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姐姐的孩子,” 颜天诗说话断断续续,子不成句地问:“ 孩子要怎么办?姐姐有孩子,岭南那么远,她怎么去?”
杜婉咬着牙,思忖片刻。确实,颜天雪有着身孕不适合长途跋涉,可是现在她不能等也不敢等!如今颜兮白已经是皇妃,她如果想要杀人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做到。杜婉虽然不知晓颜兮白的性格本心,可是她知道倘若自己是颜兮白,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杜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遭遇颜兮白所遭遇的事情?“ 好,我们等你姐姐孩子生下来走。” 杜婉说着,伸出手,拉紧了颜天雪的手。
☆、第八十六章 千雪回转,意为寒
午时,颜兮白按照约定来到了书墨轩。
“ 见过娘娘。” 赵画师行礼道:“ 娘娘当真守时。”
“ 若连时间都守不了,能守的何。” 颜兮白的语气好像是开玩笑一般,她走进屋去,“ 先生,开始吧。”
“ 娘娘莫要折煞臣了。”
“ 教书者,便是先生,” 颜兮白手顺着书台,摸向宣纸边缘,“ 只不过,并非所有都是圣贤罢了,” 颜兮白说罢转过头,看着赵画师,嘴角一笑,“ 先生。”
赵画师心里觉得颜兮白古怪的很,可是再古怪也架不住颜兮白是娘娘的事实。赵画师陪着笑脸,说,“ 娘娘,这作画重要的是心境。方要心定下来才可。 ”
槿华宫内,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找上门的婉昭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娘娘在么?”
“ 娘娘去了书墨轩。” 槿华宫内小宫女说。
“ 书墨轩?” 婉昭容奇怪地顺着路,找到了书墨轩。
“ 如此便是了,娘娘天资聪慧。” 屋内,赵画师笑着赞赏表扬着颜兮白。颜兮白听得清楚,他表扬中奉承的成分。人在高位,得到的是敬仰,得不到的是真心。颜兮白并不在意,她看着笔下的画,如今第一次下笔,笔锋粗糙,一些勾勒的地方还需要精雕玉琢。
“ 不知娘娘还有什么想学?”
“ 色白如玉,感冷若冰;却比白玉柔软,比冷冰温柔,” 颜兮白深吸一口气,说。
赵画师听着稀里糊涂的,“ 娘娘所说是?”
“ 雪。” 颜兮白看着赵画师,说的轻飘,“ 千雪回转,意为寒;千寒交融,称为雪。”
“ 娘娘想画雪景?”赵画师显然有些为难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思考片刻,“ 雪通常最不易画出,墨色为黑,如若娘娘执意画雪,可用其他物体反衬出雪景姿色。” 正说着,赵画师眼神留意到门口站在那里的婉昭容。
颜兮白察觉到赵画师的异样,顺着看过去,颜兮白看见婉昭容站在那里,“ 今日便到这里,” 颜兮白说着眼神带着感谢地看着赵画师,说完,她亲手卷起桌上的宣纸画卷,走了出去。
“ 娘娘,” 在颜兮白走出去的时候,婉昭容喊住了她,“ 娘娘,我…… ”
“ 何事。” 颜兮白转过身,嘴角带着微笑,眼神里却笑意全无的空荡。就是这样的表情最让婉昭容害怕,她急忙低下头去,“ 娘娘,昨日是臣妾冒失,还希望娘娘不要生气。” 婉昭容的话语口气稚嫩欠思考。颜兮白并未与她计较,她淡淡说:“ 昨日之事无需记怀。我不会记得你,自然也不会记得你所做过的事情。”
“ 是。” 婉昭容抿抿嘴,依旧站在那里。
“ 你的父亲,是丞相?” 颜兮白看着婉昭容,直接问了出来。
“ 是,臣妾父亲是丞相。” 婉昭容回答的老实。
“ 即如此,便好好珍惜所谓的天赐优势,” 颜兮白说完,眼神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婉昭容身侧的小桃,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趁着你还握有优势的时候。”
“ 娘娘,” 婉昭容再一次喊了出来,她的脚步也往前一迈。
颜兮白没有再理会,而是依旧往前走去。婉昭容不在她的计划当中。当然了,倘若她执意闯入,自己又怎能不成全?反正,自己的计划是没有所谓生的出口。
“ 娘娘,瑾妃也太傲慢了。” 颜兮白走远后,小桃不满地说:“ 娘娘都那样说了,她怎么还这么不近人情?”
“ 小桃,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我都会想到瓷偶,那种只有完美躯壳,却没有灵魂的瓷偶。” 婉昭容看着颜兮白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说,“ 儿时,祖母总是说瓷偶是不洁的。因为瓷偶无心,容易被冤魂野鬼占了去。”
“ 娘娘,你说什么呢?” 小桃没有理解婉昭容话语的意思,她摇摇头,“ 奴婢就知道太后也挺不待见瑾妃的。娘娘,奴婢看你不如多去太后那里走走?”
“ 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婉昭容点头。
走在回去的路上,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颜兮白看见花园一角,熟悉的秋千上坐着一人。那人笑的灿烂,一双长腿不停地一伸一缩,荡着秋千。秋千上的人,见到路过的颜兮白,喊了出来,“ 娘娘。”
颜兮白站住了脚步,并未回头,“ 可有何事。”
“ 见过娘娘,” 何止忧起身行礼,身手从腰间拿出一小黄色小包,“ 娘娘,上次听了娘娘咳嗽。臣妾母家是行医的,这些随算不得值钱的药,可是却是对身体很好的补品。” 何止忧说着,双手虔诚地捧上。
颜兮白看着面前的何止忧,她的眼神与莫幽幽很像。可是多了一丝丝莫幽幽没有的复杂。颜兮白的目光停留在那包药上,她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不怀私心地接近,不过依旧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药包,“ 费心。” 说完,颜兮白转身便要离开。
“ 娘娘,” 身后的何止忧再一次叫住了颜兮白。
“ 还有何事。” 颜兮白并未转过头,问。
“ 娘娘喜欢画画?臣妾也喜欢。不知道那一日有空,可以与娘娘一同?” 何止忧问了出来。
“ 何止忧,” 颜兮白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微微侧过脸,“ 人若不相熟,不必装相熟。” 说完,颜兮白便离开了那里。
走在回去的路上,水粉小声地问:“ 娘娘,那个何昭容可是想要巴结讨好娘娘?” 水粉虽然没有在宫内当差过,可是也听闻过皇宫的事情,“ 听说那些新晋的妃嫔都会想要讨好本就在的娘娘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 水粉,” 颜兮白听了水粉的话,说的心平气和,“ 求神拜佛之人那么多,真正能得神助的有几人?况且,我非神佛。” 颜兮白说着,手中拿出那只纸包。眼神细细端详纸包,似乎要穿透纸包看见里面究竟是什么。
“ 娘娘若不放心,水粉找人看看?”水粉看出颜兮白的顾虑,问。
“ 不必。是何物,终究会知道。” 颜兮白摇头,将纸包重新收入了袖间。
“ 那个何止忧,果然看起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无意经过花园,撞见那一幕的万修仪走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嘴里不住地抱怨,“ 表面装的清高,背地里还不是偷偷巴结瑾妃。” 万修仪冷哼着说。
“ 娘娘,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是何昭容得了瑾妃娘娘的喜爱,那以后她有瑾妃娘娘撑腰的话可怎么是好?” 安修仪的丫鬟想着,说。
“ 一包药就以为能买通瑾妃了?” 万修仪翻了一个白眼,“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瑾妃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的。”
“ 是。”
万修仪带着丫鬟继续往前走。身后转角暗处一人急匆匆离开了那里。她一路快走,来到了一处宫殿,“ 娘娘,果然万修仪与何昭容都想着巴结瑾妃娘娘。娘娘你果然没有猜错。” 报信的宫女与安昭容说。
坐在位子上的安昭容听闻,并不惊讶,“ 万修仪的性子与婉昭容相似,定然沉不住气。不过那个何昭容,” 安昭容说着眼神微微流转,“ 你可还记得瑾妃第一次见到何昭容的时候甚为古怪,你且想办法将此事告知爹爹,看看爹爹能不能查出什么。”
“ 是,娘娘。” 宫女容儿点头,不过她又问,“ 那我们要怎么做?要不要也准备一些瑾妃娘娘喜欢的?”
“ 不可。如此太过于投机取巧。瑾妃娘娘并非相似如此肤浅之人,这般做只怕会吃力不讨好。” 安昭容显然比起其他几个人更加显得沉着,“ 自然要讨好,可是不能故意为之。你先去打听看看皇上今晚去哪里。”
“ 是,娘娘。”
夜渐渐深,颜兮白正在屋内一人用膳的时候,伴随着一阵“ 皇上驾到”,南宫堇之走了进来。颜兮白眼神淡淡抬起,放下筷子,正要起身。南宫堇之便挥手,“ 不必多礼了。”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模样坐在桌前。
“ 并不知晓皇上会来,还望赎罪。” 颜兮白嘴角带着一种难以描绘的微笑,说。
“ 无妨,” 南宫堇之看着桌上并未多动的饭菜,问,“ 饭菜可是不合胃口?”
“ 麻雀饮惯了溪流杂水,忽然让其饮天山珍露,必然会不习惯,” 颜兮白一句话简单带过,“ 皇上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她放下筷子,看着南宫堇之,问。
南宫堇之目光看着颜兮白,沉默久久,深吸一口气,“ 你可还记得札漠?”
“ 自然,” 颜兮白嘴角轻笑出来,她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敲打在桌面,发出不重却如同节拍一般的“ 咚”声,每敲一下,便停顿片刻,接着再敲响第二次,“ 前来求亲,不料娶具冷尸。” 说到冷尸的时候,颜兮白的指甲扣紧了桌面,发出“ 兹啦”一声。
“ 正是如此,札漠如今说要讨要说法。”南宫堇之眼神留意到颜兮白手中的小动作,说:“ 他们认为我们如此,大不敬。”
“ 呵,” 颜兮白在听见大不敬一词的时候笑了出来,笑声伴随着指甲与桌面摩擦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时裹着柔和外衣的尖锐刺耳,“ 大不敬?人人都说世间有红白双喜。如此,红喜变白喜,岂非是喜上加喜?”
“ 四小姐?” 颜兮白的言论古怪,她的笑意诡异。看着就好像是一朵彼岸的魔花,黑暗的枝叶带着幽红鬼火一样的花蕊,细看便会发觉颤动花蕊是毒蛇尖锐獠牙之下的诱饵尖舌。
“ 难道皇上不认为么?还是皇上觉得要亲自与他们道歉?” 颜兮白的笑意不断,她说着,手指再一次敲击着桌面,“ 也对。皇上刚上位,怎可如此不谨慎呢?只不过,皇上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柿子总归挑最软的捏。”
“ 你曾经也是如此与他这般说?” 南宫堇之看着颜兮白戏虐不带着暖意的笑,问。
听到南宫堇之提及南宫雪回,颜兮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片刻,她眼神游离分毫,“ 皇上可真是有趣,如今还提着他的名字。莫非是觉得,”颜兮白说着,慢慢抬起眼眸,“ 自己不如他。”
“ 我并非是他,” 南宫堇之看着颜兮白的目光,手收紧阵阵,慢慢松开,“ 不可比较。亦好像四小姐并非旁人,也不可相提并论。”
“ 皇上,” 颜兮白听着南宫堇之的话,她起身,走向床边,身上披着从窗户照射进屋的月光,她转过身,看着南宫堇之,“ 可有人与你说过。你的性格,如同是上天恩赐的温顺。”简单的话语,交杂着一种温柔的光晕。让南宫堇之难以分清究竟是颜兮白眼中的温柔,还是月光打在她身上所带来的幻影。
“ 兮儿,” 第一次,这两个字从南宫堇之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种与南宫雪回不同的味道。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南宫堇之急忙换了口气,“ 四小姐,时候不早。早些休息。” 说罢南宫堇之便起身,“ 今日书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
“ 国事重要,身体固然重要。倘若失去了身体,留着再美的河山也不过是成为拱手让人的礼物罢了。” 颜兮白眼神看着窗外,意味难明地说了一句。
“ 这句便当作四小姐的关心了。” 南宫堇之说完,走了出去。
南宫堇之离开后,水粉走了进来,叹了口气,“ 娘娘怎么没有留住皇上呢?现在新晋妃嫔不能侍寝,娘娘便不留着皇上。倘若以后…… ”
“ 水粉,你知道为何后宫的女人可怜又可悲么。” 颜兮白并没有直接回答水粉的话,而是眼神依旧看着如水的月色,说,“ 因为她们看见的世界太小,知道的事情也太少。认为留得住人便能留得住心,留得住心,一切便完美无缺。”
“ 水粉知道娘娘的心思不在皇上身上,可是娘娘,人在后宫不能不为自己找出路。” 水粉的话不无道理。
“ 人固有一死,有何出路可找?”颜兮白浅笑出来,转过身,“ 所谓留,不是自己动手去挽留。而是要想办法,让那人自己走来。” 颜兮白说完,低下头,双手取下了胸前的木槿吊坠。她歪着头,眼神透过吊坠的通透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声音轻绵地说了出来,“ 水粉,曾经有那么一刹那,我会以为自己可以躲得过,可以带着所谓幸福的面具躲过。可是终究发现一切不过逃不开,也躲不了。”
☆、第八十七章 宫闱潭水,深千尺
“ 王爷,听闻札漠如今很是不满。” 边境的一处宅子中,荆梧说。
南宫雪回并没有理会荆梧的话,他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之上,目光无神空洞地看着天空的那一轮月亮。
“ 王爷,” 荆梧依旧汇报着事情,“ 平南王有消息传给王爷,还请王爷过目。” 说着,荆梧双手呈上一封密函。然而,她手伸着久久,却等不来南宫雪回的回应,“ 王爷?”
南宫雪回深吸一口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宫雪回自嘲地哼笑出来,“ 本王如今自身难保,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
“ 王爷,” 荆梧从未见过南宫雪回如此落魄的模样,她心中是气愤更是心痛,“ 王爷不能这般消沉。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王爷若要女人,什么样的找不到?” 荆梧忍不住地说了出来,她看不下去南宫雪回如今一蹶不振的模样,“ 王爷!”
南宫雪回抬起头,一双眼眸不再是曾经那般神采奕奕,而是如同历经岁月一般带着沧桑的痕迹,“ 颜小四,毒墨画江山,养虎终为患。” 南宫雪回说着闭上了眼,喉咙艰难干硬地哽咽:“ 你那么早就提醒了本王,是本王没有在意。”说罢,南宫雪回睁开了眼眸,那双凤眸再一次被久违的阴森所覆盖渲染,“ 信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