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辞——澄莒
时间:2017-12-27 16:16:45

  辰妃略含责备的看着我:“你不仅要在我面前这么说,陛下问起时你也得这么说,你弟弟还那么小,老父老母一大家子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你说话应当深思熟虑。”
  “娘娘……娘娘……”
  “你细细想,陛下与太后不在宫中,后宫皇后主事,贵妃难产了四个时辰却不请御医,陛下归来时会怪罪谁?只有皇后倒下去,睿贵妃才能更上一层楼,你家娘娘若不是早有这个打算,为何宁肯自己挨着也要叮嘱你们不准请御医?”
  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被这番话所蛊惑,半晌喏喏道:“可是宫里还有那么多婢女和嬷嬷在…皇后也在…他们可以作证……”
  辰妃淡淡道:“他们的话不足为信,皇后虽不受宠,但毕竟当年有功于陛下夺储君之位,母家纵横朝纲,贵妃宫里那些人难免会受于皇后权势所迫而言不由衷,玉蝉,你就不同了,你拼死从被皇后戒备森严的漪澜殿里逃出来跟我报信,我俩千辛万苦才破除皇后的毒计。”
  辰妃怜惜的牵着我的手:“……经过此事,你在贵妃宫里的地位怎会与现在同日而语,不止贵妃,就连陛下也会对你褒奖有加,但若是反过来,你将今日的事情如实报给陛下听,陛下如此在乎贵妃,心疼她受罪都来不及,怎会听信你们的解释,届时你们这些婢女都会因通报御医太迟被陛下迁怒,背上失职怠惰的罪责。”
  鬼迷心窍的,这身体的主人望着辰妃的手,反握了住,道:“谢辰妃娘娘救命之恩。”
  辰妃颇欣慰的站起身,仍走在我前面,懒懒道:“你不必去太医院了,先回漪澜殿看看皇后走了没,本宫要亲自看看太医院那群老东西。”
  
 
  ☆、第 43 章
 
  我失魂落魄行至漪澜殿,未到门前便听见一阵阵婴儿啼哭声,疾步走进殿内,稳婆正擦着脸上的汗,把孩子抱到贵妃跟前去瞧。
  “娘娘,你看看,这孩子和您长得真像。”那婆子把孩子放到贵妃臂弯处,睿贵妃的手无甚气力的摸着孩子的脸,眼中满是舍不得。
  她的脸色很苍白,勉强撑起身子,一滴眼泪打在婴孩的脸上,道:“我该给你取个名字……”
  身后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回过头,只见张公公着急忙慌的看着我:“玉蝉!太医呢!娘娘方才大出血,恐怕是……”
  我急速后退了两步,不知所措的摇着头,只是连声道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畔稳婆已经把孩子抱了下去,我错眼看过去,只见婆子步伐匆匆,娘娘正倚着床栏望着她的背影。
  宫外响起通传声,辰妃缓缓走进宫里,她的动作这样快,说服完太医再过来也不过比我慢了两步。
  辰妃朝宫婢们挥了下手道:“你们都退下。”
  张公公把我拽出殿门,我立在门口,只能很模糊的听见里面的对话。
  辰妃起先与睿贵妃的说话声一如往昔柔和,不知贵妃说了什么,半晌,辰妃气急败坏的道:“……江奂仪,你以为这么做就算是补偿我了!”
  贵妃的声音极度虚弱,长久的嘶哑过后,音道轻的几可忽视:“我已夺走属于你的恩宠尊荣,不会再让我的孩子夺你儿子的皇位。”
  辰妃怒极反笑:“原来你还记得,当初我把你放到含章宫,我究竟待你哪点不好,可是你呢,让我成为合宫笑话的活靶子,你抢走的岂止是陛下的恩宠,是你害我,变成如今自己都恶心的样子。”
  贵妃淡淡笑了两声,我透着纱织的窗望进去,贵妃力不可支的靠着床榻,纱模糊了我的视线,隐约瞧见她牵住了辰妃的手:“我知道,你恨我,只是我不能让你长长久久的恨下去了。”
  辰妃把她的手丢开,声音凄厉的喊道:“不管是陛下恩宠还是章儿的太子位,本来就属于我!你不要指望我会因此感激你,便是你即刻死了,我也不会念着你的好!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该好好睁眼看我把你抢走的一点点夺回来!”
  殿门被猛地推开,辰妃踉跄走出门,扶住了门框道:“去!把那孩子抱来。”
  我惊愕站着,辰妃剜了我一眼,我从来没见过辰妃这样狼狈的样子,她眼角泛着红,重复了一遍,已然破音:“把那孩子抱来!”
  天旋地转间,戛然而止的场景停滞住,我蓦地睁开眼,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急速的心跳像是心脏快要跳出心房,我急促喘着气,想拍拍胸口,但是手脚依旧不能动,只能大口喘着气平复呼吸。
  再闭上眼,我所处的场景又换了遭,这身子的主人身上的秋装换成了冬装,我站在上阳宫门口,手里捧着木盘,耳畔听见宫婢们小声议论:“听说了没有,漪澜殿里那个后日就要下葬了。”
  “哪个?”
  “还能有哪个,不就咱们娘娘镇日提都不许提的那个。”
  “怎会,陛下不是抱着她的骨灰,旁人碰一下都不许的?”
  “算来已经两年多了,当年穆后因她被废,漪澜殿的宫婢除了……”那小丫鬟瞥了我一眼,我目不斜视望着托盘,手指被凛冽寒风吹得发红,那小丫鬟看我没有反应,续道,“…可都被赐死了,这么多人给她陪葬,真不知是造化还是造孽。”
  辰妃的掌事宫女推开了门,朝四周望了眼,喝道:“是谁还在嚼舌根。”
  静寂下来,便能感到寒风格外刺骨,陆掌事望了我一眼道:“玉蝉,你进来。”
  我捧着木盘进殿,只见辰妃正梳着发,束发的小宫女格外仔细的给辰妃挽髻,辰妃妆容一如往昔华丽,步摇的尾端流苏甸甸坠着,宝石点缀在发间,今日的她格外娇艳。
  辰妃望着镜子,淡淡道:“听嬷嬷说华仪最近总闹床睡不好,本宫已经让嬷嬷把她抱了来,夜里本宫带着她睡。她现在还小,本宫尚能带带她,以后嫁了人,想是不能够了。”
  我俯身道:“是。”
  描好花钿,辰妃从菱花镜前起身,我捧着托盘跟在她身后,辰妃道:“走吧,随本宫去看看故人。”
  含章宫离冷宫近一些,但两年前陛下把辰妃的居所从含章宫挪到上阳宫,所以往冷宫去,轿撵行了半个时辰才到。
  辰妃脚步轻缓的推开门,进门后环视四周,最后落到穆后跟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只有一个脏兮兮的碟子,碟上两三只颜色灰败的糕点,辰妃垂眸望了眼,凉凉道:“这么点馊食现在还能喂饱你们母子,以后这孩子长大了,究竟是给你吃还是给他吃?”
  穆后即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其气势仍像是当年高贵冷傲的皇后,即使身着褴褛,仍不见畏缩,穆后敛着眉道:“姜暧,你还想怎样。”
  “嘘,轻些声。”辰妃微弯着身,抚了下穆后怀中的祈碌,浅笑着,“这小崽子睡的多好,若是醒了吵着本宫,本宫恼了,只怕会把他掐死。”
  穆后猛地起身,远了辰妃两步,“你只怕是疯了!”
  “咱两之间会有一个疯,那个人定不是本宫。”辰妃朝我招了下手,我上前躬身把托盘举高,辰妃掀开黄绫,浅声道,“这壶酒可致人疯癫,今日本宫心情好,你乖乖喝下去,免得本宫亲自动手,再伤了你的孽种。”
  穆后咒道:“我不喝。姜暧,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迟早会有报应。”
  “你不喝?”辰妃冷笑,“你以为本宫是来跟你打商量的?”
  穆后道:“姜暧,你是不是怕极了,你害怕终有一天你的真面目会刨剥于青天之下遭人唾弃,你怕即使是你的亲儿子也羞愧于有你这样的母亲?”
  辰妃绕着穆后走了一圈,目光泛冷,极淡的说了一句话:“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本宫留你到今天是多大的恩德,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敢咒本宫,着实令本宫心寒,这样吧,本宫是一个公道的人,你把酒喝了,以后本宫派人给你和孩子送食,让这个小崽子安安稳稳长大。”
  辰妃有一百种办法让穆后喝下这杯酒,但她十分钟情于欣赏穆后的惨状,我猜可能是她的谎话说的久了,她似乎有一种错觉,仿佛当年害死睿贵妃的真的是穆后。而她不知是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十分后悔于睿贵妃的死,如今只能把这份恨意转嫁到穆后身上。
  穆后端起酒杯,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的祈碌,颤着手,饮尽杯中物。
  辰妃拍了下掌,赞道,“很好”,她走到,穆后倒下去的身子前,捏起她的下巴道,“……你咒本宫的报应或许真有应验的一天,只是本宫的结局,你是看不到了。”
  穆后昏睡过去,我去取药时,御医说此药的药劲霸道,服用后先时是昏睡,再醒过来没有不疯的。
  她毕竟是一朝皇后,与陛下也曾有过几夕欢愉,至此境况,颇让人唏嘘。
  我跟在辰妃走出冷宫,行至画湖。
  辰妃顿步,未回头看我,只道:“玉蝉,你有什么心愿。”
  我摇着头。但想到她看不到,便言道:“奴婢只想陪在公主身边,看着公主长大。”
  辰妃的肩膀微垂着,有些颓败的意味,她抚着发髻道:“不必了。”
  她袖手转身,望我半晌,末了甚柔和的抚着我的头:“本宫会替你完成这个心愿,你安心去。”
  “去……哪里……”话未说完,我噎了声,大睁着眼睛看着辰妃,她手中的玉簪深深刺进我的脖子。
  我捂着伤口倒在地上,手痉挛着拔出玉簪,血流如注。
  早该想到,她连迁到冷宫的废后都不肯放过,如何会留下我。
  可是……可是……公主。
  我一念之差害死贵妃,可是公主还没有长大,我如何会放心把她交给心如蛇蝎的辰妃。
  这一点怨念维持我到今日。
  埋在这玉簪之中。
  辰妃有梦魇顽疾,因为入了梦的场景极为真实。
  拿了这支玉簪的人做的梦都会很真实,场景几可乱真,但谁又会想到这些梦是一支玉簪造来的。
  她在梦里一败涂地,潦倒落魄,在梦境里的辰妃只要摸着玉簪就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她清楚记得这只玉簪刺死人以后尖端有个豁口,积年累月的摩挲过后,豁口已渐平滑不再咯人。
  她离了这支玉簪就可以不再做噩梦,但她手里没有簪子就无法分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梦境里的每一天痛苦的不能自己,她梦见皇后的儿子做了太子,她与华章恩宠渐薄,凄惨冷淡的度过余生。那种痛苦让她想去死,我知道,只要她死在梦里,就不会再醒过来。
  本来这种痛苦可以一直陪伴着她的余生,但是太后送了她一株臻颜花。
  我无法靠近臻颜,此花辟邪,臻颜放进辰妃的正阳宫以后,她所做的每一个梦,无非是她所害怕会变成真实的一切。
  
 
  ☆、第 44 章
 
  
  玉蝉编织的梦境里,入梦的人死在里面就不会再醒过来。
  在玉蝉身子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蓦地惊醒,睁开眼,我还在枯井里,无尽的黑暗里,冷汗叠身,不知这一梦究竟过了多久。
  僵了的手指稍稍能动,我竭尽全力把脖子里卡着的半截玉簪□□,血越发欢快的流淌着,湿哒哒的浸透衣裳又渐渐干涸成痂。
  我不想死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我还不想死。
  黑漆漆的井居然看不见一丝阳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我再动了动,手脚竟然都有了知觉,我站起身,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在枯井呆的久了,居然可以看见于如此幽暗间视物了。
  我环视四周,枯井地下倒是块不小的地界,后退一步,还撞到了东西,我俯身去看,看不大清,再努力看过去,血糊糊的一片里,苏瑄倒在血泊之中,面色青灰,脖子上赫然两个大窟窿。
  苏瑄死了!
  我跌倒在地,满手糊了血,再去擦,却发现那些血顺着我的掌心自动滑了下去,半晌后,掌心一点血痕都没有。
  我……这是又死了回?
  我扑到苏瑄跟前探了下她鼻息,再看看她已然泛着灰的脸,确实,死的不能再透了。
  “不用再看了,她已经死了。”这声音听得忒熟。
  我倏地转头,只见无常爷手里握着笔,在无常簿上记了一笔,道:“华仪,这次你时机抓得不好,我上次与你说过,你魂魄出窍得立时归位才行,你看看现在……”
  无常爷用判官笔在地上画出一个圈,依稀能透过这个圈看见公主府的境况,天色黝黑,火光映天,我那个被噎死的原身又已经开始烧了。
  我心里淤了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我到底实实在在难过了一把,问判官:“现在怎么办。”
  “本来冥王不是很想管你这岔子破事,只是数百年没再见过你这样的案例,人倒霉么,喝口凉水都塞牙,你运气是差了些。冥王近来正在试验一项大工程,考虑到你的特殊性,决定用你做实验的初代品。”
  说实话无常说的每句话我都没听懂。我疑惑问道:“什么是初代品?”
  “凡人的运都要讲时机,时机可遇不可求,比如你回魂失败便是错过了时机,你的第一个时机是死前的一个月前,但现在看来,这个时机你已经错过,所以只能谋求第二个可以一帆风顺。”
  说实话,无常此刻起说的我仍是一句都没听懂。
  他见我一副质疑他的样子,便佯装咳嗽,顿了顿道:“你的第二个时机在三年前。”
  我彻底不镇静了,双目圆睁瞪着无常,“你莫不是诓我?”
  无常一本正经:“死生大事,我诳你作甚。”
  我心里有一百句话问候无常全家,但是人在屋檐下,我选择了沉默。
  无常见我无甚意见,便扬起手又要推我进往昔,我忙道:“那苏瑄呢?她……”
  而且我还想问问,我这回会住进谁的身子,但无常每每都是在这个时候忙的要死,连我的话也不听完,直接把我拍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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