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跑来镇医院后,发现人站在窗边, 精致的发丝和妆容,神采奕奕和没事人一样,耀武扬威指挥助理收拾东西。
“我怎么觉得你并不需要被救?”
陆知鱼扶着门框喘气,右手捂住胸口舒缓,明显被眼前的场景气到。
大小姐现在使唤人的手段又进步了。
路语知见她来, 招呼人把门关上后踩着恨天高盈盈走来, 樱花粉指甲捻上她的衣角:
“怎么不需要。”路语知朝正收拾床铺的助理瞄一下, 趁人不注意凑头耳语:“把我带出去, 不被她发现。”
助理手上动作一停, 察觉般回头,对上陆知鱼视线, 礼貌回应。
袖子被拉扯像个摇摆钟晃来晃去,小镇医院设施落后, 老旧的地板上散发着潮湿与消毒水的难闻气味。
陆知鱼给她递眼色,意思很明显:我为什么帮你?
“小米。”挽住她的胳膊,路语知冲已经开始打扫卫生的助理报备行程:“陆小姐找我询问情感问题,我去去就回。”
说着拉人往外走,俏皮又心虚的声音宛如八音盒内挥洒的音符,渐行渐弱:
“就在厕所……超级快!”
高跟鞋的噔噔声在安静走廊回响, 走进拐角后她脱掉, 催促陆知鱼换鞋。
从刚进门就一头雾水的陆知鱼拧眉,淡雅的脸上迷惑不散:“你到底要做什么?”
害怕小米过来“检查”的路语知光着脚, 在做不同时落地的挑战。
“你看我都急得跳脚了,忍心吗?”
陆知鱼倒觉得因为秋冬瓷砖地面寒凉。
虽然她不太知道原因,但见不得女生长时间脚面寒冷,在她一催二抢的行动下穿上了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
与脚跟疼相对的是更为开阔的视野。
她不禁感叹:原来高个子的世界如此开明。
对于北方人来说,陆知鱼163的身高属实拉低了平均值,此刻穿上高跟鞋后隐隐有“光宗耀祖”的趋势。
路语知换上鞋早就跑没影,一缕香气都未留下,小米秉持“助理兼眼线”的职业操守,推开厕所门只见到倚在墙上的陆知鱼。
“嗨。”
人做了亏心事总容易话多。
“久经沙场”的小米一眼便看出端倪,掏出手机边拨打电话边往外跑。
头一次当僚机的陆知鱼呼出口劫后余生的气,小心翼翼往楼下走。
心里感叹她和路语知的鞋号竟然大差不差。
就在陆知鱼思考一米七的个子怎么长那么小的脚时,她正走出医院大门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
放在以前,她会撞在男人胸膛,而现在她是“一米七”大高个,额头与坚硬的下巴相接,硬与硬的对抗让二人共同发出闷哼。
“对不起。”
“疼不疼?”
撞到的地方被温热抚摸,陆知鱼慌慌抬眼对上关切眼神,是裴林之。
“何童说你去医院了,哪里不舒服?”
嘴上询问,身体诚实的检索起陆知鱼的身体,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抬抬胳膊,甚至把视线定格在了她的胸部。
怕是想什么来什么,语气携上焦急:“又复发了吗?”
刚刚撞疼的地方有些痒,陆知鱼伸手去挠被他的手挡住,索性直接抓着人的手当起“痒痒挠”。
“不是我。”陆知鱼跺跺脚,试图驱散寒气,很难理解路语知是怎么在零下的天气里穿高跟鞋的。
“是路语知让我来救她。”
把事情一五一十给裴林之讲后,脸上的担忧神色才卸下来,把人抱在怀里,低声喃喃,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吓到我了。”
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软绵绵的,陆知鱼弯了弯嘴角,伸手回抱,安慰。
“我们快走吧,脚好冷。”
她还没正式出医院大门,脚已经发痒变红。
再这样下去,她会成为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因为冬天穿高跟鞋冻死的人。
“啧。”
道旁驶过车辆按着喇叭,把裴林之不满地声音掩盖,他盯着面前可怜的双脚,背对蹲下。
“上来吧。”
犹豫了下,陆知鱼找不到其他解决办法,慢吞吞移上去。
沉稳有力的大手箍住她的腿弯,步伐平稳走在路上,陆知鱼把脸埋进他的背后,伸手带上帽子。
“怎么了,敢爬上来不敢示人?”
“嗯。”陆知鱼承认。
“你是不知道这群大爷大妈的八卦能力有多强,一个字能扩充成百万字狗血小说。”
“到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吧,那块可是知名情报基地。”
自己晚上偷偷去男生房间已经犯了大错,可不能再让家人知道她其他行为了。
重新站在地面,视野突然变窄,陆知鱼勾住他的小拇指,慢悠悠踢着腿。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麻辣烫店飘散香味,理发店门口的音响播放着八十年代DJ舞曲,人行道旁停留各式各样的车辆,孩子手拉着手回家吃饭。
此时一辆迈巴赫从前方驶来,快如疾风,在两人面前一晃而过。
陆知鱼眼尖,认出是京市车牌。
“能在这里见到沉京市的迈巴赫,是不是说明建设镇以后会成为国际都市?”
闲来无事,开起玩笑。
“那个啊……”裴林之微微使力,把她的手全包进掌心,脚步放慢眼睛看向前方,却注视着她脚下的安全。
“是陈今的车。”
陈今是裴林之的表哥,路语知的老公。
一切显而易见,陆知鱼故意用鞋跟呛地,测试坚硬度:“看来路语知又一次逃跑失败咯。”
明明是阐述结论,愣是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
把她的小情绪尽收眼底,裴林之抿唇,跟着附和:
“是呗,不过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接下来的时间里,裴林之和陆知鱼讲述了他们从相知相识到步入婚姻殿堂的程度。
陷入瓜田里的陆知鱼像闰土没有发现的猹,一口一个。
“所以……”她也不嫌冷了,停在学校门口,此刻正值上午放学,时不时有家长等在一旁。
“她们是先婚后爱?”
脑子里开始有画面了,甚至想立刻打开电脑创作一篇甜文分享到她的公众号。
何童从校门出来,远远见到他们两人扯着爸爸的手过来打招呼。
“小鱼老师,裴哥哥。”
阳光下,双马尾飘荡自由,粉色三丽鸥发声衬托女孩可爱单纯。
“你们两个早恋。”
像小警察一样视线定格在两人紧握的手上,闻言如电击般陆知鱼甩开他的手。
脑子里开始背起教师职业道德。
“没有哦,是因为老师穿着高跟鞋行走不便,裴哥哥怕我摔倒搭把手而已。”
为了表示自己没撒谎,她给旁边明显不乐意的男人使眼色,让人解释。
“嗯。”裴林之怏怏出声,一脸被逼无奈:“她没早恋,她黄昏恋。”
何童明显不能理解后一个词,还是爸爸看不下去出来打圆场,寒暄几句后扯着还想问问题的何童上了车。
“行了。”陆知鱼重新去牵他的手,男人小脾气上来赌气背过去,她笑,趁无人望向这边送去香吻一枚。
“她是孩子嘛,不能树立坏形象。”
裴林之指出漏洞:“和我恋爱是坏形象?”
平日笑盈盈的桃花眼现在垂着,浓密睫毛下的瞳孔被阴翳掩盖,眉心微缩嘴角下耷,整个人和刚才天差地别。
“当你的狗一点都不好,吃不到粮就算了,竟然连遛弯都成了奢望。”
清冽的嗓音此刻仿佛泄了气的气泡水,萎靡低落可怜巴巴,校门重归安静,进入午休时间。
陆知鱼抱住他的腰,以柔克刚拆开背在身后的拳头,把手塞进宽厚的手掌里。
“像何童这么大的孩子正值价值观形成期,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私下里她怎样是家长的教育,但在学校作为老师我必须教授她正确的知识,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
说了一堆,为刚才的行为做解释。
软的给完了该上硬菜,陆知鱼和他对峙,晴明的双眼暗藏不满,清算昨晚的账:
“我瞧着你昨晚吃的挺好,还偷了我一件小衣物,明明最后只能看不能碰的是我。”
“你要是觉得这不算什么。”她把手猛地抽出来,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嘴角挂着坚决的笑意:
“那以后咱们就谈柏拉图吧。”
“精神恋爱。”
校门对面是一家烧烤店,每至中午烧炭开始营业,香味顺风飘过来,勾起陆知鱼肚子的馋虫。
没忍住多吸了两口。
低头思索她话中真假的裴林之,听见吸鼻子的声音以为自己又把小祖宗惹哭,条件反射伸出手去哄,正巧看见人盯着身后的烧烤架咽口水。
“行。”看见陆知鱼这馋样胸口堵住一口气,一为自己期望落空,二为她提出的精神交流感到荒谬,裴林之勾了勾牙,单眉微挑,语气混不吝赌气:
“那就柏拉图。”
“谁先忍不住谁是狗。”
第45章 “汪。”
傍晚的夕阳倾斜, 大地陷入黑暗,露出专门为陆知鱼定制的朦胧天色。
她拿着换下来的高跟鞋前去节目录制地。
刚才她回到宿舍,一进门被眼尖的秦愿看到脚上的鞋, 不断感叹傍上个大款就是好,生活质量上升了不止一个点。
又暗戳戳点林琳, 刚下乡时就让你珍惜,偏偏让别人捡了漏。
坐在床上打游戏的林琳头也没抬,怒气回怼:“有钱又怎样?不还是有病。”
赤裸裸的嘲讽如同降了温的风,钻进尚未来得及添衣人的身体里,寒冷的同时是燥意。
“你有点素质, 他已经好了。”
自从那次吵架后, 她们再也没有单独对话过一次, 平日里的嘲讽也不甚在意, 对陆知鱼来说只是一阵风, 吹过去就过去了。
可她偏偏不应该提到裴林之。
以嘲讽的语气。
宿舍安静,空气胶着在一起, 势必要挣个胜负,秦愿见陆知鱼破天荒回怼她人, 震惊之余的同时为刚才的言语后悔,忙出来当和事佬:
“是呗,他还挺厉害的,可以战胜病魔。”
本意是打圆场,无奈陆知鱼天生喜欢正方形,并不接受她的橄榄枝。
脱掉高跟鞋换成自己的球鞋, 从床底捞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走?”秦愿问。
陆知鱼嗯了下以作表示,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没得选, 如今她想逃离不开心的人或事。
东西不多,迅速整理完成,拖着行李箱甩上宿舍大门离去。
陆知鱼的家就在建设镇里,来去方便,不会耽误工作。
路过药店,行李箱滚轮与水泥路面停止打架,两分钟后,休战结束。
小院内人群正忙,编导在一旁讨论新一期嘉宾请来的是知名艺术家lunar,她远渡重洋来到建设镇只为当地进行“艺术加工”。
“咱们节目是lunar中国第一站,我们必须做好十足准备,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她十八岁开始游历世界,为多个地区绘制墙画,带动当地旅游经济。”
“只要做好这一期,收视率必定会再创辉煌!”
几名编导越说越来劲,最后握紧拳头开始加油打气,瞥见身后的陆知鱼,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陆同学。”编导小李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开心打招呼。
“你们的第一期已经播放了,反响不错,听说师范大学的分数线可能又要高了。”
语气诙谐,动作亲昵的与陆知鱼叙旧。
她腼腆一笑,默默从她的手臂绕出去,展示了手中的高跟鞋,问路语知在哪里?
“路老师……”小李的脸拧巴成一团,十分纠结,拗不过八卦分享之心,与她耳语:“有个男人来找,到现在还没回来。”
脑海里浮现中午见到的车牌,她有了答案,拜托小李帮忙把鞋子还回去后,走出小院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陆知鱼……”是路语知的声音,暗哑,疲惫。
那边很安静,只剩她有气无力的话语。
和她相处一年,这是陆知鱼第一次看见路语知颓靡。
声音还在继续,语速很慢,每说一个字,都要抽泣两下。
“帮我带片药。”
“什么药?”
“紧急避.孕.药。”
行走的双腿愣在原地,完全忘记自己在过马路。
伴随前行不得的车辆鸣笛声,陆知鱼眉头紧蹙,语气携上担忧:
“你怎么了?在哪里?需不需要报警?”
怕一个人帮不上忙,她点开裴林之的消息页面想把他叫来,听筒传出路语知略显无奈的吐槽:
“你那脑子能不能别太活跃,啥事都没有,我在镇医院。”
话是这么说,藏在字句下的情绪依旧表露出她的绝望。
握住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向被挡住的司机鞠了一躬后快速往医院方向跑去,风被扔在后面,还不忘安慰电话里的人:
“我很快就来。”
推开病房门,一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陆知鱼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姑娘,自然明白发生过什么。
房间凌乱,水杯,暖壶,衣物,果篮洒边每个角落。
窗帘半开,外面隐隐灯光透过,吝啬停留在床边一角,不愿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