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南宫堇之陆陆续续地宠幸了新晋的妃嫔。所谓雨露均沾,不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每每想到这时,颜兮白就会觉得讽刺的好笑。男人多半看不起女人为了权贵出卖自己的身体,男人又怎么不是如此?为何得到妃嫔背后的势力,这天下的天子又何曾不是要竭力讨好那些女人。想到这时,颜兮白就会觉得一阵欣慰,至少这样的屈辱南宫雪回不会体会到了。
“ 娘娘,” 正在颜兮白面对宣纸一张,正要提笔的时候,水粉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邀请后宫妃嫔一同前去品茶。”
颜兮白手中的笔停顿了片刻。自己怎么能忘记太后呢?那个被莫幽幽看作是亲人的人,那个从未将莫幽幽看作亲人的人。想必莫幽幽一定很思念太后。颜兮白听着水粉的话,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带着难以揣测的笑意,“ 走吧。”
刚走出门没有多久,颜兮白就遇见了安昭容。安昭容微微福身,“ 见过娘娘。” 她说着,看了看前方的路,“ 娘娘可是要去太后那里?臣妾也是,不如一同前去?”
如此的巧遇在旁人眼中也许便是所谓的缘,只可惜,颜兮白不信缘,不信命。颜兮白微侧过头,嘴角微微翘着,带着她招牌的笑意。
“ 这几日没有给娘娘请安,还希望娘娘原谅。” 走在路上,安昭容带着歉意地说。
“ 初得圣宠,自然喜而不知所措。何故而需要原谅。” 颜兮白浅笑着问。
“ 娘娘可以不怪罪,臣妾却不能不请罪。”
听的出来,安昭容是个聪明的姑娘。颜兮白听了她虚情带着假意的话语,回之一个客气不失礼貌的微笑。慢慢,她们走到了花园。太后与一众妃嫔已经到此。
“ 太后。” 安昭容见到太后,规矩行礼。
“ 太后,” 颜兮白也是如此。
“ 起来吧,”太后抬起手,看似慈爱的面具之下的那张面孔在颜兮白脸上停留了片刻,“ 哀家有一阵子没有见过瑾妃了。如今瑾妃不出门,听闻连皇上要见一面都要亲自登门。今日赴哀家的约,真是有幸。” 太后话语说的讽刺,让在场的其他妃嫔听的明确。
颜兮白并未生气,她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太后,不言不语。人都是这样,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副嘴脸。等自己得了势,则是另外一副嘴脸。正是因为这样的虚假,才让人都说宫廷人情比纸薄。
倘若颜兮白回顶一句话,太后便可以找出理由来压制她。可是当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带着微笑看着自己的时候,太后觉得再难开口。就好像是她已经站在高位,俯视着颜兮白,却难找到可以顺着下来的台阶。最终不过是化作她们之间相视而不言的一种尴尬。
太后与颜兮白不说话,其他的妃嫔也不敢多言。何止忧看着气氛渐渐变的尴尬,急忙站到太后身边,开口道,“ 太后,今日有幸可以受邀前来,当真是荣幸。”
何止忧的一句话成为太后走下的台阶,太后点点头,转过头,“ 不错。如今花开正好,哀家便想着喊你们一同来这品茶赏花。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是好的。”
“ 太后想的周到,能有太后这般为我们考虑,真是臣妾们的福气。”万修仪也是嘴巴很甜地说了出来。
“ 就属你的嘴巴如同抹了蜜一样,” 万修仪的话显然让太后很受用,她笑了出来,“ 上茶。”看着宫人们上了茶,太后看似随口一谈,“ 如今皇上雨露均沾,你们相处的和谐,哀家看的心里也是高兴。” 听到太后说“ 雨露均沾” 的时候,坐在颜兮白身旁的婉昭容的手颤抖似乎颤抖了一下。
“ 婉昭容,” 太后眼神捕捉到婉昭容的小动作,“ 哀家听说皇上还未见过你的事情,此事你不要急。日子还长,哀家自然会安排。”
“ 是,” 婉昭容点头说的恭敬。
太后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在坐的其他人心下了然。看来皇上还不曾临幸过婉昭容。万修仪没有忍住嘴角,微微上翘,不做声地笑了出来。安昭容则好像是没听懂一般低头品着自己的茶。何止忧则并未留意婉昭容的话,而是心生关切地看着太后,“ 太后,这里有些风大,您身子可要紧?”
“ 还是你贴心,” 太后脸上带着笑意地说着拍着何止忧的手,如同是故意说给颜兮白听得一般,“ 总比一些人认识时间久,却冷漠无情的好得多。”
颜兮白嘴角微微笑了出来,低头品了一口茶。茶入口,带着丝丝涩味,竟然也让她觉得难以下咽的作苦。
“ 安昭容,你的父亲可还好?”太后放下茶杯,问的关心,“ 想来你的父亲上任尚书说来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可还习惯了?”
“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父亲一切安好。” 安昭容很有规矩地点头,说,“ 臣妾父亲可以为太后与皇上效劳,着实福气。”
“ 如此就好。” 安昭容的话显然让太后很满意,她欣慰地点点头,“ 起风了。哀家年岁大了,也经受不住了。你们随意,哀家先行一步。”
“ 太后,臣妾陪您一同。” 何止忧扶着太后,很亲切地说。
“ 也好。” 太后并未拒绝,在一众妃嫔的福身之中,太后与何止忧离开了那里。
太后走后,万修仪便再也没有忍住,装作没事一样地说,“ 婉昭容,想不到你竟然还未见过陛下?这可怎么是好?这一进宫就坐了冷板凳。” 万修仪说的犹如关心着急,语气却是带着阴阳怪气的讽刺。
婉昭容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端着茶的手不断颤抖。她的自尊想要让她回堵回去,可是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回堵?婉昭容心不在焉,单手带着情绪地将茶杯放在桌上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杯中的茶水顺着桌面流淌到颜兮白那侧,浅褐色的茶色染上了颜兮白的袖前荷花。
“ 娘娘!臣妾,臣妾,” 婉昭容看见颜兮白袖子被染上的茶色,一下慌张了起来,“ 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急忙摇着头解释。
“ 我说婉昭容,你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拿瑾妃娘娘出气呀。” 万修仪的话充满了挑拨的意味。
“ 娘娘,可要先去换一身衣服?这茶色可不好除去。” 安昭容比起万修仪,话语平和许多。
说来也奇怪,颜兮白本应当是受害者。可是反应却竟然还不比不过旁观者的动静。颜兮白眼神淡淡看了一眼袖间的茶渍,抬起眼眸,耽了一眼婉昭容,并未开口。
“ 娘娘,我们还是先换件衣服吧。” 水粉也是有些着急地说。
“ 也好。” 颜兮白点头,起身,看了看剩下的三人,“ 诸位且慢赏。” 说完,她转身离去。
“ 唉,娘娘。这茶渍是最难去除的。” 走在路上,水粉忍不住叹息道,“ 怎么偏偏还是娘娘这件白色袖口的衣服呢。那个婉昭容当真是不小心。”
“ 衣服脏了洗了就是,倘若洗不净便是洗衣的奴才们的事情了。” 颜兮白并未太介意,她走在路上。
“ 娘娘,” 身后一声声音传来。
颜兮白站住脚步,看见追上来的婉昭容,“ 可有何事?” 颜兮白浅笑着问。
“ 娘娘,是臣妾的错。臣妾不小心,还希望娘娘莫要生气。” 婉昭容说。
婉昭容一看便是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集一体的姑娘,从未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显得如此稚嫩。颜兮白看着她,说的淡然,“ 倘若我责怪,方才便已经责怪;倘若没有,你此番话也无意义。” 说完颜兮白便要离开。颜兮白话语的不轻不明让婉昭容不敢放松警惕,“ 娘娘,臣妾有方子可以洗去污渍的,真的,臣妾可以。”
婉昭容的不依不挠让颜兮白的耳根觉得有些厌烦,她闭上眼,口中喃喃自语:“ 婉昭容,你如此与你是否能得宠,毫无关联。”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婉昭容愣在了原地,她眼神带着惶恐地看着颜兮白,“ 娘娘?”
颜兮白睁开眼,眼神灰暗透露灵气,看起来好像是珍珠虽然蒙尘,却遮挡不住自身的光芒万丈。她不再言语,而是径直离去。
“ 娘娘,方才你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跟在颜兮白身侧,水粉不太明白地问。
“ 她如此,不过是觉得讨好了我,便能得到恩宠,” 颜兮白解释道,“ 惹怒了我,便再无恩宠。却不知道一切早都已经注定。” 颜兮白说着,深吸一口气,“ 她是丞相之女,注定恩宠不会低,却也不能太高。”
水粉听了颜兮白的话,似乎有所醒悟,“ 娘娘时说她没有见过皇上是太后安排的?为了让她不会恃宠而骄?”
颜兮白的语气平静如止水,不带着任何波澜与温度,“后宫的女人,背负的不过是有利可图这样的字眼罢了。”
☆、第八十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回到寝宫的时候,颜兮白看见南宫堇之已经等候在正殿。“ 皇上不是应当日理万机,何故为折柳而停足。” 颜兮白双手放于身前,一步一步走近南宫堇之。
“ 日理万机也想来见见四小姐,” 南宫堇之浅浅一笑,他看了看颜兮白身后的宫人,眼神示意。张公公会意,带着水粉与一众宫人走了下去,关上了门。颜兮白眼神余光扫过逐渐合上的门,嘴角轻轻一笑,“ 皇上有事情想说?”
“ 正是与你所说过的札漠一事。”
“ 皇上若是觉得棘手,为何不将烫手山芋丢给旁人?” 颜兮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手抬起,宽大的荷花衣袖吹落,就连那被印染上的茶渍也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当朝者,不需要亲力亲为,而许知晓如何用人。”
颜兮白的话不乏道理,只不过南宫堇之考虑的更加细致,“ 此等事非小,若要寻常人去只怕不能平息札漠心中的怒火。”
“ 那便让位高者去,” 颜兮白说着一挥长袖,单手负在身后,轻转身,长发的飘动不带着一丝犹豫,“ 拿着皇上的俸禄,若不为其事,那皇上将其的俸禄换做冥币又未尝不可。”
因为颜兮白体弱,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子更加柔弱。然而,她的果决却是女子中少见,甚至超越了一些男子的心狠。如此的手段,南宫堇之似乎曾经在旁人身上看见过。站在那里,看着颜兮白的背影,一时之间,脑海里将面前的颜兮白与南宫雪回的身影相互重叠。不得不说,很多地方,他们真的很像。按照颜兮白的思路,南宫堇之说:“如此说来,那岂非满朝文武皆要被杀尽?如此又如何再得贤士?”
“ 呵呵呵呵呵,” 想不到听见南宫堇之的言论,颜兮白忽然略带张狂地笑了出来,她笑着伸开双臂,如同花朵绽放一般地转过身,“ 皇上真是有趣。满朝文武杀尽?皇上就如此笃定西盛满朝皆是如此无用之才?且皇上方才所言,王朝需要的乃是贤士,而非蛀米大虫。”
每一次都是如此。明知道颜兮白的想法极端而带着诡异的色彩,可是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南宫堇之沉默阵阵,开口道:“ 那四小姐觉得应当让何人去?”
“ 让何人,皇上心中不是应当早就有了想法。” 颜兮白的眼神好像看透了南宫堇之的内心一般。
“ 你是说南宫雪回?”南宫堇之猜测到颜兮白脑海里的人,说。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是笃定颜兮白所提之人便是南宫雪回。
颜兮白笑意渐渐凝固,她眼神慢慢停滞地看着南宫堇之,“ 皇上不放心王爷,可是又能如何呢?此事是王爷一手操办,如今这结局,让王爷自行去处理岂不是合情合理?如若处理不好,倒还多了一个治罪的理由。正所谓欲加之罪最易挑出。” 颜兮白说着,一步一步围着南宫堇之走着。她的神色,动作如同是猎食者围绕,包围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再不然,若让平南王去?也对,平南王也是位高权重。奈何偏偏不姓南宫。皇上,你说对么?”
颜兮白的话一字一顿,如同烙印一样在南宫堇之心里留下印记。他目光没有移开颜兮白的眼神,“ 四小姐,若你为男子,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 呵,此话有人说过。只可惜,我是女子。” 颜兮白哼笑出来,目光从南宫堇之身上移走,看向窗外,“ 想成之事也非大事。”说到这句的时候,颜兮白眼神带着一股阴冷。
“ 既然如此,那让南宫雪回去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母后怕是有要念叨了。” 南宫堇之叹气一声,说。
听着南宫堇之的话语,颜兮白眼神微微流转,“ 皇上可真是孝。”
“ 孝为根本。”
“ 呵,孝为根本。” 南宫堇之的话让颜兮白再一次毫无感情地笑了出来,“ 既然难开口,皇上大可以将责任推给我便是。女子,本来不就是用来如此的么。” 这样的话,从颜兮白口中说出显得极为嘲讽,“ 用来成为男人所为的借口。”
“ 此事与四小姐无关,四小姐不用如此做。” 颜兮白的古怪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落寞,南宫堇之拒绝了她的提议,“ 母后对四小姐本就有成见,四小姐更不应当如此作贱抹黑。时候不早了,四小姐早日休息。我先回去了。”
“ 皇上不留下么?” 颜兮白看似无意一问。
“ 如今妃嫔新晋,我若不做到雨露均沾,只怕母后会更为难四小姐。” 南宫堇之深吸一口气,“ 好梦。” 说完,他走了出去。
在南宫堇之踏出门的时候,颜兮白转过身子,眼神看着南宫堇之的背影。世上有很多人,有的人坏的张牙舞爪,有的人好的面慈心善,然而还有一种人夹在二者之中。称他们为好人,却难以定义其善;称他们为坏人,更难以言绘其恶。
“ 孝为根本,” 在南宫堇之离开之后,颜兮白眼神依旧停留在他离开的方向,“ 俗话都说百病床前无孝子,又不知道江山面前皇上会如何处理。”
第二日早早,颜兮白刚刚梳洗完,就见水粉走了进来,“ 娘娘,您的父亲,颜太守说有事求见。”
颜易?颜兮白微侧过脸,说来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如今他依旧记得自己,只怕是因为那一声可笑的“ 娘娘”。“ 知晓了,” 颜兮白微侧过脸,嘴角划开一道笑意全无的月牙弧度,“ 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跟着水粉,颜兮白来到花园中僻静的一处地方。这里是颜易选择的相见地点,颜兮白抬头看了看四周看似无人的花园。也对,颜易那样的人只怕便会觉得这里就是所谓的安全隐蔽。没有多久,颜兮白就看见颜易匆匆走了过来,“ 见过娘娘。” 见到颜兮白的时候,颜易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颜兮白不为所动,歪着头,眼神空洞带着捉摸不透的灵光地盯着颜易,“ 一别许久不见,父亲倒是显得年老许多。” 颜兮白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惋惜的感叹,“ 俗话都说,子孙满堂,天伦之乐。如今姐姐回府,父亲难道不应当觉得阖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