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养妹(重生)——牧荑黄黄
时间:2017-10-10 16:33:50

  谢昀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眼神苦涩黯淡,翻涌着复杂矛盾的情绪,他深深看了云妃一眼,直将云妃看得心中难过哀切起来。
  他语气如常,却到底失了先前那份耐心的温柔,多了些刻骨的失望,“母妃,你为了留在父皇身边,便不要我了吗?”所以才忍心将他的尊严拿到珍妃面前任人践踏?
  云妃看着眼前的儿子,终于意识到他受了伤害,连忙不住摇头,“不不不,母妃不会不要你的,昀儿,母妃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母妃只是,只是……”
  李通面色冰冷,还不待云妃说完便下了最后通牒,“李展云,你今日若是不随我回去,你便没有我这个爹!”他重重一哼,将袖袍甩得作响。
  “爹……”云妃不敢置信地看他,李通却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这时候,皇上也道,“云妃,回去才是你最好的出路,因为……”
  “朕并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看着云妃寸寸惨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子,皇上没有半点心软,也并未转身回避,而是正面她,让她看清自己眼里所有的冷漠绝情。
  “阿、阿淳……”云妃的嘴皮不住颤抖,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就连曾经……也没有喜欢过吗?”
  皇上神色冷然,“从来没有。朕自始至终只爱瑶儿一人。”念及“瑶儿”二字时,他眼中的坚冰陡然化为三尺春潭。
  云妃默了一瞬,声音轻下来,轻得几乎听不到,“那……你为何答应娶我?”
  皇上面容冷肃,隐有厌恶之色,“那时候并不厌恶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将我对你仅剩的耐心和好感磨得一干二净。你敢说你没有对朕的瑶儿心存恶意?方才做的那一番戏又是给谁看的?你以为朕会因为你而与瑶儿生出罅隙?瑶儿的好,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他的字字句句残忍至极,却一遍又一遍地在云妃耳边回荡,不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便不甘心似的。
  她执着这么多年,还比不上珍妃的一根指头吗?
  云妃脑中嗡嗡,浑身发冷,终于软倒在地。
  这几年来支撑她的唯一信念,崩塌了。
  “师傅,现在可以将她带回去了。”几乎在云妃倒地的一瞬,皇上面上眼里的不耐厌恶褪得干干净净,只余叹息。
  李通已经不愿见到皇上那张绝情的面孔,临走之前却转头问了皇上一句,“皇上以前,究竟是拿什么心思对待云儿的?”
  皇上的目光安静落在李通怀里的云妃身上,“我曾以为她是最率直可爱的姑娘……在瑶儿出事以前。”
  他垂首敛眉,低声道歉,“是朕之过。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什么人,所以云儿想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当时想着,她虽性情刚直,但有我这个师兄护着,总归不会吃亏。说到底,是我不尊重她的爱意,也辜负了她的情意。”
  李通默然看了皇上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往殿门走去,跨出殿门之际,他头也不回道,“皇上,后会无期。”
  李通这是再也不肯见他了吗?皇上苦笑几声,见谢昀要告退前去送李通,到底忍不住道,“阿昀,你去劝劝你外祖,朕不愿与他闹到这地步。”
  自六年前,皇上便没有叫过谢昀“阿昀”,今日倒是叫上了。
  谢昀脚步一顿,随即出了殿门。
  李通一袭灰袍,臂弯里是无知无觉的云妃,她瘦得脱了形,纸片一样轻,青衣委地,寸寸绵延,似是对皇宫仍旧难以割舍,不愿离去。
  李通站住脚,转过身来看着谢昀,苍老的面容越发颓败,“阿昀,你是好孩子,是你母妃对不住你……你放心,外祖一定将原来的李展云找回来。”
  谢昀微微一笑,红墙碧瓦穿廊而来的清风轻柔拂过他的周身,他已然收拾好了心情,温声道别,“外祖,一路好走。”
  在李通眼里,谢昀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年,他与云妃离宫之后,这宫里就只剩他形单影只,再没有依靠了。只恨他生在帝王家,不能轻易远赴天涯。
  见了谢昀云淡风轻的笑容,李通突然喉头发哽,他急急转过头,大步往前走。
  谢昀长身玉立,默默目送李通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云边孤雁,水上浮萍,聚散总匆匆。
  一只温软的小手塞进他的手心,谢昀收回遥望远方的视线,低头看那双担忧安抚的眼。
  “三哥哥……”阿容本是听说谢昀回宫,急吼吼地跑到前殿来,见到的却是谢昀目送一名老者和云妃渐行渐远的场景,他的眼凉如秋水,像是没有丝毫情绪,又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谢昀牵住她的手,“阿容,回去吧。”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缓慢从容,便是阿容的小短腿也能轻易跟上。
  这一段路除了目不斜视的侍卫,便再没有其他人了,两人沉默了一阵,一个心情复杂,一个小心翼翼。
  “三哥哥,你还有阿容。”阿容攥紧谢昀的手指,小脸严肃郑重得像是在许诺,“阿容会照顾好三哥哥的!”
  她才多大点,便想着照顾他了。谢昀忍不住泻出一丝浅淡笑意来,“嗯,有劳阿容了。”
  阿容努力笑成最甜美的模样,露出两个精致可爱的梨涡,“不劳烦不劳烦,因为阿容喜欢三哥哥啊!”
  沉郁之气一扫而空,谢昀不禁思忖,现在宫里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么,如同打蛇七寸,一瞬便能攻入心防。
  阿容犹在说,“三哥哥,你这个师傅当得太不称职啦!消失这么久,阿容都要返璞归真了!”
  “返璞归真这么用的?”
  “哎呀这个不是重点!总之阿容都快忘光了,三哥哥要重新教,好好教哦!”
  空旷幽长的宫道上,一大一小两个白色身影,渐行渐远间缓缓融入一副色泽浅淡模糊的画卷中。
  ☆、神农族谱
  在阿容叽叽喳喳的话语中,谢昀这才知晓董决明竟然收了阿容为徒。
  还受到了阿容的高度赞扬。
  原因无他,董决明教得十分用心,恨不得将熬药的法子也教给阿容,自己好脱身去。但皇上显然不会放他走,唯有将珍妃的旧疾彻底治愈,董决明才有离开的可能。
  董决明怨念颇深,觉得比起宫里的糯米鸡,还是自由更为可贵。
  阿容不晓得谢昀与董决明是旧知这一事能不能让别人知晓,因此由她带谢昀前去寻董决明最为合适。彼时董决明正在抓药,将一味味药材分装在陶碗内,见了阿容身后的谢昀,立时眼中一亮,随后却瘪着嘴,无比怨念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生了火,随意却精准地控制火候,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演绎得像是卖身为奴的烧火工。悲情又凄惨。
  可他分明不是在为珍妃熬药,而是借着皇宫丰富齐全的药材,捣腾试验各种奇怪生僻的药方。
  谢昀绷不住笑,退让道,“都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告知你可能发生的情况。”比如现在,被困在宫里,不得出去。
  不过若是说了,他大抵不会来。
  董决明白眼一翻,谢昀补充道,“我有一份礼给你,你见了若是不喜欢,随便提要求。”将董决明调离南燕的另一个原因,他并不打算解释,也无法解释。
  阿容听得懵懵懂懂,便见谢昀将肩上的包袱取下,从里头拿出一张折叠的牛皮纸来,他缓缓将牛皮纸展开,一旁的董决明满目惊愕,呼吸逐渐加重。
  顾不得细想谢昀为何有此物,董决明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将牛皮纸捧过来,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有价无市的珍宝。
  这张牛皮显然是古物,表面泛黄,字迹也不甚清晰了,边角破损也较为严重,但仅仅看到最右侧那列“神农氏族谱”几字,便让董决明心中砰砰。
  董氏祖上是神农氏的一脉,董氏族谱只能追溯到祖上三十七代,但族谱的扉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董氏乃神农大人的后代,只是因为祖先将神农氏族谱不慎弄丢,这才没有记于族谱上。
  董氏族内之人对此坚信不疑,外面的人却以为这传言是董氏造势慕名之举。甚至有人直言讽道,“你们是神农后人?我们还是炎黄子孙呢!”
  其他的医药世家也跟着说自己是神农后人,最后“神农后人”可谓泛滥,董氏之人皆是憋着一口气。
  谢昀静静看着。他知晓董决明虽常常一副事事不挂心的模样,却对自己这个姓,这个家族,有着最深厚的感情。
  董决明旁若无人地在族谱上寻找,最后指着一个字眼生僻的名字道,“这就是先祖,你看,这就是先祖!我们董氏就是神农后人!”
  阿容凑上去瞧,那张牛皮纸正反两面皆是密密麻麻的字眼,她盯了一会儿,最后一脸迷茫道,“董哥哥,这上面的字阿容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董决明心情颇好地回她,“这是古体字,现在已经不用了。”
  “那你怎么认得?”
  董决明看的许多祖传典籍都是用这种古体字写的,自然熟悉,董决明却没有这样回答,而是得瑟地一挑眉,“你师傅我厉害啊,怎么样,有没有赚到的感觉,这样学识渊博又亲切和蔼的师傅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捧着牛皮纸,嘴里不断冒出哈哈笑声。
  阿容满眼嫌弃地退到谢昀身边,扯了扯他的袖袍,轻声道,“三哥哥,你这是什么礼啊,他都高兴疯了。”
  谢昀笑着将袖袍覆在阿容肩上。董决明这时候终于想起来送礼人,他张开双臂,上来就要抱个结实。想着两人相拥的画面,阿容“哎哟”一声,侧过脸闭眼不忍看。
  谢昀却一手揽着阿容,另一只手抵在董决明胸前,“此物恰巧流落到凌云山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阿昀,”谢昀被叫得太阳穴突突,董决明热泪盈眶道,“这族谱对我意义非凡,你的物归原主便是最大的恩惠了……珍妃这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谢昀面色微黑,一字一顿道,“董决明,正常点。”
  阿容这才捕捉到重点。难道说……为母妃治病,是三哥哥的意思?
  阿容正待问出口,董决明却向前一步,突然正色道,“‘多谢’二字,是一定要说的。谢公子,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你,只有尽心将珍妃治好,再细心教导小丫头医术。”董决明抬手欲拍阿容头顶,谢昀却揽着阿容稍稍避开。
  董决明看了看阿容梳得齐整的头发,又看了看谢昀面无表情的模样,叹道,“老天欠我一个好哥哥啊……”
  “看来只有这族谱陪我了。”董决明故作哀伤地折好牛皮纸,离去之时,口里哼着苦情小曲,“恁的留我孑然一身,怙恃无托,无兄弟姐妹,庄田资产,漂泊零落,羁旅辛苦多……”
  阿容无语地看着董决明雀跃的背影,心想她这是摊上了怎样的师傅啊……
  谢昀正要与阿容出去,却被阿容拉住手,她仰着头,眼中晶亮,尽是感激的神色,“谢谢三哥哥!”
  她这是听出来了医治珍妃一事是他的意思。谢昀点头浅笑,“日后阿容也可以有弟弟妹妹相伴了。”
  阿容一听,眼睛更亮,欢呼道,“好啊!阿容想要,弟弟妹妹多好玩!而且阿容真是厌烦了做最小的那一个了!”
  两人走出房门,一人使劲地说,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人静静地听,好似有耗不尽的耐心。
  “阿容想快点长大,长到这么高!”阿容想要用手比划,却比划不到,她跳了跳,仍是不成,最后挫败道,“就是三哥哥的肩膀那么高……”
  谢昀年纪轻轻,却是身高腿长,女子若是高至他的肩膀,也算是高挑的身材了。谢昀看着一脸稚气的阿容,略带深意道,“会的,阿容会长那么高的。”
  阿容嘻嘻一笑,“那就借三哥哥吉言啦!”
  “不过三哥哥现在就可以让阿容长高。”谢昀笑着,在阿容不解的目光中,将衣袍后摆一掀,蹲在她身前,“阿容,上来。”
  阿容幸福地直冒泡泡,神色与方才的董决明一般无二,立马屁颠屁颠地上前,趴在谢昀背上。
  谢昀虽看着清瘦,内里却是挺拔结实,后背也硬邦邦的,比阿容胸口还要热的温度持续不断地透过厚薄适中的雪白衣料传过来,因着距离的贴近,他身上的清冷香气也越发明显,却仍不算浓郁。显然,谢昀身上的馨香并非熏上去的,而是沐浴时用的胰子带有的香气。
  阿容抱着谢昀的脖子,不久,温软的嗓音在谢昀耳畔响起,“三哥哥。”
  “嗯?”阿容的手甚至感觉到了谢昀微微振动的喉咙,这样的触感十分新奇,阿容决定多引谢昀说说话。
  “三哥哥用的什么样的胰子?”
  “不过是普通的胰子罢了,有什么讲究吗?”
  “可是三哥哥身上好香。”
  谢昀竟是笑了几声,“我倒是没闻出来身上有什么香气,不过阿容身上倒是香的,阿容自己知道吗?”
  阿容点头,小巧的下巴戳在谢昀颈边,“秋玉姐姐每晚帮阿容熏衣裳,自然是香的。”阿容将袖口凑到谢昀面前,“三哥哥闻闻,是何种味道?”
  离玲珑殿越发近了,谢昀道,“阿容便是不熏衣也是香的,是种果子的香气。”
  阿容嘻嘻笑道,“三哥哥猜错啦,秋玉姐姐说这是佛手,乃香中君子,清新淡雅,只在有意无意间。”
  阿容想问问谢昀说的是何种果子,却见到向这边走来的珍妃,珍妃扫了谢昀一眼,倒是少了些排斥的神色。
  “阿容。”珍妃唤了一声,阿容立马便要下来。
  谢昀轻轻放下阿容,目送她蹦蹦哒哒朝珍妃跑去。
  “跑什么,小淘气。”珍妃笑骂了一声。阿容心思向来敏锐,见珍妃对谢昀不似先前那般不喜,心里别提多高兴,直想高声欢呼。
  然而,阿容却没想到,珍妃在回玲珑宫之后,竟隐晦地提起“男女避嫌”一事。
  阿容十分不解,先不说她还未到“不同席、不共食”的年纪,单说她与谢昀的兄妹关系,有何好避嫌的?
  珍妃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总之,阿容不应该叫你三皇兄背你,就是太子哥哥也不能太过亲近,知道吗?母妃并非只叫你避讳三皇子一人,阿容可明白?”
  “可是……”阿容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阿容蹲下身,与阿容平视,“阿容,就凭你是女儿家。”
  阿容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小口几度欲开,想与母妃说说沈敏沈慕亲密无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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