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从小感兴趣吧。”
闵行含糊其辞地解释。
但实际上,她对法律的了解是因为当年陈轩就是考的这个专业。到了期末闵行还帮他复习,所以潜移默化也懂了不少。
说起他。
想不到自己总是因他得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机会。
团队计划五天后正式开工。作为初创公司,一切流程简化到一点不讲究的地步,但实行起来也因此灵活高效。
第一阶段以业务梳理为主,负责业务的人来上班就行,因此大部分技术人员都选择延后入职。
几次见面下来,莫博士看着闵行的干劲儿,好心问:
“不多休息几天?”
闵行笑了笑:
“休息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不如直接来上班。”
莫博士满意地点点头:
“资本家就喜欢你这种把工作当信仰的年轻人。”
一旁的汪苏泷却懒懒地补了一刀:
“你别跟她叨叨啦,闵行这个人呢,非常缺心眼儿。年轻人嘛,过两年就好了。”
当天回去的路上,或许是因为工作终于有了着落,或许是团队间的那股团结劲儿感染了她,闵行久违地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安心感,像是回到了初中时大家同仇敌忾冲刺期末考的日子。
这有点像少年跳跳的主角团,而闵行大概是里头剧情最少塑造最少的那个。
那天的晚霞格外美丽。
走出地铁站时,路边有人正举着手机拍照。闵行也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绚丽夕阳和百米高楼按下快门。
只是她的拍照技术实在说不上好,手机像素也很对得起她的技术,好好的夕阳被她拍成了雾霾天。
她看着相册里的照片,不禁被自己的手法逗笑了。熄了手机,她继续往家走。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她洗漱完就一头扎进了一米五的木板床。
房子是汪苏泷帮她联系的,似乎是通过公司一位熟人找到的便宜房源。
一室一厅,光线好、没有甲醛,住起来倒是很舒适。
汪苏泷之前就总说她没心眼儿,出去肯定吃亏,于是干脆好人做到底,来之前帮她把租房的事也打点好了。
不过房租自然还是得闵行自己掏,毕竟汪苏泷说得明白:
“人情归人情,钱归钱。”
房间对于她来说有点大,她的随身东西少得可怜,推开门后甚至有种样板房的空荡感。
闵行倒不介意,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干净整洁的样子,还省了收拾的麻烦。
拉上厚重有质感的遮光窗帘,身下木板床的硬度给人微妙的安全感。
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刚闭上眼,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好多年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梦都连着做了好几个。
梦里,她又回到了初二的那个夏天,自己鬼打墙一样绕着熟悉的校园和小巷子走个不停。
接下来的大半年,工作更是十分顺利。
团队上下卯足了劲儿,拆分后原本定为一年的任务,硬是被大家半年内啃了下来。
最难的部分解决了,但活儿总没有真正“干完”的时候。
四个月后,汪苏泷又拉到了一笔投资,这下大家终于能松口气了。
半个月后,汪苏泷又搞定了一个重要客户,对方答应提供数据源,并答应公司会初步采用他们的产品作为辅助工具。
这一回,团队总算跨过了初期难熬的一道坎。
然好景不长,泰极丕来。
自那以后还没出半个月,闵行就再次歇逼了。
第16章
当时正值午休,闵行伸了个懒腰,刚准备站起来倒杯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她扶着桌子,双腿发软,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像被一层层汽车尾气包住。
“喂,闵行!你怎么了?”
远处的汪苏泷眼见情况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闵行整个人瘫软下去,汪苏泷及时接住了她的身体,把她揽在怀里。
“喂!别吓我啊!”
汪苏泷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小,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闵行伸出颤抖无力的手,摸上汪苏泷的脸。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挡风玻璃上:
“好哥哥依我一件事可好?”
汪苏泷也捧住她的手,声音里全是慌乱:
“好妹妹是什么事?”
“莫说是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事也依得!”
闵行吃力地咽了口气,眼皮越来越沉:
“我的手机密码是我的□□号如果我醒不过来”
她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最后几个字:
“一定一定要格式化特别是浏览器”
说完,她的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汪苏泷差点没吓哭:
“我靠!喂,好姐姐!醒醒!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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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阳光正从蓝色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刺得闵行忍不住又眯起眼睛。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左手正在输液,手凉的很难受。
她意识逐渐清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芥末似的钻入鼻腔,直通天灵盖。
床边,汪苏泷一边啃苹果一边刷着手机,神情看起来还有些气愤。
闵行有气无力地咳嗽一声,吃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力气: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被格式化了?”
说完,她竟挣扎着起身想找手机。
汪苏泷闻言抬头,见她醒了,也只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没有。你又不是要死了,我给你格式化了干嘛?”
闵行松了口气,后脑勺又落在枕头上:
“那就好吓死我了。”
她顿了顿,又有气无力补了一句: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
汪苏泷一听就炸了,
“你都快给我吓啦啦尿了!”
他干脆放下手机:
“我说,你□□号是啥我都不知道!得亏我急中生智,翻出之前的工作邮箱看到你的邮箱号才猜到的。你还真是能给我逼成最强大脑。”
他越说越气:
“更离谱的是,我打开你手机,还想拉个外援。but,你通讯录里的人呢?我想着联系你家里人,结果呢?”
汪苏泷发泄完,又拿起手机,头也不抬:
“哦,也不是一个人没有。有一个叫什么?AAA手工巧克力陈师傅。”
“不是你吃饱撑的,存个破微商干什么?他能让莫扎特贝多芬戴着围裙给你做手工巧克力啊?”
闵行心虚,支支吾吾说:
“没什么,就是爱吃巧克力而已。大学的时候加的来着,忘了删了。”
闵行赶紧岔开话题: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
汪苏泷耸耸肩:
“问题不大,翻译成人话就是累的,炕上躺两天就好了。”
闵行又松了口气:
“那我昏了几天?”
“几天?”
汪苏泷哼了一声,
“这又不是电视剧?刚三个小时而已。”
闵行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长出一口气:
“还好”
“好啥?”
汪苏泷没好气地撇撇嘴,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行了,反正这两天也没你什么工作了,公司也不忙,干脆给你放两个月假吧。”
闵行一愣,刚要开口,汪苏泷就及时打断: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莫博士亲口吩咐的。”
闵行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那么夸张,我又没什么要紧事休两个月影响不太好。”
汪苏泷挑起眉头:
“有什么不好的?你在那里上班儿,我们还怕你突然躺地上呢!可不想哪天你再倒地上,直接送抢救室!好家伙,给我们可吓一跳。”
闵行讪讪地低下头:
“哦,对不起”
汪苏泷还是没好气儿:
“对不起什么呀对不起?”
他挥挥手,像是说自己懒得计较:
“行了,老老实实打点滴吧。要是没啥事儿,你打完了咱们就能走了。旁边有水果,你想吃苹果就自己啃,我懒得给你削,懒得吐皮就吃香蕉,那个不用削皮。我打两局斗地主。”
闵行没动:
“那我也要打,帮我把我手机拿过来吧。而且我不吃香蕉。”
汪苏泷把手机递给她:
“不吃香蕉?还挺挑食。”
闵行郑重其事分析:
“没有水分,噎得慌。”
“挑食还挑得理直气壮。”
汪苏泷瞥了她一眼,
“甜不就行了嘛,水果不就是吃个甜?”
“没有水分怎么能叫水果?我不喜欢这种分类方法。”
闵行一本正经地反驳。
汪苏泷耸耸肩:
“那你跟大猩猩掰扯去。它们爱吃,你和他们打一架吧。”
闵行嘟囔着:
“我不打猩猩,我要打斗地主。”
汪苏泷:
“来,2V2。你别太菜,我欢乐豆可没多少,一会输没了还得看广告。”
两个人开始打斗地主。
等着系统匹配对手的时候,汪苏泷随口问了一句:
“说起来,你爸妈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一个人联系不到?”
“你别嫌我偷窥你隐私哈,事出从急。我打开你手机以后,通讯录找不到人,就想着看你微信,结果你微信竟然也没跟你爸妈聊天,首页除了和我就全是广告。而且我看你手机也开什么微信分身。难不成这只是你工作手机?你还有什么私人手机?”
闵行抿了抿干得有些起皮的嘴角:
“当然只有一个私人手机。”
“我爸妈早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而且我们也不怎么来往。”
汪苏泷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
“没关系了?怎么说?”
闵行顿了顿:
“这个事情全部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怎么?离婚了?俩人又重组家庭了?你成了大白菜,地里黄了?”
闵行一直低头,盯着屏幕研究对手出牌:
“差不多吧。”
汪苏泷愣了两秒,随后语气不由自主地拔高
“差不多?亲生孩子再怎么也不至于没人管吧?总得有个电话能打通吧?”
闵行略微想了想,语气平静得如数家常:
“嗯刚才也说了,这事儿有点复杂嘛。”
“主要是因为我爸妈当年结婚得挺仓促的。两个人估计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我爸呢,从一开始就认定我妈出轨,因为结婚前我妈就跟一个同事特别好,经常牵手看电影那种。”
“后来有了我,我和我爸长得完全不像。他就更疑神疑鬼,怀疑我是我妈和那个相好的孩子。”
汪苏泷听得眉头皱起来。
闵行继续说:
“可我妈就觉得,这怎么可能呢?虽然他们有没有那个我不知道,但是客观来说我和她的相好长得完全不像。但是我爸就一直拿这个事儿呛她,她就更一肚子气了。我妈对她那相好其实感情挺深的,我妈就觉得,相好见她跟我爸生孩子了,才不要她了,彻底断了感情了。”
“就这么着,俩人一直吵一直打。可是我长得偏偏又谁也不像,甚至和我妈都一点不像,就跟捡来的似的,甚至连脾气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是我爸妈都因为这个事儿一直吵、一直打。直到后来我上初中,他俩终于离婚了。”
汪苏泷怔了一下,接着问:
“离婚了?那你跟着谁?”
“算是谁也没跟。”
闵行笑着摇摇头,
“至于我妈,离婚之后没多久就和她的相好结婚了。我当初被法院判给我妈但是我妈毕竟和人家再续前缘,就给我转学到寄宿学校里放养了三年。大学以后更是连面都不见了。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哪边儿都多余?”
汪苏泷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让你和你爸做亲子鉴定呢?出了结果不就都解决了?”
闵行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感慨: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好奇的地方。”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我可能想明白了。归根结底,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我是谁的孩子,而是他们根本不想跟对方过。至于我的存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俩吵架的素材。”
“吵架也好,怀疑也罢,两个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卧薪尝的胆】,时刻证明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继续忍耐。这一生这么长,怎么能就这么凑合着过?”
她抬头看了看吊瓶: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当年他们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仓促结婚,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更何谈爱情?他们时刻需要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说‘我不和你将就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我——”
她有一瞬间的恍神,
“恰好成了那个靶子而已。”
汪苏泷给她调慢了吊瓶速度:
“这就跟老师劝家长‘你家孩子特别聪明,就是不爱学习,以后肯努力一定能上清华。’是一个道理?”
闵行摇了摇头:
“那怎么能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柔下来,像是在叙述非洲草原上一个大象种群在迁徙:
“小时候呢,总是觉得委屈,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但现在,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汪苏泷的语气让人摸不出他的情绪:
“傻了?”
闵行又摇摇头:
“还真不是。我说不出来这感觉,就是觉得这种事打心底起就无所谓。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我没必要救世主似的非给自己安排个后果、惩罚自己不是?”
“人家都可怜我,可我是我真不觉得这是什么苦。”
“我就是觉得,这种事情,就跟去店里吃生腌大闸蟹一样。有的人运气好,端上来的新鲜的、蟹黄满满。轮可轮到我呢,端上来的就是不新鲜的,蟹黄发灰,尝着还有点腥。这种品控问题都算正常。我还能指望每一只大闸蟹都新鲜透亮,黄满膏肥?还能怪海不知道雨露均沾不成?店员更不会因为你更爱吃,就特意给你挑好的最好的那一只,不然还生意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