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凌乱的地板,陆知鱼步伐发虚,来到只有微微鼓包的床前。
上午那个娇气胡闹的大小姐此刻平躺着,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盖在身下,娇媚的眼里眸光暗淡,脸色苍白,脖颈处掐痕明显。
“来了。”眼球没动一下,路语知却猜出来人。
“帮我倒杯水吧,我好渴。”
惨归惨,使唤人的性子还是没变。
陆知鱼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左看右看,找不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杯子,索性下楼去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
“喝吧。”顺手把买来的药递过去。
她出去的这会儿功夫,路语知恢复些力气已经从床上坐起,半靠在墙上,苍白着脸。
没矫情,也没再提什么要求,混水咽下药片后,重重呼了口气。
“谢谢你啊。”
这间病房的风景不错,正对着东面天,日落月升,几颗星星点缀其间,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不客气。”
陆知鱼观察世界没有异常后,客气回复。
少女身上的斑斑点点让人心痛,室内没开灯,掩盖住陆知鱼心疼的神色:
“你……”字句卡在喉间,进退两难。
路语知知道她的问题,摇头,苦笑:
“离不了,身份差距太大了。”
冷白月光慷慨移动步伐,从床角蔓延至路语知的脸上,平日娇艳欲滴的神情落寞又无助:
“身体交流是产生不了爱的,我对于他……只是床伴。”
手中的药盒被她捏的不成形状,路语知的声音很轻,像摇摇欲坠的羽毛,孤苦无依飘在水面。
“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人总想走捷径,却没想过捷径那条路虽短,却陡。”
陆知鱼站在床边,双腿因长时间没有挪动有些僵硬,身侧的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
“就算是身份地位悬殊,你也是独立个体,他不能这么对你。”
话音刚落,皮鞋踩在地板的沉稳之力让她不觉回头。
陈今站在她身后,西装笔挺,干净整洁,与垃圾场一样的病房格格不入。
他没去纠结陆知鱼打抱不平的话语,上位者的侵略眼神定在床上的路语知身上,薄唇轻起:
“看来还是不够。”
男人气场强大,久经商场的从容感让陆知鱼不自觉敬畏,等她反应过来时,陈今已经拿起路语知手里的药盒,看清上面的字体后掀开眼帘:
“你给她的。”
是肯定,不是疑问。
陆知鱼敢做敢当,咬着唇点头,瞄了眼神色明显不好的路语知,忍不住多说一句:
“她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受刺激了。”
本以为陈今会因为她的出言不逊生气,毕竟在陆知鱼看来,这些有钱人内心脆弱得很。
谁料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确实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是对路语知说的。
看着路语知傲娇转头,陈今在一旁收拾狼藉的画面,见帮不上什么忙后,陆知鱼转身离去。
夜色已晚,屏幕上二十二的数字昭示父母早已入睡,黑暗中出现一团白雾,陆知鱼叹完气拉着行李箱站在裴林之的房门前。
最近节目组在种植大棚蔬菜,尝试冬天吃上新鲜瓜果,请裴林之做技术指导。
他也就住在节目组租住的旅店里。
敲响房门后,一门之隔的屋里响起拖鞋趿拉声,十几秒后睡眼惺忪的裴林之出现在眼前。
揉了揉眼,还没看清来的是谁,陆知鱼拎着行李箱从缝隙挤了进去。
“啧,不是说谈柏拉图,你现在什么意思?”
裴林之靠在门板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和他的黑色小熊行李箱放在一起的白色小熊行李箱吹了个口哨,嘴里不忘欠一把。
陆知鱼没理,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吹干头发换好衣物钻进了尚有余温的被子里。
“喂,你什么意思?”
长腿几步走到床前,挡住刺眼的光线,裴林之点了点陆知鱼的额头,让她解释自己这一番操作。
陆知鱼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睡觉。”
短短两个字,裴林之推断出来发生的事情,他蹲下,把黏在她睡衣上的头发轻轻摘除。
“终于在宿舍混不下去了。”
“我自己出来的。”
“那怎么不回家?”
“太晚了,他们已经睡了。”
“去旅店呗。”
裴林之一边回复,一边把摘下的头发包在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被子突然扇呼一下,他回头,正对上已经坐起来的陆知鱼的眼睛。
“你过来。”她说。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裴林之还是听话过去,手被细嫩小手握住,十指相扣牢牢分不开。
灯光洒在陆知鱼认真的脸上,睫毛呼扇呼扇,嘴唇微张。
下一秒,手腕一凉。
指尖沾着药膏,轻柔在布满疤痕的手腕打圈,陆知鱼嫌一只手太慢,抽出另一只手一起涂抹。
一切完成后她用纸巾擦过手,再次窝进被子里。
“我睡哪儿?”手腕还残留女孩指腹的温度,裴林之盯着露在外面的白色脖颈,抿了抿唇。
床上的空位被拍了拍,陆知鱼缩回手,把整个头都蒙进被子里。
喉间发紧,裴林之闭了闭眼,掀开被子躺进去,关上房间灯。
他稍微挪动姿势,手臂碰到一团温热。
“柏拉图。”陆知鱼说完,再次把后背留给他。
反应过来刚刚是什么的裴林之在黑暗中咬牙悔恨,为自己白天乱说话而后悔。
裴林之盯着少女的背影看了许久,直至困意来袭。
月色下,一切寂静,老鼠成群结队从墙角出来找寻粮食与宝物。
借窗外的路灯光,裴林之仔细观察其怀里少女的恬静睡颜,只觉得口干舌燥。
下一秒,忍无可忍,触碰上柔软唇瓣。
轻轻一下,到最后的吸吮。
沉浸在睡梦里的陆知鱼不知道自己翻身滚进狼窝,也不知道自己正遭受掠夺。嘤咛几声下意识挣扎,上衣窜上去让男人有了可乘之机。
“算了。”黑暗里,裴林之附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唇上还残留着晶莹。
“汪。”
第46章 “这可不赖我,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等陆知鱼醒来时, 房间内只有她自己。
揉了揉莫名发酸的腰,感叹人上了年纪后果然睡不了软床。
桌子上留有纸条,旁边是尚有余温的包子和牛奶, 以及——
一把钥匙。
小心思不言而喻,陆知鱼切了一声, 顺手塞进口袋里。
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回了趟家。
临近学生期中考试,陆知鱼每天带领三名学生复习学过的知识,发现他们的接受程度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脑子不笨,思维转换也快,唯一缺点是基础问题。
陆知鱼不是没去过学校附近的小学实习, 城里的学生自小开始上辅导班, 基础一个比一个扎实, 别的科目可以不说, 仅英语一年级的城市学生可以比三年级的乡镇学生强一大截。
归根到底的原因还是教育资源的不足。
在小学阶段, 三年级才开始学习英语。
而城里家长知道英语的重要性,从幼儿园开始就进行学习。
近年来教育局开始向乡村学校倾斜资源, 批下来许多英语磁带,也有慈善组织向学校捐赠复读机。
方法是老了些, 胜在管用。
“现在大家手里都有一台复读机和磁带,每人每天背一单元,早自习默写。”
看着明显蔫吧的学生,陆知鱼也跟着叹气,她一个思品教师,身兼语文数学英语和本职四科。
幸好只有三个学生。
“不要唉声叹气, 一个单元至多十五个单词, 少玩半个小时也就背下来了。”
她继承了所有老师的衣钵,说出经典话语。
作为学生, 陆知鱼会以为这句话纯属风凉话,作为老师,她竟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现在苦一苦,总比上大学后发现大家家里有外教强。
收起教科书抱在怀里,陆知鱼站在讲台等待下课铃打响,视线扫到最中间的何童,眉毛微皱:
“何童,你在做什么?”
她明明没有留作业。
走过去,何童大大方方把纸条给她看,上面写着陆知鱼今天的行程。
7:30到达教室,8:00打了哈欠,8:10第二次打哈欠……9:10下课打哈欠。
满满一篇大笔记,全是打哈欠。
这也不能怪陆知鱼没有树立好形象,她确实很累,腰酸腿酸,胸口也是微微泛痛,穿上衣服后更甚。
从早上开始她一直在腹诽自己身体竟然已经脆弱到如此程度。
陆知鱼知道何童被裴林之收买,每天汇报她的行程,这还是第一次她发现给裴林之的纸条如此详细。
“何童同学。”她蹲下身,与眨着眼睛的小女孩视线平齐,开始讲道理:
“虽然你和裴林之约定汇报我的行程,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讲属于侵犯我的隐私,这是不对的行为。”
直到下课铃打响,陆知鱼都在给她讲述这种行为的对错与道德问题。
到底是年纪小,何童听的一知半解却也理解陆知鱼不想让她继续的原因,当场拍胸脯摆出义气:
“小鱼老师你放心,我以后就跟你一伙了。”
被童言童语逗笑,陆知鱼捏了捏她的脸,放她们下课。
回到办公室,秦愿正和林琳研究怎么撕伞,让小学生体验社会险恶。
看见陆知鱼回来,林琳冷着脸从办公桌扔来一包饼干。
上面沾着一张字条:“我不该那么说裴林之。”
“你不应该向我道歉。”把饼干扔回去,塑料包装在桌板发出摩擦声,不用想也知道碎了一半。
陆知鱼直接把话摆在明面上:“你应该向裴林之道歉。”
说完,觉得胸闷,房间宛如一团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索性拿起自己需要的东西,出去工作。
办公室只剩处在尴尬漩涡的林琳,和面面相觑的其他教师。
她确实不喜欢陆知鱼,但不代表她的品行不好,昨天晚上陆知鱼说的对,自己确实不该以伤害他人的方式保存自己的尊严。
想了想,打开手机,准备坦白。
西北风名不虚传,凌冽寒冷是它的代言词,只出来一会儿的功夫,寒意从头到脚溜了一圈。
陆知鱼缩着脖子往教室走,准备以看管自习为由待一会儿,视线却被校门口的人群吸引。
三辆车停在门前,数十人带着黑色帽子黑色口罩拿着黑色相机拍照。
从最中间的保姆车上,下来一位金发女生,在众星捧月下走进校门。
她一动,闪光灯快速行动。
建设镇真是好了,竟能让各界明星前仆后继。
女生走在中间,建设镇镇长和建设小学校长左右护法,四个高壮保镖开路,挡住乌泱泱的记者和粉丝。
“排场比路语知还大。”陆知鱼小声嘟囔一句,继续往教室走去。
刚进教室,三名学生向看到救世主般抬起头,问是不是来了大明星。
“是lunar,网上都传疯了。”何童作为追星女孩,最先开口。
“听说她会来咱们学校画墙画。”
孩子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着lunar的战绩,陆知鱼听的头疼,好脾气制止两次未果,最后咬牙切齿让她们再不闭嘴今天多留作业。
教室安静下来。
她不想当扫兴的老师,看到孩子们委屈的小脸心跟着痛,只好答应她们可以去看一看。
孩子们都跑出去,陆知鱼留在室内也没意思,在后面跟着她们,确定不会扰乱正常秩序。
lunar今天是来实地考察,在她的规划里要为教学楼“覆上一层新衣”。
她准备依靠当地实际情况做出符合特色的墙画。
领导们不懂艺术,但完全相信这位新锐艺术家的想法,在旁边当点头机表示感谢。
“lunar作为美籍华裔,对中国有着故土情结,在游遍世界各地,为许多学校地区制作墙画后,她决定来到中国,开启新的旅程。”
秦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旁边,带着自己的学生与陆知鱼介绍起来。
“你这一番话说的和营销号一样。”陆知鱼回应。
秦愿不置可否:“我就是从营销号上扒的,而且你知道吗?”她贴近,耳语:
“听说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和这边的人进行一段露水情缘。”
国外崇尚的自由与国内的有很大不同,是由于每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不一样,陆知鱼不做评价。
“还挺酷的,全世界男人尝一遍。”陆知鱼和她开玩笑。
孩子们头一次见到大场面,有些灵活的从保镖裆下钻过去,抱住了lunar的大腿。
本在认真解释构思的她一惊,片刻反应过来与孩子握手。
得到更多孩子的欢呼。
场面一时间不受控制,lunar制止保镖驱赶动作,任凭自己被围起来。
“kiddo and sweetie,how are you?”
纯正英文宛如醇厚红酒,丝滑流出。
小孩子们听不懂,高年级的只能听懂后半段,跟随教科书写的一样,挺起小身板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