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纵低声喝问:“谁?”
外头那人一听,发现的确是韩检的声音,“是我!”
是总助理。
韩纵利落地穿好衣服,过去开门,“直接喊我不就得了,拍什么门。”
“这毕竟是陈小姐的房间,我对着女人房间却喊你名字,这对你俩的影响都不太好吧。”
平常韩纵也能留心并呵护到这种小细节,但从先前到此刻,他整个人还是没能完全恢复,助理这话无异于给他再次敲了警钟。他立刻闪身出来,将门关上。
他清了清嗓子,驱散那点残留的沙哑,“有什么事你说。”
助理一脸凝重,“酒窖又塌方了!”
韩纵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他两小时前就知道。但对方紧接着说出的下一句,令他情绪骤变。
“煤场还着了火!”
他目光登时锋利,“什么时候?”
“我刚接到裴检电话,他跟我紧急通知这事,还让我立刻跟你说。”
裴衡显然已经打过韩纵电话,但始终没人接,只好打了也在宾馆的助理,让他去找。
在调查过程中,韩纵表现出来的似乎总是毫无感性和怜悯,但此刻,他问的第一句却是,“有人在里面吗?”
“没人,凌晨换班烧起来的,只有前面保安在执勤!”
韩纵立刻吩咐:“把其他员工都扣着,单独,不要让他们通气,你现在就去挨个问话。”
“我不去现场吗?”
他果断摇头,“我跟裴衡足够。”
说起来也是好巧不巧,郑洋竟在这时候出门,一出来看到韩纵站在陈易澜门口,而且是背对门站的,这意味他刚从里面出来。
现在可是早上七点,他竟在里头过夜?!
☆、她说
31
郑洋很不友善地瞪过去,“你又去骚扰她。”
韩纵没理, 打开自己屋的门。
助理立即咳了声让他注意下, “郑工不是要出门吗?”
但他还要再说:“看来性`骚扰对韩检来说不算什么。这种罪没法让你在牢里呆很久, 但执法犯法乌纱帽要掉的你知道?”
韩纵回屋拿手机, 郑洋倚他门边拔高音量喊的,但韩纵一副全然无感的样子。
郑洋不可思议地啧了声, “脸皮还真厚。”
“这话你真不该说, ”助理开始警告, “管得太宽了。”
“陈易澜是我们公司的人,我看她遇到麻烦和骚扰,难道还不能帮一把?”
“一口一个骚扰, 这样不太好吧?”
“事实本来就这样,我就说今早听到女的尖叫,感觉是她房里发出的, 没想还真是!”
这事助理都很避讳, 对方却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唯恐其他人不知道。
韩纵倒神色不动, 没有任何破绽。
助理怕这事越闹越大, 抢先对韩纵说:“我们赶紧过去, 不能再拖。”
韩纵当然不会跟郑洋白白浪费时间, 但后者这回却不依不饶, 毕竟韩纵那反应激起了他的斗志和正义感。
“我回去就起诉你,对我们的女员工频繁骚扰还试图侵犯!”
韩纵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郑洋觉得自己掌握了证据, 开始得寸进尺,冲上去拦住他。
“我亲耳听到她房间里有哐里哐当的声响,你不是侵犯是在干什么?韩纵,是男人就别怂!你这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我今个还非要问到底!”
“你官衔是比我大,副处级嘛,但也不代表我郑洋就怕你,您大可以试试。”
早上七点,正是出行的小高峰,总有人从这里经过,甚至专门开门朝这里望一眼。
韩纵面色阴沉,但还是不言声。
“正义凛然的韩检,你现在是怕了吗?有种告诉我们,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助理用眼神示意,让韩纵找个理由应付,但他是拗性子,宁可吼一句“做了怎么着”也不愿放下姿态去圆个谎。而且他并不害怕对方的威胁,不爽的源头是,她跟他的私密,竟被一个外人听了墙根。
“这几天你对她的骚扰已经数不胜数,证据我都收集好了,一回去就把这些材料送到纪委,韩检,你就等着被上访吧!”
韩纵那轻飘飘的眼神令郑洋十分反感,蓄积多天的不满一次性爆发。他拿出手机拨110,直接说发生了强`暴案。
助理惊诧不已地打断,“郑工,我们是来工作不是来吵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保护我们公司的女员工。”
“分明是抹黑我们检察院的名声!”
“我确信他做了这事,我都听到了!”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确定,毕竟那时候在睡觉,又不是着意来偷听,但质问一番后,韩纵的不解释给了他底气。
这种败坏自己名誉的事,要真没做就应该给出有力否定,韩纵沉默,无异于默认。
助理叹了口气,“郑工你别添乱,我们现在手上一堆事……”
“一堆事还有闲心干这个?那更要举报!按你们检察院的标准,这好像还算渎职吧?”
“没有证据就不要胡扯,什么‘听到了’,这算什么玩意?”
“那我找宾馆调监控,”郑洋冷笑,“我一个懂法的人,会不明白如何找证据?”
“你这是不是找证据,是故意找茬。”
韩纵始终不开口,只是眉头越拧越重。但令他拧眉的依旧不是眼前这摊事,而是她,以及先前发生的所有。
他们在外面大声争执,一点没顾虑她的感受。就在她门前,几乎算是当着她面,直接讨论侵犯这种。不管本意是什么,都会令女生感到难堪和不雅。
就在事态似乎要越闹越大时,门却突然开了。
三个男人齐刷刷地回过头。
她倚门而立,面色略有憔悴,但整体仪容仍旧秀美恬静。
韩纵立刻说:“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
“郑工刚刚说的那件事……”
“你别管。”
她应该是把门外的争吵全听了,不然不会在韩纵说完那句后,还要主动开口:“我得说一句,不存在什么侵犯……郑工你误会了。”
韩纵感觉自己胸腔里“腾”一下烧了起来,把他灼得有点难受,“陈易澜,进去。”
这是命令的口吻,但她却不听,还执意道:“刚刚我跟韩检在讨论案情,过程中产生了一些观念分歧,然后就相互争执了几句。可能嗓门比较大,让郑工误以为是叫声,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郑洋第一反应倒没仔细辨认这话的真实性,只是非常不甘心。好不容易才逮个机会,怎么让韩纵这么轻易就脱罪,他扭头看向陈易澜,哄道:“你别怕,事实就要大胆说出来,有我在用不着忌惮他。”
“我现在不想多说话,也希望你们别留在这,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么,就算争吵也不会发出那种动静,明显就是被威胁被侵犯。”
陈易澜突然反问:“你是要我嘴里说出的事实,还是只要你自己认为的?”声线突如其来地带些凌厉,像庭审时的逼问,没办法,她现在只想他们赶紧走,然后一切赶紧过去。
“你们当时到底在争什么?难道他没有任何过激行为?他是不是对你动了手?”
对方竟开始追究细节,可她不擅长即时撒谎,说了句“没有”就只能沉默。
韩纵盯着她,一时间几乎失神。
她低下头,谁也不看就盯着自己脚尖。那是一种抗拒的姿态,显然对这种令人羞耻的事不愿多提。
“是我,”韩纵突然开口,“我逼她跟我一致。”
“什么意思?”郑洋听不懂这近乎谜语一样的隐喻。
韩纵当然不会解释给他听,一转眸甚至阴沉地命令一句,“你现在可以滚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出奇低沉,眉宇间更是带着一股戾气——森然的凶狠。
郑洋以为自己看走眼,再度仔细辨认对方的神色,但韩纵已经恢复原本的冷漠。郑洋告诉自己是错觉。
助理立刻上前,“这件事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劝郑工你不要再问,而且陈小姐也很累,何必又来打扰她。”
陈易澜说:“你们各忙各的去,我要休息。”
既然本人都发话,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讲的?都退下去吧。
“阿澜你怎么……”他立刻换了目标,往她那边走去。
她没有看郑洋,看了韩纵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
韩纵心里波涛翻涌,不过还是暂时收起复杂的情绪,抓紧时间离开宾馆。
他一路都不说话,助理当然也不敢多问,把相关资料递给他,他接过,然后快速翻看,间或提问几句——一切正常。至少在工作上,他的确不带私人情绪。
助理爬摸滚打那么久,什么世面没见过。他既然懂得不叫名字只拍门,那就意味他知道里面正发生什么。
一个男人,在女人房里待那么久,就算不上床也不会只单纯地交流案情,再说了,韩检对陈易澜的心思,真的太多人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好么。
韩纵在路上就戴着耳机把一段录音听了,是煤场昨晚的监控录像,画面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声音还能传递少许信息。
助理说:“我已经通知消防队和警察,让他们尽量用固体灭火,灭完了立刻撤不要在现场逗留,这样不会破坏指纹。”
“不用,”韩纵开口,“我们的证据已经够了。”
“除了先前的谈话录音,还有别的?”
韩纵点头,“今早刚拿到。”
“您……您确信够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不该问。韩纵对法律了如指掌,也很会把控量刑程度,他知道哪些证据决定当事人被轻判还是重判。当然,一个合格的检察官,不应求轻或求重,而是客观地履行调查职责。
韩纵说:“把事故当天的送货员找过来。”
“负责运送石灰绵,但当晚却迟到了,那个替罪羊?”
“嗯。”
助理知道这人肯定抹不开,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找他过来未必能拿到有用信息,再说了,人家都同意当替罪羊,同意坐牢三年,这得收了多大的好处,还能撬得开嘴吗?
当然,这些疑惑助理都不会问,只要谨遵上级指令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起,晚八点不见不散~
小天使们订阅太给力了,爱你们!
☆、燥火
32
韩纵抵达现场时那火已经扑灭,他一路走进去就发现不少疑点。裴衡没有立即离开, 当然也没有马上进去。他站在厂中央的空地上, 一脸冷色地兀自抽烟。
这事也惊动了当地警局, 治安大队的警察也赶过来, 在那儿谄媚地招呼裴检。
韩纵一看那警车的车牌号,果然, 跟凌晨时分瞥见的那个完全吻合。
大抵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 这伙人做起事来竟一点也不周密, 凌晨四点警车就已经出动,这一看就知道火灾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策划。警局跟煤场的人有关联, 而且是官商勾结。不过韩纵也的确运气好,毕竟正常情况下谁会在凌晨四点出去?
警察头头一看他走过来,就笑眯眯地迎上去, 点头哈腰地叫了声“韩检好”。
韩纵故作诧异地看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姓韩,我跟你先前可没见过。”
“是书记跟我说的, 说上边派了两个领导下来, 要核实案情, 一个姓裴, 一个姓韩。”
韩纵点点头并伸出手, “你好。”
对方忙不迭地跟他交握。
“你刚到?”韩纵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十分钟前赶过来的,”那人依旧笑呵呵,“多亏裴检发现得及时, 我们消防队才及时赶到把火扑了,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听说着火的是存货,又是煤矿,很容易引发爆炸,这回没出事,算是万幸。”
“是啊,所以我们都很感激两位检察官。”
韩纵不着痕迹地提议:“那我们现在一起进去看看?”
“好好好,我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韩纵跟裴衡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那警官主动走在前面,两个检察官刻意放慢步伐,自然就落在后面,但隔得不远也就几步距离。就在对方刚要踏进大门时,韩纵突然叫住他。
“鉴证科的人呢?”
“他们过一会儿才到。”
韩纵哦了声,“那等他一起吧。”
“不用等,我们可以先进去了解个大概。”
韩纵好脾气地点头表示同意,结果又在对方转身时一声令下,“这里的主管是谁,叫他一起过来。”
“也在路上,但没关系,我们先看着。”
很奇怪,只要他一踏进去就被叫回,韩纵跟猫逮老鼠一样来回戏耍他。第三次的时候他当然感觉到了,但韩纵态度较为温和,他实在不好抱怨什么,只能暗地里不爽。
“煤矿烧过后,里面会有瓦斯气体,我们不应该戴个口罩?”
那警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表现得多么不专业,不严苛按照规矩取证也就罢了,居然连戴口罩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
“跟你握手时,发现你手心很多汗,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勤很久甚至跟消防员一起进去过,没想到你十分钟前才到这的。”韩纵语气悠哉,戳穿对方的谎言像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