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武后走到两人身前,看看高宗,又看看太平,便只对太平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你父皇寝宫里搅闹,难道不知父皇的龙体需要多加静养么?”
  太平见她满面若无其事,本是要再问的,可是面对武后,竟天生有一种让她钳口结舌的“威压”,竟让她无法把那一句“理直气壮”的问话说出口。
  武后见她不言语,却又轻描淡写地问:“我方才进来的时候,怎么听见说什么废后,死啊活的?”
  李治道:“你索性告诉她吧,她都已经知道了。”
  武后道:“哦?知道什么?”
  李治皱眉。
  武后却反而一笑,话里有话般道:“陛下,您这一整夜来去劳碌,必然是乏了,不如且早些安歇。我带了太平去。”
  李治一怔,不等他开口,武后已淡淡地对太平道:“太平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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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长安城中有许多不眠之人。
  其中一个,便是陈基。
  先前跟高建离开怀贞坊后,高建因一无所知,还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还没有喝的尽兴,那个人是谁,好大的派头,只是来的太不巧了,打搅了我们的兴致。”
  高建毕竟是在桐县那个小地方里厮混的,所见的最大的长官便是袁恕己,对于长安城里的显贵等更是缺乏足够的认知。
  他只知道崔晔系出高门,是朝中大官,但因为当初在桐县跟崔晔十分“熟稔”,因此那份自然畏惧便减了不少。
  相应的,李治微服而至,且又谈笑风生毫无架子,对高建而言,自也认作是跟崔晔差不多的官员,丝毫不知这一位的来头竟是如天之大。
  陈基见他一直抱怨,只恨不能揭破“李三”的身份。
  高建又道:“大哥,你发觉了没有,弦子好像是越来越出落了,以前在桐县的时候大概是没长开,先前酒楼里我见到她,几乎不敢认,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这还是男装,若是换作女孩儿的装束,再涂脂抹粉打扮打扮,只怕这长安城里也没什么姑娘家比她好看……我现在想起在桐县大家把她当小子看待,呼呼喝喝的,就觉着好笑。”
  高建毕竟有了三分酒意,说的高兴,就看着陈基道:“大哥你说呢?”
  陈基只能干笑了一笑。
  高建总算发现他格外沉默寡言,虽然自从在长安城跟陈基相认后,逐渐发现“大哥”比之前在桐县要寡言的多了。
  高建当然不知道,官职越高,自不必像是以前一样伶牙俐齿聪明外露,何况说的越多只怕错的也越多,因此适当的“惜字如金”才是正理。
  高建敛了笑,对陈基道:“大哥,多亏你我才能在长安落脚,只是我想,我实在不便再住在贵府里,我已经拜托两个认得之人帮我找便宜好住的房子,尽快找到就搬出去了。”
  陈基听他说起这个,才回神道:“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让你搬出去……”忽然皱眉道:“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高建忙笑道:“没有!府里对我都好的很,是我自己觉着长住也不是法子,到底自己住能自在些。”
  陈基看了他片刻才也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好了,不过如果他们找不到好的地方,你就仍住在家里就行了,知道么?”
  两人回到侯府的府邸。
  之前陈基虽自置买了房子,但武懿宗因官职连升,皇后又赏赐了宅子,他怕委屈了女儿,就叫武馨儿跟陈基陪着自己住。
  进府之后,高建自去客房歇息,陈基缓步往回,走到半路,就见一个侍女迎面走来,行礼道:“大人回来了?夫人已经问了好几回了呢。”
  陈基一点头,仍是不紧不慢地步子。
  不多时回房,见妻子已经躺倒歇息了,陈基正要退出,里头有人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去哪里?”
  说话的正是武懿宗之女武馨儿,她起身,擦着眼睛看陈基。
  平心而论,武馨儿生得并不难看,只是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衫,衬得脸色略显焦黄,两只眼睛有些无神,但比起武懿宗那副尊荣,武馨儿并没有肖似其父,已经是上天格外的恩宠了。
  陈基止步:“我当夫人睡着,怕惊醒了。”
  武馨儿道:“我等你等了大半夜,你不回来我哪里能睡踏实,平日里值夜早出晚归的倒也罢了,怎么今日无事,也都这么晚回来,又去哪里应酬了?”
  陈基道:“同高建去见一个故人。”
  武馨儿一皱眉:“是不是那个女官呢?”
  陈基见她“无师自通”,便道:“是,阿弦改日就要去雍州了,所以同高建一块儿去看看她。”
  “阿弦阿弦,又是阿弦,”武馨儿有些微愠似的,“她去不去,关你们什么事?那个高建也是多事,不过是来投奔你的罢了,怎么还指使起你来了?”
  陈基皱皱眉:“说哪里话,他指使我什么了?”
  武馨儿道:“若不是他叫你去,你怎么会这大半夜的不回来?”
  陈基哑然:“就算不是高建,我自己去见见她又有何妨?”
  武馨儿一急:“我不许你去见她!”
  陈基因觉着夜深人静,两人如此口角似的,难免给丫头老婆子听见,改日多嘴的告诉武懿宗,还不知道又有什么波折呢。于是先忍气吞声道:“行了,无端端闹什么,有话明儿再说就是了。”
  武馨儿见他退了一步,偏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难道是不肯?”
  陈基忍无可忍,沉声喝道:“够了,不要无理取闹!”
  武馨儿没想到他竟呵斥自己,一愣之下,难过起来:“果然他们说的对,你一定是跟她旧情难忘。”
  陈基听见那刺耳的四个字,不怒反笑:“什么旧情?你听谁说的?”
  “你不必心虚地打听是谁,”武馨儿道:“当初你不是跟她住在一起的吗?”
  这本是陈基的最大心病,所谓的“住在一起”,自是指的平康坊那一段日子。
  那段日子,最开始他不以为然,尤其是等挥别后却慢慢发现了其珍贵无可比之处,直到现在,已经珍贵的像是一段梦幻,他自己都不忍去碰触。
  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狠踢上一脚的居然是武馨儿。
  陈基一愣之下,哈哈笑了起来。
  这会儿外间的丫头老婆子们果然听见,有两个进来道:“姑娘,姑爷,出了何事?”
  陈基收了笑:“滚出去。”
  那些下人们一惊,武馨儿从没看见他这样冷面之时,不禁也吓得不敢出声。
  陈基回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事。”他拔腿出门,左右看看,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也不理身后传出的武馨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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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贞坊。
  阿弦手拄着腮,正在烛光下打盹。
  送走了李治后,阿弦牢记崔晔说“待会儿就回”的话,便叫下人们自去安歇,自己坐在堂下等待崔晔。
  只有玄影仍趴在旁边陪伴着她。
  正有些困倦欲睡,屋门轻轻地被推开,玄影抬头看了眼,旋即又安心地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阿弦却仍未醒,已经趴在桌上朦胧似睡。
  崔晔走到桌边,看了她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探臂,拦腰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一抱之间阿弦便发现了,睁开眼睛,半明半暗的烛光中见是他,便无声一笑:“回来了?”
  崔晔“嗯”了声:“冷不冷?”
  阿弦道:“不冷。”把脸窝在他的肩颈里,舒心地深深呼吸。
  崔晔抱着她,送回了房中。
  阿弦道:“皇帝回宫了吗?”
  崔晔坐在榻边:“嗯,送回了。”
  阿弦道:“他怎么忽然晚上来了?吓了我一跳……”
  崔晔笑笑:“你不喜欢么?”
  “不是……”阿弦闭上双眼想了想,“只是有些不大习惯。”
  崔晔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着有些热,疑心她是因为在堂下打盹被风吹了。
  阿弦会意,探手将他握住:“我没事。你累不累?”
  崔晔道:“不累。”
  阿弦眨了眨眼,身子扭动,往床内挪过去,抬手拍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阿叔过来躺着歇会儿。”
  崔晔一怔,脱口道:“使不得。”
  阿弦不以为然地笑道:“只是让你歇会儿,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崔晔皱皱眉,本能地觉着这话似乎是……两个人的角色正好调反了。
  阿弦握着他的手又拽了拽:“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想阿叔就这么快走,我又要去雍州了,虽然不远,到底有一段时候要见不着了,你难道不想我么?”
  话说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冰山,也要被融化了。
  崔晔先起身,将房门掩起。
  他缓步回来,坐在榻边,正要躺下,忽然又俯身,慢慢将靴子除去。
  阿弦转头瞥见,仍是笑吟吟问:“要不要我伺候大人?”
  崔晔的手一抖,脸上没来由热了起来,本来没什么绮念,因为这一句话,心里颇为别扭,想要临阵脱逃,又有些不愿就此败逃。
  只得强作无事,将靴子放好,才慢慢小心地平躺下来。
  这张床并不算大,阿弦虽尽量靠在里面,两个人之间,却仍不防衣袖交叠,幸而彼此把手放在各自的腰间,才不得碰触。
  崔晔的呼吸有一些紊乱,幸而阿弦也未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好歹容他有一刻的喘息时间。
  房间内静得让人心生异样。
  加上有炉火熏暖,似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淡甜香气,无处不在。
  为了驱散这种异样,崔晔咳嗽了声,忽然问道:“玄影呢?”
  旁边阿弦道:“堂下有炭火,多半是在那里守门了。”
  崔晔又想起一件事:“方才我进门的时候,还想着跟你说完就走,大门也没有关。”
  阿弦道:“伯伯看见了自会关起。不碍事,我这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喃喃问:“几时了?”
  崔晔侧耳听了听,万籁俱寂,只有风吹在窗棂上的声响。
  他判断道:“子时了。”
  耳畔窸窸窣窣地响动,下一刻,手臂被抱住。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崔晔在瞬间僵住了,他转过头,却见阿弦竟是侧了身,将自己的左臂抱在怀中。
  他想抽出,却并未付诸动作。
  阿弦慢慢蹭了蹭,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阿叔……”
  “嗯?”他的喉头一动。
  “我……我想……”阿弦张了张口,然后保持着嘴角半张的模样,沉沉地酣睡过去。
  
 
第308章 一个传奇
  次日, 阿弦醒来, 身边儿早不见了人, 她摸着额头回想,竟毫无印象崔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也就在这日, 许圉师也告诉了阿弦, 朝廷所派的跟她同往雍州的人选,竟是大理寺的狄仁杰, 并金吾卫的郎官陈基。
  如果说派狄仁杰同往可以说是情理之中, 那陈基随行,便有些出人意料了。
  不仅是阿弦意外, 甚至崔晔都未曾料想。
  那夜李治明明觉着袁恕己合适,且对他推举的桓彦范也又赞赏之意。
  谁知这么快就全都变了。
  但崔晔却也知道,能够让李治的安排全盘反转的, 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重要的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如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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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发出如此疑问的,还有高宗李治。
  李治问道:“让狄仁杰去,朕明白, 但为什么是陈基?”
  武后慢慢地啜了一口茶:“桓主簿自然得力,只不过如今他是司卫府的人了,让他外派也不合适,而陈基也是个敏捷聪明的人, 正好历练历练。”
  李治不以为然:“历练的话,自有别的机会,如今是阿弦办差, 当然要派个最得力的人给她,才能保万无一失。”
  “陛下,”武后摇摇头,“怎见得陈基就比桓彦范差了?若论起身手机变,两人只怕不相上下,若论起跟阿弦的交际,陈基只怕还比桓主簿更上一层呢,毕竟陛下也知道,陈基跟阿弦在豳州桐县就曾以兄弟相称,情厚的很。”
  高宗无言以对,却本能地觉着哪里有些不妥。
  “说到这里,臣妾未免又要扫陛下兴致了。”武后一笑,正色道:“陛下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如此贸然行事了。”
  高宗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去怀贞坊探望阿弦的事,也笑说:“这个有什么?难道朕想见她,也竟不得自在?”
  武后道:“毕竟世人的口舌里并不知道陛下是爱女心切,何况,耳目又杂,比如……这次是太平,下次还不知是什么人呢。”
  说到太平,高宗忙问道:“你都跟太平说明白了么?”
  “那个孩子不是个好糊弄的,”武后叹了声,“陛下当然也明白她的性子,你跟她说了一句实话,她必定要再刨出十个问话。偏偏她年纪小,又爱四处惹事胡闹,我只怕她言差语错说了出去,简直叫人为难。”
  高宗道:“朕也是这样觉着,但是事已至此,若还瞒着太平,也不是正理。”
  武后笑了笑:“当然瞒不住,所以臣妾已经跟她说明白了。”
  这笑容在高宗看来,却是别有深意。
  那夜武后将太平带离了皇寝殿,并没去别的地方,只带着她往蓬莱殿而去。
  太平因满腹心事,开始竟没注意,眼见将到,才问道:“母后,怎么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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