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芍药似牡丹太过华美,月季红的太炙热,莲花清雅脱俗却太大了,郭圣通选了半天到底还是钟意小巧纯白又清香扑面的茉莉花。
  羽年便把摘来的四五朵茉莉花全簪在了她头上,郭圣通对镜自揽颇为满意:“插一枝珠钗就够了。”
  打扮妥当后,郭圣通便去了母亲院里。
  母亲住在昭明院,郭况住在凌飞院,三处院落都近的很。
  早饭后,母亲便带着郭况出门去拜访师长,预备明日就叫郭况上学去。
  母亲和弟弟到午间都没有回来,郭圣通便在照玉院中自己用了午饭后就歇下。
  头天夜里下了场雨,第二日便是艳阳高照也没生出暑气来。
  但或许是因为夜里睡的饱,郭圣通躺在榻上没什么睡意。
  王先生和文讲席跟着一路舟车劳顿的很是辛苦,母亲便放了他们五天的假来给他们休息,郭圣通暂时用不着进学。
  她本想这几天痛痛快快地玩,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学,但现下却又觉得有些无聊的慌,便起身去书案上取了《黄帝内经》来翻阅。
  忽听得外间似是常夏和羽年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声音压得特别低。
  郭圣通心下好奇起来,这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该不会是说自己吧?
  她轻手轻脚地挪步过去,听起墙角来。
  …………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真定去?”
  这是羽年的声音。
  她父母兄长都还在真定,盼着回真定也是正常。
  常夏便安慰她道:“你没听女公子说嘛,等着小公子念完书了我们也就回去了。”
  她顿了顿,又笑道:“再说了,我觉得常安城也挺不错的,要不是跟着女公子,我们这辈子说不得都没机会来。”
  “这倒是——”羽年也笑起来。
  郭圣通听着她们俩说起些细碎的杂事来,便没兴趣再继续听。
  她正准备抬脚走,又听得常夏语声迟疑起来,吞吞吐吐的,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羽年便催她,“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什么时候把你说的话告诉过别人?”
  或许是羽年值得信任,也或许是常夏自己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她踟蹰了半响终于还是开口了。
  “昨夜女公子又说梦话了……她说的还是南阳话……”
  四下里都是一惊,郭圣通捂着嘴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昨夜什么时候做梦了?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常夏还说她说梦话?
  她说什么了?
  郭圣通的心在这一刻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汹涌澎湃倾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羽年呼吸一滞,声音微微发颤都问道:“她说什么了?”
  郭圣通心想,羽年都不问常夏有没有听错,看来她说南阳话她们两个都听到过不止一次,彼此心下都肯定了。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是该关心她到底说看什么?
  常夏似是在努力回忆着,“女公子说的模糊,我又不太懂南阳话。听了半天只听得她好像是在跟谁说话,很开心的样子。什么莲花开了,藕脆生生的很好吃。”
  羽年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事万万不能告诉女公子。”
  常夏轻声道:“我知道。”
  说梦话本身没什么,可是一个从未去过南阳的人在梦中用南阳话说笑这委实太奇怪了。
  她们怕郭圣通以为自己中邪了再被吓着。
  郭圣通攥紧了双拳,慢慢地回到了榻上。
  她心下乱糟糟的,书也没兴趣看了,便丢在了一旁,暗自出起神来。
  南阳话?
  她是又梦见那个神秘男子了吗?
  要不然为什么会说南阳话?
  梦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她都多久没梦见他了,还以为已经是昨日黄花了,没想到一场大雨后又被风雨搅弄上来了。
  不知怎地,郭圣通眼前蓦然浮现出那双昨日在常安城门口见到的笑眼。
  她吓了一跳,暗自笑自己荒唐,怎么会无端端地想起他来?
  郭圣通发了一下午的呆,直到母亲和弟弟傍晚抵家才提起了些兴致去昭明院用晚膳。
  昭明院外有处荷塘,湿绿的苔藓浸上来,染绿了她的双眸。
  她望着圆圆的荷叶纯白的花苞,心下又浮荡起常夏说她梦中夸莲花的事来。
  那场怪烧,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个神秘男子,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南阳——南阳——
  郭圣通嘴里呢喃着这个地名,心下想有机会看一定要去南阳也看看。
  【 ..】
 
  ☆、第六十五章 文叔
 
  夜里,郭圣通怕自己做梦本不想叫人守夜,但又怕反而叫人生疑。
  她东想西想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起来,她见羽年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下便有大半肯定她没有做梦。
  如此半个月下来,她都没有再做梦,心下便又渐渐淡忘了这事。
  这日母亲一早就有事出门去了,嘱咐她到了申时便打发家中奴仆去接郭况回来。
  夏日的天气多变的很,一上午都是好晴天,午后却陡然下起暴雨来。
  到了申时雨势也不见小,郭圣通不放心,便换了衣裳亲自去太学接郭况。
  雨滴打在被盛夏天炙烤的滚烫的地面上,升腾起阵阵轻烟。
  狂风乱卷着,那架势似乎要把庭院中的古树都连根拔起。
  倾盆大雨兜头而下,偶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吓得人胸口直跳。
  郭圣通愈发不放心,一路上不住地催促车夫。
  暴雨天,街上行人不多,本该一路畅通无阻才是。
  但无奈雨势太大,浇得天地间苍茫一片,他们紧赶慢赶地到太学时已经是申时二刻了。
  常夏和羽年从后面的马车跳下来,撑开皂盖护着郭圣通往里走。
  她今日穿的是条宝蓝色的襦裙,虽颜色深经脏点,但因着郭圣通走的快,没一会裙摆上就飞溅的全是星星点点的泥点了。
  郭圣通看着难受,但她现在根本顾不上管这个。
  郭况小来曾被打雷劈中院中的树吓着过,逢着雷雨天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些阴影。
  郭圣通由侍女引着,一路小跑到郭况的学舍却没有见着郭况的身影。
  她曾听说常安城中有那不要命的劫匪会抢了小孩子去要赎金,还有那把小孩子打断了腿带到外地去乞讨的。
  千百种奇怪荒唐的可能性滚上心间,郭圣通立时就心急如焚起来。
  她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沿着回廊一路寻去。
  天空中滚雷沉沉碾过,紧接着几道银白色的闪电哗啦炸起,有些昏暗的天地间立马被照得通明。
  猛然间,她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
  那是郭况的声音!
  她决计不会听错,因为那是她血脉相连的胞弟!
  郭圣通提起裙摆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终于在转角的回廊下找着了郭况。
  和郭圣通心下预想的不同,郭况似乎并没有被吓着,正笑嘻嘻地和身旁的年轻男子说些什么。
  听着脚步声,回廊下的人都转过头来。
  郭况见是郭圣通,很有些惊喜地跑过来叫了声“姊姊”。
  郭圣通本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但想到廊下站着的只怕都是他的同窗,怕他被人笑便道:“母亲有事出门去了,我来接你回家。”
  郭况点点头,去和廊下站着的几个男子告别。
  郭圣通站在原地等郭况,忽然发现一个身着雪青色长袍的背影有些熟悉。
  这个念头一浮起,她就暗自好笑:她这是第一次来太学,若不是有侍女引着,就连弟弟的学舍在哪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弟弟的同窗呢?
  正在此时,郭况笑着过来了,郭圣通便收回了心思和弟弟并肩往外走。
  雨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她和郭况边走边说话。
  郭况很好奇母亲去干什么,但是郭圣通也不知道所以然,她估摸着道:“可能是去拜访旧识长辈了吧,我们来长安也没有多久,要走动的人家还是不少的。”
  郭况嗯了一声,又问郭圣通:“姊姊你今天来接我,是不是怕我害怕?”
  郭圣通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那你害怕吗?”
  郭况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家中唯一的男人,我怎么会害怕打雷呢?”
  郭圣通看着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那刚刚阿姊不知道听着谁惊呼了一声?”
  郭况的脸立时就有些发红,他嘴硬道:“那是文叔说的鬼故事吓着我了。”
  郭圣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郭况自己也意识到怕鬼比怕雷也好不了多少,一嘟嘴不说话了。
  郭圣通心道,还是再小点的时候逗着好玩。
  她抿嘴笑着,另起了话题:“文叔是谁?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
  郭况无奈地道:“阿姊,我在家中和你们说话时,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听过?”
  郭圣通哦了一声反应了过来,“是不是就是那个和母亲同族的?”
  郭况从前都是在家中上学,平常也没什么趣事和她们说。
  但自入了太学结识了许许多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师长同窗后,郭况每日回来都有说不完的话。
  这个刘文叔因着和母亲一样出身于前朝皇族,母亲无意间听郭况说起后记在了心里,还和郭圣通唏嘘道:“说起来也是皇族,现在却要做生意才能念起书。”
  郭圣通见母亲有几分唇亡齿寒的意思,便安慰她道:“况儿不是说他一表人才,书又念的好吗?这样的人,苦也苦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出头的。”
  母亲也盼着刘氏族人能出几个人才,听了这话高兴起来,笑着道:“那倒是,好男儿靠自己才是真本事。”
  郭况点头,“就是他。”
  姐弟俩一路说笑着走到门口,忽听得身后有人唤“文叔。”
  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我在这呢。”
  郭圣通蓦然一惊,这声音——
  她驻足回首望去,回廊下那个她觉得背影有些熟悉的雪青色身影转了过来。
  朦胧的雨雾中,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的眼帘。
  郭圣通猝然一惊,那个在城门口碰着的南阳口音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刘文叔?
  她心下一时间恍如卷起了千层波浪,她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这样不更说明她从前的念头荒唐可笑吗?
  这个刘文叔是南阳人,和梦中神秘男子说话声音像也是应该的。
  但她到底还是在回到家中后,忍不住佯作无意地问了郭况一句刘文叔有无娶妻?
  郭况虽然有点奇怪她无端地问起别人的私事,还是爽快的告诉了她:“他家里一贫如洗,哪娶的起妻?”
  郭圣通哦了一声,终于放下心来。
  她笑着转开了话题,郭况也就没往心中去。
  母亲直到上灯时分才回来,满脸疲惫的,一进门却先扬起笑脸问郭圣通姐弟今天好不好。
 
  ☆、第六十六章 芭蕉
 
  郭圣通应好,挽着母亲的手并肩坐下,伸手接过侍女奉上来的茶递给母亲,好奇地问道:“您去了哪?怎么好像累的不行。”
  母亲慢慢地喝完手中的热茶,长出了口气才道:“去了旧友家拜访,正碰上他们家女公子病了,我就陪着他们家夫人多说了会话。”
  她放下玉杯,望着郭圣通姐弟俩欣慰地道:“只要你们两个平安康健地长大,阿母就心满意足,什么都不奢求了。”
  郭况听着母亲这般感慨,便问母亲:“那家女公子病的很严重吗?”
  母亲点了点头,“听说之前没多严重,吃了宫中御医开的药方子病情才加剧。”
  郭圣通和弟弟郭况都有几分惊讶,郭圣通便奇道:“这是为何?”
  母亲既然说不严重,想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纵便治不好,也不能加剧病情啊,御医的医术不至于这么不济吧?
  之前在真定时,宫中派来给甄璇诊脉的那位御医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啊。
  母亲道:“阿母又不懂医,哪知道这些?估摸着还是不对症吧。”
  这话倒很是,凡是药不起效或者见效慢多半都是因为不对症。
  可御医怎么会连母亲嘴中的小病都治不好?
  郭圣通本还想再问,但见母亲神情实在困倦便道:“都戌时了,我们用晚膳吧。”
  郭况立马嚷起饿来,又着起急来:“我用了饭后还要念书写功课呢。”
  母亲瞪了他一眼,“明日不是不用上学吗?白日里再写,晚上把眼睛给熬坏了。”
  用过晚膳后,姐弟俩陪着母亲在庭中散了两刻钟的步当做消食后,母亲困的不行便先去安歇了,姐弟俩在廊下又闲坐了片刻便也各自回房了。
  夜里不知何时又下起大雨来,沸沸扬扬的雨点重重落下,砸的窗棂都有些发颤。
  暴雨滂滂沛沛而来,飓风紧随其后,电闪雷鸣间天地都似乎要被撕裂。
  羽年被雷雨声惊醒后,便蹑手蹑脚地下榻披了褙子去里间看郭圣通有没有吓着。
  见她还兀自睡的香甜,心下便暗自庆幸,悄悄地挪回了脚重新缩回到矮榻上躺下了。
  狂风暴雨还在继续,庭中树枝被卷得哗哗作响,好似要被连根拔起般。
  羽年睡意朦胧间,忽然听得一声似是梦呓的声响,她仔细听去却发现是风声。
  羽年松了口气,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那不是风声。
  郭圣通又被那个奇怪的梦境缠住了,所以这么大的雷雨也没有把她吓醒。
  起初,郭圣通并不知道自己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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