边吐槽自己笑点奇怪一边向床上倒去。
被笑声弄得发毛,裴林之耐不住性子,走过去压在她的身上,把乱动的手按在头顶,眨着模糊眼睛又问了一遍。
“快说,不说我亲你。”
第16章 “那小鸟要不要进鸟窝暖一暖?”
这下陆知鱼笑不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林之喝醉的场面,以前喝醉的都是她。
“笑你的头像个鸟窝。”
为了防止酒蒙子真的说话算话,陆知鱼了当回答,不敢插科打诨。
“那小鸟要不要进鸟窝暖一暖?”
他附在陆知鱼颈窝,磁性清润的声音顺着耳道钩进心房,拉动里面的铃铛,嗡嗡当当。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侧,陆知鱼这次意识到姿势过于亲密,她动了动手,桎梏丝毫未动。
“不要。”索性把头偏向一边。
埋在脸侧的男人轻笑,小孩般蹭了蹭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太亲密了。
这样不对。
“裴林之。”她唤他,声音轻柔,眼波流转如同教堂内朗诵圣经的修女清纯圣洁,脚沿着身体曲线一点点向上蹭。
裴林之眸底欲色瞬间被点燃,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的脚宛如一条滑嫩灵活的蛇,顺着小腿蜿蜒向上,到了某地后张开了血盆大口。
“靠……”小腹没有防备的挨了一脚,酒劲被陆知鱼踹没了一大半。
裴林之缩在床上痛苦吸气。
“要是想女人了去那种会所,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挣脱束缚的陆知鱼拍拍手,穿上拖鞋,神色冷淡,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外面吵架声还没有泯灭,甚至有增大火势的趋势。
附在门把上的手停住,陆知鱼做了个深呼吸。
虽然从小就经历这种场面,但每一次还是心痛。
“一会儿再出去吧,等他们结束。”
身后是裴林之的声音,他并没有因为陆知鱼的讥讽而生气。
“没事,小狗还没有吃饭,那些盘子也得收拾。”
陆知鱼舔了舔唇,敛去一瞬间的动摇。
人可以放肆,但不能一直放肆。
刚才已经足够了。
“那我帮你。”
黑影再次袭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裴林之的酒量不错,二两白酒下来到现在也没丧失理智。
虽然有点幼稚和爱撒娇,却比外面那个摔东西的不知道好了几倍。
“真的没事。”陆知鱼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而且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门把轻轻转动,咔吧一声解锁,临走前陆知鱼回头看了眼明显落寞的身影,再一次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矛盾本来就存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掀起风浪。”
裴林之动了动唇,想再努力一把。
“床单是我的,”陆知鱼弯了弯眼角,指着床上粉色小熊的床铺,语气柔缓许多,哄人意味十足:
“这么说你会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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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教室内,站在讲台上的陆知鱼与三个学生面面相觑。
“老师再问一遍,烟卡是谁带来的?”
红木色讲桌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用烟盒折成的卡片,品牌标志印在最中间。
陆知鱼不是什么山顶洞人,自然知晓烟卡在网上引起一阵热潮,按价格分高低贵贱。
大人玩就算了,小孩子在成长的关键时期,一旦养成不良行为对一生都会造成影响。
可能有点儿小题大做,但大学四年学的专业知识让她充满思想警觉,简单来说是职业病。
台下仅有的三名学生低头与课桌对视,没有人理她。
隔壁秦愿班级传来热烈掌声,不一会儿动画片的声音从门缝划过走廊又从门缝溜进这间教室。
冰与火,严与松形成鲜明对比。
“老师,隔壁班在看动画片,我们也想看。”
坐在中间的唯一女同学何童举手发言,仿佛没有听见陆知鱼刚才的询问。
思想跟不上行为就做不端,陆知鱼闭了闭眼,压制住被她们“非故意”憋出来的气。
心平气和地与她们讲道理:
“动画片当然可以看,但老师想先解决烟卡的问题,如果谁能主动站出来交代或举报,额外奖励他选择动画片的权利。”
陆知鱼自认为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就算无法查出真凶,也能从孩子们的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
可谁料听到还有要求后,一个个嗤之以鼻,更有甚者拿出课外书目中无人看了起来。
看着这些自我意识过强的学生,陆知鱼气不打一处来,可算明白上学时老师为什么都有心脏病。
“那这样,”没办法,陆知鱼原本的打算,是营造一个温柔体贴的教师形象,可现在面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只能使出亘古不变的绝招:
“不说不下课,以后体育课也都别上了。”
在学生时期,如果班主任说出这句话,必然会在一片哀嚎声中听到几句辱骂话语。
陆知鱼自然没落下,右侧黄黑皮小男孩对着她,直言不讳骂了句傻逼。
她又想说那句班主任经典台词: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你觉得我怎样是你自己的事,别人不一定会因为你的这句话而对我产生什么偏见,但我说的话却是真的,如果今天没有查出带来烟卡并大肆宣扬贩卖的那个罪魁祸首,以后课间操边跑步边背英语单词。”
“知不知道有个学校叫衡水中学,几乎全国学校都在模仿它的教学模式,咱们因为是乡下逃过一劫,可等你们上了初中高中自然会体验到它的威力。”
“不想那么早体验的,赶紧自首。”
一连串的讲道理加威胁,说完后陆知鱼歇了口气,她敢发誓这节课说的话加起来比大学一个月的都多!
她还不信了,三个人还抓不出一个凶手。
再怎么样也是八九岁的小孩,心智和大人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许是真把陆知鱼随口胡诌的话当真,何童举起了手。
“老师我家是开小卖店的,那些烟卡是我带来学校并贩卖给同学。”
认错态度不错,站起来给陆知鱼鞠了一躬,见她没什么反应内心不安逐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