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欺负我。”饶是陆知鱼心胸再宽广,遇到一连串的倒霉事件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再者,她只是装的不在意。
“司机绕道欺负我,林琳秦愿无时无刻不嘲讽我,支教学生欺负我,该死的裴林之也欺负我!”
夜半三更,没有人会在意她这小猫音量。
“不对不对。”陆知鱼拍了拍嘴,意识到自己过激,慌忙改口:“不是该死是坏蛋混蛋王八蛋的裴林之!”
停顿几秒觉得不恰当:“那是讨厌的裴林之?”
还自问自答上。
“不行,他也不是很讨厌。”下一秒推翻自己结论。
揉了揉发酸的膝盖,陆知鱼下定决心:“是像粥一样香喷喷的裴林之。”
“老鼠喜欢的是生大米,不是裴林之那种煮熟不干脆的大米!”
参照刚才的梦境,陆知鱼很快安慰好自己,虽然转而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不过刚刚一顿自言自语堵在胸口的烦闷舒畅不少。
“切。”在她准备起身回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很轻的嘲讽。
下一瞬,灯打开,视线由暗变清晰。
裴林之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身上搭着一件短小的羊毛外套,微微眯起的眼和凌乱的头发足以证明刚刚在睡觉。
“我怎么不知道香喷喷也是骂人的话了?”
他没动,微微挑眉送去挑衅目光。
自己的一番“闲言碎语”被正主听去,陆知鱼有着和常人一样被“抓包”后的尴尬,扶着床沿站起来缩回上面。
“你没走啊?”她开始给自己找话题。
对方没好气回答,“我比某人有良心。”
知道他说的是酒店那晚,陆知鱼咬咬唇不再言语。
四下寂静,只有节能灯嗡嗡运行的声音。
“裴林之。”陆知鱼喊了他一句。
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裴林之。”第二次。
依旧无人回应。
心中燃起挫败,陆知鱼抿抿唇,喊出第三遍,这一次细若蚊蝇,没有一点底气:
“裴林之……”
话掉在了地上,被灰尘携卷与空气融为一体,在她周围不断嘲笑。
其实依旧没什么事情,陆知鱼单纯想喊一喊他。
只不过这次……不再有回应。
轻轻叹口气,她蜷缩躺下,是极度不安的姿势。
没在意,用毛毯蒙上脑袋后紧紧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空气稀薄。
憋死她吧,反正无人在意。
就在陆知鱼试图研究人不呼吸如何活时,毯子被掀开,一大片冷凉气吸入鼻中。
“据我所知,老鼠也得呼吸。”
裴林之站在床前,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倒三角身材,太平洋般的宽肩遮住一大半灯光,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熬夜果然会加速心脏衰竭,她现在的心脏得开了十倍速吧。
陆知鱼慌忙移开眼,条件反射往被子里钻这才反应过来身上这件早已经不是自己的衣服了?
她坐起来四处张望,在椅子上瞥见了衣服,回忆一下刚刚裴林之好像盖的就是这件。
“我要我的衣服。”陆知鱼抓起毛毯要还给他,言之凿凿地说不可以随便盖别人的被子。
“虽然不知道你师兄有没有女朋友,但不论怎样我们两个是陌生人随便盖这种贴身之物……”
“那是我的。”裴林之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看见她明显减小的气势莫名刺了他的眼,伸出手把毯子蒙回她的头。
他刚考入农科院没多久,还没有分配宿舍,平日自己带个毯子趴在实验室休息。
刚刚被陆知鱼的嘴硬气的脑子疼,忘记了它的存在,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来给她披上。
本以为能过个安静夜晚,谁料小祖宗开始边哭边说梦话,最后直接翻下床。
面上不显山不漏水的,私下里阴暗记仇小心眼,要不是今天亲耳听见,他还真以为陆知鱼是个不染尘世的隐者了。
坐回椅子上,他盖起带有少女独特气味的外套,见陆知鱼泰然自若把自己裹紧毯子里,觉得有些好笑。
“我师兄的不要,我的就要?”
陆知鱼听出他话里的玩味,却不想再装什么矜持和退缩,嗅着毯子上未散尽的柑橘香嗯了声。
“只要你的。”
少女甜甜的声音刺入心脏,裴林之被气笑,狠狠碾了碾后槽牙。
真行,他的什么都要,就是不要他这个人。
第28章 “我们和好吧。”
四下寂静, 陆知鱼躲在毯子里,再一次失眠。
“裴林之,你睡了吗?”她开始摇人。
凌晨一点的江市陷入沉睡, 主干路上只有寥寥几辆夜班车。
门窗紧锁把鸣笛声隔绝在外。
没有得到回应,陆知鱼翻了个身, 再次尝试入睡。
“又怎么了?”在她闭眼前一刻,男人无奈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睡意不减。
得到回应后陆知鱼弯弯嘴角,感谢黑夜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就是想和你说话。”
本来还有困意的裴林之被她这句搞清醒,略带沙哑的语气好笑的问她:
“怎么, 没人和你说话?”
“嗯。”确实没人和她说话。
首先她本身不喜欢说话, 其次对于一些人没有表达欲望。
除了和她已经绝交的陶瓷林琳等人外, 她对裴林之的说话欲最旺, 是名副其实的生理性选择。
“谁也不想说, 就想和你说。”
夜色阻挡住所有束缚,陆知鱼嗅着柑橘香难得说实话。
“我有好多想分享给你的事情, 从高考出成绩到大学报道、体育选课以至于明星八卦我都想和你说。”
她闷在毯子里,布料过滤了声音中的颤抖和悲伤, 只剩下少女静谧声线。
裴林之动了动因久坐而发麻的腿,眼底铺上一层柔软,嗯了一下,问然后呢?
黑夜抚平一切情绪,也暖化了他冰冷的语气。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中格外温柔。
注意到他态度的软化,陆知鱼也跟着放低声音, 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
“然后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输出口气, 裴林之拿着羽绒服站起身走到床前。
“往里窜窜。”
陆知鱼蛄蛹至墙角。
感受到床板塌陷,她又往里挪了挪问要不要毯子。
裴林之身形一僵, 说非恋人非血缘关系不能盖一个毯子。
少女哦了声,再次往里窜,几乎全身都贴在了冰凉墙面。
休息室的床是单人床,睡不下两个成年人,即使陆知鱼尽力把自己削成“一片”,也无法给裴林之提供富余空间。
偏头看了她一眼,裴林之叹气让她别离墙太近。
“靠我背上就不会再掉下去了。”
感受到女孩断了一瞬的呼吸,不一会儿后背贴上一丝柔软,源源不断散发热意。
心像被敲了下,黑暗里裴林之咽了咽口水强支在地上的腿微微发麻。
“说吧。”寂静里,男人妥协地声音自背后传来,陆知鱼扣着墙皮咬了下下唇。
半晌,她回:“不知道说什么。”
她有很多想和裴林之分享的东西没错,可突然让她全部吐露出来,就像玲琅满目的超市,找不到重点。
动了动快要失去知觉的腿,裴林之说随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陆知鱼还在纠结:“有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那边裴林之终于把流落在外的腿挤进了床上,听到她无用的犹豫嗤笑:
“那就慢慢说。”
“不行。”身后热源接触面积更大,陆知鱼几乎把半个身子倚在了他的背上:“明天你就不理我了。”
裴林之疑惑:“为什么明天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别管,我就是知道。”
猜的还挺准。裴林之心里腹诽,面上与她打闹:“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说。”
毛毯往下移了移,露出陆知鱼的眼睛,她看着黑漆漆的墙面,语气颓然:“那就不说了。”
“说也没什么用了。”
话是分享给有回应的人的,是分享给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人的,如果只说了一半两人就分离,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相遇。
规避一段让你痛苦的人或事只有两个时间段,一是在事情发生前,二是在你察觉到已经痛苦的时候。
陆知鱼无法回到认识裴林之以前,但可以选择感受到不安后逃离。
说她胆小也好,说没出息也罢,反正陆知鱼是没有勇气面对尚未发生的事情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想哭,悄悄翻过身,凭借感觉浅浅拽住了裴林之上衣布料。
“裴林之……如果你结婚记得给我请柬。”
真稀奇,虽然二十一世纪人们和前任的关系不再是冰与火,可也没多少人能大度到主动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可陆知鱼说要给她发一份请柬。
夜里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有所察觉。
裴林之感受着拉住他衣料的温热,声线扳直问为什么。
“就是那么说,你夫人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她的声音柔柔的,透过毯子传出来,明明是让人安心的语气,愣是听的裴林之想笑。
真不愧是搞创作的,想象力那么丰富,把他未来夫人都安排好了。
两人距离很近,隔着毯子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存在,小姑娘轻巧的呼吸喷洒在裴林之的后背,丝丝缕缕通过血液传至心脏。
咬了咬后槽牙,裴林之压下无名之火,告诉她放心,他的夫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宽宏大度的人。
“……嗯。”陆知鱼回他,声音颤颤地。
不一会儿她重新面对墙,小小吸了口气。
一切细节被裴林之听进耳朵里,他闭上眼,片刻后再次开口:
“大一选体育课时手机正好欠费,等登上教务网发现体育课只剩下健美操,然后我成为那个班里唯一的男生。”
陆知鱼知道裴林之的声音很好听,高中时是清冽的山泉,夏日炎炎的气泡水,现在又成长几分,带着成年男人的沙哑性感。
怔了半瞬,陆知鱼想起来早被遗忘的话题。
“我大一选的也是健美操,不过室友她们选了体育舞蹈,因为给的分高。”
在他的引导下,陆知鱼也打开话匣子,把自己没有分享给别人留了五年的话源源不断吐露出来。
裴林之手搭在床沿,有节奏的敲打着,问她怎么不去。
人回:“因为要男女搭档,有肢体接触的那种。”
从小到大家里没缺过她吃没缺过她穿,教辅资料美术工具等也买最好的,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向她表达爱。
在其他朋友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亲脸颊说宝贝真棒的时候,陆知鱼站在一旁,看父母摔东西吵架。
以至于长大后她发现,自己十分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关系不错的还好,但交情一般的来牵她的手搭她的肩,会让她感觉身上缠了条蛇,滑腻恶心。
“是吗?”裴林之口吻含糊地回应,满是对她话语的质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陆知鱼感受到他直起身,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自己。
语气嘲讽:
“你说秦愿她们知道你现在正和前男友躺在一张床吗?知道你恋爱十五天就把男朋友吃抹干净吗?知道你提裤子就跑拉黑一条龙吗?”
说完,他又自答道:“当然不知道,在她们那里你还是一个安静单纯不染尘世的平凡少女。”
他的话语仿佛犀利的箭,每一个字都精准射中心尖。
“对不起。”陆知鱼咬了咬牙,开始忏悔自己的错误:
“那时候我不该强迫你,也不该选择最幼稚的方式结束这一段感情。”
声音消散在黑暗里,说出去的话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等不到回应的陆知鱼眼皮渐沉,没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感受到少女平缓呼吸,裴林之轻轻翻下床,长时间一个姿势的腰微微发酸,他也顾不上,把陆知鱼踹开的毯子拉回去。
“道歉有什么用?”他轻叹一口气,不满之情溢出言表,“你又不弥补。”
后半夜陆知鱼睡的很沉,以至于第二天一睁眼见到陌生面孔时没什么反应。
“吵醒你了?”带着眼镜的长脸男人对她温和一笑,说自己拿个东西就走。
反应过来是房间的主人后,陆知鱼慌忙下地,两只手晃出重影。
裴林之在这时回来。
带着细微凉气,见到李宇后笑了下,合上屋门。
瞥见头发乱糟糟的陆知鱼,把早餐塞入她怀中,顺道捋了捋她竖起的呆毛。
“师哥来真早。”
李宇回道家里没什么事,趁陆知鱼喝粥的功夫,把他拉到一边,八卦道是女朋友?
“不是。”裴林之眼眸划过一丝悲伤,勾起的嘴角也开始泛苦:
“就认识。”
见陆知鱼正在吸杯底的残粥,裴林之拍了拍李宇的肩膀,说出去一会儿。
然后对那边的陆知鱼冷言:“穿衣服走了。”
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冷脸把对方的东西归纳进背包,又帮人拉出掖住的卫衣帽子,顺道还理了理小姑娘睡毛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